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知县急忙叫人先把二姑娘带下去,然后才问是什么人喊冤,赶快带上来。衙役接着一喊“带呀”,只见从堂下带上一个人来,跪倒给诸知县磕头。
诸知县道:“你姓什么?叫什么?在什么地方住?因为什么喊冤?说!”
那个人道:“小人我姓尤,名字叫二锁,就在这城外田家村东头尤家村住家。小人有个妹妹,凭媒许配田家村保正田振宗为妻。昨天晚上小人从东村去看小人的妹妹,不想碰见田家村地保尚锦,押着小人的妹妹往这边来,小人正要问个明白,为什么把小人的妹妹捆捆绑绑地往什么地方送,谁知尚锦一句也没说,把小人也给捆上了。青天大老爷,小人秉公守法,又没有干出什么事,他为什么把小人拿到堂上?这分明吃了人情,故意毁坏小人,求大老爷替小人做主才好!”
诸知县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你。”尤二锁把头一抬,诸知县看他鼠眼鹰鼻,贼光灼灼,便点了点头道:“尤二锁,我告诉你,尚锦身为地保,他绝不能无辜欺压良民。方才那个田尤氏是你的妹妹呀?”尤二锁答应一声是,诸知县道:“因为她犯有谋害亲夫之嫌,恐怕你给她出个主意,所以才把你锁拿到案。至于里头是假是真,本县自会公断,绝不能叫你们受丝毫的委屈。你先跪在一边,等我把这件事问完,看看你确实跟这件事有关没关,自会发放你。”
尤二锁又磕了一个头道:“就求老大人公断。”退下去跪在堂口。
正在这个时候,方才去的两个差役,已然跑回来了,手里拿着火签,单腿打千儿道:“回老爷,小人们去传吴二混,谁知刚到他家,就碰见一个老头子从他们家里挑着白钱纸走出来。小人们拿着太爷的火签给他看,说是太爷命下,要传吴二混到堂听审。敢情那个人就是吴二混的父亲,听说小人们要传吴二混,便冷笑了一声说‘吴二混他已然被阴司传去过堂去了’,说完他就走进去了。小人气愤不过,便跟他走了进去。谁知到了里头一看,那吴二混果然死在床上。小人们不敢耽延,特地回来禀报大老爷知道。”
诸知县啪地一拍惊堂木道:“胆大狗头!受了姓尤的跟姓吴的多少贼钱?敢来替他遮掩!”
两个差役赶紧把缨帽一摘,跪下磕头道:“回禀老爷,小人们句句实话,倘有半字虚假,任凭老爷怎样处治,小人们虽死无怨。”
诸知县道:“好,你们先下去,等我去验了回来再说。如果查出你们有不实之处,留神你们的狗腿!”
