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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社会观察

社会观察指以观察者自身生活圈为中心点,主要通过社会实践与体验生活的方式扩大观察的范围,对亲历、亲见、亲闻的与人物形象(关系)、事件、主题、细节相关的素材进行积累,并将其运用于创作中的活动。从时间区隔上来看,社会观察可划分为对过去已经发生的亲历、亲见与亲闻素材进行的深度回忆与挖掘,以及在现在时间里,对当下的亲历、亲见与亲闻素材及时进行的观察与记录。在导演创作过程中,社会观察既可以帮助我们在无明确创作方向时找寻目标与出口,也可以在有明确创作方向时从多个层面添砖加瓦。

目前国内外大多数开设了导演或影视制作专业的高校,都在通过不同方法帮助学生养成社会观察的习惯。例如,北京电影学院所有系的学生在课程学习之余,还参与一些不同的社会实践,观察、体验社会生活,进行资料的收集和拍摄。 哥伦比亚大学也通过社会实践活动培养纪录片人才,培养他们社会观察的细致程度。 正如不少学者所认为的,一般性知识的积累非常重要,反而技术相对而言是较容易解决的。 这里的一般性知识便包含了人生的经历、阅历、体验等知识的综合,而社会观察正是帮助我们拓展一般性知识积累的有效途径。

对于导演创作的学习者而言,应当了解社会观察的价值,掌握社会观察的途径与方法,明确社会观察成果在导演创作流程中的具体应用,并学会利用社会观察积累的素材进行练习与创作。

第一节 社会观察的价值

电影创作对导演而言更像是向外输出的过程,而社会观察则是向内吸收,其核心价值在于为输出提供保障。创作过程中,导演借助镜头语言将精彩的叙事内容与鲜活的人物形象呈现在观众眼前,同时也将自身对人性与人生的洞悉和理解、对社会与世界的观察和认知寄寓其中,赋予影片主题思想上的深度。所有这些都可以从社会观察中获得充沛的养分。

一、拓展作品表现维度

这里的表现维度主要涵盖两个方面。一是指宏观的叙事层面,如影片题材的选择、故事线的编排、情节点的设置等;二是具体层面的信息呈现与细节补充等。如在进行人物塑造时,会交代出与其相关的社会环境、家庭构成、职业面貌等信息与细节。这些信息与细节不仅是人物性格成立的依据,更是促使人物立体饱满的关键。

社会观察能够帮助导演踏足更多相对陌生的题材领域。导演在选择创作题材或故事类型时,会不同程度地受自身经验影响,往往相对熟悉的题材或类型较易成为首要选择。从正向来看,导演在面对熟悉领域时能够处理得更加精准,也能够从中挖掘出新颖独特的故事线与情节点。从反向来看,每个人的熟悉领域总是有限的,如果不通过其他途径进行拓展,则比较容易进入创作瓶颈期。社会观察不仅帮助导演在正向层面上进行加强,也能够在反向层面上进行弥补,从而拓展自身对不同题材或故事类型的创作能力。例如侯孝贤导演就表示,拍《咖啡时光》时曾不敢脱离自己熟悉的生活,在他看来这不仅是语言不通的问题,而是完全不了解的异文化和生活的细节,但电影呈现的就是细节。为了更好地解决这些问题,他决定试一次。“找到一个房子在那边租下来。租下来以后,譬如她的活动区域,坐什么车、到哪里,她常常去神保町,就是基本上到旧书摊那边找资料。把她设定了之后,决定了她的职业之后,就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铁站,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便有了一个凭借。然后还会有一个判断。” 侯孝贤导演正是在社会观察的帮助下,顺利踏进了自己不熟悉的生活。

在明确创作方向后,导演需要为宏观构想找到具体落实点。在此之前进行具有一定针对性的社会观察,能够多侧面、多层次、多角度进行构思。大到围绕主要人物建立的关系网或职业身份,情节展开时的空间或环境设置等;小到细节的刻画或道具的使用,甚至是角色的口音等。若凭借印象或想象进行创作,则容易在进行具体表现时出现偏差或疏漏,造成对表现对象的简单化或窄化的处理,因此需要参考社会观察成果逐一进行梳理与考量。

