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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习 奇技淫巧

本章收录唐代奇人异技,语颇写实,应非妄谈。

◎天津桥乞儿

唐代宗大历年间,东都洛阳天津桥上有个残疾乞儿,两只手都没了,以右脚夹笔写经书换取赏钱。每次下笔之前,先向空中抛笔数次,高及尺余,再伸脚接住,从未有失。书法间架端正,类似官方正楷,许多健全人用手也写不出这样的水平。

大历 [1] 中,东都天津桥 [2] 有乞儿,无两手,以右足夹笔写经乞钱。欲书时,先再三掷笔,高尺余,未曾失落。书迹官楷 [3] ,手书不如也。


[1]大历:唐代宗李豫年号,766—779年。

[2]东都天津桥:洛阳天津桥,隋炀帝大业元年落成,架设在东都洛阳城中轴线上,横跨洛河,连通水道以北的皇城宫城和以南的里坊市肆。初为浮桥,贞观十四年改建为石桥。“天津”出自《尔雅》:“箕斗之间,天汉之津。”整个洛阳城的布局法自天象,天津桥也被视作联结天汉的象征。

[3]官楷:官方推广的字体,也叫端楷,宋以后称“馆阁体”,主要用于朝廷官方的办公文书、修书誊录、科考。唐代一般取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等书法名家字体为官楷样本。

◎虫师

于頔节镇襄阳,任山南东道节度使期间,有个叫王固的布衣书生来投。于頔急性子,见王固举止拖泥带水,心中不喜。第二天于頔组织大型游宴,幕僚们均得参与,而王固未受邀请。

王固怏怏不乐,溜达着来到判官曾叔政的廨舍,曾叔政倒是没什么架子,礼节周全,好生接待。王固愤懑道:“在下听闻于大人最好延接奇士,这才不惮迢递,远来投靠,想不到徒具虚名而已。某有一术,古今所无,临别之前,愿在大人面前献丑,酬谢款待之情。”

到了曾叔政居所,王固从怀中取出一节竹筒,以及一副寸许大的小鼓。准备一阵,拨开竹筒塞子,“啷啷啷”敲起鼓来。只见几十只俗称蝇虎的跳蛛,从竹筒中爬出,排成两队,如同两军对垒一般。王固每一击鼓,蝇虎们便或三只或五只的变换阵法,天衡阵、地轴阵、鱼丽阵、鹤列阵,诸般军阵,无不悉备,而进退聚散之间,秩序井然,有条不紊,为人类士兵所不及。前后变换了数十种阵法,末了自回竹筒。曾叔政看得又惊又佩,忙去报予于頔,于頔赶来时,王固早已离去。于頔悔恨不迭,派人到处寻访,终于没能找到。

唐《杜阳杂编》也载有一则驱役蝇虎的事迹:唐穆宗不端,贪图游乐,佞臣投其所好,引荐了一个供职禁军的倭国人觐见。这倭国人名叫韩志和,精通机关之术,所制的木飞鸟,能飞两百余步;木制的机关猫,会捕鼠雀。又做了一架龙床,饰以金银彩绘,乍看上去除了华美些,跟普通床榻毫无区别。唐穆宗一上床,突然钻出几条机关龙,蜿蜒腾挪,唐穆宗吓了一跳,急令撤走。韩志和慌忙伏地:“惊扰圣驾,臣该死!臣愿别进薄技,以赎死罪。”唐穆宗登时又来了兴致。韩志和便取出个木筒,放出一大片用朱砂染成了红色的蝇虎,围成一圈跳起《凉州舞》。皇上一下子乐了,吩咐奏乐,蝇虎们盘旋婉转,无不合拍,一曲终了,鱼贯而退。皇上意犹未尽,问他还有些什么把戏?韩志和取一只蝇虎置在手上,令捕猎苍蝇,百步之内,百发百中。唐穆宗看得高兴,赐了一堆银碗,韩志和倒是不贪图财物,出宫后都送了旁人。

于頔 [1] 在襄州,尝有山人 [2] 王固谒见于。于性快,见其拜伏迟缓,不甚知 [3] 书生,别日游讌,不复得进。王殊怏怏,因至使院造判官 [4] 曾叔政,颇礼接之。王谓曾曰:“予以相公好奇,故不远而来,今实乖望矣。予有一艺,自古无者,今将归,且荷公见待之厚,今为一设。”遂诣曾所居,怀中出竹一节及小鼓,规才运寸 [5] 。良久,去竹之塞,折枝连击鼓子,筒有蝇虎子 [6] 数十,分行而出,分为二队,如对阵势。每击鼓,或三或五,随鼓音变阵,天衡地轴,鱼丽鹤列 [7] ,无不备也。进退离附,人所不及。凡变阵数十,乃行入筒中。曾观之大骇,方言于公,王已潜去。于悔恨,令物色求之,不获。


[1]于頔:字允元,洛阳人。德宗时,历湖州、苏州刺史,贞元十四年任襄州(襄阳)刺史、山南东道节度使,封燕国公。牧民虽有政绩,然横暴少恩,对下属极其严苛;又趁四方藩镇叛乱之际,出兵掠地,迫胁朝廷,俨然有自专意。及宪宗削平诸路叛臣,威服天下,于頔悚惕,自请归朝,授司空、平章事(宰相)。归朝之后,宪宗恶其跋扈,全不待见。后来用兵淮西,号召群臣捐款以助军费,于頔认为这是修复君臣关系的良机,慷慨捐赠了七千两白银、五百两黄金、两条玉带,宪宗居然原封不动地退回来了,这种账都不买,可以想象于頔的惶恐。后左迁太子宾客致仕。此人堪称古代寒士的爱情公敌,那句“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令“萧郎”肝肠寸断的“侯门”主人,正是于頔。

