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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小犯上福禄同归
假成真埙箎异道

柳村正心里轰的一下,从脚跟儿一直酸到脑门子,说不出这股子难受的滋味儿来,把头摇了两摇,哼了一声道:“我可报应了!我要不管闲事,田振宗绝死不了。田振宗家败人亡,虽不是我亲自动手,然而究属因为我多管闲事,他才受的害。可是他活着时候,未必受过这眼前报应,我现在亲眼得见,真正是报应循环,丝毫不爽!”有心自己闯了进去,豁出一死,也是白死,莫若给他个装聋作哑,任凭他去。又一想我何不大声喊叫,只要有了人来,还怕他能够怎样不成!想到这里,扯开嗓子,就这么一喊田福、田禄。里头屋尤氏也听见了,心想你这一嚷,倘若大家都来了,我还活不活,莫若自己也跟着嚷吧,遂也田福、田禄的大喊起来。

卢春哈哈一笑,用力把尤氏往怀里一扯,横着一腿。只听扑咚一声,尤氏摔倒在地。卢春陡的一声喝道:“无耻的泼妇,你拿卢某当了什么人?就凭你这样胆量,也敢胡作非为,竟敢谋杀旁人,倾家败产。既遇见了我,也是你命该如此,也是姓田的冤魂不散。像你这样无知贱妇,本不配拿我的刀杀你,只是像你这种女人,留在世上,将来还不定得害多少好人。我本着除奸去恶的誓愿,要给死去的冤魂报仇雪恨。你死之后,不要怪我心毒意恨,你只怨你不该作恶多端!”说到这里,一腿踩住尤氏的脊背,用左手一揪尤氏的头发,只轻轻往起一提,尤氏的脖子就亮出来了。右手刀翻起往上一递,只听哧的一声,血喷出去有三五尺远近,尤氏怪呀一声,人头两分,当时丧命。卢春一脚把死尸踢了出去,左手挽头右手提刀,掀帘子再出来找柳村正,谁知道竟自踪迹不见。卢春纳闷儿,心说:难道他还能跑了?刚要提刀往外边追去,却见桌子忽然一动,低头一看,正是柳村正,藏在桌子底下。卢春走过去,拿腿一支桌子,从底下把村正给拉了出来。

柳村正这时已然面无人色,战抖抖地道:“好汉,你饶了我吧。一切的事,全都是她干的,我管不了她,这里头没有我什么事。您手下超生,饶了我吧!”

卢春拿刀一指微微一笑道:“什么,没有你什么事?你也不想想,你身为一家之主,不知管家之道,竟使无耻泼妇在外面胡作非为。虽不是你害的人,却依然还算是你害的,总饶你不得!”说着话丢下尤氏的人头,一伸手把柳村正小辫儿揪住,往前一扯,右手刀往下一落,当时了却柳村正。

卢春把刀在尸身上抹抹,复又把刀背好,弯腰把地下的两个人头也捡了起来,才待纵身出去,忽地心里又一动。方才听他喊的仿佛是田福、田禄,想这两个人也一定是在这里,我且去探探再说。想到这里复又把人头放下,噗的一口把灯吹灭,纵身上房。四下一看,旁边已然没有灯亮,仅有一个小院儿里似有灯光,便赶紧窜纵跳跃,来到这个地方,定神一看,原来是厨房。里面灯光未息,并且还有说话的声音。卢春赶紧提气飘身下来,恰好窗户纸有破的地方,便顺着往里头看去。只见顺着山墙放一张八仙桌,桌上搁着酒菜,对面坐着两个人,年纪全在二十多岁。

只听上首那个人叹了一口气道:“福儿,我告诉你,现在咱们倒弄得有家难奔有国难投了。我要知道吴二混进去会出这么大的事,我简直不能叫他进去。现在鸡也飞了,蛋也打了,身上还背着挺大的罪名,连睡觉都睡不安定,说起来就是我最不合算。”

又听下首那个人笑了一声道:“禄儿,你到底是小两岁,说出话来总是差点儿劲儿。人又不是咱们害的,担的什么心!虽说咱们家败人亡,问真了哪一样儿是咱们自己的?反正在谁家里也是吃,姓柳的他绝不能把咱们轰出去。只要官司一完,大奶奶一出来,什么事都好办。兄弟你就放心吧,哥哥得了好处,也绝苦不了你,喝点儿,咱们也该睡了。”

上首那个人道:“敢情你现在心里踏实,大奶奶一出来你得有另一份好处。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得着,凭什么也跟着担这么一份心!”

