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四回
北上觅止栖警传黄海
南归图挽救变起萧墙

话说东邻日本在台湾之役得了便宜,便不把清廷放在眼里。光绪五年,进犯琉球,改为冲绳县。台湾失了屏蔽,添了肘腋之患。可是日本的眼光很远,把台湾暂且放在一边,转向朝鲜染指,恰巧那时有内乱,杀死了日本练兵教师崛本等七人,焚了日本使馆。日本就有所借口,派海军少将仁礼、景范率领兵舰,声讨朝鲜,又硬诈清廷五十万两而去。以后便得寸进尺,得寸进寸,渐渐把朝鲜的内政也上了手。到了光绪二十年,维新党和守旧党闹得沸反盈天,日本人又在那里做得蚌的渔者,趁着东学党叛乱,中国派兵去助朝鲜王平乱,日本也派八千人入王城。党乱虽平,日本兵却久驻不去,中国去催促它撤兵,它非但不允,反出言不逊,要赔款三百万。翁相国听了,怒发冲冠,主张和它一决雌雄,当时他的门生张四先生更是力加怂恿,说道:“北洋军队,十分可靠,日本蕞尔小岛,有什么大不了的本领?”附和他的,差不多举朝皆是,只有李傅相深沉得很,不肯赞同,因此大家都骂他是卖国贼。却巧派往朝鲜任商务总办的袁项城,从朝鲜还到京城里来,说:“日本兵耀武扬威,实在令人难忍。在六月里索性入宫杀死禁卫军,把朝鲜王李熙掳去,又把从前给我们抓来的大院君推主国事,凡是朝臣不亲日的都赶掉,不论大事小事,都要请日本人的示。实际上朝鲜的主权,已完全在日本人的手里。我们不去打,恐怕他们也要打过来了。”李傅相听了,也知道无法可施,只得由着主战派的调兵遣将,眼看着大同镇总兵卫汝贵、盛京副都统丰伸阿、提督马玉昆、高州镇总兵左宝贵各领一支人马,浩浩荡荡从陆路出关而去。

且说左宝贵总兵,是山东费县人,从小喜欢使枪弄棍,后来从了军,因功升到总兵。他和万年在河南相识,两人十分投契,后来一南一北,各自为国效力,也就音信隔绝。那年中法之战,万年阵亡谅山,宝贵得了信,很是痛惜,知道他有老妻少子在家,想要派人去接他们来。可是他和万年虽是莫逆,却没有和他的妻子见过面,一时又不便冒昧,便写了一封信给堂邑县知县,请他访问万年的遗族。那知县回信,告知他万年的儿子心雄,在七年前已给台湾的唐布政使接去了。宝贵也就放下了这片心,只写信给唐薇卿,请他青眼相加,等有了机会,还得招心雄去相助呢。薇卿把信给心雄看过,心雄很是感激。这回中日开战的消息传到台湾,心雄便想投奔宝贵,只是薇卿待他很恩厚,况且台湾方面也在危急之际,如何离开?正是身在江湖,心存魏阙。

当下和继武闲话,讲起这番心事,继武也劝他道:“一样地为国家做事,何分彼此呢?”心雄道:“一来事有缓急,这回中日交战,于中国存亡很有关系。我虽无能,可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为继承先志计,为报答父执深情计,都应当走一遭的。二来自我离家以来,已有七年之久,虽有家报,究竟缺于甘旨之奉,我正好趁此到家里去探望老母呢。”继武道:“我倒有个计较,不知万兄意下如何?”心雄急道:“快说快说。”继武道:“我在这里,闲着无事,很想到关外去见见世面,你可肯领我去走走?在你只消向唐抚台请几十天的假,到了那里,你把我介绍给左总兵,你就好回来的。”心雄摇手道:“不行不行,打仗岂是儿戏的事。况且老弟父母俱故,只有一位风烛残年的老祖宗,哪里好把你们分开两处。”继武道:“那倒有些不对,我家祖父往常把忠孝节义的事讲给我听,总说男儿生世,第一要献身国家。有了国,才有家,有了强盛之国,才有安逸之家,所以只闻移孝作忠,没有孝子而不忠的。他老人家还常自恨少年时,给科举束缚了,不懂天下大势,中年以后,学习武艺,已经嫌迟了。前几天正和我讲究兵法,说将来总有用处呢。我想倘然把这件事告知他,十有八九是允许我的。”心雄只是踌躇不肯。

