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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城邦文明的时代

城邦文明

欧洲最早的文明是爱琴文明,它先是以克里特岛为中心,也称米诺斯文明,在公元前 17-前 15 世纪达到鼎盛,继而衰落;后来又以希腊半岛伯罗奔尼撒的迈锡尼为中心,也称迈锡尼文明。《伊利亚特》中的阿伽门农就是传说中的迈锡尼王。

迈锡尼文明大概在公元前 1100 年灭亡,此后三个世纪由于文字湮灭、文化衰落,习惯上称为“黑暗时代”,实际上这可能是一个兼有倒退和发展的阶段。大概公元前 8 世纪前后,希腊地区开始重新进入到一个人口增长、文化繁荣的时代,一般称为“古风时代”。很可能正是在黑暗时代末期,希腊进入了城邦文明的时代。

所谓城邦,即城市国家,其希腊文是πόλις(polis),原意指“固防的居民地”,它兼有“城市”和“邦国”两层含义。希腊城邦的起源仍未有定论,从目前的研究来看,其兴起与发展应当是多中心、多路径的。在古风时代,希腊人的商业和殖民活动相当活跃,最古老的一些殖民地似乎先于殖民者的故地而率先形成了城邦,如叙拉古。此外,也可能与小亚细亚地区的殖民地有关,又或发端于希腊大陆的东部地区,还可能是近东的城邦文化向西发展的结果。 [3]

古希腊城邦一般规模较小,除了斯巴达或叙拉古这些少数例外,大多城邦面积不超过 3000 平方公里,人口也不多,通常由一座城市和城市近郊的乡村地带构成。 [4] 对于古希腊人来说,“城邦出于自然的演化,而人类在本性上也正是一个城邦动物” 。因此,城邦决定了古希腊人的存在方式和生活秩序。相应地,公民权在希腊城邦文化中至关重要,城邦首先是一个公民共同体。英文中的“政治(politics)”一词,便是源自polis衍生的形容词,其本义是“与城邦公民、城邦相关的”。此外,古希腊的城邦彼此相对独立,但因为语言和宗教信仰之间的联系而具有统一性。

殖民活动

城邦文明的发展从一开始就伴随着殖民活动。希腊地区多山地少平原,不利于大规模的农业发展和人口集中生活,但得益于海洋条件,交通和贸易则发展较早,这促进了殖民活动的开展,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定居点。古希腊语表示殖民的用语主要由κτίζω(ktizo)及οἰκέω-οἰκίζω(oikeo-oikizo)系列构成,其意义即为“居住”“定居”。

我们阅读修昔底德时常会见到“殖民地”一词,但古希腊的“殖民”情况相当复杂,在“殖民”这个统一的称谓下包含不同性质、不同动机的殖民活动。早期的希腊殖民基本上是无组织的行为,从古风时代起,殖民活动变得更具系统性,城邦将其部分人口送至殖民地定居,并且常常事先求取神谕卜问吉凶;且这时主要的殖民活动为农业耕种。此外,殖民地的建立既有和平互惠式的,同样也有暴力冲突式的, [5] 而后者似乎在本篇所关注的公元前五世纪更为突出。

和近现代殖民不同的是,古希腊的殖民地虽然天然与母邦有所联系,但很多时候并不从属于母邦,所以母邦与殖民地之间有如两个邦国一样也会发生冲突。例如,在古典时代的殖民活动中,最活跃的两个城邦就是科林斯和雅典,它们与其殖民地的关系就错综复杂,其中一些摩擦事件也成为了伯罗奔尼撒战争的重要起因。

轴心时代

我们还可在更大的空间和时间坐标轴上定位希腊的城邦文明。1949 年,德国思想家雅斯贝斯在其《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提出“轴心时代”的概念。他认为公元前 800-200 年间,在多个古代文明中都出现了影响深远的文化突破,产生了一批思想伟人,如中国的孔子、老子等诸子,印度奥义书的作者和佛陀,伊朗的琐罗亚斯德,希伯来先知以赛亚、耶利米,希腊的荷马、群哲和修昔底德等等。

荷马史诗、希腊哲人的思想以及修昔底德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都产生于城邦时代,即是说西方最早期的经典是城邦文明的果实。“城邦时代”同时作为西方文明的“轴心时代”,可见城邦文明对于西方文明重大深远的影响,也可凸显出其在世界文明发展史上的重要地位。

