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弄,位于喜马拉雅山南麓,中印边界传统习惯线以北,北距“麦克马洪线”20公里,东、南与缅甸、印度相邻,西与我国西藏前门里、察隅地区相连,距印度境内最近的公路终端提祖约一百六十公里。
瓦弄早在1942年就为英帝国主义侵占,印度独立后在该地区继续驻军。原只有一个连的兵力据守,印度挑起边界事端后逐步增兵,至战前,驻守瓦弄的印军为第11旅。该旅原属于印军第4师,是梅农、考尔起家的部队之一,也系尼赫鲁的嫡系,装备好,待遇高。该旅下辖四个步兵营,两个炮兵连及旅部勤务分队,约两万人。据说该旅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转战中东、北非、意大利和希腊等地六年之久,参加过九次战役。其军官均受过英国正规军官学校培训,文化水平较高,实战经验也比较丰富,是印军的“王牌部队”。如果歼灭该敌,能极大地打击印军的军心士气,震撼敌人全线。瓦弄之战,将是中印之战的关键战役。
130师以摩托化行军的方式,经十天时间,疾行两千多公里,从四川腹地抵达西藏边陲。
1962年10月中旬,陆军130师翻越川藏公路上的雀儿山
为了歼灭瓦弄之敌,西藏军区决定组成由董占林师长任组长、昌都军分区司令员郄进武为副组长的瓦弄前线指挥部,负责指挥和协调130师和昌都军分区153团加强营、军分区独立营等部队。指挥所设在察隅地区的古玉通。
何其宗作为董占林师长的贴身警卫人员,一方面,他要全力以赴地保障首长安全,并做好一切勤务工作,让首长集中全力指挥部队作战。他记得当时部队行动要爬山越岭,体力消耗大,对水的需要量也大,他年轻体力好,跟随董师长上前线指挥所时,一次要背六天所需的水,他就用喷火器使用的油包装水,除了必需的武器装备外,光水就要背四十多斤。另一方面,有心的他也在跟随这位虎将时,悉心观察,用心揣摩其作战指挥的一系列动作,增长自己的见识。董师长指挥的瓦弄之战,很多地方给何其宗留下深刻印象,这让他在以后自己的实际作战指挥中受益匪浅,到晚年都能如数家珍般地回忆起老师长的用兵打仗之道。
其一,注重现地勘察,全面真实地了解战场情况,不打糊涂仗。
11月4日拂晓,130师师长董占林和昌都军分区司令员郄进武带领各团团长、师机关参谋人员以及何其宗等警卫人员进行现地勘察。经半天攀爬,抵近敌前沿阵地我方地区。冒着印军的零星炮击,董师长用望远镜认真观察瓦弄地区的地形情况,他归纳了12个字来形容:山高、坡陡、谷深、林密、路险、水急。该地区山地海拔高、比高大,谷底海拔一千米左右,山顶海拔达四五千米;山势陡峭,坡度为六十至八十度,且多为悬崖峭壁、原始森林,通视困难;河谷交错,水流湍急;道路稀少,崎岖难行。整个地区便于敌人防守而不利于我军进攻。
瓦弄战役中,董占林(右三)带领下属进行现地勘察,持冲锋枪警卫者为何其宗
当董占林向昌都军分区153团问及敌人的情况时,却只是知道当面之敌的整体番号和大致兵力,但具体怎么部署的,哪些山头没有敌人,都回答得含含糊糊。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思考后,董师长指着一座他认为至关紧要的山头对388团团长成德禄说:“叫你们团姜显臣副团长带侦察人员今晚抢占这座山头,而后潜入敌后,把敌人防御部署情况搞清楚!”
