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伊利亚特》的内容与形式

现存《伊利亚特》共计 24 卷 15693 行。这一故事不是从帕里斯拐走海伦讲起，也不是从希腊联军攻打特洛伊讲起，而是从特洛伊战争进展到第十年时，希腊联军统帅阿伽门农和最勇敢的英雄阿基琉斯之间的争吵讲起。它不是以阿基琉斯的死亡结束，甚至也不是以特洛伊沦陷结束，而是以阿基琉斯杀死特洛伊主帅赫克托尔，最终消除愤怒结束。纵观全书，《伊利亚特》有两条基本线索，第一条是“显性”的线索，即围绕阿基琉斯的两次愤怒及其导致的结果，第二条是“隐性”的线索，即特洛伊人如何反复从事不正义行为及其导致的结果。

从愤怒到复仇

特洛伊地区克律塞城的阿波罗祭司来到希腊军中，请求用礼物赎回自己的女儿克律塞伊斯，但是阿伽门农不答应，于是祭司祈求阿波罗惩罚希腊人（第 1 天，卷 1）。阿波罗响应祈求，给希腊军营降下了瘟疫，导致大量士兵感染瘟疫去世（第 2—10 天，卷 1）。

天后赫拉鼓动阿基琉斯召开全军大会，阿基琉斯从先知口中得知瘟疫的原委后，便要求阿伽门农归还克律塞伊斯，而阿伽门农则剥夺阿基琉斯的女俘布里塞伊斯，以补偿自己的损失并羞辱阿基琉斯。阿基琉斯一怒之下退出战斗，希望母亲忒提斯女神去请求宙斯帮助自己恢复荣誉（第 11 天，卷 1）。待诸神结束埃塞俄比亚宴会之后（第 12—23 天，卷 1），忒提斯前往天庭请求宙斯挫败希腊人，以此彰显阿基琉斯的重要性并恢复其荣誉（第 24 天，卷 1）。

宙斯报梦给阿伽门农，欺骗他第二天可以攻下特洛伊城；阿伽门农决计开战。虽然墨涅拉奥斯在争夺海伦及其财产的决斗中战胜帕里斯，但埃阿斯也在决斗中略胜赫克托尔，甚至狄奥墨得斯在雅典娜女神的帮助下击伤爱神阿佛罗狄忒和战神阿瑞斯，但是希腊军队总体上开始战败（第 25 天，卷 2—7）。

战争双方停战一天，收集、焚烧和埋葬尸体（第 26 天，卷 7.381-482）。

翌日，双方继续战斗，希腊人进一步失败，并建筑防御体系（卷 8）；当晚阿伽门农在涅斯托尔的建议下被迫派使者向阿基琉斯求和，阿基琉斯则回应说除非火烧到他的船边才参加战争（卷 9）；半夜时分，奥德修斯和狄奥墨得斯打探特洛伊军情，成功偷袭特洛伊军营（卷 10）。

希腊人与特洛伊人第三次开战，希腊各部族首领和国王纷纷受伤（第 28天，卷 11—15）。帕特罗克洛斯被涅斯托尔说服，披上阿基琉斯的战袍出战，他杀死萨尔佩冬后被赫克托尔所杀，战火烧到希腊人军营（卷 16—17）。阿基琉斯惊闻好友帕特罗克洛斯去世，再次愤怒不已，宣告重返战场，杀死赫克托尔，替挚友复仇，并接受母亲送来的铠甲（卷 18）。阿基琉斯召集大会，跟阿伽门农释怨（第 29 天，卷 19），在当天战斗中杀死赫克托尔，击退特洛伊军队，扭转战局（卷 20—22）。

随后，阿基琉斯火化帕特罗克洛斯（第 30 天），埋葬骨灰，举办葬礼竞技（第 31 天），但他仍然怒不可遏，反复蹂躏赫克托尔的尸体（第 32—43 天，23 卷）。宙斯派忒提斯告知阿基琉斯应该归还赫克托尔的尸体，当特洛伊国王普里阿摩斯请求赎回儿子赫克托尔的尸体时，阿基琉斯想起自己的父亲也将白发人送黑发人（自己）而痛苦，并愿意归还赫克托尔的尸体。特洛伊人为赫克托尔哭泣（第 44 天），收集柴火（第 45—53 天），火化尸体，埋葬骨灰（第 54 天，24 卷）。

荷马史诗是用来唱和听的

荷马史诗首先是诗歌，诗歌的首要标志是歌，而歌的本质是格律，即音节、节奏（音步）和韵律。中国诗歌的格律强调音调平仄和押韵，英语诗歌的格律强调音调轻重，古希腊诗歌的格律则强调高低和音值长短。荷马史诗采用六音步格（hexameter）的格律，也就是说每一行诗句就是一个乐句，每个乐句都由六个“长短短”（— ∪∪）音步组成，因此也称为“长短短六音步格”（dactylic hexameter）。并且由于它的节奏比较缓慢、严肃和庄重，具有英雄气概，因此亦称“英雄六音步格”（heroic hexameter）。

作为被文字记录下来的歌曲，荷马史诗既是口头文学的终结，也是希腊书面文学的开端，也正因此它跟后世典型的书面文学还是有很大的差异。例如，它首先是用来唱和听的，而不是用来看和读的；它的创作本身被归功于缪斯女神，而荷马只是“歌者”。此外，荷马史诗反复使用“足智多谋”“神圣的”这样固定的修饰语和程式语来满足格律需要，而书面文学一般强调修饰语要有变化；荷马史诗更基于灵感的自然流露，书面文学则更显示作者的人力雕琢；荷马史诗率直、快速和明朗，而书面文学倾向于卖关子和隐晦；荷马史诗在表演中创作，而书面文学通过文字来创作；荷马史诗在演唱中会根据观众和场合而不断变化，书面文学则有预期的固定读者，并脱离了作者而成为独立文本；因此荷马史诗在传播过程中会产生变异，而书面文学则不会；等等。

“环形结构”

现代古典学者还发现荷马史诗的叙事具有“环形结构”的特点，所谓环形就是相同或相似的语言、概念、人物、主题、事件、时长等要素，按照一定顺序出现，然后又以逆序方式出现，如此构成一个“环”（其基本形式是A-B-C-B'-A'）。

（A）我的孩儿啊，不幸的我为什么生下你？

（B）但愿你能待在船边，不流泪，不忧愁，

（C）因为你的命运短促，活不了很多岁月，

（B'）你注定要早死，受苦受难超过众凡人；

（A'）我在厅堂里，在不幸的命运中生下了你。《伊利亚特》1.414-418

这种环形叙述几乎无处不在，小到几行诗句的人物对话或叙述，大到整本书的情节故事安排，因此构成大环套小环、环环相扣的奇妙结构。环形结构源于口头歌手将故事各部分简单连贯起来的需要，有利于歌手记住自己之前所说的，赋予作品环状和平衡。荷马将这种实践的工具作为一种艺术的工具，赋予自己著作以形状和清晰性。 Zuhj80ALc/VFnehAhe7w2MuhvUPPdJamcqjtVVdi0Yh+w9FBBwq/IwTNyKzKLWr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