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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赫克托尔的悲剧:完美男人的荣誉与命运

赫克托尔是特洛伊的王子,也是众多王子中被寄予最高厚望的合格的储君,他统领特洛伊联盟的军队而且是特洛伊一方当中最骁勇善战的英雄。在《伊利亚特》当中,赫克托尔这个名字是唯一出现在所有章节的人物名字,他要么以自己身份出现,要么通过别人之口说出来。可见,赫克托尔对于特洛伊人而言是最重要的人物,对于荷马而言也是最重要的角色之一。

唯一具有完美家庭的英雄

当阿基琉斯在战场上嘲笑埃涅阿斯来参战是没有自知之明时,埃涅阿斯回应自己跟阿基琉斯一样出身高贵,并自豪地报上自己的血统和家谱(20.200-258)。据此,我们得知赫克托尔的家世可以追溯到宙斯和厄勒克特拉(Electra)的结合,而他的父亲普里阿摩斯(Priam)国王娶了赫卡柏(Hecuba)生下赫克托尔(Hector)、帕里斯(Paris)、波吕多罗斯(Polydorus)等等。

因此,赫克托尔不是普里阿摩斯的唯一儿子:普里阿摩斯有很多儿女(6.242-250),那些英勇的儿子都战死沙场了(24.249-251)。赫克托尔也不是普里阿摩斯最喜欢的儿子:普里阿摩斯最宠爱那位年龄最小、脚步最快的波吕多罗斯(Polydorus,20.407-410),甚至宠爱帕里斯还要甚于赫克托尔。赫克托尔甚至不是普里阿摩斯的长子,赫克托尔之所以能够成为储君,是因为他是最后一位能够合格担任“城邦和人民的保卫者”(24.498)的王子。

赫克托尔有一位非常忠诚的妻子安德罗马克(Andromache)。安德罗马克本是特拜城邦的公主,现在却只能依靠赫克托尔,因为阿基琉斯洗劫了她的城邦,杀死了她的所有父母兄弟,所以她说:“赫克托尔,你成了我的尊贵的母亲、父亲、亲兄弟,又是我的强大的丈夫”(6.429-430)。安德罗马克为赫克托尔生下一位儿子,此时还襁褓之中,如果赫克托尔不死,他的儿子本来可以成为未来特洛伊的国王。

总之,赫克托尔是《伊利亚特》中唯一一位具有完美家庭关系的人物,他上有老下有小,在家庭当中扮演多重身份,他既是儿子,又是兄弟,既是丈夫,又是父亲。尤其重要的是,赫克托尔在所有这些角色当中都是优秀榜样。

作为儿子,他尊重他父亲的权威,努力保护父亲的地位,在《伊利亚特》第 3 卷,他请普里阿摩斯为帕里斯与墨涅拉奥斯的决斗发誓(3. 116-7),他默默地执行父亲的决议(3.313-4),他是唯一优秀到足以继承父亲的财产和王权的儿子,他的父亲称赞“他是人中之神,不像凡人的儿子,而像天神的儿子”(24.259-260)。

作为兄弟,赫克托尔每次见到帕里斯,都会拿最严厉的话去谴责他、教导他,但是他也会尽力保护自己的兄弟周全,他有权力将海伦及其财产归还给希腊人(22.113-4),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所以帕里斯坦然接受赫克托尔的批评,海伦也说赫克托尔从未对她冷言恶语。赫克托尔接受兄弟的良好建议,比如在《伊利亚特》第 6 卷,赫勒诺斯建议他回城,给雅典娜女神献祭,他立刻照办。

作为丈夫,赫克托尔跟妻子一往情深,他返回城邦的间隙还忘不了跟他的妻子告别,他安慰他的妻子,让她别担心他。他说人总是要死的,人的死期是注定的,谁也不能违反和改变这个命运(6.485-490)。

作为父亲,他希望自己的儿子成为最勇敢的战士、声名远扬的英雄,以及最强大的君主(6.476-481)。这是荷马史诗笔下父亲教导儿子的标准教科书。格劳科斯的父亲这样教育他(6.207-210),阿基琉斯的父亲这样教育他(11.783-4),帕特罗克洛斯的父亲也这样教育他(11.785-9)。