姜显臣副团长原是师作训科长,也是从东北战场一直打过来的,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头脑灵活,深受董师长器重。他果然不负期望,带领一个侦察班攀越悬崖峭壁,勇敢地钻入敌人腹地,昼伏夜行地侦察了一天多,大致弄清了瓦弄地区敌人的部署。
经过姜副团长侦察掌握及战后了解,印军第1旅的布防情况是:以曲嘴察隅河东西两侧为前沿阵地,纵深近十七公里;河西部署了三个营,曲嘴扎公敌前沿为锡克第4营,瓦弄扎公至07高地为库马盎第6营,07高地至39高地为道格拉第4营,察隅河东岸东台地至敌能之间为廓尔喀第3营;敌人为了互相制约,又将河东廓尔喀营第3连部署在河西归锡克营指挥,将锡克营第4连部署在河东廓尔喀营前哨反斜面阵地上,归廓尔喀营指挥。旅部位于瓦弄机场附近。敌阵地编成多以连为单位,组成环形防御阵地。地堡多为土木石质结构,每个地堡三至五人,大的十余人,并附有地雷、铁丝网等障碍物。
为了便于首长指挥协同,姜显臣还在侦察地形图上把一些至关紧要的山头都编了号。他们占领并作为依托的那个高地,编为5号高地。
掌握了敌人情况,董师长心里有了底,对姜显臣连连夸道:“老姜,你真不愧是个出色的老侦察员,为夺取这次战役胜利立了头功!”
随行的何其宗也对这一举动留下了深刻印象,他谈到这段回忆时说:“毛泽东说:‘指挥员的正确部署来源于正确的决心,正确的决心来源于正确的判断,正确的判断来源于周到的和必要的侦察,和对于各种侦察材料的联贯起来的思索。指挥员使用一切可能的和必要的侦察手段,将侦察得来的敌方情况的各种材料加以去粗取精、去伪存真、由此及彼、由表及里的思索,然后将自己方面的情况加上去,研究双方的对比和相互的关系,因而构成判断,定下决心,做出计划,这是军事家在做出每一个战略、战役或战斗的计划之前的一个整个的认识情况的过程。’ 董师长正是按照毛泽东这一教导,非常重视这一过程的每一环节,特别是侦察敌情这一关键环节。侦察敌情,一般派侦察员就行了,这次董师长竟然钦点一名副团长去侦察,可见他对了解敌情的迫切和重视。孙子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对敌人情况尽可能多而详尽地掌握,才能不打糊涂仗。”
其二,抓住作战重心,选准突破点和主攻方向,定下正确的作战决心。
就在现地勘察的那个把小时,董师长面对眼前复杂的地形及对敌方概然性的情况,紧皱眉头,一言不发,思考着如何抓住作战指挥的重心,怎样利用山岳丛林地地形特点,突破点选在哪里才能在敌人利用险要地形,沿察隅河西岸部署重兵的阵地上撕开一个口子,达成主攻方向,进而全歼瓦弄之敌。
经过观察和思考,董师长盯上了后被姜显臣编为5号高地的山头(为便于叙述后均称为5号高地)。5号高地位于西南方敌我之间,从正面看是最高的一座山头,对曲嘴一线成居高临下之势;从纵深来看,我军可以顺山脊而下,从东南向敌后迂回,达成穿插分割、围歼敌人之目的。因此,该高地如被敌人占领,将成为阻止我军进攻的硬钉子。而为我军所占,则成为突破敌防御体系的钢楔子。就目前情况看,上面是否有敌人还不清楚,董师长和郄司令员简单交换意见后,当即指令昌都军分区153团3连尽快占领5号高地,如果没有敌人,就在那里隐蔽下来,作为我军下一步的进攻出发阵地。如果有敌人,就利用夜暗强攻,攻占后坚决据守,一定要把5号高地控制在我们手里。同时令姜显臣副团长带领一个侦察班和一部电台,随153团3连先占领5号高地,而后深入敌后侦察敌情。
