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西南联大的校风
西南联合大学的校风,不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优良传统的简单相加,而是在新的环境和历史条件下,相互依存、联系、渗透、影响以至融合而发展形成的。在三校原有的基础上,经过融会贯通、发展创新,形成了既与三校有共同之处,又独具特点的新的联大校风。笔者1942—1946年在联大师院国文系后转文学院中文系毕业,对联大校风有深切的感受。我以为,联大校风概括起来是:“民主自由、严谨认真、团结合作、开拓创新。”
(一)民主自由
西南联大的民主自由蔚然成风,“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举民主堡垒之称号”,是人所共知的。现就治校方针、培养目标、组织机构、教学科研与民主运动等几方面简述如下:
1.治校方针
西南联大治校方针,是在学校领导和广大师生与国民政府的教育统制政策斗争中,继承和发扬优良传统而形成的。抗战初期,国民政府的态度比较积极,在政治上开放了某些民主,在教育上开始由平时教育向战时教育转变,对教育的控制亦有所放松。西南联大就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成立,逐步形成民主治校的方针和一系列制度。后来,到抗战相持阶段,国民政府对人民的压迫日益加紧,对教育的控制也日益严格。1939年3月,全国第三次教育会议召开,蒋介石在“训词”中说:要以三民主义为“教育的最高基准”,要求“齐一趋向,集中目标”。国民政府乃向各大专院校颁布了一系列规章制度,如大学教师资格审查、聘任、待遇、休假办法及大学课程科目表、学籍管理、统一招生制度等。1939年下半年,教育部颁布大学课程科目表。1940年又发训令,要求联大遵照“部订”课程科目表组织教学。对此,联大师生反感强烈。6月10日,联大教务会议讨论通过文件,对教育部上述规定和训令,逐一提出异议:(1)“大学为最高学府,包罗万象,要当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岂可刻板文章,勒令从同。世界各著名大学之课程表,未有千篇一律者,即同一课程各大学所授之内容,未有一成不变者,唯其如是,所以能推陈而出新,而学术乃日臻进步也。”(2)“教育部为最高教育行政机关,大学为最高教育学术机关,教育部重视大学教育教学之成绩,以为赏罚殿最。但如何研究教学,则宜予大学以回旋之自由,律以孙中山先生权能分立之说,则教育部为有权者,大学为有能者,权能分职,事乃以治。”(3)“教育部为政府机关,当局时有进退,大学百年树人,政策设施宜常不宜变。若大学内部甚至一课程之兴废亦须听命教育部,则必将受部中当局进退之影响,朝令夕改,其何以策研究之进行,肃学生之视听,而坚其心志。”(4)“今教授所授之课程,必经教育部之指定,其课程之内容亦须教育部之核准,使教授在学生心目中为教育部一科员。”(5)“教育部今日之员司,多为昨日之教授,在学校则一筹不准其自展,在部忽然智周万物,人非至圣,何能如此?”最后,提出要求:“盖本校承北大、清华、南开三校之旧,一切设施均有成规,行之多年,纵不敢谓为极有成绩,亦可谓为当无流弊,似不必轻易更张。”此呈文由常委会报请教育部,将本校作为例外,实行独立自主的民主办学。由于广大师生的要求,联大在课程设置上,除少数课程是照“部订”科目执行外,其他课程均按初期在原三校课程基础上,调整变通排定,组织教学,效果良好。
2.培养目标