城邦的战士与统帅

赫克托尔不仅属于家庭,更加属于城邦。他自始至终都是一名骁勇善战的英雄。他首先以“杀人者”的身份出现在《伊利亚特》当中,而且是经由最勇猛的阿基琉斯之口说出来的。在第 1 卷,阿基琉斯发誓咒骂阿伽门农,他说:

总有一天阿开奥斯儿子们会怀念阿基琉斯,

那时候许多人死亡,被杀人的赫克托尔杀死,

你会悲伤无力救他们;悔不该不尊重

阿开奥斯人中最英勇的人,你会在恼怒中

咬伤自己胸中一颗忧郁的心灵。(《伊利亚特》1.240-4)

赫克托尔被称为“杀人者”(androphonoio),而战神阿瑞斯则被称为“杀凡人者”(brotoloige,6.31,6.455,6.518),因此赫克托尔是一名如战神般的战士。杀人者这个属性只能属于战士,因为杀人者只有在战场上才被视为正义的和高贵的。赫克托尔本质上是一位战士,他的家园就是战场。在第 6 卷,赫克托尔作为“杀人者”(6.497)必须辞别妻儿、离开城邦,奔赴战场,战死沙场,那个真正属于他的地方(6.494-502)。在第 16 卷,赫克托尔作为“杀人者”(16.77)带领特洛伊人攻到希腊人船边,阿基琉斯咒骂阿伽门农的誓言成为现实。在第 17 卷,赫克托尔作为“杀人者”(17.428)杀死帕特罗克洛斯及其御者。直到第 22 卷,面对父母的苦苦哀求,赫克托尔没有丝毫返回城邦的意思,最终被阿基琉斯所杀,阿基琉斯唯一一次成为“杀人者”(24.479),赫克托尔不再被称为“杀人者”,而是被称为“驯马者”(《伊利亚特》24.804)。

赫克托尔毫无疑问是最杰出的特洛伊战士。荷马曾经把他比作一条咆哮着流入大海的江河,让当时表现最勇猛的狄奥墨德斯也感到颤抖(5.596600)。但赫克托尔并非像帕里斯所说的那样,仅仅是一把砍杀敌人的斧子,他想要成为英雄,追求不朽的人生,也就是建功立业,被后世传颂(6.358,7.91)。

赫克托尔除了是战士和英雄之外,他还是一位负责任的统帅。作为统帅,赫克托尔更多的不是像阿伽门农那样发号施令,而是到城邦和战友最需要的地方去。可以说,哪里需要赫克托尔,哪里就有赫克托尔的身影。例如,在第 3 卷,帕里斯说要跟墨涅拉奥斯决斗,以决定海伦及其财产的归属,以及整个战争的胜负,赫克托尔立即为他安排决斗;在第 5 卷,萨尔佩冬呼吁赫克托尔参与战斗、命令首领和士兵们坚守阵地,于是赫克托尔立即鼓励士兵们;在第 6 卷,赫勒诺斯建议赫克托尔回城,向雅典娜女神献祭,赫克托尔立即跳下战车,背着大盾牌回城;在第 12 卷,波吕达马斯建议特洛伊部队下车,走过希腊人的战壕,赫克托尔迅速照办。

荷马理想化了赫克托尔?

在《伊利亚特》当中,特洛伊人经常会下跪求饶,而希腊人则不会;希腊人死了总是得到复仇,而特洛伊则很少;希腊人纪律严明,而特洛伊人则混乱嘈杂;特洛伊人获得短暂胜利,被认为是宙斯的意志,以便彰显希腊人和阿基琉斯的荣誉;希腊首领纷纷受伤,但是没有死去,而特洛伊首领则纷纷惨死等等。可见,荷马的叙述是带有偏爱的,因为特洛伊人犯下不正义的行为,所以荷马偏爱希腊人也就是遵循了正义的原则。

