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有位老妪擅长制笔,笔心选用胎儿头发,萧子云是此妪的忠实主顾。
开元年间,有个叫铁头的笔匠,能以特殊工艺,使笔管莹润如玉,可惜这门手艺未能延传。
南朝有姥,善作笔,萧子云 [1] 常书用。笔心 [2] 用胎发。开元中,笔匠名铁头,能莹管如玉,莫传其法。
[1]萧子云:(487—549年)字景乔,南朝齐、梁史学家、文学家、书法家,齐高帝萧道成之孙。在梁官至侍中,书法尤工草书、行书、小篆,所创小篆飞白“轻浓得中,如蝉翼掩素,游雾崩云”,极得后世书坛推许。侯景之乱,东奔晋陵,饿死于显灵寺僧房。今存章草书《出师颂》一卷,或以为是萧子云手笔。
[2]笔心:东汉至魏晋以降,毛笔制作流行“披柱法”。毛笔的笔头,由外而内大致分为笔披、笔柱、笔心三个部分,分别使用不同材质。毛笔笔头是尖形,越近中心,笔毛越长,笔心位于正中央,是毛笔的“笔锋”,最长、使用最频繁、最易磨损,原则上也应当使用最好的材料。本则说笔心用胎发,并不是指整个笔头全用胎发,与现今所谓的“胎发笔”不同。
成都宝相寺偏院小殿中有尊菩萨像,尘土不沾,永如新塑。相传当初塑此像时,匠人先依照《明堂图》构建塑像的五脏,再造四肢、骨骼关节。于是百余年来,纤尘不染。
成都宝相寺偏院小殿中有菩提像,其尘不集如新塑者。相传此像初造时,匠人依明堂 [1] 先具五藏,次四肢百节。将百余年,纤尘不凝焉。
[1]明堂:明堂图,人体经脉穴道分布图,常用于指导针灸。早期明堂图多为书籍,偶见插画,唐太宗时,名医甄权(一说李袭玉)奉诏修成《明堂人形图》,应是最早的规范图谱,后孙思邈在其基础上加工成彩绘,并加入了经脉线。
范阳有个隐士精通天文历算、符咒占卜,每每预言福祸,语之必中。此人曾在李叔詹府上做客,住了半年,忽然对主人道:“叨扰日久,今将告辞,承蒙款待,愿作水画一幅敬献李公。”
李叔詹教人备纸墨笔砚,隐士一概不用,却在后厅掘个丈许见方、一尺来深的池子,内涂麻絮、泥灰,灌满清水,这才取了颜料、笔墨。执笔思忖良久,蘸墨纵笔,挥毫于水面,但见颜色入水,并不如何化散,整个水面一片斑斓,看不出什么形状。
两天后,隐士拿来四幅细绢平铺在水上,等了一顿饭的工夫,揭起一看,四幅绢面,江山阁台、怪石古松,拼起来宛然一副巨型山水人物画。
李叔詹又惊又奇,问他怎么办到的,隐士笑道:“也没什么神奇,我能禁锢水中色彩,不令其扩散融化而已。”
按,水拓画至今可见,据说是用到了一些特殊颜料,方得入水不散。
李叔詹常识一范阳山人,停于私第,时语休咎必中,兼善推步 [1] 禁咒 [2] 。止半年,忽谓李曰:“某有一艺,将去,欲以为别,所谓水画也。”乃请后厅上掘地为池,方丈,深尺余,泥以麻灰 [3] ,日汲水满之。候水不耗,具丹青墨砚,先援笔叩齿良久,乃纵笔毫水上。就视,但见水色浑浑耳。经二日,搨以稚绢 [4] 四幅,食顷,举出观之,古松、怪石、人物、屋木无不备也。李惊异,苦诘之,惟言善能禁彩色,不令沉散而已。
[1]推步:推算天象历法。
[2]禁咒:泛指真气、符咒之类治病驱邪降妖伏魔的法术。
[3]麻灰:或指麻刀灰之类灰浆配置工艺。将麻絮(麻刀)与灰泥(泥浆、石灰)混合,用来涂抹墙壁、炉灶,起到强化、防渗作用。
[4]稚绢:细绢。
老话说“藏钩猜枚,使人别离”,这话不是没有道理,古书上确实有例可证。
