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凡三则,记载离奇的祥瑞之兆。
据集贤殿学士张希复说,宰相李揆拜相前一个月的某天傍晚,回到卧室,见一头像床一样大的蛤蟆塞在门前,旋即消失无踪。又说,李揆原在新州任职,拜相前,井水水位离奇地上涨了一尺多高。
此事同见《宣室志》《新唐书》,由于事涉高官而近似妖异,在当时反响不小,属于热点传闻,《宣室志》记录尤详:傍晚,李揆在前轩待客,只听卧房一声巨响,如墙垣坍塌,进去一看,正见一头巨大的蛤蟆挤在室中,拿一双死鱼眼盯着李揆。李吓得要命,客人却说:“恭喜啊李大人,人家都说蛤蟆是月宫使者,现在这么大一只月宫使者来到府上,一定有好事发生。”几天后朝廷降旨,拜李揆中书侍郎、平章事,正式任命为宰相。
集贤 [1] 张希复 [2] 学士尝言:李揆 [3] 相公将拜相前一月,日将夕,有虾蟆大如床,见于寝堂中,俄失所在。又言:初授新州,将拜相,井忽涨水,深尺余。
[1]集贤:集贤殿书院,唐代中央书院,全国最大的图书典藏机构,负责书籍收藏、管理,兼具修撰、侍读职能。开元十三年,唐玄宗在集仙殿喝酒,说道:“仙者,捕影之流,朕所不取;贤者,济治之具,当务其实。”因改“集仙殿”为“集贤殿”,同时在长安大明宫光顺门外、东都洛阳明福门外各开集贤书院一所,以甲乙丙丁为次,聚经、史、子、集四库图书近十万卷。
[2]张希复:唐德宗朝工部侍郎张荐之子,段成式的同僚。他们家族有撰写志怪传奇的优良传统,曾祖张鷟[zhuó]的《朝野佥载》《游仙窟》名动古今;父亲张荐也有《灵怪录》传世,家风如此,加上张希复在帝国藏书中心工作,博览群书,所以格外与段郎相投,两人常聊些乱七八糟的怪事。
[3]李揆:(711—784年)字端卿,陇西成纪人,唐肃宗朝宰相,中书侍郎,集贤殿崇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李揆刚拜相时,深得肃宗倚仗,君臣关系牢固,皇上金口赞他“门地、人物、文学皆当世第一”,世称“三绝”。不过李揆在相位时一直焦虑,排挤一切有能力的同僚,连自家哥哥也不予提拔引荐。后被人弹劾,唐肃宗当即将其黜官外放,又惨遭政敌落井下石,一度到了全家要饭的地步,苦不堪言。代宗时返京任礼部尚书,出使吐蕃,死于回国途中。
位于昭国坊南门的宰相郑絪府邸,突然遭到不明来历的瓦砾投掷袭击,袭击持续了五六天,郑絪不胜其扰,避入安仁坊西门的别馆,没想到那扔瓦砾的恶作剧也随之跟来,郑絪无可奈何,只好又搬回昭国坊。郑絪信佛,家里有间丈许见方的佛堂,搬回来后,先进佛堂,推门便呆住了,只见满屋子都是蟢子结成的蛛网,悬在离地一两尺处,密密麻麻,不知其数。当夜,瓦砾投掷骤然停止,次日朝旨下达,郑絪拜相。
郑絪 [1] 相公宅,在招国坊 [2] 南门。忽有物投瓦砾,五六夜不绝。乃移于安仁西门宅避之,瓦砾又随而至。经久复归招国,郑公归心释门,禅室方丈。及归,将入丈室,蟢子 [3] 满室悬丝,去地一二尺,不知其数。其夕,瓦砾亦绝。翌日,拜相。
[1]郑絪[yīn]:(752—829年)字文明,郑州荥阳人,唐代宗大历间进士,又登博学宏辞科,文才不俗。宪宗朝拜相,居相位四年,性子恬淡,虽无大过,亦鲜有建树,被降职外放。历岭南、河中节度使。文宗时,以太子太傅致仕。
[2]招国坊:应是“昭国坊”。
[3]蟢子:一种常见小蜘蛛,也叫蟏蛸、喜子、壁钱,结网形似八卦,古人视为吉祥物。
据大理寺丞郑复说,唐宪宗淮西讨伐战那会儿,日后威震边关的大将刘沔还只是个小军官,军中将领排挤他,每遇潜入敌营捉俘虏、侦察敌军部署这种危险任务,必派刘沔参加。刘沔武艺再强,深入虎口也难保全身而退,前后重伤多次,险些丧命。而那些将官还是不肯放过他,一天夜里,月黑风急,又派刘沔去抓俘虏,刘沔满腔怒火,抱了必死之心。他悄悄摸到敌后,走出十几里,正打算睡一会,身上忽然挨了一掌。刘沔大惊,只见身后一人手持一对蜡烛,说道:“阁下日后大贵,只要心中能见到这两根蜡烛,便可保无虞。”后来刘沔积功晋升统军将领,陷阵破虏,经常抬头便在军旗上看见两支蜡烛的幻影。直到几十年后的某天,蜡烛不再出现,刘沔自知时候到了,上表称疾,解甲归乡。
成式见大理丞 [1] 郑复说,淮西用兵 [2] 时,刘沔 [3] 为小将,军头颇易(一曰异)之。每捉生踏伏 [4] ,沔必在数,前后重创,将死数四。后因月黑风甚,又令沔捉生。沔愤激深入,意必死。行十余里,因坐将睡,忽有人觉之,授以双烛,曰:“君方大贵,但心有此烛在,无忧也。”沔后拜将,常见浊影在双旌上,及不复见烛,乃诈疾归宗。
[1]大理丞:大理寺丞,大理寺第四级官员,从六品上,定额六人,负责分担大理寺卿、少卿的案件审理工作。
[2]淮西用兵:指唐宪宗平定吴元济之乱的淮西讨伐战。
[3]刘沔:(784—848年)字子汪,段郎同时代人,祖籍徐州彭城。簪缨之后,中唐骁将。刘沔父母早亡,靠着朝廷政策和父辈人脉,进入忠武军节度使、名将李光颜帐下,做了侍卫亲兵。淮西讨伐战爆发,李光颜奉命出击,常以刘沔为先锋。淮西有大将董重质,部下骑兵皆骑骡子上阵,凶悍难敌,刘沔每与骡子军接战,必不计生死,身冒锋镝,当先冲入敌阵,斩将擒贼而归,这就是原文说的“每捉生踏伏,沔必在数”。由是忠武一军,皆推刘沔战力第一,即所谓“冠军”者也。淮西讨平后,随李光颜入朝,唐宪宗钦点留京,除神策军将军。尔后屡获提拔,派往西北边陲防御边疆,连破党项、回鹘入寇,屡立奇功,文宗时,累授泾原、振武节度使、单于大都护。武宗即位,授河东节度使,会昌三年大破回鹘,迎太和公主归国。徙义成、忠武节度使,以太子太保致仕。
[4]捉生踏伏:抓俘虏、侦察伏兵,深入敌后执行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