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晓空,呈露着一片净匀的淡蓝色,隐约有几颗寥落的晨星,和一颗失去了光辉的残月点缀着。太阳虽还没有在大地上露面,可是那惯会给炎威张势的鸣蝉,却已高踞在绿槐枝上,碧梧叶底,嘒嘒地噪个不停,闹得那掩在珠帘里的一排纱窗,再也关不住了。
这时候,骄阳还没有上,侵晓的凉风犹爽,绿纱窗里便伸出凝脂般的纤手,缓缓地卷起珠帘,现在一个花娇柳媚似的美人,云鬓半鬆,星眸微慵,坐看那没有一丝儿云絮的晴空。看了看掩藏着高唱着的蝉儿的梧桐树,噘起了樱口,鼓着杏腮,紧锁双眉。本带着几分宵来的宿愠,这时更增加了几许烦恼,睁着一双凤目,远觑着天的尽头,思绪正和春蚕吐丝般绵绵不尽。恨着那眼前的一排排茂密的树荫,远处的一抹淡淡的山影,遮断了她的视线,使她瞧不见肠断天涯的素心人。
她的樱唇微微地颤动,去她的心底深处,正暗暗地唤着“天白”的名字。究竟他是活着呢,还是已死?他到了什么地方去,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走的时候不来通知自己?他是恨着自己,他以为自己是个崇拜金钱、贪慕荣利的女子而瞧不起自己?她想到这里,一腔幽怨再也无法抑止。半敞着的酥胸,显着剧烈的起伏形状。潆潆清泪,也忍不住由眼腔里涌上了那长长的睫毛。因为睫毛的颤动,泪珠儿便有一滴没一滴地,由粉颊上流湿了罗襦。
她不去拂拭颊上劲前的泪痕,却兀自在泪花幻成的薄雾中,抬起了头,痴痴地望着,在那振荡不定的心波中,格外响起了她向天白的哀诉道:“天白!天白!如果你对我做这样的想象,未免太冤了我了!我为了你,寝不安席,食不甘味,风雨鸡鸣,积思成痗。眉际的颦痕,为你加深。颊边的笑意,为你永隐。向以悭吝著名的彼伧,曾为了我置备许多他心目中所从不敢想的器物、衣饰。为了我居然破他家的向例,飨我以珍馐,而不以藜藿,可是我从不会假以辞色。彼伧把所有的家产,全叫我掌管,要向借此博我的欢心。为了图我的舒适,居然多添婢仆,增加他家的食口,这在大桥镇上的人,是无不引为奇迹的。可是在我的感觉上,并没有丝毫波动。任他用尽心计,总难使我开颜。因为我那欢乐的心扉,早已在知道你走时紧闭了。如今我的心,每天都是虚飘飘的,找不到一个着落处。天白!天白!假使你再不给我消息时,我的心将永远似游思般地飘忽,而不免有中裂的一天了。”她痴望着无尽的碧空,将那无尽的愁思,一齐随着两行泪珠,簌簌地滚下。那斜亸着的香肩,也禁不住微微耸动。
这时,她的背后踅来了一个满脸浊气,便便大腹的中年男子,穿了一件粗夏布的短袖衬衣,露出一双肥大的臂膀,一手捏了把蒲扇,一手却搭在那美人的香肩,把个满是黄油的肥脸,自她的颈边,腻向前来。又乜细了眼,把嘴唇几乎贴着她的粉颊,笑嘻嘻地问道:“大清早起来,好端端的伤什么心,快来歇歇吧。站了这半天,岂不要腿酸!”边说边用那只搭在她肩上的手,去钩她的胳膊。
那美人把香躯一扭,并且使劲地把那腻上来的肥脸一推。那个胖汉冷不防,往旁边一歪,撞在窗格上,右额角顿时坟起一个红疙瘩,像出了角一般。可是他还是那么笑嘻嘻的,抚摸着那块疙瘩道:“为什么生这个大的气呢!闪痛了手腕,可怎么办?让我看,可曾闪痛没有?”说着又想去拉那美人的手腕。
那美人把脸一沉,一扭身赌气走向妆台边旁去了。那肥人打着哈哈道:“这才对了!天气这样热,站在窗口给暑气熏了,可不要把我活活急死。”
这时候东方一片殷红,火一般的赤日,还只伸出半个头来呢;高枝上的蝉儿,却是唱得更起劲了。肥人就把那一卷珠帘放下,将那惯会惹起美人愁思的云天撩在帘外,又去妆台畔,做美人的奴隶了。
这个帘里美人究竟是谁呢?自然是何天白的恋人刘三秀。那个肥人就是瘠人肥己,好资财,盘重利的黄亮功。他幸亏不知道谁何造了一句谣言,说什么朝廷派遣中使,挑选江浙民女,刘庚虞戒他兄弟勿轻信讹言的一封信,反促成了他的姻缘。肇周贪他聘礼丰厚,竟在半个月间,把妹妹草草嫁给了他。并且还让大桥镇上的少女,芳心忐忑,上了他一个大当咧。
黄亮功娶得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为妻,如何不乐。他待三秀,真个敬若天神,爱逾拱璧。又因为三秀知书善算就把家产一股脑儿全交她掌管,簿书契券,钱柜银箱,全都归她执掌。