过了半个月,继武兴冲冲捧了一封信来给心雄看道:“如何,我的话错么?万兄请瞧,这回不是奉了金牌御旨了?你快和我向唐抚台说去吧。”心雄接信看时,见是大兴写给继武的信,当真答应了继武从军的请求,还有许多奖励他的话。一大篇道理,说得激昂慷慨,末了,还教他事事依着心雄的指示,年少气刚,到底不及经验丰富的,少吃些亏。心雄把信放在袋里,和继武同去见薇卿,告知继武志愿从军,要自己领他到高州左总兵那里去,特来请大人的示。薇卿道:“志向果属可嘉,可是大兴已经年老,你也未便远离吧。”继武道:“我已请命家祖了,得了允许,现有信札在万队长身边。”心雄便把信摸出来,送过去。薇卿看了,点头微笑道:“这位老先生,倒也特别,中国车载斗量的秀才先生都应愧死。很好很好,不过我这里也是用兵之际,你到了那里,就得放心雄回来。”心雄道:“这个我知道,就是左总兵要我留着,我也得婉言辞谢,以报大人几年来提拔之恩。”薇卿吩咐家人去请幕友来,备了沿途放行的公文,送了继武一百两银子,又给心雄一百两,命他安家。两人谢了又谢,拣了一个日子动身。在临行的前几天,薇卿以下许多同事,都是合了伙,分了日期,替两人饯行。忙了好几天,才雇了海船到厦门,一路向北而行。不烦絮聒,心雄先到了堂邑县家里,见了母亲,把唐抚台的银子和这几年省节下来的俸银,拿出来给王氏。王氏十分欢喜,又勉励他一番,知道继武要紧北上,也不再多留,只聚了五天,就放心雄别去。

两人到了天津,在客栈里住下,听得许多断片的新闻,大致总是说中日已经开战、中国大败的噩耗。心雄道:“这里离高州还远,要是我们到了那里,扑一个空,何苦呢?”因为他在路上,就听得左总兵已奉旨东征去了。当下便到账柜里向掌柜的问讯,那掌柜的倒很热心,招他到自己的房里,秘密地告诉他道:“中国的海军,甚是不济,和日本海军在东海大战,几只兵舰,都给日本的炮打沉。据说当时造兵舰的时候,用的都是日本工程师,他们处心积虑,已非一日,把兵舰的要害之处,都去告诉日本政府,所以他们放炮,百发百中。更兼中国几位将官都不肯奋勇,只有那高州总兵左宝贵,他困守平壤的北山顶上,四面给日本兵团团围住,部下走的走,降的降,已不剩多少,左总兵还是坚守不动。后来一炮打来,可怜他就尽了忠。”心雄失惊道:“左总兵当真阵亡了么?”掌柜道:“这个消息也是北洋大臣身边一位戈什哈告诉我的,大约不会错吧。”心雄不禁洒了几点热泪,退出来,回到房里,和继武说知。继武也不胜悲怆,便道:“那么我到哪里去栖身呢?”心雄道:“待我明天到外边去打听些消息来,再作计较。”

第二天,心雄一早就出客栈。继武等了半天,不见他还来,很是纳闷,吃了饭,也在近处走走,见街上三三两两,都在那里讲这件大战事。有的说李鸿章已到日本去讲和了,有的说日本兵舰开到塘沽了。议论纷纷,传说不一。正在闲逛,忽见心雄迎面而来,心雄道:“我已打听得个确讯,左总兵真的为国捐躯了。中国海军打得七零八落,陆军倒还不错。聂士成在虎山守了半个多月,争奈后援不至,只得退守大高岭,夺回连山关,阵斩日本中尉。后来又在摩天岭用伏兵引诱日兵,杀得他们片甲不完。可惜别路的军队,都支撑不住,北京城里也十分惊惶。听说朝廷知道聂将军的勇武,连外国人都怕他,所以降旨召他领兵入关,保卫京师。我想你正可去投聂将军部下,将来一定可以功成名遂。从古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依我看,现在中国的军人,除掉唐抚台、左总兵之外,要算聂将军最有忠心义胆了。”继武道:“我们还到客栈里去再商量吧。”两人到了客栈里,继武道:“我这回北上,自然要有个着落,聂将军固然忠勇,只是我没有人汲引,一辈子埋首在队伍里,不是难以出头么?”心雄道:“这个容易,我有一个朋友丁慕仁,在前年写信来说,已在聂将军那里当差,很得聂将军的优待,在跟前着实可以说几句话。我来领你去见他,保管得他礼遇。”继武大喜道:“很好。”到第三天,两人就上北京去,一路无话。