两个差役又磕了一个头,退到堂口伺候不提。
却说诸知县一听这两个差役回来一说,心里就是一动,明明是一件极容易办的事,现在把个硬证死去,这倒有许多不好办了。又凝神想了一想,吩咐暂把众人押了下去。回到签押房跟师爷们一商量,大家都说太爷这件事,不应当太难堪了田尤氏。现在是死无对证,倘田尤氏翻过脸来,就要有许多不好办。现在最要紧的事,是先到田家村验看田振宗倒是怎么死的,然后再验看吴二混是真死假死,就可以再想办法。诸知县想想也只好是这样办了,当时传话出去,叫差役押了人犯,一同到田家村验尸。
诸知县坐着官轿,刚刚进了田家村,就听见里边一阵哭天喊地,声音震耳,急忙叫下边去问问什么事。
差役去了不多一会儿,跑回来报道:“回禀老爷,田家村起火,大家争抢逃命,所以才有这样喊声。”
诸知县吩咐落轿。轿子落平,诸知县一看,可了不得了,烈焰腾天,火势很猛,再听哭声越来越近,真是惨不忍闻。诸知县急得直跺脚,便叫差役唤过尚锦道:“你是本村的地保,快去探看是从谁家起的火,为什么没有人救,快来报我知道。”
尚锦答应一声,迈步如飞地去了。诸知县心里想,真是了不得,怎么这村里刚刚把个头目死去,就会闹出这么大的笑话?正想着,尚锦已然跑回来了,单腿打千儿道:“回老爷,小人探听明白,这火从田村正家里所起,因为救火的家具,一向都是存在田村正家,现在从他家里起了火,所以没有法子能救。”
诸知县道:“难道看着它烧完了不成?快快传出话去,无论官民人等,一齐快去救火,本县都有重赏。”
尚锦把话一传,当时就有人往回里跑,搭桶挑水,连拆带救,足有两个时辰,才算把火救灭。诸知县再到田家门口一看,除去大门没烧,里头已然成了一片焦土,心里好不恻然。暗中又一想原为验尸而来,如今尸首全都成灰,叫我怎么样验法。再说吴二混也死去,又没了对证,倘若问个半天,一点儿收落没有,怎么下台?真为了这个死人,就把自己前程送掉,未免也有些不值,不如趁此收科,倒还不至于弄到不可收拾。
想到这里,便叫人把田喜叫了过来道:“田喜,你说你们主人死得不明,又说你们主母跟吴二混知道情由。你看方才我去提吴二混,据说吴二混已死。本县前来验尸,现在尸首都成焦灰,你说我怎样验法?老管家你看这件事,叫本县怎样替你做主?”在知县心思,以为用话一领他,不过叫他把原状一撤,这事也就可以完了。
谁知田喜听到这里,趴倒在地就给诸知县磕了三个头,然后再爬起来道:“大老爷这话,小人也听明白了。小人的主人,这条命就算是这样白白地送了。既是大人没有办法,小人更是没有法子可想。不过小人想当先这张呈报是小人呈报的,现在既是这样,小人愿意把呈状自行撤回。不知大老爷能恕过小人诬告这一层不?”
诸知县道:“这当然可以。不拘谁问,我也有话说,这并不能算你诬告,准要是验完了,还不定准怎样。这件事不提,你还有什么说的?”
田喜道:“大老爷开天地之恩,能够不治小人诬告之罪,小人着实感恩不过。但愿大老爷禄位高升,公侯万代。不过小人还有一件事,小人的主人实在死得凄惨,小人愿意在大老爷面前给他磕上几个头,述说述说小人不能给他报仇这番意思,不知大老爷可肯始终成全小人?”
诸知县道:“这更没有不成的,你就去祷告祷告他保你多活几年。”
田喜又跪在地下,给诸知县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来,在大门旁边双腿往下一跪,不由老泪长流哭道:“大爷呀大爷!你老人家待小人可算是天高地厚,如今死得不明不白,叫人实在难过。小人原想给你老人家申诉申诉,谁知家里又起大火,想来少公子也是被烧在里面。小人这大年纪,还看什么将来的天理报应?真要有天的话,也不应当让您老人家得着这种惨报。大爷呀大爷!你老人家活着我不能伺候您老人家,您老人家死得不明不白,小人不能给你老人家报仇雪恨。你老人家的后嗣,也灭在小人的身上。小人哪里算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有什么滋味儿?大爷呀大爷!你老阴魂不远,小人来找你老人家来了!”连哭带说,就往前爬。
诸知县一听话风不好,打算叫人去揪他,哪里还来得及?只见义仆田喜爬起来倒退两三步,往前一抢,冲着门垛子一头撞去。众人齐喊声“不好!”只听扑哧一声,脑血全出,死尸栽倒在地。诸知县刚在一惊,却听后面大喊一声好,急忙回头哪里有个人影儿。心里又是一愣,暗想:“难道说我在这儿做梦?”再一瞧高高的太阳,毒晃晃地照在头上,哪里有这样的梦?
