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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讲
阐扬幽韵与表彰声色
——袁宏道的为人与为文

晚明公安三袁,尤其是“老二”袁中郎,是大家比较熟悉的,几乎所有的中国文学史,都会提到他的“独抒性灵,不拘格套”。我编《中国散文选》,“导言”及“小传”部分,关于袁宏道(1568—1610),主要谈了以下四个问题。

第一,袁宏道强调时代变迁给文学带来的影响,反对泥古,主张创新,这一点,主要得益于李贽。公安三袁的求新求变,强调“独抒性灵”,有“童心说”的影子。

袁宗道(1560—1600),字伯修,公安(今属湖北)人,与弟宏道、中道齐名,并称公安三袁,有《白苏斋集》。不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主张,宗道转而推崇清新畅达的白居易与苏轼,名其斋曰“白苏”,以自别于时流。正如钱谦益所说的,“其才或不逮二仲,而公安一派,实自伯修发之”(《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中“袁庶子宗道”则)。

第二,公安三袁,大的文学主张一致,只是具体到为人为文,仍有不小的差异。相对于哥哥袁宗道、弟弟袁中道,袁宏道更讲求“韵”和“趣”。

袁中道(1570—1626),字小修,有《珂雪斋集》。黄宗羲品评小修文,有一妙语,可助理解公安文章之“非从自己胸臆流出不肯下笔”:“珂雪之文,随地涌出,意之所至,无不之焉。冯具区云:‘文章须如写家书一般。’此言是之而非也。顾视写家书者之为何人:若学力充足,信笔满盈,此是一样写法;若空疏之人,又是一样写法,岂可比而同之乎?珂雪之才更进之以学力,始可言耳。”(《明文授读》卷二十七)

第三,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里,表扬袁中郎有“涤荡摹拟”之功,同时批评他“机锋侧出,矫枉过正”,称此举流弊丛生,致使晚明文章越来越猖狂。这一论述思路,日后影响很大。

第四,所谓“矫枉过正”,其实是袁宏道自觉选择的论述策略。刻意追求惊世骇俗,一般人都说唐诗了不起,我就告诉你“唐无诗”;一般人都说秦汉文章特棒,我就坚称“秦汉无文”(《与张幼于》)。这种发言姿态,既成就了他早年的高名,也使其日后备受非议。中国人普遍讲求“修辞立其诚”,如果大家觉得你是怎么痛快怎么说,还怎么信你?这种注重讲话姿态,迎合大众趣味,我怀疑跟晚明出版业的发达有关。有一点可以帮助大家思考,20世纪90年代的文学及文化批评,跟20世纪80年代有什么不同?最大的差异在于,发言时到底是讲求“诚意”呢,还是注重“效果”。如果是后者,那么,“矫枉过正”确实是不二法门。

我第一次认真面对袁中郎,是在十六年前。那时,刚到北大念博士生,年少气盛,说话写文章,全都没轻没重。当时关注东西方文化的碰撞,选择林语堂作为研究个案。20世纪30年代,林语堂作《四十自叙诗》,其中有这么两句:“近来识得袁中郎,喜从中来乱狂呼。”那时,林语堂办《论语》《人间世》,提倡“闲适”与“幽默”,在文坛影响很大。后来,他用英文撰写的《吾国吾民》《生活的艺术》等,在美国成为畅销书。但在很长时间里,讲现代文学史,要么不提林语堂,要么持批判的态度。我因为对晚明感兴趣,比较容易理解林语堂的立场,写了几篇文章,算是给他做一点平反工作。真没想到,不到十年,竟又兴起“林语堂热”。几年前,重刊旧文时,我加了个按语,大意是说,当年文章发表后颇获好评,只有一位刚从美国回来的老同学说他不喜欢,为什么?用逞才使气的办法批评人家的逞才使气 (学生笑) 。这个事情对我触动很大。林语堂的文章,有时显得轻佻;我用同样的语调来批评他,表面上痛快淋漓,实际上对历史人物,缺乏一种温情与体贴,失之刻薄。

参见《陈平原小说史论集》上卷8页,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7。

读现代文学的同学都知道,20世纪30年代有过一场关于小品文、关于闲适的论争。按鲁迅《〈自选集〉自序》的说法,新文化运动取得胜利以后,《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继续前进。研究者一般认为,鲁迅是代表继续前进的;至于退隐的,则包括周作人、林语堂、刘半农和钱玄同等。1927年国共分裂后,政治形势陡然紧张,很多话不能说了,文人们于是由“叛逆”变为“闲适”。按照这个思路,所谓“闲适”,意味着放弃责任,逃避现实,躲进自家的小楼,这当然是不可取的。当初我论林语堂,大致也是这个调调。

其实,“心情半佛半仙,姓字半藏半显”(李密庵《半半歌》),在出世和入世之间徘徊,这种心态,在传统中国文人中十分普遍。所谓“出家前做,似和尚诗;出家后做,似秀才诗”(徐珂《清稗类钞》第八册3946页,北京:中华书局,1984),这现象也很普遍,不限于某位清代诗僧 (学生笑) 。借用杨诚斋诗句,那就是:“袈裟未着嫌多事,着了袈裟事更多。”现代作家俞平伯《古槐梦遇》中,有这么一句妙语:“不可不有要做和尚的念头,但不可以真要去做和尚。”(学生大笑)而弘一法师(李叔同)之所以特别受人崇敬,除了其“以出世精神做入世事业”,更因持律极严,真应了《古槐梦遇》中的另一句:“假如真要做和尚,就得做比和尚更和尚的和尚。”

俞平伯(1900—1990),原名俞铭衡,字平伯,原籍浙江德清,生于苏州,曾祖父为清代著名学者俞樾。1915年考入北京大学,1918年参加新潮社,1921年加入文学研究会,并开始和胡适、顾颉刚讨论《红楼梦》。1923年起先后在燕京大学、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校任教,1956年后转为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1954年因《红楼梦》研究遭受错误批判,30年后始得正式平反。作为学者的俞平伯,主要著作有《红楼梦辨》《论诗词曲杂著》等;作为文人,俞平伯的主要成绩在散文,有《杂拌儿》《燕知草》《古槐梦遇》《燕郊集》等。

面对不能不想当和尚,但又很少真的当和尚的中国文人,我的论述框架来自鲁迅。在关于林语堂的文章中,我提到陶渊明并非整天飘飘然,袁中郎也自有他的苦闷;所谓的“闲适”背后,隐含着焦虑、屈辱与抗争。后人谈论袁宏道或者晚明小品,比如郭预衡的《中国散文史》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吴承学的《晚明小品研究》(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8)等,也大都袭用这一思路,只不过材料更丰富、论述更精致而已。

好,那么就让我们就从袁中郎的出世和入世说起。 2lIkTOy0OkHtVulnlLkBXcZpJ21SiOBSjQHALP/XYaW6RfTan7lAwjCwJ30Styp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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