下首那个人道:“听你这个意思,也打算在这里头弄一点儿好处。兄弟我告诉你,你的运气还算不坏。你瞧见这里舅奶奶了没有?除了岁数稍微大一点儿,要讲那个劲儿,比咱们那位大奶奶还强得多。明天我给你想个法子把她给你说合上,咱们两个人一人一个,你瞧好不好?”

卢春听到这里,已然知道正是田福、田禄两个恶仆,并且知道他们确有以小犯上的行为,不由怒从心头起,一撤背上刀,大踏步儿,走了进去。田福脸冲外,瞧一个正着,登时吓了一跳。刚要招呼田禄留神,卢春的刀就到了,刀指着脑门问说:“你们两个可都姓田?”

田福上牙打下牙,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田禄到底岁数小一点儿,瞧不出路子来,以为一定是田福在外头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所以人家找他讲理来了。想着别把自己诖误在里头,遂赶紧答话道:“不错,他姓田,他叫田福。你和他有什么过节儿跟他说,没有我什么事。”

田福一听,好啊,把我送了葬,没你什么事对不对,干脆谁也别让谁好活着。遂也把手向田禄一指道:“这位爷台,他也姓田,他叫田禄,我们两个原是在一块儿的。要说我们可没做出对不起爷台的事,惹不着你生气。可是你要有个什么耳闻,不拘哪一件事,都是他跟我一块儿干的。”

卢春不等他们两个再往下说,遂把单刀往前一送,单手往下一压道:“田福,田禄,我跟你们两个原是素不相识,一无怨,二无仇,本来不能找到你们头上。不过有一节儿,我听人说你们这两个人背恩负义,害主犯上,这事虽然跟我没什么,可是我听见有这路人,就不能容他们留在世上,所以才找到你们。你们要是懂时务的,趁早儿把脖子伸过来,吃我一刀,给你们免免罪。如若不然,我可就要对不起了!”

田禄这时候才明白,敢情人家不是单找田福的,登时吓得成了软蛋一样,嘴里不住哆里哆嗦道:“你……别……杀……我不姓田……”

卢春哪里还听这一套,往上一进步,一伸手就把田福头发揪住,往前一扯,田福就是一个前栽,卢春左手扯住小辫儿,右手刀往下一落,只听哧的一声,身头两分。卢春抬腿一脚,把死尸踢倒,再找田禄没有了。往地下一看,敢情田禄也学柳村正钻在桌子底下。弯腰一扯,把田禄从桌子底下扯了出来,不容分说,用左脚一蹬,田禄就是一个狗吃屎嘴啃地,也是左手一提小辫儿往起一拉,田禄的脖子就露了出来,卢春右手往前只一蹭,田禄当时了账。

卢春杀完了这两个,才觉得心平气和。本来打算找着火种,把房一烧,忽然一想不好,如果放火一烧,这件事情,大家始终不得明白,岂不是把自己这番意思,完全给埋灭里头?总要想一个什么法子,能够叫人家知道这回事的始末缘由,心里有点儿怕惧才好。想到这里,一眼看见田福、田禄两个人头,把手一拍道:“有了!我何不就拿着两个人头往三官庙里一挂,再在这人头旁边写上几句话,叫人知道这回事的始末缘由,岂不是好?”越想越对,一弯腰把两个人头用刀挑了起来,把辫子系在一起,提了人头,纵身上房。往四下看了一看,并无人踪,这才跳了下来,顺着大道,又跑回田家村。来到三官庙,纵身进去,一看正殿隐隐似有灯光,轻着脚步儿来到窗户外头一看。只见屋里正面神案上头点着一盏海灯,神案的左边停着一口灵柩,知道是田喜的棺材。再往旁边一看,棺材的左边,铺着一个草褥子,上面躺着一个人,睡得挺香。因为灯光恍惚,看不清面貌,反正准知道,不是看庙的,就是守棺材的。看罢之后,用手一推殿门,恰好是虚掩着,推开进去,抬头一看,就在这棺材头上,正是房梁。这才施展轻身的功夫,往上提身一纵,双脚就站在棺材头上。把手里两个人头,从梁空里送过去一个,这边留一个,揪了揪不至于掉下来,然后飘身下来。忽然“哎呀”一声,这汗就下来了。敢情心里着急,并没有带着能够写字的东西。这个庙,又不是什么大庙,里头也没有文房四宝,就是有,自己也找不着。弄两个血淋淋人头往这里一挂,一句话都没有,回头再牵累上两个好人,岂不是越弄越不好?正在着急之际,猛然抬头看见神桌上放着香筒,灵机一动道:有这个就许成了。赶紧过去把里头插的香,全都取了出来,又轻轻走到院里,亮火种就把香点着。等烧了一烧,又把香火弄灭,拿着残香,走到殿里。恰好田喜棺材头里,有一叠纸钱。赶紧取了一张,拿到海灯底下,用香头写了那几句,画了一把叉子、一个狮子,掏出一只警铃叉来把纸插在房梁上。瞧了瞧人头挂得太高,又在黑影儿里,恐怕一时看不出来,复又把人头从梁上摘了下来,看了半天,也没有好地方。这才把钢刀扯出来,用力往棺材堵头上一戳,戳了进去,把两个人头挂在刀上,再一端详,一点儿都没有了,这才转身出去,一直来到店里。