到了京城里,打听得聂士成已经升直隶提督,统领武毅军,所以常驻京师。过了一天,两人到聂将军的公馆里寻访慕仁。慕仁也升了把总,聂将军因他很有武艺,留在身边,见心雄到来,惊喜交并,两下各诉行踪,甚是欢慰。心雄把继武要投军立功的话说了,慕仁更是高兴,满口答应,当在聂将军面前竭力介绍。又过了一天,三人同去见聂将军,那聂将军是合肥人,待人一片热忱,一些儿没有官气,尤其是对着有志的青年,爱之如子弟,听见慕仁说起万年的事,更向心雄表示亲热,便有留之之意。心雄因着国事如此,台湾必受震动,唐抚台那里不能不去走一遭的。聂将军道:“听说日本向朝廷索取台湾,李傅相正在争拒,不知道可能挽回?”心雄道:“这么一说,我更不能再留了。慕仁、继武都在这里,将来总有聚首共事之日,请将军原谅吧!”聂将军道:“我知道薇卿帅也少不得你的,只希望那边安定了,再请北来助我吧!”心雄谢了,便告辞而退,再和慕仁、继武作别,明天就动身还南。

这么一来一往,又过了一个年头,他到台湾,唐抚台正在引领而望,见了心雄,便说道:“朝廷已允许把台湾割给日本了,这便如何是好?”心雄道:“朝廷怎么如此糊涂?唇亡齿寒,古有明训,况且这里物产丰富,人民柔顺,抵得过两省的面积,弃之未免太可惜了。”薇卿道:“我得了京城里的台湾主事丘逢甲的信,他已纠合台湾在京会试的几位举人上书力争,或者可以扭转乾坤,也未可知。”心雄道:“但愿如此。”

这天晚上,心雄为了台湾割让的事,委实不能放心,到三更以后,还没有入睡。忽听得外面人声嘈杂,像是走水,急忙提了清风剑出门。走到签押房门口,见中军护勇都提枪在手,心雄很是不解,便拉着一个护勇问他,他只笑而不答。接着甬道上有几个人狂奔而来,心雄料知不是好人,便挺剑在手,当着甬道而立,大声喝道:“你们干什么的?”那几个人齐声道:“我们要来杀方巡捕的。”心雄道:“岂有此理,方巡捕也是朝廷命官,他有什么不好,尽可向抚台大人告诉,为何可以轻举妄动?你们生灵心的,快快退去,否则我这柄剑,是不认得人的!”中间有几个呆住了,有几个还是要奔上前来,他们以为有护勇在里面内应,怕什么,谁知那些护勇平时都敬服心雄的,见心雄挡住了,如何敢动手?接着又有一个人大嚷而来道:“方巡捕已给我们的李什长杀死了,我们进去杀唐抚台啊!”心雄更是大怒,赶过去向那人瞥面就是一剑,那人只喊得半个啊字,就倒在甬道边出气,先进来的便不敢上前。可是后面还有人拥进来,他们的势头顿时壮了许多,又要哄上来了。那时薇卿也得信了,便亲自走出来,立在滴水檐前,对着那些乱党晓谕道:“我知道你们都是良民,不过一时之愚,受人指使,你们须知道台湾正在十分急迫之时,‘物必自腐而后虫生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我一人性命不足惜,万一乱事不可收拾,你们对得住祖宗子孙么?”那些乱党本来也是上了李文奎的当,干此无法无天之事,见唐抚台挺身而出,已经气为之夺,又听见了一番大道理,自然良心发现,一个个放下了手中的武器,直立不动。唐抚台又好言安慰了一番,乱党也就一哄而散,薇卿遂招心雄到里面去商量善后的办法。

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评曰 :聂士成之忠勇与左宝贵不相上下,然写左只从掌柜口中带出,写聂则于后文淋漓尽致,大书特书,盖文有主宾,笔有偏正也。

抚署兵变一事,见于罗悙曧之《割台记》。罗所谓唐于时候处置失当,为将领离贰之因,似有微词,然观于下回唐氏之一席话,当时亦有苦心,非纵容李文奎也。

中日之战大事也,此书非记战之书,故作者将其事重行剪裁,中间或正写,或旁及,或略或详,各尽其妙,使读者知其大要,而不以教科书目之,是大手笔,是细功夫。 JLypely4oFHg6Ph4LUlI9tw5Wx2ZUTyOZ7FKxwXgDv82Wu2bjkJLAuL8cKOKXgpS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