三秀自来黄家,一直悒悒不乐,任他黄亮功百般体贴温存,从未博得她展颜一笑过。连温和的言语,都没有和他讲过一句。除了偶然和张媪谈谈往事以外,她常寂寞寡欢,默默无语。
起初,亮功把簿书交她管时,她连正眼也不瞧,顺手一推却飞了满地。可是她转眼一想,自己的精神,无所寄托,闲着百无聊赖,也不过浸沉在痛苦的回忆里,借此解个闷儿也就罢了。所以,当亮功在地下拾起了这些纸册,气喘吁吁笑嘻嘻地再捧到她面前时,她也就任着张媪接来放在桌上,没有作声,也没有动手。
她管理偌大一个家,却井井有条。况且,她书又敏捷,算又精确,胜过亮功十倍,亮功自是格外敬爱了。亮功除了奔走债户之门,持券责债,巡视田塍埘栅,督察勤惰之外,余下的时间,总是腻在三秀身边。虽然三秀是如此憎厌他。
所以,三秀晨妆时,他替她调脂匀粉,掇盆奉镜。一会儿给她握发,一会儿又替她拾梳。三秀洗足,他替她修剪指甲。甚至三秀洗浴,他也赖在旁边给她擦背拭身。伴房的张媪,反是闲无所事,一些儿不用伺候。
三秀晨起,他忙跪在床上替她披衣。三秀夜眠,他就蹲在床前替她脱鞋。三秀治事稍劳,他就连忙替她摩背捶腰。他身躯肥重,行动不灵,伺候三秀,一会儿立,一会儿蹲,往往累得气喘如牛。而三秀一不如意,还要扯他的耳朵,刷他的耳刮子。他也不以忤,总是笑嘻嘻地忍受,还左一揖右一揖地求她不要生气,有损娇躯。
可是三秀心里,总是恨他阻挠了自己和天白的良缘。而且,天白一气出走,存亡莫卜,一腔怨气,就全发泄在亮功的身上。凭他如何温存,也总难挽回其芳心。
三秀那天叫人找鸣凤不着,想去看天白,又被人伴侍着,没法脱身,那两天就是那样悠悠忽忽,模模糊糊给人搬弄着着扮新娘,拜天地,在迷茫中做了黄亮功的妻子。
她的大嫂就叫张媪伴送了过来。张媪在刘家,本来感激三秀为她洗冤,待她十分殷勤。现在伴嫁过来,算是三秀的人了,自是格外贴心。三秀嫁到黄家举目无亲,那个黄亮功虽则待她情意很殷,可是她却当他陌生人一般。只有张媪在她眼里,竟和亲人一样了。无人时就把自己的心事,悄悄地讲给张媪听,要她抽空去探视天白,把自己的苦衷讲给他知道,求他原谅,劝他不要为她哀伤,努力上进,另赋好逑,她定在经济方面,竭力帮助他,玉成良缘。
张媪替她带着一片诚意,去到那所天白住的小屋前时,一看却是铁将军把门。向邻居们打听一过,知道他已走了好几天。据邻舍们说,他是在刘家小姐于归那天,黎明时走的,似乎有二三个同行咧。
张媪回来,告诉了三秀。三秀是知道天白平时待她的情愫的,他在她的嫁日出走,自是不忍眼见自己的心坎中人为人劫夺。他的哀怨愤怒,不难想象。这时天下纷乱,道途荆棘,天白一介文人,路上不知能否平安?他一怒而去会不会轻生殉情?三秀自知天白出走,那些疑问,无时不在脑际与心上盘旋着。为此柔肠百结,思绪万端,刻骨相思,销魂蚀魄,花颜竟没有嫁前丰腴了。
三秀嫁了黄亮功,不知不觉,瞬逾半载,这时她已怀孕数月,黄亮功望子心切,待她自然格外百依百顺,衣食供奉,也更不敢像以前待陈氏般啬刻。所以心境虽劣,享用却很逸适。
那天正是冬至的前日,三秀正督促婢媪们淘米磨粉,预备明天做圆子过节的。忽然母家的童儿来接她归宁,说是大爷回来了,要她回去叙叙。三秀听了自是十分喜悦,连忙上楼更衣,又吩咐了婢仆几句,就带着张媪,跟了童儿回母家去。
但是,刘庚虞幕游山左,如何这么快,就回来了呢?本来,他去的时候,为了老师面情难却,勉强一行。那位主人翁,原不是他所景仰的人物。他的性子刚正,得有些非君子不伍的脾气。到得那里,初时尚能相安,因为那位大僚,震于庚虞的贤名,相当敬礼,要博得一个礼贤下士的美名,有些事也常和庚虞商酌,很能尊重他的意见。
庚虞在空闲的时候,便寄情山水,游览名胜。什么泰山的日观峰,曲阜的圣林,以及济南的珍珠泉趵突泉诸胜迹,无不一一赏览无遗。因为他时常出游,和民间接触较多,对于民情时俗,却较深居衙门里的大僚们,要熟悉得多了。
山左民风强悍,不像江南人的柔弱,动不动就行械斗。那时方当有明末叶,魏忠贤的余恶,尚留传人间。人民官吏,都觉得唯势力强盛者可以生存。民风吏治,都习于骄横贪狠。柔懦些的又是苟且偷安,唯图近利。
毅宗即位后,虽刻意求治,可惜志大才庸,治理颇多失当,任命疆吏,也未能精辨好坏,所以四境之内,扰攘不安的情形,没有较好于其接位之前,甚至有增无已,正酝酿着极大的祸乱咧!