一叫门,伙计迎着出来笑道:“卢把式,你可真成!我等了你半夜,把两个孩子往这里一扔,合着没你的事了,你倒放心。”

卢春道:“得啦,哥们儿多受累,等明天我必得好好请请你,真格的。我问你这两个孩子闹了没有?”

伙计道:“没闹没闹。这两个孩子,可太机灵了。不但没闹,而且不用提够多么听话。我说带他们到大街上瞧个热闹,你猜怎么着,说什么他们也不出去!刚才吃完饭,又睡着了。你上什么地方去了?会走了这么一天半夜?”

卢春道:“我去瞧了一个朋友,说话耽误住了。累你多辛苦,歇着去吧,有什么话咱们回头再说。”

伙计笑道:“你这个倒不错,平常也没听你说过亲戚朋友,忽然之间,亲戚也有了,朋友也有了。你歇一歇,回头说话吧。”

伙计一路说笑着走了出去。卢春并不睡觉,坐在凳上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寻思,救是把他们救了,现在应当怎么办法?最好当然是把这件事告诉知县,这两个孩子,他自有法儿安置。不过这件事就得从头至尾细说一遍,自己的罪名绝对不能一点儿都没有,为了救人把自己弄到监狱里去坐几年,这话也未免有些不值。如果不把他们交给知县,连自己都是走投无路的人,弄了这么两个孩子,又应当怎么办,岂不是更累赘了?想来想去,一点儿好法子没有。忽然一摸腰里竹节鞭道:“嗐!我现在已然死里求活的人了,还管他什么这些那些。看这两个孩子十分聪明,我何不把我平生所学的,先教给他们,然后再叫他们多多学上些惊人的本领,或者我那普云渡之仇,也许就叫他们给我报了,岂不是一举两得!”想到这里,登时心气一震,便毫不犹豫,又把身上的东西拾掇拾掇。过去一看,这两个小孩子,依然睡得很香。不由心里大喜,赶紧过去,先把小柱儿抱起,往身后一背,用左手在背后摞住,右手一抄小栓儿的腰,提起一掖,小栓儿也起来了。卢春把两个孩子弄起,才待往外步去,忽然一想,还忘了一件事,就是这店里伙计,麻烦了人家好几天,现在就这样一走,一个钱不给人家留,似乎是差一点儿。腰里倒是有银子,可是两只手都占着,没法子往外拿。真要是把孩子拦下,掏完银子,孩子就许醒了。要是还从此处路过,加倍地谢他也就是了。想到这里,转身向外。

刚要找好地方,纵身上房,只觉身后头有人一扯衣襟扑哧一笑道:“卢把式,你这又是瞧你亲戚去吧?”

卢春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正是店里伙计。敢情只顾自己走路心急,就没有留神屋门口儿还蹲着一个,自己也觉得好笑。便笑着向伙计道:“你怎么还不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伙计道:“得啦卢爷,我已然瞧出来啦,你还瞒着什么?我瞧你平常做事光明正大,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你无妨跟我说说,你瞧我干的这个行儿不取贵,可是我也有血心,能够用我帮忙的地方,我是必不推辞。你到底怎么一回事,你说一遍怎么样?”

卢春一听,也就不必再瞒着了,遂把这件事从头至尾,以及自己怎么一回事,全都说了一遍。刚刚说完,扑咚一声,伙计跪下了道:“哟!敢情你是一位侠客,是一位老达官,恕我们一向不知,多有得罪。田家村这件事,你真算是见义勇为。只是你既带着两个孩子,打算到什么地方去?”卢春赶紧让他起来,又把自己的心思说了一遍。伙计道:“噢,这就是了。你既这么说,我也不敢再留你,这里是非之地,不可久居,你就快快去吧。日后你要从此路过,你可想着到我们这店里来歇歇。”