[2]山人:未出仕者。

[3]知:赏识、知遇。

[4]判官:唐代节度、观察等使的使府僚佐,封疆节帅可以自行任命,综理本使日常事务,权重务剧,地位颇显。

[5]规才运寸:直径一寸大小。

[6]蝇虎子:蝇虎科,蜘蛛的一科,也叫“跳蛛”,全世界约5000种。体型较小,灰色、白色或黑色,擅长跳跃,不能结网,但会吐丝,有时会像攀岩者使用安全绳一样利用悬吊的蛛丝捕食。捕食能力很强,智商较高,常以跳跃扑击的方式捕食苍蝇,家庭多见。

[7]天衡地轴,鱼丽鹤列:皆阵法名。

◎西蜀高手

张芬曾在南康郡王韦皋帐下效力,此人别有奇技,人所不及。力大无伦,能举七尺石碑,徒手定住双轮水磨。有一回在福感寺踢球,一脚把球踢上了塔腰。能拉开五斗力的超强弹弓。制作这种弹弓的竹子,需特殊方法栽培:选向阳的大竹笋,以竹笼覆盖,随竹笋生长,随时添土,只留寸长笋尖在外,待垫土垫到竹笼离地四尺,则不再培土,一任竹子自由生长。深秋时节,去笼伐竹,此时的竹子每尺生有多达十个竹节,色作金黄。张芬又有一次在刚刚粉刷的墙上,用弹弓射出“天下太平”字样,四个字刚好一丈见方。

张芬 [1] 曾为韦南康 [2] 亲随行军,曲艺过人,力举七尺碑,定双轮水硙 [3] 。常于福感寺 [4] 趯鞠 [5] ,高及半塔,弹力五斗。常拣向阳巨笋,织竹笼之,随长旋培,常留寸许,度竹笼高四尺,然后放长。秋深方去笼伐之,一尺十节,其色如金。每涂墙,方丈弹成“天下太平”字。


[1]张芬:字茂宗,江东人。工正书,曾任大理评事,贞元中以兵部郎中入韦皋幕府。

[2]韦南康:韦皋(745—805年),字城武,中唐名帅。唐德宗贞元元年,授剑南西川节度使,出镇西南,在蜀二十一年,重新降服南诏,破吐蕃四十八万大军,被誉为武侯转世,封南康郡王。

[3]水硙[wèi]:水磨。

[4]福感寺:遗址位于今成都市实业街。按照唐人说法,福感寺有九层高塔秀于碧霄,或正是张芬踢球的参照物。

[5]趯[tì]鞠:蹴鞠一种玩法,比谁踢得高,时为军中习武之戏。

◎河北突骑将

唐德宗建中初年,河北有个姓夏的将军,能开数百斤强弓。有一次,他在马球场上叠置了十几枚铜钱,纵马疾驰之间,挥球杆猛击,每挥一杆,便有一枚铜钱飞起六七丈,其余铜钱叠摞如初,屹立不倒,精准如斯。又在新刷泥的墙面上插下数十枚荆棘刺,手持煮烂的豆子,走开一丈之外随手挥洒,豆子皆钉刺上,百无一失。又能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挥毫写字,顷刻写成一纸。

建中 [1] 初,有河北 [2] 军将姓夏,弯弓数百斤。尝于球场中累钱十余,走马以击鞠杖击之,一击一钱飞起六七丈,其妙如此。又于新泥墙安棘刺数十,取烂豆,相去一丈,一一掷豆贯于刺上,百不差一。又能走马书一纸。


[1]建中:唐德宗李适年号,780—783年。

[2]河北:指河北道,包括今河北大部、河南、山西、北京、天津的一部分。唐朝河北地区素以盛产良马、优秀骑兵著称。唐德宗时期,强藩跋扈,河北三镇更是朝廷心腹大患,只看这位夏将军之能,可窥其战力,着实不易轻侮。

◎养獭捕鱼

宪宗元和末年,湖北勋乡有个老翁,年逾七十,靠捕鱼为生。老翁捕鱼的方法奇特,他养了十几头水獭,每隔一天放出来一次。放出之前,先关在深沟沟、水闸里饿一顿,这样放出来的时候,水獭便会争相捉鱼,老翁连渔网都不用撒,而收成毫不逊色于其他下网捕鱼的渔民。老翁拍拍手,水獭们就自动集合,乌泱泱爬上老翁肩颈,蹭腿求抱,像狗狗般乖巧。户部郎中李福亲眼所见。

元和末,均州勋乡县 [1] 有百姓,年七十,养獭十余头。捕鱼为业,隔日一放。将放时,先闭于深沟斗门 [2] 内令饥,然后放之,无网罟之劳,而获利相若。老人抵掌呼之,群獭皆至,缘袷 [3] 藉膝,驯若守狗。户部郎中李福 [4] 亲观之。


[1]均州勋乡县:均州,今湖北丹江口;勋乡县,今湖北十堰郧阳区。

[2]斗门:水闸。

[3]袷[jié]:衣领、衣襟。

[4]李福:唐宗室,字能之,宰相李石之弟。文宗太和七年(833年)进士,宣宗朝,授夏绥银节度使抗御党项,累迁户部尚书、剑南西川节度使,战南诏不利被贬。僖宗朝,起为山南东道节度使,877年率军阻击王仙芝起义。观看老人驯獭可能是在童年。 DGC7ia/JRLYtGWEOkaQGYkiSssiE8sc2kqjWN1igcH0e7prQ3P+ad0w4kRQKL/r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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