当夜,姜显臣带领侦察班和153团3连经一夜攀爬登上5号高地,发现并没有敌人据守,便隐蔽起来抢修工事。
回到古玉通指挥所之后,董师长制定了正面以部分兵力攻击牵制敌人,主力以5号高地方向为主要突破口和主攻方向,突破后采取穿插分割、迂回包围战术,全歼瓦弄之敌的作战方案。在向军首长汇报后,得到了完全赞同。尤其是对我军先行抢占5号高地的果断行动非常满意,丁盛军长对董占林师长说:“老董,你这步棋走得完全正确,要是不先占住5号高地,这个仗就更不好打了。”
何其宗在回忆这段经历时说:“军事理论家克劳塞维茨在论述军事天才时指出:‘战争是充满不确实性的领域,战争中行动所依据的情况有四分之三好像隐藏在云雾里一样,是或多或少不确实的。因此,在这里首先要有敏锐的智力,以便通过准确而迅速的判断来辨明是非。’ 面对战争领域的偶然性和概然性,指挥员要有‘在茫茫的黑暗中仍能发出内在的微光以照亮真理的智力,并有敢于跟随这种微光前进的勇气。前者是眼力,后者就是果断。’ 董占林师长正是在敌情、地形情况都处于概然性的条件下,以准确的眼力,看到了作战的关节点,并果断按照这种判断定下作战决心。瓦弄战役的实践证明,突破口的选择是正确的,由此可看出他卓越的作战指挥才能。”
其三,周密部署兵力,细致地做好临战演练和准备,让每个指战员都心中有数。
按照定下的作战决心,董师长对兵力进行了周密部署:
388团作为主攻部队,经5号高地沿瓦弄扎公直插瓦弄,将敌割裂,首先歼灭瓦弄之敌,而后配合389团歼灭河东之敌。
390团经5号高地攻占6号、7号高地,沿牙比河北山梁直插格里,以一个营的兵力断敌退路,形成对内对外正面主力直插瓦弄机场,协助388团围歼敌旅部。
389团主力向河东之敌进攻,攻占刀底曲南侧高地后,在388团配合下围歼河东之敌。
昌都军分区独立营经5号高地由西向东居高临下向曲子扎公攻击,攻占河西敌前沿阵地,打开我军通向瓦弄之大门,以便我军战役预备队加入战斗。135团5连经打秋山口进至卡里,向前门里方向实施佯动,保证我军战役行动的翼侧安全。
炮兵群由134师混合炮兵营、153团120迫击炮连、82迫击炮连组成,配置在那底曲北侧与5号高地之间地区。135师高炮营位于吉公。军直高机连在扎拉地区占领阵地,掩护战役后方安全。
389团2营、153团加强营为战役预备队,配置在航堆地域。
为落实作战方案,实现作战决心,董占林师长组织了周密的临战推演,把作战部队的指挥员甚至主要方向上的班长都集中起来,在沙盘上布置任务,交代协同的各种方法,让每个参战人员都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要干什么。这些动作,都给一直随从在首长身边的何其宗留下深刻记忆:“董占林师长组织瓦弄战役是细致和严密的,因山岳丛林地作战容易迷失方向,他就在战前的沙盘上,给担负主要方向作战任务的班以上各级指挥员明确了具体任务和协调方法,使部队增强完成任务的信心。”
其四,靠前指挥,身先士卒,指挥员的率先垂范是稳定军心的关键。
11月13日清晨,瓦弄的山林大雾弥漫。董占林师长正在航堆师指挥所里研究敌情,突然在5号高地方向传来了枪炮声。紧接着就接到5号高地上指挥4连的389团副团长牛海泉的报告:驻扎在7号高地上的印军开始向我5号高地反扑了!
