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抗日战争初期，我们的胞弟乐以琴，任国民党空军第四大队二十二中队的分队长，担任保卫我华东地区领空的任务。建立不久的中国空军与强大的日本空军相比，战斗力实属悬殊。虽敌强我弱，但我四大队空军健儿们，发扬了高度的爱国主义精神，面对日寇，毫无惧色，勇敢顽强，屡挫凶锋。以琴每次出战，勇往直前，义无反顾，为国家民族立下了不少功勋，最后以身殉国，血染京畿。
兹值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之际，缅怀往事，撰写成文，致以无限哀思。
目击时艰，投笔从戎
乐以琴，四川芦山县人，1914年11月11日生。兄弟姊妹共10人，以成居二，以钧居四，以琴排行第六。我们父亲是虔诚的基督徒，性情刚正不阿，治家严谨。经常对子女讲解朱柏庐治家格言及历代名人嘉言懿行，故乡风土掌故，教育子女懂得爱国爱乡和做人的道理。并规定子女年满10岁，就要帮助家事，做些洒扫的工作。以琴自幼在家庭教育的熏陶下，养成了勤劳好动的习惯，并具有刚毅不屈富有正义感的气质。
以琴于1926年在雅安小学毕业，后考入张家山明德中学读书，1929年毕业。继到成都就读华西协合高级中学，1931年毕业。他学习刻苦勤奋，品德良好，说起话来，心直口快，做起事来，认真负责，颇得师长和同学们的称赞。他头脑灵敏，酷爱运动，体形虽不高大，却锻炼得矫健结实。在学校主办的运动会上，常夺短跑冠军，成为校中有名的运动员，同时也是四川全省的短跑选手。
1931年，乐以琴被选为出席全国运动会的四川田径选手代表。是年秋，震惊中外的九一八事变发生，国难更趋严重。时值以琴赴南京参加全运会，途经重庆，接到全运会停开的通知，命选手们各自返回原地。这一消息，破灭了他想在全运会上夺魁的宏愿。雄心壮志，无从施展，失望之余，乃乘舟东下，准备在上海报考大学，继续深造。
当时以钧在上海，同以琴弟见面后，除加以慰勉外，并安排他每天到江湾路虹口公园继续锻炼身体和复习功课。那时抗日救亡运动在全国迅猛开展，上海市爱国青年和人民群众不断举行集会、游行，要求国民党政府出兵，收复失地，还我河山。9月24日有三万多码头工人大罢工，拒绝装卸日货。紧接着，上海大中学生组织了赴京请愿抗日队伍。使以琴受到深刻的爱国主义教育，不禁热血沸腾，毅然投身于抗日救国斗争的行列，同赴南京请愿。他们到了南京，又联合首都学生三万多人，举行声势浩大的抗日示威。由于当时蒋介石政府采取妥协政策，学生们的请愿示威未能收到应有的效果。因此以琴返回上海，终日郁郁寡欢，深感国耻不雪，何以家为。恨不得奔赴东北，凭血肉之躯，与日本侵略者拼个你死我活！
这时乐以勋大哥在济南齐鲁大学任教，关心以琴的学业前途，函电频催速到济南。以琴正感到报国无门，只得去济南，考入齐大理学院读书。不久，国民党中央航空学校在北平秘密招生，他顿兴从军报国之念，立即前往报考，幸被录取。乃离开齐大，投笔从戎，准备将来跨上铁鹰打击敌人，以遂报效国家民族的一腔宏愿。
勤学苦练，以身许国
1933年，以琴被派到杭州笕桥中央航空学校学习，先在高桥接受入伍训练六个月，继经过初、中、高三个阶段的飞行训练。在校受训期间，他时刻不忘“九一八”的国耻深仇，对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暴行无比愤慨，曾豪壮地立下誓言：“西子湖之神鉴诸：我决以鲜血洒出一道长城放在祖国江南的天野！”