二、强化作品表达深度

电影既是对社会生活的多维表现,也是对人生百态的多重表达。如果说镜头表现技巧与方法等是导演创作的“功法”,那么社会观察则属于导演的“心法”,它直接或间接地对影片思想深度与人文价值产生影响。尽管几乎每部电影都可以提取出一定的主题思想,但也存在深浅不一的情况。从直观层面来看,影片主题产生于故事线、情节点及人物形象塑造等因素之中,但这背后与导演对人、情、事、理等的综合认知以及所持的观点和立场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导演在学习外在“功法”的同时,也要通过社会观察加强对内在“心法”的修炼,以强化作品的表达深度。

社会观察为导演提供了多种触摸世界、认识社会、体察人生以及发现问题的途径,有助于影片人文价值的提升。一方面,无论影片主题大到关乎人类生存或命运,小到指涉个体尊严或情感,都不能自己“送上门”,而是以一个等待被发现的状态存在于社会的方方面面之中,这就需要导演走出原本相对固化的生活圈层,去主动接触更为丰富的社会面貌与人生状态。另一方面,作品表达的深度不仅取决于背后折射出的现实问题,也离不开导演所持的观点、态度与立场。在社会观察过程中,导演亲历、亲见、亲闻了诸多他人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与社会中的形形色色,因此在看待问题时能跳脱出相对狭隘的个人立场,以获得某种更为宏大的视野。例如李睿珺导演论及《老驴头》题材与主题的由来时谈到,2009 年左右村里老人频繁去世,而原因大都是子女不在身边,缺乏照料。这给了导演很大触动,萌发了拍一个关于这个群体的故事的想法。 李睿珺导演正是在亲见了这个群体相关的人物与事件后,才产生了为他们发声的愿望。

社会观察能帮助导演在处理影片主题时选择更具典型价值的故事载体与更精准的讲述视角。首先,再深刻的主题也需要借助故事的讲述才能顺利传递给观众,两者之间更是相辅相成的关系。能够呼应影片主题的事件较为繁多,但在表现深度与力度上存在一定差距,对于导演而言,这不仅是一个创作的过程,也是一个选择的过程。社会观察不仅可以很大程度地拓宽导演的选择范围,也可以加深导演对不同类型事件的了解程度,从而进行主题提炼。其次,讲述视点的不同也会影响影片的主题表达。任何事件站在不同立场来看待时会产生不同的感受,故而在明确主题、事件、人物时,还需要选择更贴切的讲述视角。导演在社会观察过程中,既是冷静的旁观者,也是动情的参与者,有更多机会去关注某一事件中的不同人物,甚至成为事件里的一员,这些都可以为导演选择讲述视角提供参考。导演西尔扎提·牙合甫在创作《真爱》时,对人物原型进行了采访,当他听到这个不识字的老太太没有任何目的,仅仅是出于一个母亲、一个女人的身份无私地对陷入死亡困境的孩子施以援手的故事后深受感动,决定切换自己的立场与视角,这也带来了最后影片主题的变化,将“创作概念稍微改了一下……后来就是讲简单的一个故事、一个母亲收养了 19 个孩子的事,母亲的这种情怀,要提倡这个东西” 。西尔扎提·牙合甫在这次采访经历中,不仅加深了对人物的理解,更是通过与这位母亲的交谈和接触,转换视点并从中挖掘出新的主题。

社会观察是一个导演与自己、他人以及社会不断对话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我们不仅能找到创作的依据,也能找到创作的方向。悉德·菲尔德在《电影剧本写作基础》中提到了导演让·雷诺阿的父亲曾说过的话:“你的想象力只能为你提供很少的树叶,而自然可以为你提供数百万计,就在同一棵树上……一个只从自己的想象中汲取养分的画家不久就会开始重复自己。” 社会观察正是在我们通往那棵树的路上点亮的一盏明灯。 ajdWg6NiJsETKQoWvMfuTwjT0ysAsGxcqyr0QM2Y5iUotmA7WnUkayGnipJiJY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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