在这之前,为确保在进攻发起前守住5号高地这一要冲,董师长已令389团4连在11月12日接换了昌都军分区153团3连的防务,并要求副团长牛海泉亲自上去组织指挥4连防守5号高地,可谓措施及时,先敌一招。
印军发现我军占领了5号高地后,深知5号高地这个战役要点的重要性,立即空运了道格拉第4营加强7号、39号高地的防御。同时伺机向5号高地进攻。
因11月14日是印度总理尼赫鲁的寿辰,印军陆军参谋局局长、第4军军长考尔中将于11月13日乘直升飞机亲临瓦弄机场,督战库马盎第6营从7号高地向我军攻击,企图在瓦弄扎公之敌的协同下攻占5号高地,以此向尼赫鲁寿辰献礼,并稳固其防御体系。
印军对5号高地的第一轮进攻很快就被4连击退,指导员佘阳春带领1排顺势占领了5号高地西南侧6号高地,并用手扒泥土、抠石头,迅速构筑了简要工事。
13日、14日,敌人疯狂地对6号、5号高地发起轮番攻击,但始终没跨上4连阵地一步。战至14日黄昏,敌人在施放烟幕的掩护下,继续向我军阵地逼近。此时,4连连长肖振波向师指挥所告急:“子弹快要打光了!”
董师长立即命令运送弹药的部队加快速度,无论代价多大也要尽快把弹药送上去!同时打电话给牛海泉副团长,严令他们要与阵地共存亡,子弹打光了,用石头、刺刀也要守住5号阵地!
4连指战员在“誓与阵地共存亡”口号激励下,顽强拼搏,牢牢地把5号高地掌握在手里。指导员佘阳春还率领1排利用夜暗主动向据守在6号和7号高地之间的无名高地之敌出击,在打到连伤员在内只有12人的情况下终于攻占无名高地,毙敌67人,使我阵地向前推进了一千多米,为大部队发起总攻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鉴于敌人的兵力调动和疯狂反扑,在15日的军指作战会议上,军首长决定把原定18日发起总攻的时间改到16日凌晨。董占林师长根据部队目前的实际位置和作战地区地形等因素,觉得发起总攻时间有些仓促,建议17日发起总攻。但军首长坚持在16日总攻。下级必须服从上级,董师长义无反顾地服从指令,但战后看,他的考虑是更合适的。
总攻在即,董师长在航堆指挥所坐不住了。军首长想把130师指挥所和军指合在一起指挥作战,董占林说:“我必须靠前指挥,上5号高地!”这就意味着,在主攻部队还在后面,师指挥所就到了阵地前沿,在敌人还在不断以炮火和兵力进攻的情况下,师首长就在距敌几百米的指挥所里指挥作战。
11月15日8时,董师长组织了一个精干的师指挥部,只带了一个警卫排离开了航堆军指,向5号高地进发。
军指航堆的海拔高度是八百米左右,而5号高地的海拔高度是4500米,路上几乎全是在六七十度的陡坡上爬行。这段路程,如果大部队行进,需要十二至十六小时才能到达,小分队轻装行进也要六个小时左右。
何其宗紧跟在董师长身后,沿着先头部队390团用柴刀在灌木杂草中砍出的小路,绕着原始森林里的大树,拨开带刺的荆棘,一步步艰难爬行。在爬到距离山顶不到一百米时,由于体力消耗太大,加上高山缺氧,年仅39岁的董师长都有点儿吃不消了。只见他满身大汗,喘着粗气,举步维艰,进三步要退两步。何其宗就和几个参谋、科长连推带拉地把师长推上了5号高地。董占林在后来回忆时说:“那真叫四条腿爬呀!还前拉后推两边架,脸都变颜色了,眼前闪金星,满嘴冒白沫。刘胖子(指师副政委刘润泉)太胖爬不动。范瘦子(指副师长范朝运)瘦弱无力,两腿发软,是战士们把他们抬上山的!”