以琴感到自己将来要肩负起保卫祖国领空的重任，在学习中从不苟且，对飞行动作，反复演练，力求准确，并认真接受从法国学习航空专业归来的高志航教官的谆谆教诲。一心在战略战术研究上狠下功夫，努力掌握对敌空战中的过硬本领。因而进步很快，操作技能娴熟敏捷，成了学驱逐机的高才生，为航校老师、同学所叹服。
他由于痛恨日寇，常在飞行实战学习中，把日寇作为假想敌，予以狠狠痛击。他每天总是和同学们一起，引吭高唱雄壮的战歌，抒发自己的愤懑情怀。
1935年，以琴从航校毕业后回四川省亲，除对家人表明当上空军的雄心壮志外，向父母亲各送一件狐皮裘衣，又赠给以成（即韵樵）和二姐夫谢锡
一套他在江西景德镇定制的60件中餐具礼品（现其中大部分已赠给位于北京的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留下3件准备赠给家乡芦山县博物馆）。以琴最后向父母话别时说：“两位老人家身边有这么多儿女很福气，虽然我从军在外，远离膝下，但有兄弟姊妹们服侍双老，我满放心。至于我个人，分属军人，一定会为祖国争光，为我们乐家争气的。请二老不要多加挂念。”父亲很理解儿子的心，点头慰勉说：“放心地去吧，好好干一番事业。”这些对话，至今还激励着我们弟兄姊妹的心。
1936年在南昌扩编空军时，以琴编入空军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二十二中队任分队长（飞机配属是大队27架，中队9架，分队3架）。他的座机号码是“2204”（22是二十二中队，04是第四架），系美国Curtiss厂出品，名叫Hawk Ⅲ鹰式双翼单座战斗机。尔后，2204号就和乐以琴的名字连在了一起，打击敌人，屡建殊功。
首战告捷，扬我国威
1937年“七七”事变后，国共合作，展开了全民族的神圣抗战。日寇一面调来大批陆海军部队，从沿海登陆进犯；一面调来空军“木更津”和“鹿屋”两个航空联队助战。这两个联队均为全金属的九六式轻重轰炸机，以济州岛及台北为根据地，伺机轰炸南京、南昌、杭州和江苏各地。
8月14日，敌机出动71架，其中“木更津”九六式重轰炸机10余架，偷袭杭州笕桥广德机场。就在这一天，以琴奉命由河南周家口调防笕桥，参加东线保卫战。当他们飞到笕桥时，广德机场已遭敌机轰炸。以琴目睹机场一片火海，愤怒不已，摩拳擦掌，决心报仇雪恨，向敌人讨还血债。
日寇木更津联队出动60余架轰炸机，向我空军各基地进袭。其中就有34架袭击我杭州笕桥机场。我第四大队大队长高志航立即命令我机升空迎战。分队长乐以琴驾2204号机做前锋，由3000多米高空钻出云层，一马当先，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入敌阵，展开了中日空中大较量的一场恶战。以琴驾驶的战斗机无比灵活，上下左右翻飞，他机上的机枪，弹不虚发，一发必中，敌机应声冒烟栽了一架。高大队长开了杀戒，也击落敌机一架。僚机梁添成也开了荤，击落敌机一架。以琴还不够解恨，机枪一响又击中一架，打得敌机机翼上的红膏药（日本国旗）四分五裂，爆炸坠落了。以琴越战越勇，对其余敌机紧追不舍，追到曹娥江上空，他的机枪又响了，一排子弹射向敌机，又击落两架，一架敌机栽入曹娥江中，一架敌机坠落山腰撞得粉碎。其余敌机纷纷狼狈逃窜。事后，以琴向三期同学王倬追述首次空战经过，豪壮地说：“他妈的，我把它打下一架后，怒火未息，我摸摸自己脑袋还在，身上也没有出血；反正自己已经够本了，于是向第二架、第三架不断追去开火，直打到第四架往下掉的时候，可惜我两挺机枪里的子弹已用完，汽油也用完了，只好放它们逃生！”