国民政府教育部提出:“大学教育应为研究高深学术,培养能治学治事治人创业之通才与专才之教育。”强调重视“实用科学”,从而贬低了文理科。公费待遇优先照顾工科学生,招生及选送留学生,工科录取比例往往比文理科高。这种轻通才重专才、轻文理重工科的教育方针,引起了学校领导和广大教师的反对。联大常委梅贻琦一向主张大举应以“通识为本,兼识为末”。此时,又在《大学一解》中指出:“通专并重”,不易实行;“重心所寄应在通而不在专”。中文系教授朱自清在《论大学共同必修科目》中指出:“近年来因为种种原因,大学生更只拥挤在工学院和经济系里,这是眼光短浅,只看在一时应用上,这是大学教育不健全的现象。……大学应该注重通才而不应该一味注重专家。”潘光旦在《工业教育与工业人才》中提出主张:“即使是工科学生也应该着重培养成工业领导与组织、理论人才,而不是只有一技之长的匠人。”学校领导还以校务委员会名义上书,对教育部只重专才、不重通才,只重实用科学、不重文理科的方针提出不同意见,并要求在公费待遇上“泯除学院之别”,取得一定效果。
3.组织机构
西南联大在组织机构的设置上,充分体现了民主治校的精神。有常委会、校务会、教授会和专门委员会……教授会由全体教授、副教授组成,主要任务是审议教学方案的改进,研究学生的管理;学生的毕业成绩与学位的授予,审议常委会或校务会交议的事项;对学校工作提出意见和建议。虽是咨议性质,但对学校的行政管理、教学设施、学生学习都有很大的影响和作用。教授会主席由常委会主席担任,三校教授均有充分的代表权,既保证了三校和谐融洽,团结合作;又使教授们有充分的议事机会和民主权利。
4.教学科研
在教学上,西南联大一面基本遵循政府的教育政策;一面借鉴原三校经验,经过筛选、融合、吸收、补充,逐步形成联大的教学风格。
教师阵容强大,水平较高。学派渊源不同,治学方法各异。风度气质,各有特点。教学方法,各有短长。真可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林则徐语)。充分体现并发展了北大“兼容并包”的精神。教师中有的面壁典籍,追慕古人;有的主张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有的赞赏儒家思想,有的反对封建文化;有的影射比附,以古讽今;有的欣赏尼采、柏格森的唯意志论,有的不离讲稿,条分缕析;有的不带片纸只字,只带几支粉笔,讲起课来,滔滔不绝,欧洲国君有的长达十几个英文字母的名字及其在位起讫年代,讲述如流,不出差错。真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竞争性,有吸引力。有的课程,一门学科,几个人开,或轮流讲授,学生可听到不同的见解,学到不同的治学方法;有利于从竞争中优化教学,提高质量;还可培养学生独立思考、善于论辩的学习风气。
在科研上,也充分体现民主自由的精神。学校充分尊重教师的学术自由,从来不予干预。教师可凭自己的学术兴趣,自由研究。不同的学术流派、观点,并存共容,相互学习,和平竞争。不因观点不同而互相攻讦,形成了平等、和谐的科研气氛,从而涌现了大批科研成果和科学人才,培养了不少优秀学生。
5.民主运动
昆明民主运动,记述甚多,人所共知。这里只作联大校风的标志之一,简要述之。
在国民党统治下,争取政治民主是学术民主的前提,学术民主也必然联系到政治民主这一敏感问题。广大师生在残酷的现实斗争中逐步觉醒,认识到政治民主的重要性、紧迫性。在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下,争取民主的运动一直持续发展,与教学科研活动同时并进。通过各种公开合法的进步社团,以壁报、集会、个别访问等方式开展活动。1938年以后,“群社”“冬青社”等相继成立,到1945年,社团总数达27个之多。校园文化,丰富多彩;民主墙上,琳琅满目。一方面,宣传中共的正确主张;另一方面,揭露反动派的罪行。从而提高了广大师生的觉悟,掀起了多次的民主运动高潮。如1942年初的“捣孔运动”、1944年的“五四”扩大纪念活动、“七七”七周年纪念会、云南护国起义纪念会……有的活动,还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提出了“反对独裁”“扩大民主”等口号。尤其是震惊中外的“一二·一”惨案,激起了西南联大和昆明大中学校师生三万余人的义愤,汇成了浩浩荡荡的民主洪流,展开了“反对内战、反对独裁、争取民主”的伟大斗争。在共产党的正确方针指引下,在社会各阶层人民的大力支持下,斗争终于取得了胜利。所以,西南联大不仅在学术上是民主园地,在政治上也被称为“民主堡垒”。