到了5号高地后,虽然大家都已筋疲力尽,但还是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构筑简易师指挥所。何其宗记得,在当时的条件下,师指挥所就设置在三个猫耳洞里面。距敌前沿阵地只有800米,距敌翼侧阵地前沿只有400米。389团副团长牛海泉曾在夜里带侦察员前去侦察过,几乎摸到敌人眼前,看到敌人抽烟的火星子才撤了回来。
敌人为了夺回5号、6号高地,以各种火炮不断地向5号高地猛轰,不时有碎石、断树枝砸在董师长的肩上,为了保证师长的安全,大家把他拉进隐蔽部,但他在隐蔽部根本待不住,三五分钟就要钻出去观察战况,沉稳地判断情况,有效地实施指挥。
19岁的何其宗第一次上战场,面对四周的黑夜,身边不断爆炸的炮火,随时都可能反扑的敌人,神经高度紧张。他回忆第一次参战的情景时说:“说实话,第一次上战场心里没底,精神难免非常紧张,不是不怕,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只有双手紧握着冲锋枪,两眼死盯着前方,心想只要有敌人上来就开火!但看到董师长在敌人的猛烈炮火轰击下,把自身安危置之度外,面无惧色,沉着冷静地指挥作战,心里就有了主心骨,逐渐地就适应了。”
其五,依据战场情况变化,不断实施坚定、灵活的指挥。
11月15日夜里11时,也就是师指挥所刚在5号高地设立不到两个小时,曲子扎公一线突然枪炮声大作,原来是军前指已命令昌都军分区独立营提前发起攻击。但130师的各团还在接敌运动中。董师长一面焦急地督促各团加快行动速度,一面兼顾曲子扎公方向昌都军分区方向的战斗。
昌都军分区独立营的攻击一开始就严重受阻,进攻分队被敌人地堡里的密集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部队伤亡较大,攻不上去,又撤不下来。此时,指挥独立营的153团副团长杜彬亲自跑到5号高地找到董占林师长,急切地说:“独立营3连连长已经牺牲,如果不压制一下敌人的火力,全连可能就完了!”他想请求使用炮兵群火力支援,让部队后撤一下再重新组织进攻。但是军前指规定在我师的主力未向敌发起总攻前,炮兵群的火力是不能使用和暴露的。为了不违反军前指的规定,还要解决独立团的燃眉之急,董占林先批准该团在5号高地东北侧的五门82迫击炮压制敌重迫击炮的火力,而后又灵活机动地指挥杜副团长把该团的12.7高射机枪搬上来打平射,几分钟就把敌人前沿疯狂扫射的六挺重机枪给打哑了。
16日晨,130师主攻团388团还未到达5号高地,董师长便指挥390团于凌晨4时40分向7号高地发起攻击。7号高地是敌防御纵深翼侧的制高点,印军以库马盎营主力和道格拉营一部共四百余人防守。我军从6号高地向7号高地进攻,要通过一条宽约三五米的山脊。印军因早在此驻防,对这条山脊早就标定好射击诸元,打起来炮火又狠又准。390团采取正面进攻,指战员们虽发起多次冲锋,终因正面地形不利,敌火力太猛,我军伤亡太大,未能攻下7号高地。董占林师长询问了390团的情况后,果断地命令该团停止正面进攻7号高地,想办法绕到翼侧,迂回进攻敌人。该团很快调整了作战部署,清晨6时,6连2排摸到7号高地东南鞍部,发现敌人营指挥所,立即发起冲击,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很快捣毁了敌道格拉营指挥所,歼灭中校营长以下62人。董师长得到消息后,立即让第二梯队390团4连加入战斗,在6连2排方向发展进攻,战至下午8时40分,攻占7号高地,敌库马盎营营长带残部逃窜。
