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公元前48年,罗马的恺撒大帝在一次人们为他举行的战胜庞培而祝捷的盛宴上,他突然脱去了自己的外套,露出里边穿着的一件华美轻柔的长衫,在座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众人问,这是什么?
恺撒大帝自悦地说,这是中国的衣衫。
众人问,用什么做的?
恺撒大帝说,这种“布”是长在树上……
于是这种前所未有、光彩照人的衣衫纺织品,一下子成为罗马贵族男女争相穿用的珍品,并蔚然成风,这就是中国的丝绸。
但是,这种由遥远国度进口来的衣料,价格昂贵,使得罗马帝国流失大量资金,尽管元老院多次通过禁穿丝绸的法令,可是依然无济于事。古希腊人和罗马人都称中国为“赛里丝”,意思是产丝之地。《旧约全书》中干脆称中国人为“丝人”,对于把丝绸视作天堂服饰的古希腊、古罗马人来说,称中国人为丝人,简直就是直呼为神。
丝路雅丹
于是,一条长长的路出现了。它从天边而来,又到天边而去,它来自中国中原的长安与洛阳,并从那里通过阳关和玉门关,分作南北两道,直接进入古称西域的新疆,再沿着人烟绝迹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南北边缘平行向西,越过葱岭,穿过中亚诸国、西亚的安息和两河流域,直抵地中海南岸的埃及和北岸的希腊与罗马,它,就是人类历史上输送包括丝绸在内的东方特产的最长、最繁华、贯通东西方的一条大路……
这条大路,一队队的骆驼和马,驮着石榴、葡萄、瓷器、琵琶、丝绸、佛像……走在这条路上,日夜川流不息,流向西方。
据冯骥才《人类的敦煌》记载,丝绸从中国运到罗马,不是直接运到的,中间相隔数万里,征程漫漫,山水相隔,各地语言风俗互不相通,货物是通过各个国家的转手贸易,一站一站地向前慢吞吞地转送,价钱也就渐渐提高,于是等到了罗马,便真的贵如黄金了。
塔克拉玛干
驮运货物的骆驼,改换成驮运货物的白象,再换用马匹,又换上船只。
另外,充当中间转手人的塞人、帕尔特人,为不失去利益巨大的丝绸倒卖贸易,也在极力高效阻挠中国与罗马直接接触,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罗马人一直以为中国的丝绸是长在树上,而在中国人的书里,罗马人身材高大、五官端正,长得和自己很相像,所以就称罗马人为“大秦”;中国人甚至以为罗马人也善于种植桑树和养蚕。事实上直到7世纪,中国人制造丝绸的秘密才传到意大利南端的西西里。
千百年来,西方人太想知道丝绸是如何制造的了,所以一直流传着一个又一个关于丝绸的传说。传说有一位嫁到于阗的公主,偷偷把蚕放在自己的帽子里,躲过严格的检查,养蚕造丝的秘密才被西方获知,两个相互摸不到的国家,只有用美丽的想象与充满彩色的神话去连接对方了。
光彩照人的丝绸和漫长艰辛的丝绸之路,则像神奇的带子,把人们紧紧地系在一起。在公元元年前后,西方和东方,各有一次机会,可以相互邂逅。对于西方,是公元前4世纪,马其顿帝国亚历山大东征时,曾经一直打到阿富汗阿姆河上游赫什河旁的霍闸,部将尼亚科斯和奥尼希克里得到了一个极富诱惑力的信息,那便是再往东挺进,就要抵达产丝的“塞里丝”了。偏偏此时,亚历山大重病,这支东征的希腊军队只好掉头回去,错过了一次一睹中国真面目的良机。
对于东方,是公元97年。那时正值汉代强盛期的中国,已经很清楚那个地处辽远的西方国度“大秦”,是最大的丝绸消费国,负责扼守西域的都护班超,派遣他的属员甘英出使“大秦”,力图直接打通东西方的丝绸贸易。甘英千辛万苦到达波斯湾,想乘船渡海向西行进,但帕尔特人知道了他的意图。这些一直在做丝绸贸易的帕尔特人,便阻挠他渡海,对他说:“大海无边,渡海一次顺风要三个月,顶风要两年……”这些可怕的话,把缺乏航海常识的甘英吓住了。
迟疑地站立在波斯湾滩头的甘英哪里知道,他距离罗马只有一步之遥了。如果他向前再跨一步,东西方一旦沟通,世界也许早就会变成另一番样子了。
东西方擦肩而过,丝绸之路却顽强地存在下来,前后竟是一千五百年。
丝绸之路的名称是由一个叫李希霍芬的德国人提出来的。据《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记载,李希霍芬(1833.05.05—1905.10.06)是普鲁士的地理和地质学家,著有五卷本的巨著《中国》(又名《中国——亲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为根据的研究》)。他于1877—1902年收集了大量资料,对人类地理学方法的发展有贡献,并且帮助建立了地貌学。他于多洛米蒂、阿尔卑斯山和特兰西瓦尼亚进行的地质调查取得声望之后,便于1860年被邀请作为地质学家,随同德国经济使团去远东,访问了锡兰、日本、中国台湾、西里伯斯、爪哇、菲律宾,并从曼谷旅行到缅甸的毛淡棉,又从该地去往加利福尼亚。