由此,荷马本不应该会塑造一位完美的特洛伊人,但是他描述的赫克托尔却几乎是一位完美的男人:有爱、有温度、有耐心、有担当、有责任、有勇气、有能力等等。荷马不仅歌颂赫克托尔的功绩,还对赫克托尔之死深表同情。这不能不说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有学者认为,荷马恰恰是出于道德的考虑,凭空创造出赫克托尔这样的人物形象。诗人谴责帕里斯,并创造一位英雄,这位人物的高贵性足以为帕里斯的过失赢得人们的同情 [7] 。这种道德论解释是非常精彩的,我们阅读《伊利亚特》也有这样一种感受,如果没有赫克托尔,那么特洛伊人简直罪不可赦,死不足惜,但是有了赫克托尔,我们会发现原来特洛伊人并不完全是懦弱、出尔反尔、毫无道德的人;有了完美的赫克托尔,我们对于这一位英雄的毁灭多少有一些同情,乃至于对于特洛伊的沦陷多少有一些同情。

也有人主张,荷马史诗的赫克托尔形象是从之前就存在的歌颂赫克托尔的史诗那里挪用过来的,这符合口头诗歌的历史汇编过程;或者至少可以说,荷马是在赫克托尔事实存在的基础上,在已有诗歌和歌手的基础上进行了再创作和升华。荷马要么继承传统,要么修改传统,但是不太可能完全虚构人物或故事。 [8]

综合这些看法,在没有其他足够证据的情况下,我们倾向于认为,赫克托尔至少在荷马史诗之前已被歌手吟唱,而荷马则进一步作了艺术加工和润色,最终呈现出一位几乎完美的男人。其改编的目的或者说艺术的效果在于:一方面让读者看到特洛伊人并不是那么不堪,而且只有他们也足够勇敢,战胜了特洛伊人的希腊人才显得更加勇敢;另一方面,也符合荷马史诗本身一贯的悲剧性意识,即哪怕再完美的男人也同样会失败,毕竟他不是神、也比不上神。

身份冲突与生死荣誉

上一节指出,阿基琉斯面临着系列两难选择的处境,他在选择和行动中无可避免地失败,我们把可能性处境和最终的失败视为悲剧的两个核心要素,前者体现的是人的选择或自由,后者体现的是命运或神的安排。赫克托尔同样面临着系列两难选择,但不一样的是,尽管在选择时每种可能性都通向失败与毁灭,赫克托尔的强烈责任意识和荣誉感,却使得他的选择倾向早已是明确而坚定的,这造就了赫克托尔悲剧中的一种庄严神圣的氛围。

第一重悲剧:家庭身份与城邦身份的两难选择。赫克托尔在家庭中扮演儿子、兄弟、丈夫和父亲的角色,在城邦中扮演战士和统帅的角色。赫克托尔可以在这两种身份中进行选择,但他的悲剧本质上不在于选择一个身份就无法选择另一个身份,而在于他无论选择哪个身份都注定会失败和毁灭。在荷马的悲剧意识中,这种人类终有一死的命运是不可更改和无法突破的,它通过典型的、放大的英雄人物的悲剧人生才更明显地展示出来。

在《伊利亚特》第 6 卷,赫克托尔曾经回城向雅典娜献祭,并向他的妻子安德罗马克告别,而他的妻子则建议赫克托尔回归家庭,不要出去战斗,她说:

你得可怜可怜我,待在这座望楼上,

别让你的儿子做孤儿,妻子成寡妇,

你下令叫军队停留在野无花果树旁边,

从那里敌人最容易攀登,攻上城垣。(6.431-4)

赫克托尔答复道:

夫人,这一切我也很关心,但是我羞于见

特洛亚人和那些穿拖地长袍的妇女,

要是我像个胆怯的人逃避战争。

我的心也不容我逃避,我一向习惯于

勇敢杀敌,同特洛亚人并肩打头阵,

为父亲和我自己赢得莫大的荣誉。(6.440-446)。

可见,一方面在安德罗马克看来,赫克托尔的家庭身份与城邦身份是对立的。如果要做一位合格的丈夫和父亲,那么他就应留在城邦里面,不要出去战斗;如果要做一位合格的士兵和统帅,那么他必须离开家庭,出去战斗。在这种对立关系中,赫克托尔却选择了城邦身份,他由于羞耻感而不能停留在家里,由于荣誉感而愿意走上战场。