由师参谋长赵福顺率领的390团主力于上午8时开始,按计划从6号高地沿牙比河北山梁插向敌纵深格里。经六小时穿插,进至32号高地东侧被敌发现,遭到该高地敌人的顽强阻击。董占林师长得到390团报告后,在指挥所地图上分析,32号高地是敌人在瓦弄西南后山的一个重要支撑点,与31号高地之敌相互策应,控制着我军从6号高地向瓦弄以南迂回的通道。防守之敌为道格拉第4营3连和库马盎营一部。敌人在山梁上分三层构筑了大小42个地堡,并有交通壕和掩体相连,构成三个链锁式的地堡群,以轻重机枪和51迫击炮构成交叉火力,对我军向纵深穿插的部队形成严重威胁。必须拔掉这颗钉子,才能保证我军穿插部队按时到位,堵住敌人退路,达成全歼敌人的目的。董占林师长在报话机里要求390团团长阎平必须尽快发起攻击,拿下32号高地。当他感觉到阎团长对按时完成任务的决心还不够坚决果断时,顾不得用暗语通话,大声对报话机喊道:“我命令你们立即组织进攻,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打开通路,如果贻误战机,要你团负责!”阎团长被师长一激,大声答道:“坚决完成任务!”随即便组织部队对32号高地之敌发起猛攻,冲在最前面的5连3排9班开始打得很顺利,连续炸掉印军四个地堡,但核心地堡的敌人疯狂射击,9班被压制在阵地前沿。9班战士陈代富看见前面执行爆破任务的战友牺牲,就接过爆破筒,冒着敌人的子弹冲了上去,在手和腿都受伤的情况下,咬牙坚持爬到敌人核心地堡顶上,找到一处被手榴弹炸松的地方,用受伤的双手扒开一个口子,把爆破筒塞进地堡。敌人发现后就拼命往外推,陈代富就用胸膛顶着爆破筒使劲往里压,同时拉开了导火线,当冒烟的爆破筒即将爆炸的瞬间,他全力一跃,滚下地堡,随着一声巨响,敌人的地堡被炸开了花!就这样,指战员们不怕牺牲,前仆后继,经激战攻占32号高地,并顺势追击,直插瓦弄以南的格里地区。
389团担负歼灭河东守敌任务,该团于16日清晨5时沿刀底曲向东台地发起攻击时,突然遭到东台地北侧80号高地反斜面敌人的火力侧击,造成不小伤亡,攻击部队两面受敌,被敌人火力压在半山坡上。董占林师长接389团报告:印军在面向自己前沿的半山腰构筑了大约一个连的反斜面阵地,有三道堑壕连接着地堡,火力很强。从地图上看,80号高地地势险要,由擅长山地作战的印军精锐部队锡克营第4连防守,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董占林师长清楚,必须在天亮之前消灭80号高地之敌,否则,天亮之后,我军进攻主力部队将完全暴露在这股敌人的火力之下,伤亡会更大。他当即命令389团,以主力进攻东台地的同时,派精锐分队,务必在天亮前攻占80号高地,消除对我军威胁。389团接令后,立即派3营副营长芦兴驿亲率7连冒着敌人猛烈的火力,以大无畏的精神向80号高地之敌发起冲击,经四个小时激战,啃下了这块骨头,为我军歼灭瓦弄河东之敌打好了关键一战。
最令董占林师长焦急的是担任主攻任务的388团因出发时间晚,出发地较远,不能按军前指规定的时间到达进攻出发阵地5号高地。他一方面督促388团加快步伐,另一方面要求师指挥所人员要做好协助388团爬上5号高地的准备。
当该团人员快到时,何其宗他们就一个个一手抱着一棵树,一手把388团人员拽上来。直到10时30分后,该团才进入进攻出发阵地,比军前指规定的攻击发起时间晚了一个多小时。
当董占林师长看到经一夜爬山,军装上上下下都被荆棘划破了一个个口子而露出棉花,极度饥困,灰头土脸的388团团长成德禄强撑着站在他面前时,他下的第一道命令是让炊事员马上给成团长煮一碗面条。成德禄晚年回忆起这件事时说:“我后来吃过多少美味佳肴,还曾赴过国宴,但再多的山珍海味也顶不上董师长在中印边境给我吃的那碗面条!”
