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麦芽糖的时候,我的朋友只有一个——韩姚,我的敌人有两个——伊北北和我妈。
我妈是中学音乐老师,上音乐师专时学的是民歌,嗓音尖、脆、亮。
我妈是个完美主义者,用完美这个标准去要求自己,也要求别人。
我妈很优秀,教音乐的副科老师居然一直当班主任。
我妈很严厉,外人几乎没有人见她笑过,我外婆说有笑过,我也见过,可别人都说没见过。
我爸是啥样,我不知道——我指的是性格,照片我见过。听我妈说,他是我妈师专的同班同学,也很优秀,也很严厉,也很完美主义,不过和我妈不同的是,他长得帅。
我爸不要我妈和我,一个人到天涯海角闯荡去了。天涯海角在哪?我妈说不知道,我就不再问。我怕她流泪,因为她始终在爱着他,比爱我更甚——我没听过她骂我爸,竟是骂我来着。我妈常骂我的一句话是:“你怎么长得像我?像你爸多好!”
当麦芽糖经过改进成了一片片的,里面还裹上了花生时,我知道我长得是有些像……猪了,知道打扮自己了。我不想长成我妈的样儿,想像我爸。
敌人我妈这样管从三岁起的我:每天背一首古诗/练声一小时/练两个小时钢琴/练一小时书法/练一小时绘画/练习语文/练习数学/练习英语/练习……我在练习这些时,她常常用极为严厉的眼神看着我,间或用极为严厉的声音呵斥我。
知道我为什么只能吃麦芽糖而不能吃德芙巧克力了吧?钱都被我妈用在教育我的上面。
可我很笨,那些东西没几样练得让我妈满意的,连唱歌都没办法像我妈我爸那样唱得好,可这,我认为真不怪我,天生的五音不全,外婆说:“精神头儿都长在父母身上了,就没轮到筑筑!”多好多正确的理由啊!可我妈她就是不信,生生地要把我练成全能女才子。
没办法,吃人麦芽糖,怎能不服管呢?
练吧练吧。
我没多少时间跟韩姚在一起玩,每次玩,都跟犯人被放风似的,我不舒服,韩姚也不舒服,幸好我俩还在一所学校学英语。
我曾经有一个小小的理想,就是亲自动手,而不用韩姚帮忙打伊北北一顿。
从幼儿园到小学,他把我的外号传遍每一个角落,恶毒得就像狼外婆。谁愿意有个“猪”的外号呀?小猫小豹子小老虎小金鱼哪个都行,可就是不能叫“小猪”呀!人家还是个女孩子嘛。班上,只要有“猪”这个字从任何人的嘴里出来,大家都看向我!讨厌不?
小学时,还没等我实现我的小小理想,伊北北和韩姚的家都搬走了,许多人都搬走了,楼里还有一段时间空空荡荡,只剩下我家,倒是没过几天,又有一些人搬了进来。
伊北北走了,“王小猪”的外号却留了下来,一家小孩传一家小孩的,叫得蛮响亮的,就是,当然,不好听。
你能想象这样一个画面吗?一个小女孩,可能是天底下最胆怯的孩子,已经被一群孩子狂呼着“王小猪”逼到了墙角,回头看看,后面就剩下了墙,再也没有了退路,眼光充满着惊恐地看着侵犯的敌人。可是,她越是这样,敌人越是要乘胜追击,“王小猪”的呼叫声更高,她瑟缩着,恨不得回到娘胎——那里最安全。
初中以前,我上课从不举手发言,我从不主动跟老师同学打招呼,我没朋友,成绩不错的我也没有自信,连在地上看到能够买好多好多麦芽糖的钱都不敢捡起来。
连亲娘老子都骂过我:“你笨得真像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