1863—1868年进行的地质调查,使他发现了金矿,回到东方之后,他访问了中国的几乎每一个省,为他的巨著《中国》收集资料。也正是他在其著作中提出了丝绸之路的名称。
世界文明的发展与建立,从来都是从物质到文明的一个过程,是一种精神到物质的流动,也就形成了精神的动力,即一个国家的核心价值观。我国从远古到汉唐,中原丝绸的迅速发展,表明中华民族农耕文明和纺织手工业技术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从而也促使物质与精神文明的形成,于是使得丝绸成为强大的中华文化的精神和物质的超越。
我们从著名神话学家、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叶舒宪先生的《西玉东输与华夏文明的形成》中可以发现,丝绸之路可能来自“玉石之路”,他从远古神话中考察发现,远在距今8000年到4000年之间,中国玉文化传播的主要方向可以简单归纳为两个:北玉南传和东玉西传。起源于北方西辽河流域的玉器生产以兴隆洼文化为开端,以玉玦为最初的主流玉器形式,8000年前率先在内蒙古东部地区登场,逐渐向东和南传播,数百年后到达今河北北部和日本列岛,有易县北福地遗址出土玉玦为证,距今约7500年。北方早期玉文化随后进一步南传,在约7000年前到达浙江沿海一带,有余姚河姆渡文化出土玉玦为其实例,后又经过2000年的缓慢传播,玉器种类逐渐增多,在约5000年前的凌家滩文化和良渚文化达到史前玉文化生产的巅峰期,受其影响,史前玉文化的分布几乎到达中国东部大部分地区。
与北玉南传的漫长历程相比,东玉西传的文化传播过程出现稍晚,用时也较短,大约从距今6000年前开始,到距今4000年结束,使得原本在东部沿海地区较流行的玉石神话信仰及其驱动的玉器生产,逐步进入中原地区,形成龙山文化时期玉礼器组合的体系性制度,并通过中原王权的辐射性影响力,进一步传到西部和西北地区,一直抵达河西走廊一带,以距今4000年的齐家文化玉礼器体系为辉煌期。当人们在成都平原的金沙遗址看到出土的大玉琮居然和环太湖流域的良渚文化玉琮别无二致时,可能会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数千里的距离是怎样跨越的?现在从东玉西传的发展脉络去看,就豁然开朗了。
经历了史前玉文化传播的两大方向性运动以后,伴随中原文明起源的却是另外一种方向的玉石原材料远距离运动——西玉东输。其原因在于史前期的玉文化传播基本上以玉教及其神话观念传播为主,以玉为神的观念流传到哪里,就会在当地驱动玉器生产和消费的群体行为,并且让玉器成为地方政权的象征物;但加工玉器所用原材料一般都是因地制宜的,不存在跨地区远距离的大规模输送玉料情况。然而,伴随着夏商周国家而兴起的,是全新的玉料种类的长距离运输现象,即出产于新疆昆仑山一带的优质和田玉材,第一次揭开其向中原的大输送历程的序幕。
从夏朝晚期都城二里头遗址和殷商墓葬中出土的精美玉器,已经能看出有批量的和田玉供应情况,西周时期的高等级墓葬,如三门峡虢国墓和山西曲沃晋侯墓,出土玉器数量庞大且制作精致,几乎清一色都用和田玉。东周之后的儒家能够推崇“君子温润如玉”的人格修养理想,道家圣人老子在《道德经》中能够标榜“圣人被褐怀玉”的内敛精神,以及史书中围绕着卞和献玉璞、和氏璧价值连城之类的叙事,“化干戈为玉帛”的理念毫无争议地升格为这个文明国家的最高价值体现。正因为和田玉进入中原以后,始终保持着帝王玉的品格,这就难免会超越和压倒所有其他地方玉的表现。到了汉武帝时代的所谓开通西域壮举,其实不过是将早已开通2000年的西玉东输路线,用官方设立关卡驿站的形式重新确立下来罢了。
鸦片战争后才到中国来探险探矿的殖民列强代表李希霍芬,于1877年提出丝绸之路,只不过是他在对玉石之路的存在完全不知情的知识空缺条件下,出于欧洲人视角的一种一厢情愿式的命名,其实,我们自己的丝绸之路文化早已存在,可是并没有被我们自己所概括出来。
敦煌壁画
不过丝绸之路这个名词的普遍使用,已成为今天世界各地文化和理论工作者去面对历史,分析地域的重要标准了。于是丝绸之路就成为人们探索文化发展与文明延伸的重要标志,在人类探索自然、历史、文化的举措和使命时自然地用这个词来概括也就顺理成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