成团长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如实向董师长汇报,部队经过昼夜登山后极度疲惫,需要短时休整,吃点儿干粮,恢复体力。同时请求给点时间勘察了解地形和敌人部署情况,再决定打法。董占林深知自己的这位部下,盲目蛮干不是他的作风。他也从自己爬5号高地的切身体会知道部队目前的体力状况,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遂同意了成德禄团长的请求,同时向他进一步布置任务,强调第一步攻占瓦弄扎公,是阻断敌人连接其前沿与纵深,以及察隅河东西两岸敌防御阵地体系,直捣敌11旅指挥所和炮兵阵地的关键,能否迅速击败敌人,就看他们这拦腰一刀了。
瓦弄扎公是一条由西向东南倾斜的山梁,其东北侧均是绝壁,西南侧坡度稍缓,山脊起伏,由四个山头构成,形成瓦弄的天然屏障。印军库马盎第6营防守此地,在四个高地筑有52个地堡,构成环形地堡群,并且设有雷场、铁丝网等副防御设施。为迅速攻占瓦弄扎公,388团将素有攻坚战传统的1连作为尖刀连,并加强了75无后坐力炮两门、重机枪两挺、喷火器三具。
11时30分,总攻开始。我军师、团炮兵群以猛烈的炮火对印军阵地实施5分钟火力急袭。果然,磨刀不误砍柴工,经暂短休整的388团1连副连长不等我火力急袭完毕,便率领连队向敌阵地冲去,在2连和6连部分兵力的配合下,动作迅猛,不怕牺牲,英勇奋战,只用了1小时50分钟,就攻占了瓦弄扎公,歼灭了敌库马盎第6营主力。
与此同时,昌都军分区独立营也由5号高地向敌前沿阵地曲子扎公发起攻击,经激战占领了曲嘴和曲子扎公。
第一步得手后,董占林师长命令部队乘胜追击,直捣瓦弄腹地,全歼印军守敌。
战至下午4时,一股股浓烟从瓦弄机场方向直冲云天。董占林师长判定,敌人在烧东西,要逃跑!即督促390团先头部队快速前进,6时40分,390团5连首先攻进瓦弄,把红旗插上印军11旅旅部的房顶。印军在瓦弄地区设防20年,我军只用了十多个小时战斗,就让敌人土崩瓦解了!
攻占瓦弄后,董占林师长并没有高兴起来。一是印军11旅旅长于下午4时乘直升飞机逃跑;二是虽在战斗中歼灭了大量敌人,但捉的俘虏不多。没有完全达成我军的作战传统是歼灭敌人有生力量,打歼灭战的目的。他分析,由于390团的穿插迂回,已经切断了敌人的后路,敌人中的大部分并没有跑掉,一定都分散躲避在山林里面。他根据印军的兵力算了一笔账,起码还能抓500人以上的俘虏。便对各部队提出了明确要求,必须根据自己当面印军的兵力确定抓俘虏的任务指标,争取把流窜在山林里的敌人都抓到。
搜剿残敌的战斗,从17日开始。印军残部分散在深山密林中,对地形比较熟悉,有些成伙儿的敌人还负隅顽抗。部队日夜不停地频繁战斗在深山险谷中。全师指战员抱定一个决心,无论多么艰苦,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组成天罗地网,把敌人一网打尽。
最后,作训科长张建经统计向董占林师长报告:“我部及昌都军分区已全歼印军11旅,共消灭入侵印军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毙敌道格拉联队第4营中校营长以下750人,俘敌库马盎联队第6营和廓尔喀联队第3营中校营长以下502人,击落、缴获印军飞机各一架,缴获51毫米口径以上火炮77门,轻重机枪94挺,长短枪715支,炮弹一万余发及各种枪弹、地雷和作战物资。”
董占林师长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对指挥所的同志们说:“印军11旅四个营长,打死了一个,活捉了两个,只跑了一个。15个连长除了击毙的六名,其余九名全做了俘虏。四个步兵营的16个步兵连,除了锡克营的一个连逃跑外,15个步兵连全部被歼。这下子是把印军11旅的老底子全部打掉了,只可惜让印军的旅长乘直升机跑掉了。”