(二)严谨认真
联大校风,既是民主自由的,又是严谨认真的。在教学管理上,非常严格。如师资的聘任、提升,由系里讨论推荐,报常委会讨论决定。每个层次,各负其责;严肃认真,不徇私情。有个别教授,工作不负责,被学校解聘;有个中文系助教,把“病入膏肓”读成“病入膏育”,被系主任辞退。在教学上,绝大部分教师治学严谨,讲课认真。精心自编教材,不断增补修订,内容常讲常新,深受学生欢迎。如华罗庚教近世代数,“堪称一绝”,蒋硕民教高等代数,“非常叫座”,杨石先开设高等有机化学选课,“引人入胜”,等等。教师对考试非常严格,学生答卷如果有一道题出现不可原谅的错误,则其他题虽答得好,有的教师也给整个答卷不及格。至于58分、59分的现象,那更是司空见惯了。江泽涵教授讲微积分课,大多数学生不及格,他就说:“一定是没有讲清楚”,就给学生再作讲解。教师对学生作业,认真批改,一丝不苟,如朱自清答应学生第二天上课时发作文,虽然身患痢疾,仍然坚持连夜批改,整整改了一夜,第二天眼窝凹陷,仍去上课。沈从文批改作文,批语总是很长,有的长达300多字,很有启发性。好的作文,推荐给报纸杂志,并为之出邮费。在学生入学上,因考生较多,选择余地较大,录取比较严格。各系录取人数以报考志愿合格人数来决定;转学生也不拘名额,必须合格才能录取。在学籍管理上,升降级和休退学制度尤为严格,决不通融,也从来不准补考。学校设有新生入学资格审查委员会和毕业生成绩审查委员会,对学生入学、毕业均有严格规定,并坚决贯彻执行。
(三)团结合作
西南联大最初成立时,三校联合并不那么容易。三校都有各自的特点和传统,有时也暗自为本校的将来着想;教师中各有不同的学术观点和风格,师生中各有自己的政治见解,难免产生分歧和争论。随着民主运动的深入发展,斗争更为激烈;知识分子的某些弱点,如文人相轻、门户之见等,在所难免,必然会有一些矛盾。但是,由于三校的共同努力,联合是众望所归,人心所向。所以,能做到团结合作,善始善终。具体分析,有其深厚的缘由。
首先是由于在抗日战争的时代背景下,师生们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为了从不同的角度支援抗战,必须精诚团结,共度时艰。越是在物质条件困难、政治局面动荡的情况下,越要坚持团结,维持稳定局面,建立正常秩序,保证教学科研的顺利进行。在团结合作中,激发了爱护联大的责任感和荣誉感,什么门户之见、文人相轻等,都放到次要的地位去了。这里要特别提出的是,许多地下中共党员、进步学生,根据党的“勤学、勤业、勤交友”的“三勤”方针,在不同观点的师生中,做了不少的宣传工作,发挥了重要的作用。
其次是三校的“通家之好”,有深厚的历史渊源。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都曾留学美国,都学习过美国的教育制度。他们都有民主办学、教授治校、学术自由和对学校前景的共识。梅贻琦就说过:“对事情的看法与做法,大同小异。”这是三校合作的基础。三校校长和各主要负责人,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真诚相与,是合作的关键。三校领导人,身体力行,带头做起,作出团结合作、亲密无间的榜样。三校的“通家之好”,养之有素。北大校长蒋梦麟是南开大学校董会董事,多年参与商讨南开大学的主要工作。所以张伯苓不在昆明时,对蒋说:“我的表你戴着(你代表我)。”张伯苓曾任清华学校教务长、清华大学筹备顾问。梅贻琦曾随张伯苓在严氏(严修)家馆读书一直到南开中学毕业。