藏钩是中国历史上长期流行的多人互动猜物游戏,尤其汉魏之后,藏钩之戏普及天下,从宫廷宴饮到民间守岁,不分贵庶,世人皆喜。“钩”并非钩子,原指女子首饰,后来举凡小巧而不易混同之物,诸如首饰、金银乃至瓦砾均可为钩。玩法简单,玩家分成两组,一组藏,一组猜。藏组将物件藏在某位组员身上,由对手来猜藏钩者是哪个人,藏于哪个部位。
举人高映猜钩特别有一套。成式在荆州时,跟此人对局,每组多达五十余人的情况下,此人十猜能中九次,不但猜得到对方的“钩”藏在哪里,连自己组的“钩”藏在谁身上也猜得出。我当时以为他懂什么法术,后来问他,他说其实窍门就在于察言观色,跟官吏审贼是一个道理。
隐士石旻,最擅此戏。石旻与张又新几兄弟交好,闲夜会客,大家玩起藏钩,让石旻猜,每猜必中。张又新把“钩”藏在幞头巾子下,石旻道:“空手还攥着干啥,张开吧。”瞧了张又新等藏钩者一会儿,说钩在张又新的幞头左带里,果然如是。
后来石旻移居扬州,成式得以结识此子,向他讨教猜钩的法门,石旻说:“你先画几十张人脸画像,什么时候能把胡人和越人的相貌画得一眼可以区别出来,我再教你。”成式觉得他是胡扯揶揄我,因此终究没画。
旧记藏彄 [1] 令人生离 [2] ,或言古语有徵也。举人高映,善意彄 [3] 。成式尝于荆州藏钩,每曹五十余人,十中其九。同曹钩亦知其处,当时疑有他术。访知映言,但意举止辞色,若察囚视盗也。山人石旻,尤妙打彄 [4] ,与张又新 [5] 兄弟善。暇夜会客,因试其意彄,注之必中。张遂置钩于巾襞 [6] 中,旻曰:“尽张空拳。”有顷,言钩在张君幞头左翅中。其妙如此。旻后居扬州,成式因识之,曾祈其术,石谓成式曰:“可先画人首数十,遣胡越异貌,辨则相授。”疑其见欺,竟不及画。
[1]藏彄[kōu]:藏钩。据说此戏起源于汉武帝的“钩弋夫人”:汉武帝巡狩河间,望气者禀奏说此地有奇女子。武帝派人大肆寻找,还真的找到个古怪少女,生来双手紧攥成拳,无法伸展。婢女们左戳右抠想掰开但毫无办法。武帝握着少女的双手轻轻一拉,双拳倏开,只见少女两只手掌心各藏着一枚小小的玉钩。武帝大乐,带着少女回宫,封为“拳夫人”,也称钩弋夫人。太始三年,怀胎十四个月的钩弋夫人生下刘弗陵。不久后,汉武帝逼死因“巫蛊之祸”蒙冤的皇后卫子夫和太子刘据,储君之位悬空。几个年长的皇子都不成气候,武帝动了立刘弗陵为储的念头。刘弗陵当时还不满十岁,而武帝晚年疑心病极重,想起当年吕后临朝称制,以及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窦太后掣肘,于是定下“立子杀母”制度,赐死钩弋夫人。八岁的刘弗陵即位,是为汉昭帝。
[2]令人生离:语出南朝宋刘义庆《异苑》:“晋海西公时,有贵人会因藏彄,倏有一手间在众臂之中,修骨巨指,毛色粗黑,举坐咸惊。寻为桓大司马所诛。旧传藏彄令人生离,斯验深矣。”
[3]善意彄:藏钩有藏和猜两方,“意彄”指猜测钩的藏处。
[4]打彄:藏钩的别称。
[5]张又新:段成式好友张希复的哥哥,文宗朝奸相李逢吉一党,其党羽八人号称“八关十六子”,朝臣凡有请求,需先贿赂八人,再问李逢吉。历官左右补阙、常州、汀州刺史、山南东道节度副使,甘露之变,同党李训事败而死,张又新亦遭贬死。
[6]襞[bì]:衣服上的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