瓦弄之战,给了印军沉重打击。“丁指”在收到的总参电报中了解到,现在敌人内部非常混乱,到处都在撤,包括传统习惯线以外的一些地区。印军昔日不可一世的猖狂早已无影无踪,而陷入了慌乱和惊恐之中。这场中印边境战争,尼赫鲁政府是既挨了打,又输了理,最终以全面失败而告结束。
瓦弄地区进攻战斗经过图
在瓦弄之战中,何其宗自始至终地跟随在董占林师长身边,董师长一连串既沉着坚定又灵活机动的作战指挥,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他说:“作战指挥中处理好坚定性和灵活性是非常关键的,毛泽东指出:‘由于战争的情况和行动都有其相对的固定性,因而应之而生的战争计划或方针,也就必须拿相对的固定性赋予它。’ 简单地说,就是定下决心。有了作战方案后,就要坚定不移地落实。如董师长在战前军前指的作战会议上虽然与军领导有分歧意见,而一旦领导决心定下,他就坚决服从,积极落实。并在作战指挥中始终抓住影响决心落实的几个关节点,命令部下不惜牺牲局部,也要达成主要作战目的。如命令390团团长迅速攻占32号高地,保证穿插到位,实现全歼敌人的目的。但董师长在作战指挥中又不失灵活性,正如毛泽东说的那样:‘灵活地使用兵力这件事,是战争指挥的中心任务。’‘古人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个“妙”,我们叫作灵活性,这是聪明的指挥员的出产品。灵活,是聪明的指挥员,基于客观情况,“审时度势”(这个势,包括敌势、我势、地势等项)而采取及时的和恰当的处置方法的一种才能,即是所谓“运用之妙”。’ 董师长在作战指挥中,在不违背军前指指令的前提下,适当调整388团总攻时间;指导边防153团用高射机枪平射压制敌人;指挥390团停止正面进攻,迂回侧攻7号高地;依据各部队当面之敌明确抓俘虏指标等,都鲜明地体现了他‘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卓越品质。”
何其宗这只年轻的雏虎,经过瓦弄之战的硝烟熏染,得到董占林这员虎将的言传身教,加上自己的悉心揣摩,使这次难得的实战历练融化为宝贵的体会和经验,他在以后的各种场合多次谈起参加这场战争的体会:
“这次瓦弄作战,我作为在和平时期入伍仅一年的新兵,能有机会参战是非常难得的,在战场上学到了不少军事知识。”
“作为一名军人,入伍时就必须想到,我将随时准备参战,只有具备过硬的技能,良好的体能,优良的作风,严格的纪律观念,才能在战场上‘艺高人胆大’,达到消灭敌人、保存自己的目的。”
“因为我这次整个时间都在董占林师长身边做警卫员,经历了从接到作战命令、组织部队收拢准备、入藏开进、战前侦察、定下决心、作战实施、战后总结等一系列动作的全过程,对董师长的判断情况、定下决心、细致的组织、坚定灵活的指挥、激发部队战斗士气、爱护属下的心理无不留下深刻的印象。”
“通过参战,初步知道了仗是怎样打的,怎样组织指挥部队作战,体会到作战最重要的,是部队的士气这个道理。”
“战争的胜负,不仅取决于武器装备,更取决于掌握武器装备的官兵的士气和各级指挥员的指挥水平。”
“指挥员不盲目蛮干,以有效的指挥减少作战伤亡,是对部属最大的爱护,反过来也能得到部属最大的信任。”
“在战争中学习战争,驾驭战争,是优秀指挥员所经过的一种宝贵磨炼。”
这些体会和经验,对他在以后的组织部队训练和实战指挥中大展虎威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也印证了伟大的军事家毛泽东的论断:“从战争学习战争,这是我们的主要方法。”“从‘老百姓’到军人之间有一个距离,但不是万里长城,而是可以迅速地消灭的,干革命,干战争,就是消灭这个距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