在这次空战中，我空军第四大队共击落敌机6架，以琴个人纪录即有4架，我机无一损失，获得全胜。这是中国自建立空军以来最大的奇功，在我空军作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第一页。当时各大报、各通讯社发了号外，报道高志航大队首建奇功，乐以琴一口气击落敌机4架，惊人新闻，举国瞩目。以琴驾驶的“2204”号战斗机，也成了所向无敌的雄鹰载入史册。
纵横东线，敌寇胆寒
从8月15日起，以高志航为首的空军四大队机群，向日寇停泊在长江口外及杭州湾的两艘航空母舰“加贺”号、“龙骧”号和第三舰队的兵舰进行袭击，并对上海敌占区军需仓库进行轰炸，配合我军地面部队狠狠打击侵略者，使敌人慌了手脚，穷于应付。
8月21日敌军增援部队又在吴淞口、张家滨一带登陆。当以琴奉命率队前往阻击时，正值敌增援部队疯狂地攻击我地面部队，又从龙骧、加贺两航空母舰调来10多架八九式舰载攻击机，在天空向我地面部队疯狂扫射。以琴见状，怒不可遏，即率领机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高速俯冲，向敌机猛烈开火，连续击落两架，其中一架坠落朱家宅，另一架着火冒着浓烟拖着尾巴栽入江中，并炸死敌登陆部队不少人，立下了又一次赫赫战功。这时敌机才知道“2204”机的厉害，再不敢轻视中国空军了。嗣后敌机有所收敛，不敢白日前来轰炸；而且如果没有足够的战斗机群掩护，也不再冒险轻举妄动。
以后有一次，以琴又奉命飞往浦东，在张发奎炮兵阵地上空与敌鏖战。由于众寡悬殊，孤掌难鸣，他的座机不幸被敌机炮弹击中，失去操纵能力，他在4000多米高空跳出飞机，张开降落伞徐徐下降。敌人竟不顾国际公法，向失去战斗力飘荡在空中的乐以琴用机枪扫射，危险万状，幸未被敌人击中，得以安全着陆。当地民众敬佩空军的神勇，把以琴送过黄浦江，又由五省电话局长王君使安排火车，送他回基地归队。此后，以琴才认识到在跳伞功夫上，还须大力改进，不能再疏忽大意了。
乐以琴自参加空战以来，屡建奇功，他顽强勇猛，未逢敌手，被誉为“江南大地之钢盔”。他的“2204”号座机，给敌机飞贼心灵上造成了莫大的威胁，敌机只要看到“2204”在空中出现就像老鼠见到猫吓掉了魂一样，乖乖地等着挨打。当时我空军第四大队纵横在东线上空，人人奋勇杀敌，7天之内击落敌机竟达60架，以琴的个人纪录达到8架，创造了奇迹般的战绩。
日本侵略军的航空精锐木更津和鹿屋两个联队，拥有一百二三十架各式轰炸机，火力配备甚强。不料在东线战场上才一个星期，竟被我空军第四大队消灭过半，驻台北敌海军联队长、海军航空大佐石井义，竟自愧剖腹自杀。
第四大队出色的人物除乐以琴外，还有高志航、刘粹刚、李桂丹。这4位抗日英雄，被誉为我国空军中的四大天王。他们的英勇行为，受到全国人民的尊敬。当时著名画家叶浅予先生曾为他们作画举办展览，并寄往苏联参展。后来以钧在以琴遗物中发现以琴和叶浅予在画片前合照的一张相片，因不了解其来龙去脉，曾于1983年写信给中央美术学院叶浅予老师请教，承叶老复信说：“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我组织一个漫画宣传队在南京活动，曾在新街口某电影院举办了一次漫画展览会。偶然发现乐以琴和几个空军看画展。此是乐在我的作品前和我留影，4人中那个大头画的就是乐以琴。……当时我们为我国空军奋起抗敌所感动，乃作此画。”
以琴在空中像一只凶猛的饿鹰，凌厉地扑击敌人，毫不手软。但是离开空中战场，对待已往战败的俘虏，就宽宏大量，懂得攻心，使之悔悟。以琴在航校同期的同学、第二十三中队分队长王倬曾回忆一段经过：