卢春道:“这话咱们可以不说,当然以后我不从这里走便罢,只要我从这里过,我一定得找你来谈谈。现在我还有一件事要托付你。从前我到县衙门里去的时候,是你把我引荐去的,如今我这一不辞而别,那岂不要连累了你?你现在可以赶紧到县衙门里,找着你给我原引荐的胡二爷,就说我今天偶然遇见亲戚,家里遭了意外,不得不赶紧回去。托你把我的事情辞了,只要他一答应,你的责任就全都没有了,这话你听明白了没有?咱们也学着人家,两句俗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年相见,后会有期。就此告辞,咱们再见!”说完话冲着伙计一点头,纵身上房径自去了。

伙计一伸舌头,长长出了一口气。好容易盼到天亮,赶紧跑到县衙,找着胡二爷,照着卢春的话一说。胡二爷一听,既是人家家里出了意外,还能一定把人家留住不可吗?只好答应。等到诸知县再找车把式,卢春早就走远了。

再说卢春,带了这两个孩子,从店里出来,一口气就走出有三十多里地。看着天上却已有老高的太阳了,心想老这么蒙着走,怎么也是不行。反正得把话全都说清楚了,这两个孩子要是真明白,自然是一说就成;如果他们要是不明白,又哭又闹,趁着出来不远,我还把他们送回衙门,凭他们去发落,我再想我自己的方向。想到这里,抬头一看,见离着眼前不远,就是一片大树林子,便赶紧走了几步,来到树林里头,找了一块平条石头,先把小柱儿放上,然后又把小栓儿也放了下来。恰好两个孩子,正这个时候,也都醒了。

小栓儿睁眼一看便道:“怎么我们又到树林子里来了?”

卢春道:“你先别忙,听着我问你话,你今年几岁了?”

小栓儿道:“我今年十四岁,小柱儿今年六岁。”

卢春道:“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你可听明白了。你知道你父亲现在已然被人家害死了吗?”

小栓儿摇头道:“我不信。我爸爸在村子里就没得罪过人,谁能够害他?”

卢春听着暗暗点头道:“你父亲不是外人害的,就是你妈把他害死的。不但你父亲被他们害死,你们家里已然遭了大火,烧得片瓦无存。田喜、田福、田禄也都死了,你的妈妈现在也让人家收在监里了。我是把你们救了出来,如果你们不信,我还可以把你们送回去,叫你们看一看,我说的这话,倒是真的假的。”

小栓儿一听卢春这套斩钉截铁的话,便哇的一声哭起来了。幸喜这个地方,旷野荒郊,没有人能够听见。卢春让他们哭过一阵子,这才拦住小栓儿道:“你先不用哭,现在我有两条道。一条是我把你们送回去,叫你们听官方怎样处置你们。第二条是,我把你们救出来,原打算教你们一些大本事,将来好成家立业,给你死去的父亲报仇。不知你们自己以为如何?”

小栓儿道:“既是你老人家肯救我们一命,你老人家就是我们的重生父母,你老人家还愿意交给我们艺业,我们更是喜之不尽。我弟弟年纪小,什么他也不懂。只要你老人家肯让我们两个得着这条活命,从今天起,你老人家教我们怎么样,我们便怎么样。”说着跪下去就磕头。小柱儿一瞧他哥哥磕头,便也趴在地下,磕起头来。

卢春心里这份儿高兴,简直不用提了,赶紧过去把两个孩子扶起,乐着对小栓儿道:“好孩子,只要你能够始终听我的话,我保你将来一定不错。”

小栓儿道:“全仗着师父你老人家疼我们吧。真格的,老师我们还不知你老人家怎么称呼呢!”

卢春道:“我倒忘了。我姓卢单名一个春字,我不是此地人,这也是我们爷儿们有缘,会在这里遇见了你们。”

小栓儿道:“师父,现在咱们到什么地方去呢?”

小栓儿这一问,才把卢春提醒。心想这可糟了,全都好办,真是把这两个孩子带到什么地方去?自己一片事业放在那里,都没有敢回去,如今再弄这么两个孩子,再没法子可想。皱眉摇头,寻思了半天,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师兄,当年也曾在江湖上响过大名,后来看破绿林之道,洗手不干,约请了同门的师兄弟,当面交代,从此遁世不见,现在何妨去找他要个主意。原来卢春师兄弟一共是七个,卢春排行在末。虽然是师兄弟,可是谁也不管谁。所以卢春在普云渡失事,并没有找师兄弟出来帮忙找回这个面子。后来在蔡县衙门里隐藏身体,忽然碰见四师兄一轮明月娄辰娄拱北,相谈之下,才知道大师哥神弩手云里灰鹤孙刚孙志柔自从洗手不干之后,就到了四川。峨眉山西北山麓下有一座小山,因为这座山势很小,被那些大山遮得见不着阳光,每年都是积雪不化,因此土人便叫他雪岭。孙刚喜爱那个地方清静,也没有人到那儿去,便一径到了那里,找了一座山崖,结草为棚,便住在那里,真个隐遁起来。当时便记在心里,今天这一走投无路,心里一着急这才想起,我何不带着这两个孩子也投到他那里去。想好了遂向小栓儿一笑道:“我有一个好去处,把你们带了去,你们就跟我去吧。可是有一节儿,咱们这一路上,不是一天两天,我一个老头子,带着你们这两个小孩子,恐怕不免有人生疑。我想咱们多走偏僻小路,少走县城,就可以避免些人注意。再者咱们称呼之上,也得改改,我告诉你们,如果有人要问你们,你们就说你们也姓卢,是我的侄子,人家就可以不疑心了,这话你们可要记住。”