正在懵惚之际,只见尚锦单腿打千儿回道:“回老爷,火场已完全救灭。小人进去探验,只有一具死尸烧毁,并无伤着旁人。”
诸知县点头道:“好了,火场先找两个人守着,不准闲人进去。再去备两具好棺木,把田喜的尸首也成殓起来。”
尚锦还不知田喜撞死,听知县一说,顺着眼神一瞧,田喜已然头破血出,直挺挺地死在地下,一时忘神,不由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诸知县也不禁掉了几个泪珠儿。当时诸知县吩咐把二姑娘尤二锁仍然带回衙门,这里火场,也自有尚锦找人看守,这话一时不提。
现在先说这火到底是怎样起的。
原来田福趁着大家一乱,他就躲在后头仓房里去了,大家谁也没有留神,也没有找他。等到一家走了之后,他听见没有什么动静,探身出来一听,除去上房里还有灯火,听见有人说话,敢情是两个看孩子的妈妈,心里不由又是一动。这小子到这时候,良心完全丧尽。心想二姑娘待我那股劲儿,实在是有个不错,如今老当家已然死了,剩下这份儿产业,自然全是二姑娘的,如果自己真要能够和二姑娘勾搭在一块,不但从此吃饭不愁,而且还有一份特别美的地方。想到这里不由心花怒放,简直就像他已然把全份产业弄到手一样。忽又一想,暗说一声“不好!”刚才这件事,全都叫田喜看在眼里头了。头一个吴二混必得露面,真要是到了堂上,他一口对吴二混咬定,县里必定得让人拿二混。二混只要一到堂,这场官司就算全输,二姑娘非得抵了不可,那时这份儿产业一定归田喜,自己岂不落个人财两空?这还是往好里说,如果田喜在堂上多说一句话,自己跟田禄就不免弄一个知情不举,还许多少背点儿罪过。不如趁这个工夫,赶紧跑到吴二混家里找着他,要个主意。想到这里,往外就走。
刚走到正房前边,只听有两个人正在抱怨。只听一个道:“你瞧咱们这个头儿,都叫他上劲儿。真不怪人家,你瞧刚才这件事,直像这个死人是他的尊亲属似的。放着好好一块肥肉,他不懂得吃,就知道粗了脖子红了筋地跟在里头瞎乱。就算是这件事,全都问出水落石出,臭地保还是臭地保,谁还能分给他二顷地?”
又听一个说道:“这话对呀,咱们这个头儿这种脾气,到死他也改不了,天生来的这种受穷的命。咱们既搭了他,没法子只好跟着受。”
田福一听,认得这两个人,都是本村地方上的伙计,一个叫郎才,一个叫苟胜。两个人正在抱怨,这倒是一个机会,赶紧露出身儿来道:“二位头儿,真是辛苦了!黑天半夜的,看着这种差事,真是对不过二位,我给你们二位弄点儿水去。”
郎苟两个一看,彼此全都认得,赶紧搭话道:“嗬!敢情是大管家。在什么地方来?怎么刚才没瞧见?”
田福嗳了一声道:“二位,不用提了,说起来得气死人。我们大爷怎么死的,你们二位知道吗?”郎苟二人一起摇头,说道不知,田福道:“说出来真恨死人。你们知道我们大管事的田喜呀,我们大爷待他,真可以说是天高地厚。谁知道这小子人面兽心,他竟敢向我们大奶奶施行无礼,不想在这个时候,我们大爷撞了进来。是他一时情急,他竟敢以小犯上,把我们大爷给害死了。二位说他心狠不狠?”