“当时我方对待受伤的敌俘是很优待的，和我们的伤员享受同样的医疗待遇。有一次我和以琴去医院看望被他击落的敌机上捕获的俘虏冈本纯一。当我们走进病房时，敌俘看见我们身着飞行人员的军装，很害怕。我们走到病床前与之握手，因言语不通，以琴拿起笔在纸上写出：‘昨天在天空，我们各自为国家，是敌人；今天在病房，我们是朋友了。知道你一条腿受了伤，带了一些水果和点心来看你，你不要怕，好好调养。’敌俘会意，很受感动，转忧为乐，也写了‘非常尊重’表示感激，同时眼泪夺眶而出，低下了头。”
为国捐躯，浩气长存
1937年底，国民政府首都南京失守前夕，我空军战士们为保卫首都，住在南京中山陵图书馆后的丛林中隐蔽，日寇除集中大批陆军进攻南京城外，又增援飞机成天空袭轰炸。当时我国能上天作战的飞机，东拼西凑也不到20架，机种也不统一，无论在数量上、速度上、性能上均不如敌空军，但我国空中战斗员的热血是沸腾的。正如航校副校长蒋坚忍说的：“敌人可以凭借优势的武器，取得一时的侥幸，但他永远没有法子屈服我们抗战的坚强意志。”
某天，敌人调来九六式战斗机30多架进犯南京，我空军立即起飞迎战。乐以琴原来驾驶的赫赫有名的“2204”号战斗机，早已损坏，这天他驾驶了一架水凉式意大利战斗机“费亚特”，升入高空截击敌机。这是一场悲壮的空战。敌机一倍于我，火力甚强，我空军处于劣势，但仍努力拼杀。乐以琴的飞机，因水箱、油箱均已中弹，冒出浓烟，往下坠落，他不得已被迫跳出座机，为避免成为枪靶，跳下时先未拉开降落伞，直线下落，待要开伞时，身体已触地面，就这样牺牲了。他为保卫祖国洒下了最后一滴血。时年仅23岁。
以琴弟为国捐躯后，当时国民政府教育部，将他的抗日英勇事迹编入小学国语课本，对下一代进行爱国主义教育。在航空委员会出版的“空军抗战三周年纪念专册”中，周至柔将军特撰文，表彰乐以琴在对敌空战中不成功便成仁、忠勇卫国、视死如归的精神，同时赞扬他胆识过人，技术超群，创下了空战最高纪录，在全世界空战史上留下了光辉灿烂的一页。
以琴牺牲时，家人尚不知道，直到1938年武汉失守前夕，乐以钧才得到消息，奔赴武汉办理后事。经以琴生前航校三期同学黄光汉、李森云、刘宗武等友人的帮助，领取恤金11000多大洋，接收遗物后返川。为怕高堂悲恸，不敢禀告，托人暗将恤金在郫县购买了170亩水田。后来母亲还是知道了，主张将恤金购置的田产，连同父置的150亩水田，一并捐赠芦山县伯英中学，作为办学基金。
据当时曾在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特务营工作的秦楚同志回忆提供：乐以琴在抗战中表现出的英勇事迹，受到中国共产党的重视，曾在新四军中开展过学习活动，尤其在新四军青年突击队组织中，大力宣扬他的英勇事迹，作为学习的典范。
抗战胜利以后，上海联华电影制片厂还曾以壮烈牺牲的乐以琴、阎海文、沈崇诲三位空军英雄为中心题材，拍摄了一部具有高度爱国主义精神的教育影片《长空万里》，激发全国人民的爱国热情。
又据友人刘承熙告知：20世纪50年代初期，他就读于南京某军事院校时，曾在中山陵右后侧的紫丁和柏杉丛林中，看到抗日英雄乐以琴等的墓地。碑文上署有中共周恩来、董必武和爱国将领冯玉祥以及国民党蒋介石、何应钦、王叔明等的题词。
现在，乐以琴烈士原籍芦山县人民，对烈士的爱国主义光辉形象和英雄事迹，十分崇敬和怀念，当地党政领导和有关部门正在筹备，拟为乐以琴烈士设立纪功碑，并将其功勋编入县志，以教育当代及后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