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程设置”指媒体通过增加信息发布数量、调整发布位置、对不同议题进行等级排序等引导受众注意之手段,如大众媒体报道量越大的问题,越易于被公众认为是当前最重要的问题 。“议程设置”一般用于解释新闻信息的编排发布。“东南亚一带华文报刊为抗战宣传作出了巨大贡献” 之论断,即指抗战救亡新闻大量占据报纸版面、头条位置,相应极大主导了公众注意与舆论场域,促进了抗战救亡理念的深入人心。抗战旧体诗的传播亦显示出相同特征。
抗战期间,马华文坛发起“南洋文学通俗运动”、“马华诗歌大众化运动”,“抗战文学”、“救亡戏剧”、“南洋战时文学”成为新马文学界风行的口号 。报纸副刊亦纷纷秉承抗战救亡方针编发稿件 。相较大量新文学抗战作品的涌现,抗战旧体诗绝对数量不高,但洵为报载旧体诗之大端。1937年7月19日,《南洋商报》副刊《商余》“吟哦台”栏转载《世界晨报》不具名之新诗《汉奸吟》,7月24日转载唐鼎元旧体诗《关东志士歌》,此后“吟哦台”便成为抗战诗歌专属园地。其中新诗为仅见,旧体诗则保持每月10首左右刊载量;少量系转载卢冀野《满江红》、杨云史《寒衣曲》等抗战名作,多数为侨寓文人的创作。谢文华《励将士》《示敌邦》《献同侨》《警汉奸》 、王春华《哀故乡》《劳朱德》《慰闸北八百勇士》 等抗战诗作,揆诸题目,可思过半矣。余者感怀诗、送赠诗或抒发“报国有心悲剑短,空教热血洒天涯”“争认桃源忘汉事,谁怀禹甸忆胡笳”之沉痛 ,或赞赏“仁风义雨仰先生,救国何须去请缨”“抚此大时代,慷慨从军归” 之义举,或自勉“知夫国难当头日,尝胆闻鸡悔已迟” ,或自警“支那大陆痛沉沦,蹈海余生不帝秦” ,亦无一不关涉抗战。1938年1月后,“吟哦台”栏取消,《商余》虽仍刊发旧体诗,惟数量有所下降。
《星洲日报(星期刊)》副刊《游艺场》亦辟设旧体诗园地,1938年初至1939年初,共刊载邱菽园190余首《抗战韵言》及竹枝体抗战诗。研究认为战时宣传主要包括谴责敌方战争罪行、瓦解敌方斗志,激励己方战斗精神、营造“胜利幻想” 。这一分析也大致适用于邱菽园抗战诗,前者如《告倭兵》《泥脚末路》《三咏泥足》,劝诫敌兵“为谁作战一何愚!我替倭兵大吃虚”,警告敌方“只望蝉前忘雀后,如钢一啄汝身亡” ,激发敌人反战厌战心理;后者如主张团结抗战、共御外侮,提醒“历史无重演,殷鉴不在远”,“莫俟温侯射戟支,阋墙应念脊鸰诗” ;激励国人慷慨捐资、不吝推解,“商人盍学弦高智,救国先将外患排” 。《胜利之歌声》《长期抗战救亡建国》《神圣抗战》《多难兴邦》等则更为积极地鼓吹敌人必败、胜利在我:“多难兴邦不我欺,睡狮惊醒梦迷离;血花随结自由果,满地红光拥国旗”,“多难兴邦正及时,决心抗战在长期;精金不怕烘炉火,煅出铣锋百万枝”。 前引诗歌有别于诗人过往或“绮丽浓艳”,或“逃禅遁世”的风格、主题 ,也有违温柔敦厚的传统诗学准则,但完全契合战时宣传的内容要求与风格特征,显示诗人具有明确的动员抗战力量、整合抗战资源之诉求。
以上所列两种重要报刊中,抗战几为旧体诗唯一之主题,究其原因,一则体现了诗人创作的能动性追求,一则显示报纸编排时“议程设置”之考量。大量刊载传播抗战旧体诗,形成传播体量、声量的优势,必然进一步作用于旧体诗人的现实关怀,推动其创作出更多抗战作品;也必然引导受众的注意与行动,达成凝聚抗战共识、进行抗战动员之目的。前述东南亚华文报刊“为抗战宣传作出了巨大贡献”,旧体诗与有荣焉。当然,报纸定位、主编取向均影响刊载诗歌的题材与风格 ,并非所有报刊均将抗战旧体诗纳入“议程设置”,或“议程设置”存在程度差异。现存《南星导报》副刊《文化天地》虽设置“抗战诗歌选”,但鲜见旧诗 ;《新国民日报》旧体诗版面亦极为寥落;《总汇新报》则在刊载抗战诗歌的同时,杂以大量唱和赠答、游戏消闲之作 ,显示新马华文报刊具有不同面目,未能一概而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