郎苟两个,本是土混儿出身,又干的是那个营生,对于这种事还有什么不明白。再说人的名儿,树的影儿,田喜在这村子里,可比田福、田禄高得多得多。况且刚才大家都在这里,为什么他不出来?既是他知道这里头情形,为什么他不当面跟尚锦说?现在人家都走了,他钻出来了,说了这么一套,明摆着里头是有私有弊。可是因为打算听听他的下文,也不便驳他,便也顺口搭腔道:“原来田喜是这样人,吃着人家喝着人家,竟敢干出这样逆伦的事来,真可以说是人面兽心、万劫不变的畜类。不过有一节儿,您既知道里头是这么一回事,怎么您不去到堂上给打个报呈儿,替老当家的报这个仇呢?”
田福道:“是啊,我想现在去到前村找上柳村正,请他给我们大爷告状申冤。不过有一节儿,拜烦二位,这北屋的东里间,靠山墙有一个红油大柜,里头满是我们大爷半辈子积剩下来的东西。二位多给照顾一眼,我小子就感激不尽了。”说着冲郎才、苟胜就是一揖到地。
郎才、苟胜急忙礼让道:“二爷您这是怎么啦?我们身当地方,本有保护地面儿之责,二爷只管请您的,都有我们哥儿两个。”
田福又是一阵道谢,然后这才走出大门。心里不住一阵高兴,想这两个小子,可称得起是让财帛给支使糊涂了。我这一走,必定他们就得动手,只要我到前村,能够想得出办法,回来就可以为所欲为,准保没人干涉。等到事情一完,真是人财两得。想不到当了半辈子的下人,居然会有这么一个翻身,这大概也许是我们家里祖上的德行。想到这里,心里这份儿高兴就不用提了,赶紧脚底下加劲,往前直跑。
刚到了村口,只觉前边树林子里头,有个人影儿一晃,不由就吓了一跳,心想大概是我自己眼岔了,打算低头走了过去。谁知道越是心里啾咕,眼睛越不给自己做主,心里打算不往那边瞧,眼睛可一个劲儿往那边去。刚一瞧到树林子,又觉乎有个人影儿一晃,猛然一下儿想起,这个地方平常就有人说不干净,可是自己没赶上过,难道我今天真遇上了?别管是神是鬼,祷告祷告。想到这里,嘴里便念叨出来道:“狐仙老爷子,咱们爷儿俩,我可没敢得罪您,您可别跟我闹着玩儿,过两天必得给您打上一壶好烧酒,给您来上一只大肥鸡,好好地请请您。”
刚往前一迈步,就听里头一阵大笑,田福差点儿没吓跑了。定睛一看,从树林子里走出好几个人来,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田禄、柳大爷、尤氏几个。田福埋怨道:“禄儿,你这就不对,你既是瞅出我来了,你怎么不出来,反吓唬我?”
田禄道:“这都没的事,我随柳大爷、柳大奶奶,从东庄跑过来,一瞧咱们家大奶奶也让人给捆上了,我怕受了诖误,所以才同柳大爷、柳大奶奶跑到这里,打算暂时忍一会儿,等到天亮,进城再想法子。你现在干什么去了?”
田福这才向柳大爷把这回事前前后后都说了一遍。柳大爷一皱眉道:“哎呀!这件事可太糟了。第一样,有这么一个吴二混在里头,案打实情,可不好办。”
刚说到这里,旁边尤氏就哼了一声道:“平常没事的时候,你听吧,你自己能把你自己捧得跟智多星似的,现在有了这么一点儿小事,还不够你耽惊的呢。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道你愿意?”
柳大爷道:“你有什么主意?咱们先听听。”
尤氏道:“法不传六耳,你附上耳来。”柳大爷真往尤氏跟前一凑,尤氏就在柳大爷耳根底下一阵啾咕,说得柳大爷一阵点头一阵摇头,终而哈哈大笑,连喊“好主意!”尤氏也笑道:“你瞧你这股子劲儿,得了意可别忘了我。”
柳大爷点头,旁边田福、田禄,也不知道都说的是什么,全都瞧愣了。就见尤氏把柳大爷一推道:“你也听明白了,你就赶紧去吧。”
柳大爷答应着向田福、田禄道:“你们两个先同着舅奶奶在这里等一等,我到前村里去一趟就来。”说着转身就走了,田福、田禄在这里等着,暂且不提。
单说柳大爷一直来到尤家村吴二混的家里头。柳大爷平常身份高得多,绝不能到他家里来,今天没法子,只好上前叫门。把门环子拍了两下,不见有人答应。刚要使劲拍,就听里头有个倔声倔气的道:“什么人黑天半夜的跑来搅人?!”哗啦一声,门往左右一分,借着星斗之光一看,是个老头子。
柳大爷急忙问道:“你这里可是吴家?有个吴二混可是住在这里?”