三校师生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密切的。北大教授胡适、陶孟和、丁文江都是南开大学校董。不少教授常到南开演讲、讲学。原南开教师汤用彤、饶毓泰、余文灿、罗常培,后来去北大任教。北大教师吴大猷、郑华炽、江泽涵、钱思亮等又是南开校友。南开教授黄钰生、杨石先、张逢春等曾是清华毕业生。清华教授李继侗、刘崇铱、蒋廷黻和清华研究院毕业生陈省身,是来自南开的。总之,三校关系密切,风格相似,谦恭相待,和睦相处,“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三校学生,早年就曾开展演说比赛、京津旅游、体育运动等活动。后来又在“五四”“五卅”“一二·九”等爱国运动中,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西南联大时期又聚会在一起,无怪能继续发挥团结友爱的精神了。
(四)开拓创新
开拓创新也是西南联大的校风之一,在组织管理和教学、科研等方面都有充分体现。在组织管理方面,除前面谈到的民主治校外,还有开拓创新精神。如大学实行学分制,早见于1929年《大学规程》的规定,1931年教育部又重申颁布,之后还有些补充规定。西南联大在实行学分制中,不是硬性执行,而是有所开拓创新。根据自己的办学指导思想,来安排课程学分。把学习性质、年限和课程学分紧密结合起来,按培养“通才”的目标来作规定。联大的学制有一、三、四、五几种:先修班一年;专修科三年;文、理、法商、工四学院四年;师范学院五年。性质、年限不一样,课程和学分也不一样。具体内容,不再赘述。在教学方面,教师在自由竞争中,富于开拓创新精神。老教授随着时代前进,不断解剖自己,充分发挥优势;新从国外留学归来的青年教授,勇于开拓新的教学领域。各个院系都不断开出新的课程,旧课程也不断增添新的内容,反映了四十年代最新的学术成就。这种不断进取的精神和旺盛的学术活力,促进了教学质量的不断提高,对学生有极大的吸引力,也产生了巨大的凝聚力。在科研方面,把教学与科研紧密结合起来,以教学推动科研,以科研提高教学。由于把科研成果用到教学中去,所以每个学院几乎每年都有新的课程开设,不断开拓新的教学领域。不少教授写出了许多系统的学术著作,其中有些列为“部订”教科书出版,如钱穆的《国史大纲》,朱自清、黎锦熙的《大学国文选》,朱光潜的《大学英文选》,柳无忌、曹鸿昭合译的《英国文学史》,冯友兰的《中国哲学史》,王力的《中国音韵学》,刘仙洲的《机械原理》,赵访熊的《高等微积分》,等等。其他还有很多,不再一一列举。科研方面的开拓创新,还表现在与实际紧密结合,解决实际问题。如地质地理气象学系,袁复礼、冯景兰先后到西康对地质矿产进行调查,分别写出了《西康麻哈金矿》《西康荥经铜矿》等著作;地质组与云南省建设厅合设云南地质调查所,调查了昆明附近各县的地质矿产,写出了《云南地质矿产》等五篇论著;孙云涛写了《云南西郊之奥陶纪海林禽动物群》《滇西中志留纪地层》等论文;气象组则侧重云南气候之研究,发表了20余篇论文,其中有赵九章的《大气涡旋运动》《理论气象学》《高空气象学》,李宪之的《台风预报法》《昆明高空气流》《中国南部季候风的问题》等。这些论著对实际工作都有很大的指导意义。
二、西南联大的校训
北大、清华、南开三校,原来都有各自的校训。北大校训为“博学审问,慎思明辨”;清华校训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南开校训为“允公允能”。西南联大的校训,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继承、融通和发展原三校校训而制定的。经学校常委会反复讨论研究,决定为“刚毅坚卓”。
“刚毅坚卓”的校训,含义极其深刻:既体现了学校的办学方针、培养目标;又体现了教师治学和学生学习的应有态度;还体现了全校领导、教师和学生坚韧不拔的奋斗精神。总之,集中概括地体现了西南联大的独特风格。