另一方面,赫克托尔认为,即便他选择了家庭身份,他最终仍然要离开家庭。他的家庭观念不仅在于他的妻子和儿子,而且首先还在于他的父母和兄弟:他首先是一位儿子,然后才是父亲。也就是说即便他站在家庭立场,他的首要任务也是保护父亲,其次才是保护儿子(22.486-7)。保护父亲就是要为父亲赢得荣誉,他也是这样教导自己的孩子的,而荣誉就体现在“杀死敌人,带回血淋淋的战利品”(6.480-1)。

在家庭身份和城邦身份之间,赫克托尔的确处于两难境地,他没有办法兼顾,并且实际上他选择任何一个身份也都通向失败和毁灭。他意识到了这种命运,所以他以极端的方式来安慰妻子:所有人都是有死的,每个人的死期都是注定的,不必担心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人皆有一死,就此而言两种选择结果是一样的;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就无所谓,因为死又有着轻重之别:他必须选择城邦身份,同特洛伊人作战、赢得荣誉。

既然赫克托尔早已明确,因此他的回家告别,仍然属于战场的间隙,他无法真正“回家”,这个完美男人早已将生命托付给了城邦。尽管终有一死,但为了城邦而死,虽败犹荣,由此荷马笔下的赫克托尔更加凸显出完美男人形象。如果一个人毫无羞耻心,毫无荣誉感,毫无责任心,他就不会遇到这种选择矛盾,比如帕里斯。帕里斯是一位随遇而安的多变人物,他可以上战场耀武扬威,也可以退缩投降,他不会遇上赫克托尔这种两难选择,也不会这样慷慨悲壮地奔赴命运。

第二重悲剧:城邦身份当中统帅与战士的两难选择。赫克托尔选择了城邦身份,但是他同时扮演着两个角色,一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的统帅,一个是为自己而战斗的战士。作为统帅,赫克托尔的宗旨是“为国家而战”(《伊利亚特》12.248),“为国捐躯”(15.496),他的任务是防止一切危害国家的行为发生,跟一切危害国家的行为做斗争,帮助特洛伊盟军战胜希腊人。

在《伊利亚特》里面,他的第一次发言就是谴责他的兄弟帕里斯,骂他是“父亲、城邦和人民的大祸”(3.50)。他的第一个行动就是“鼓励将士战斗,引起可怕的喧嚣”(5.496)。他使用“人民的财富,作为礼物和给养”,召集盟邦参战,鼓励盟友士气(17.220-6)。他对于自己犯错导致军队折损深感自责(22.104-5)。赫克托尔是一位合格的统帅,他的责任心和人格魅力,赢得其他领袖的支持和喜欢,比如潘达罗斯(5.210)、萨尔佩冬(5.683)等。

但是赫克托尔更愿意做一名战士、一名杀手、一名英雄。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做纯粹的自己,他不需要出于责任而帮助别人,他可以出于荣誉而为自己奋斗。他告别妻子,走出家庭,迈向战场的第一步就是要挑战任何希腊人,杀死任何胆敢应战的希腊人,以便日后别人可以传颂他的事迹,进而“名声将不朽”(7.91)。他挑战埃阿斯不成功,又扬言要挑战作战神勇的狄奥墨德斯,他这样说道:

但愿我在自己的日子里能

长生不老,像雅典娜、阿波罗受尊重,

像明天会给阿尔戈斯人带来祸害一样(8.539-541)。

如果他做统帅,他可以协调、指挥、组织和帮助所有首领和士兵,但是他只能获得“一半”的荣誉,正如他所言:

如果有人能够把帕特罗克洛斯的尸体

拖进驯马的特洛亚,迫使埃阿斯退却,

我将把战利品分他一半,我自己获得

另外一半:荣誉和他共享均分。(《伊利亚特》17.229-232)

如果他做战士,那么他可以获得“全部”荣誉,但是他将无法指挥全军,无法顾全大局。例如,当他亲自剥夺帕特罗克洛斯的铠甲,“带来巨大荣誉”(17.131)时,他却没有去保护盟友萨尔佩冬的尸体,从而先后遭到格劳科斯两次的严厉谴责(16.538-547;17.141-168)