那个老头子道:“不错,这里姓吴,吴二混是我的儿子,刚回来睡了。你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来找他吧。”
柳大爷一看这个神气,知道这件事非得跟他说明不可,便向他笑了一笑:“你知道吴二混闹出人命来了吗?”
老头子一听,登时脸上颜色改变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柳大爷道:“不是真的谁还能够冤你?我现在就为这件事来的。”
老头子道:“怪不得他今天一来脸上不好看呢。走,请进去说吧。”
柳大爷道:“我想这件事,我进去不进去,都没有什么。他要在家,你把他叫出来,我跟他谈一谈就行了。”
老头子迟了半天道:“不怕你笑话,我就是这么一个孩子,自小惯养,以致养成了他一种不好习性。旁人说点儿什么,他倒可以答应,唯独我要说他,他明明可以答应的事情,他也不肯答应了。他出去了半夜,我就等了半夜。好容易他睡了,我要是进去吵了他,你想不又是一场吵子。所以我只有请你进去等一等,等他醒了之后,咱们再当面跟他说。”
话犹未了,只听身后有人说道:“你真是我一个人的老孽障!既是柳大爷肯其赏脸,来到这里赏信,你就该把人让了进来,怎么倒叫人家在门口儿说闲话!”老头子一看,正是心里最怕的儿子吴二混。吴二混把老头子一把推开,用手一拉柳大爷道:“柳大爷,您老请到里面坐。”
柳大爷身不由己地跟着走了进去。吴二混爬到地下就磕头道:“您老的话,刚才我都听明白了,我也不敢隐瞒,就求你老人家救我。”
柳大爷说:“要我救你,却也不难。我想你们这件事,既然惊动官府,又有田喜在里头做证见,少不得官府是要到这里提人的。如果到了那里,案打实情,恐怕你有口难诉。我想现在第一个办法,就是要毁尸灭迹,然后才能够灭轻你的罪名。只不知你有这个胆子没有?”
吴二混道:“您老这话说差了,这件事,不是旁人的事,我自己身上已然担了罪名,不再犯法也是死。死里求生,什么事我都敢去。”
柳大爷道:“既然有这个胆量,什么事就都好办了。现在你就带上火种,快到田家村。到了后房,找着他们存粮食的地方,想主意把火点起,只要田振宗尸首一烧,无论什么事全算完。事不宜迟,你就快去,官府有人来,自有我打点。”
吴二混一听只好是这样办,当时拿上火种,一直走了出去。吴二混刚走了不多一会儿,知县派的差役就来了,柳大爷把他们叫了进来,一咬耳朵。两个人摇头道:“不行,柳大爷我们承你的情,看得起我们哥儿两个,我们还能不认朋友吗?不过有一节儿,原告当堂指出吴二混,现在我们要是回去说他死了,本官不能不来查验,倘若验出不实之处,我们两个担不起。您老这份儿意思,我们实在对不过。吴二混现在要是在家,您老赏给我们两个,好回去交差。”
柳大爷一听,这就是要过节儿,幸喜身上还真带着有个十几两银子,赶紧掏出来递给两个道:“你们哥儿两个,先拿着喝碗茶。”
两个人一见银子,赶紧改口道:“柳大爷您这是怎么了?并非我们两个故意为难,实在是上头交派得紧,没法子,我们给您老回去搪上一步,只要上头追得不紧,就算成了。”说着两个人告辞而去。
柳大爷把这两个人送走之后,忽然心里一动道:“哎呀,不好!我方才还忘了一件事。吴二混到那里放火是不会出错的,不过有一节儿,那里头还有两个孩子,倘若也叫火给烧在里头,怎么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妹妹!”想到这里心十二分不安,可是也没有法子。
再说吴二混拿了火种,一直来到田家后墙,爬墙进去,偷偷往前边走去。听了听连一点儿声音全没有,又往前边走来。来到正房前头一看,振宗的尸首,还在地下放着,旁边连一个人影儿也没有,胆子便更大了些。扒着窗户往里头一看,可了不得了,里头是箱柜全开,扔了一地的东西,心想这一定是失了盗了。看到这里,不敢再慢,掏出火种来,迎风一晃,往窗户上一送,登时烈焰飞腾,大火已起。急忙翻身跑到后院,复又从墙上跳了出去,再一看里面这火就大了。猛然把脚一跺道:“哎呀!怎么把两个孩子也烧在里头了!”