“刚毅坚卓”四字,各有其含义,又是有机联系的。刚——就是要刚强,《左传》云:“刚能立事”;林则徐说:“壁立千仞,无欲则刚。”毅——就是要有毅力,《论语·泰伯》:“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坚——就是要坚定,《诗·大雅》:“实坚实好”;《汉书·马援传》说:“穷当益坚”;王勃《滕王阁序》也说:“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要坚忍,《国语·晋语》:“示之以坚忍之权。”卓——就是要卓然而立,《世说·容止》:“卓卓如鹤在鸡群”;要想得高远,《楚辞·哀时命》:“处卓卓而日远”;要超越寻常,卓尔不群,无与伦比,《汉书·河间献王传赞》:“夫唯大雅,卓尔不群。”
“刚毅坚卓”四字的有机联系、总体精神,是从以下四方面表现出来的。
(一)信含异气,卓尔不群
校训本身的制作就反映了这种精神。1938年6月,教育部发出命令,要各大学制定校歌校训呈报。后又以“训令”催促,限一个月内呈报。学校常委会于10月6日开会决定,聘请冯友兰、朱自清、闻一多、罗常培等教授,组成校歌校训制定委员会,冯友兰为召集人。委员会经过广泛征集和研究讨论,校歌不属本题范围,不做赘述,校训拟为“刚健笃实”,呈报常委会。常委会经过认真讨论,认为“刚健笃实”还不能充分体现联大风貌,于是改定为“刚毅坚卓”。校训制定后,一面呈报教育部,一面在全校公布。这里特别值得提起的是联大的“信含异气,卓尔不群”的精神:教育部一面限令催促各大学上报校歌校训,一面又以“代电”通知各校,要以“忠孝仁爱、礼义廉耻”为全国所有学校的校训,必须制匾悬挂。而西南联大不以为然,没有照办,仍然以“刚毅坚卓”为自己学校的校训。教育部无可奈何,也没有追究。
(二)坚定不移,艰苦卓绝
西南联大在八年抗战中,学校负责人和广大师生,对校训是身体力行的。为了坚持抗战,发展祖国的教育文化科学事业,培养造就人才,不惜千辛万苦,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取得了胜利。在极其艰苦的环境条件下,学校越办越健全、越发展越有起色,成为拥有5个学院26个系、两个专修科、一个先修班的综合性大学,学生从原来的821人,发展到近4000人。不仅数量上大大发展,而且在教学科研质量上,也不断提高。所以,西南联大,蜚声中外。之所以能取得这样显著的成绩,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条就是有坚定的信念、坚强的意志和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学校南迁西徙,万里长征,跋山涉水、颠沛流离,好不容易来到昆明,实现“绝徼移栽桢干质”的愿望;到昆明后,没有校舍,借用盐仓,租用会馆和中学旧校舍,及时开学上课;昆明难以全部安排,文法两学院只好暂驻蒙自;1939年才购得基地,建新校舍,逐步走上正轨,尽管是土坯为墙、茅茨为顶的宿舍,铁皮为顶的教室,“火腿桌”,总算是初步安定下来了;教师没有宿舍,只好租赁民房,住地分散,从四面八方赶来上课,毫无怨言;图书、仪器、设备奇缺,因经费困难,只能逐步添置,便就地搜罗,勉强供师生使用;教师们体谅国家困难,采取积极的应变措施,仪器、药品缺乏,就减少实验项目,改进教学方法,生物系显微镜少,就将切片固定在显微镜上,让学生轮流观察,化学系试管、药品不足,就师生同时做实验,并注意节约,经济系买不起手摇计算机,就以算盘代替;地质地理气象系,减少课堂实验,增加野外实习,以补不足。总之,广大师生团结奋斗,战胜困难,共度时艰。教师们勤勤恳恳,呕心沥血;同学们孜孜不倦,刻苦学习。真可谓“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啊!