现代学者认为荷马史诗大概作于公元前八世纪晚期或七世纪早期,即黑暗时代之后。 [6] 荷马史诗中的内容,多少与公元前一千多年前的迈锡尼文明有关,也对黑暗时代和古风时代有所反映。但是荷马史诗毕竟是文学作品,其中很多内容是虚构和理想化的想象。而《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则如作者所宣称的那样,试图追寻真实——这作品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记录了作者所经历的城邦时代。因此我们阅读《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即是在阅读作者对西方文明“轴心时代”、对城邦文明的记录,并且确切来说,它还记录了作者眼中所见的希腊城邦如何由盛转衰。

“伯罗奔尼撒”

《伊利亚特》是叙述传说中的特洛伊战争的史诗,《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同样也描述了一场战争,这就是公元前 431—404 年间,以雅典为首的提洛同盟,和以斯巴达为首的伯罗奔尼撒同盟之间的战争。

《伊利亚特》的故事时间跨度只有几十天,选取了战争中某几日或某个有代表性的时段来叙述,而《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是按照编年体例逐年记叙,从公元前 431 年直到公元前 411 年。这整整二十年的记述,恰恰是特洛伊战争加上奥德修斯返乡所需要的总时长。不过战争实际上并非结束于公元前 411年,而是公元前 404 年,所以作品并未完整记录战争的终结和雅典的失败。究竟出于何种原因未能完成,也是人们争论的话题之一。

这场战争被后人称为伯罗奔尼撒战争,“伯罗奔尼撒”是在希腊大陆南端的半岛,也就是斯巴达所在的地区,其希腊语Πελοπόννησος(Peloponnesos),本意为“珀罗普斯的岛屿”。其中“伯罗奔”即来自“珀罗普斯”,他是荷马史诗中阿伽门农和墨涅拉奧斯的祖父;而“尼撒”来自nesos,即为岛屿之意。了解了伯罗奔尼撒的含义,我们也就不会觉得这个名称太过佶屈聱牙了。

“历史之父”

荷马史诗中也有可以稽索史实的部分,但总体而言很难把它看作真正的史著。而修昔底德的这部作品,则是一部编年史体例的史书。那么,这是西方第一部史书吗?

大家可能知道被誉为西方“历史之父”的希罗多德,他是修昔底德的前辈。希罗多德的作品《历史》,主要讲述了伴随波斯帝国的不断扩张而发生于约公元前 490—前 479 年的“希波战争”。最开始波斯大流士王两次出征希腊,以雅典人取得了马拉松战役 的胜利而告终,这是第一次希波战争。后来大流士之子薛西斯卷土重来,希腊人在斯巴达国王的领导下,在温泉关战役中以少击多,惨烈阻击波斯大军,最后以雅典海军统帅忒弥斯托克勒斯(Themistocles) 主导的萨拉弥斯(Salamis)海战、斯巴达摄政王泡桑尼阿斯(Pausanias)指挥的普拉泰亚(Plataea)陆战, 决定了对波斯的胜利,这是第二次希波战争。

因此,希罗多德是古希腊有较为完整的作品存世的第一位史家。其实西语中的“历史”(例如英文history)一词便起源于希罗多德的作品。希罗多德在其作品开篇便说:“以下所展示的,乃是哈里卡那苏斯人希罗多德调研(ίστορί α,historia)的成果”。 在此,古希腊文historia一词,原意为“征询、调查”。后人即以此词命名希罗多德的这部作品,也同时奠定了西方史学的开端。

希罗多德的作品故而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但对于理解今天的西方文明,理解其政治观念的渊源,一般会认为修昔底德更为重要,甚至也有人认为他才是西方“真正的历史之父”。 [7] 对此我们可以说,修昔底德和希罗多德一样是西方史学奠基人。

尽管如此,在古希腊并不存在如今的学科划分,我们不能将修昔底德的作品定义为狭义的学科意义上的“历史”。 [8] 实际上,这部作品产生于当时戏剧、演说、逻辑、自然哲学、哲学以及历史这些新兴文体之间,其中内容可以看到这些来自不同层面的元素的交融,这是古典作品的魅力所在,也显示出作者本人的综合素养。 GxRCLnGjV7BLfluGCgKOlJHcb/VOo5sq/1jQ5G/7bboY6d4HOixZmbW0c8/w4I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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