就在这一恍惚之际,仿佛听得身后有人说道:“不用你挂心,孩子我已然替你抱出去了。”急忙回头一看,哪里有个人影儿,吓得撒腿就跑。一直跑回家里,柳大爷一见,急忙问怎么样。吴二混把前后都说了,又说起把孩子忘了救了出来了,柳大爷也只好点头惋惜而已。
这就是村子里起火的原因。
诸知县从田家村回来之后,心里很不痛快,吩咐先把一干人犯押到监里等待审讯,想着这里头,确有不实之处,只是先把一个大大见证死去,就是一件大不好办的事。虽然说吴二混死活不知真假,即便他就是活着,田振宗尸首已然烧毁,也没有一定见证,不过多拉扯两个人在里头,益发麻烦。想来想去一点儿法子没有,心里一烦就睡了。
一觉还没睡醒,就听窗户外头有人叫道:“老爷醒醒儿!”诸知县急忙问什么事,外头答道:“城西又出了两起人命案,地保报上来了,特来禀报老爷知道。”
诸知县一听,赶紧起来,到了外头接过报单一看,只见一张是尤家村的地保秉单,上面写的是“为呈报事。尤家村属宋庄住户吴明,年六十二岁,有子吴二混,年三十三岁,父子皆以做长工为生。于今夜子时后,吴明喊报,其子不知被何人杀死,特来禀报太爷查看。尤家村地保韩忠呈报”。第二张是“为呈报事。柳家村村正柳清风,年六十五岁,妻尤氏年五十二岁。据其家人喊报,昨夜不知何时,柳村正夫妇不知被何人杀死,特来禀报太爷查看。柳家村地保何永呈报”。
诸知县看完了这两张呈子,心里不由又是一怔。想着自己官运实在不好,怎么刚刚一件案子没完,会又出了旁的岔子。如果一件都问不清楚,这个官儿就回家抱孩子去吧。正在这么个工夫,只见又跑进一个差役来道:“回禀老爷,外头有田家村地保尚锦有紧急口报,要面见老爷。”
诸知县就知道又没有好事,遂把眉头一皱道:“叫他进来。”
差役出去,不多一时,便把尚锦同了进来,见了诸知县单腿打千儿已毕,这才回道:“下役昨天已然遵照老爷嘱咐,把田喜的尸首装殓好了,停在村里三官庙。谁知今天早晨起来,在田喜的棺材前头,插着铜刀一把,挂着血淋淋两个人头,可把下役吓坏了。特来禀报老爷下乡查勘。”
诸知县一听,不由“哎呀”一声,险些不曾倒了下去。
有分教:
三尺剑起诛尽恶魔明大道,一片心灰拼酒碧血了深恩。
要知这两个人头是谁,被何人所杀,且看下文,便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