赫克托尔是最好的战士,他说“在好战的特洛亚人中,我是最杰出的枪手”(17.834-5)。赫克托尔也是最好的统帅,这可以从他死后他父亲的话看出来,普里阿摩斯说,“我那么多儿子正值华年被他(阿基琉斯)杀死。我曾为他们惨遭不幸伤心地哀苦,但这次为赫克托尔却使我悲痛欲绝”(22.423-5)。但赫克托尔的麻烦就在于,他必须在这两种角色当中来回互换,这使得他在任何一个角色方面都无法做到极致,以致看上去显得并不那么突出。

当两种角色交织在一起时,赫克托尔最终还是选择了做一名战士、做一名英雄,他要做纯粹的自己,去获得“全部”的荣誉。在《伊利亚特》第 22卷,赫克托尔要在城外跟阿基琉斯决战,他的父母苦苦哀求,让他返回城邦,以免被阿基琉斯杀死。此时此刻,他想到的不是家庭,也不是城邦,不是作为统帅的进退,而是他个人的羞耻感和荣誉感,孤注一掷,在终有一死的命运中去点亮自己。而这也就涉及到他的第三重悲剧。

第三重悲剧:战士角色中生存与死亡的两难选择。赫克托尔选择做一名战士、一名英雄,这样一来他就会时刻面临生存还是死亡的问题,这中间的选择我们可称之为“阿基琉斯的难题”,因为阿基琉斯在《伊利亚特》第 9卷谈到他的命运时曾说道:

我的母亲、银足的忒提斯曾经告诉我,

有两种命运引导我走向死亡的终点。

要是我留在这里,在特洛亚城外作战,

我就会丧失回家的机会,但名声将不朽;

要是我回家,到达亲爱的故邦土地,

我就会失去美好名声,性命却长久,

死亡的终点不会很快来到我这里。(《伊利亚特》9.410-416)

要么战死而短寿和不朽,要么回家而长寿和无名,这就是阿基琉斯在生存与死亡问题上的两难选择与处境。在第 22 卷赫克托尔的父母曾经恳求他回城,但赫克托尔拒绝了,如上所述,他要做纯粹的战士,去获得全部的荣誉。

当赫克托尔接下来面对阿基琉斯的时候,他已意识到自己的死亡,他说“或者我杀死他胜利回城,或者他把我打倒,我光荣战死城下”(22.109110)。根据荷马史诗的回环创作手法,第二种可能性一般会成为现实。此外,宙斯也已经明确表明他的意志:

天父取出他的那杆黄金天秤,

把两个悲惨的死亡判决放进秤盘,

一个属阿基琉斯,一个属驯马的赫克托尔

他提起秤杆中央,赫克托尔一侧下倾,

滑向哈得斯,阿波罗立即把他抛弃。(《伊利亚特》22.109-110)

赫克托尔接受了他的死亡,他懂得人总是有死的,但他更懂得他有权选择过怎样的生活,以及以怎样的方式死去。他说:

我不能束手待毙,暗无光彩地死去,

我还要大杀一场,给后代留下英名。(《伊利亚特》22.304-5)

赫克托尔的完美和伟大不在于他能够战胜阿基琉斯,而在于他意识到死亡而毫不畏惧死亡,并试图以获得荣誉和不朽的方式超越死亡。他选择一种英雄的人生,他要做一个纯粹的自我,成为后人歌颂的榜样。赫克托尔的悲剧固然凸显出了人类的自然界限,人类根本无法克服死亡,人类无论多完美也要走向死亡;但是赫克托尔的悲剧又以文化的方式超越了这种自然的界限。在文化的意义上,赫克托尔将被火化和埋葬,他的石头坟冢将刻上他的名字,他的形象和事迹将成为后世的歌颂,他将被后世永远铭记而超越死亡。 37ekKI1mDKa2VQviNSSernDUotGSbFhdH8hW6DIb0QhHFFV2NjN/qZOc3FZRCkD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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