(三)巍然屹立、卓荦不羁
“刚毅坚卓”的校训,不仅表现在办学思想与教学态度上,也表现在控制与反控制的斗争精神上。当时,教育部对大学严格控制,课程教材和学生成绩考核要统一规定;教授资格要重新审定,统一发表登记。联大教授,普遍反感,群情抵制,有的教授把资格审查表在会上当场撕碎。教务会议经过讨论,形成文件,报请常委会转呈教育部。以“同人所不喻者”五点意见,提出异议,切望裁夺。具体内容已如前述,此处不赘。还有一件事,也说明西南联大反对控制的斗争精神: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侵入越南、滇西。国民政府对西南联大不放心,要置于直接控制之下,乃命令迅速迁往四川。教育部几次电话催促,何应钦来昆督促,并拨来经费,安排搬迁车辆,形势非常紧迫。迫于无奈,学校常委会研究决定:一方面派员到四川勘察地址,同时成立迁校委员会,聘请杨石先、查良钊、黄钰生、吴有训、郑天挺、陈序经、施嘉炀、严文郁等人为委员,上报教育部;另一方面,暂在四川叙永设立分校,一年级新生和先修班安排在叙永上课,作为变通措施。校本部仍留昆明,看看动静再说。第二年,形势发展比较稳定,一年级新生和先修班学生回昆上课,叙永分校也就不存在了。所以,西南联大一直留在昆明,巍然屹立,“弦歌不辍”。
(四)直言不讳,抨击时弊
西南联大师生尽管生活清苦,但对坚持抗战、争取最后胜利是有必胜信心的。对国民政府的独裁统治、镇压民主运动、贪官污吏的腐败无能,是深恶痛绝的。青年学生的民主运动,人们多所记述,可谓连篇累牍,这里不再赘述。这里只说教师的情况。随着形势的发展,教授们的思想起了很大变化,其中不少知名学者、专家、教授,不再只是埋头教书、埋头研究学术了。他们纷纷走出课堂,投入火热的、残酷的政治斗争。在校内,积极支持,参加学生的集会、座谈和一系列斗争。在社会上参加对时局、国是的讨论,发表演说,慷慨激昂,抨击时政。这方面的内容是很多的,略举数端:(1)为反对内战,呼吁和平,昆明发动了万人签名运动,联大师生签名的有几百人之多。(2)从昆明发出的有关时局和国是的宣言代电,都有联大师生的签名,其中有的还是联大教授撰稿的,如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下令解散郭沫若领导的文化工作委员会,昆明文化界坚决反对,集会讨论,发出代电,联名的53人中,联大教师即有21人。(3)抗战胜利后,中国向何处去,前途命运如何,联大教授们更为关心。1945年10月1日,联大教授闻一多、朱自清、张奚若、周炳琳、陈序经、陈岱孙、汤用彤、钱端升、李继侗、吴之椿等对政治协商会议发表意见,发出《为国共商谈致蒋介石毛泽东两先生电文》。电文中有如下内容:①主张“立即同意召集包括各党各派及无党派人士之政治会议,共商如何容纳全国各方开明意见之联合政府”,以“使还政于民之口号不至徒托空言”。②指责国民政府独裁统治,造成“政治上之种种弱点”,漠视“人民利益”,“宜及时反省”。③“今后我国无论采何种政制,此一人独揽之风,务须迅予纠正。”④“今后用人,应重德能,昏庸者、贪婪者、开倒车者,均应摒弃,我国可不致自绝于近代国家之林。”⑤对奸逆叛国者,特别是“元凶巨匪及直接通敌之辈,绝不可使逃法外”,“忠奸不分,何以为国”。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民主自由、严谨认真、团结合作、开拓创新”的校风,“刚毅坚卓”的校训集中地、概括地展现了联大风貌,显示了联大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