小栓儿答应。卢春从这天起,带了两个孩子,便往川地走去。一路之上,也就是饥餐渴饮,夜住晓行,沿途之上并没有什么事故。在路上足足走了三个月,这一天才走进四川境界。卢春抱着小柱儿,拉着小栓儿,从河南到四川,虽说夜里住店不用卢春管,可是只要在路上,就得卢春抱着。这一道儿上,算把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给治得伏伏在地,真是连撒一泡尿,都不敢把孩子搁下。今天一看,已然进了四川界,心里这才痛快一些,心想我这次又多干了一件累赘的事,可是托天之福,总算把这两个孩子,都给弄到这个地方来了。大约再有几天工夫,就可以见着大师兄了。见着他之后,没有什么说的,我得把这两个孩子托付给他,让他多费一点儿心,替我教教这两个孩子。我自己也得想法子,把我自己的事办一办。不然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得混到什么时候为止。越想越对,心里非常高兴。

又走了两天,这一天也就是刚要黑,卢春一看,离着有人居住的地方,大约还有不少的路。要是平常自己本身,也就赶到了,无奈带了两个孩子,无论怎么赶,恐怕不容易赶到,天也就黑了。想来想去,实在一点儿法子没有,只好是带着这两个孩子往前走吧。越走越黑,山道是越走越难走。走到一个山口,连方向也分不出来了,卢春心里这份儿着急,自不用提。不是别的,这多半天工夫,两个孩子还一点儿什么都没有吃,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旷野荒郊,哪里去买什么。着急固然是着急,可是一点儿法子没有。忽然心里一想,看这山势虽险,可不像有什么野兽啸聚的样子,这个黑夜之间,一定也不会有什么人从此路过,不如把这两个孩子,先搁在这里,自己施展夜行术,可以到前边有镇甸的地方,先买一些吃的东西回来,就可以放心了。想到这里,便叫栓儿站住,找了一块平整山石,把小柱儿放下,然后把自己长衣裳脱了下来,铺在山石上面。先把小柱儿放好躺在山石上面,又向小栓儿道:“你也坐在这里歇歇,可不许走一步。等我到前边买一点儿吃的回来,咱们吃了之后再走。”小栓儿答应,卢春又往四外看一看,听了一听,依然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这才放心。赶紧认准山道,一塌腰跑了下去。

敢情这股山道是一股岔道,卢春黑夜之间看不出来,把路走错了,以为离这里没有多远,就可以有个村甸,随便买些什么就回来。谁知道这一口气足足跑出去有二十多里地,还没有走出这条山道。卢春这才着了急,赶紧定了定神,找着山坡纵身上去,借着星斗光,一瞧这股山道好似屈伸一般,蜿蜒还有百八十里,才知道是走错了路。站在山坡上一怔神,不由把手猛向身上一拍,意思是怨恨自己,不该不先看看这道,就乱跑一阵。谁知道这一拍,正拍在抄包上,觉得有东西碰了一下,猛然啊呀一声。原来自己身边还带着有几块在前村没有吃完的锅饼,方才未曾想起。不由自己暗骂自己太糊涂,怎么一时就会忘了。自己怨恨自己半天,这才转身往回跑,一来一往,足有五十多里,又是山道,又是黑夜,等到回到刚才那个山口,天也就快亮了,影影绰绰可以看见了。来到原处一瞧,这一吓,非同小可。原来刚才那块石头上两个孩子,只剩了一个,小栓儿睡得挺香,小柱儿踪迹不见。

有分教:

半点不由人欲尔益远,万事皆天定小合长离。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nZRjHsYeqWF7AvlLIk3bbiShdzR8EfW2Vj/xXIvv0c/1x+VY+It3IRqKiiDbf3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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