有一天,庚虞偶然闲步城外,信步所之,到了座不知名的村庄,垂柳拂地,清波浴禽,很有些像他故乡的风物。不觉流连徘徊,不忍遽离,蹀躞在那溪边桥头。忽然从风尾中卷来一阵喧哗的声音,而且在那余韵中似乎里着一股杀气。他不禁惊起来,极目四眺,看见西边远山脚下,黑魆魆地围着一大堆人,呼喊的声音,就是从那里发出。他为好奇心所冲动,忍不住两条腿也向那一堆黑魆魆的地方搬去。但是当他还离着那一大堆人有几百步路时,那黑魆魆的一团人却分散了,并且乱纷纷地有很多人对着他这边走来。嘈杂的人声中,有痛苦的呻吟,悲哀的哭泣,和愤激的议论。
待那一群人冲向他面前时,他忙闪在旁边,定睛细瞧,只见许多壮汉,持着铁制的农具和木棍铁尺等,还夹着几个倒荷扫帚的娘子军。有的扶着伤者,有的抬了死人,殷红的鲜血,一路点滴着。映着将没的秋阳,显得异样的惨厉可怖。看神情似乎是失利的一群。可是,他们的面目间,隐蓄着不可磨灭的怒恨,绝没有悔祸与沮丧的神色。后面还跟着一阵妇人孺子,也都显着很兴奋的样子。
庚虞知道这是此地常有的械斗后的一幕,但不知他们究为了什么深仇宿怨,不惜以生命相搏,就拉着走在最后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孩子问道:“请问小哥儿,他们是怎么一回事啊?”那孩子把手一洒,本待不理。一看到庚虞彬彬有礼,堆着一脸的笑,很和蔼地等着他的回答,似乎又不好意思拒人太甚,只得停住脚步告诉他道:“我们这里叫张家集,和李家坝是毗邻,这一条小河是和李家坝通的。”
他伸手向着刚才庚虞留恋不忍舍的那条河,远远地一指,接着又道:“我们集里有几家养着鸭子,都放在这条河里,昨天偶然有二三只鸭子,游到了李家坝那面,坝里的人就捉来杀了吃掉。我们集里的人,当然要去和他们理论,他们却说这鸭子是吃了他们河里的鱼虫养肥了的,应该由他们享用。你想这话多横蛮无理?我们去的人不服,又被他们打伤。因此,我们今天召集了有力的人和他们决斗。”
庚虞道:“他们无故伤人,是他们理屈,你们应该诉诸地方官,求国法来裁判,怎可以私相械斗,死伤了人命还触犯了国法,本是理直的反为曲了,正是不智之至。”
那孩子听了,把头一扭,表示不屑的神气道:“地方官吗?他正管不了这些小事,惊动了他,只知伸手要钱。官司理不直,弄得倾家荡产倒有份,还不如凭自己的力量去报复的好而痛快。”
庚虞道:“那么,你们为几只鸭子,损失了这些人命,又岂值得?”那孩子却挺了胸悍然道:“这没关系,下一次我们再可以和他们决斗,这口气总有日子泄的!”说完,不待庚虞开口,很兴奋地跟着前面大群的人去了。
庚虞望着那孩子的背影,细味他刚才对于地方官的批判,不禁暗暗叹息了数声。他在回去的路上,决定去对那位大僚,贡献一点移民俗澄吏治的意见。
回寓吃过晚饭,整理了一会儿笔札,就上床安息,白天所见的血肉模糊的死尸,那悍然不可理喻的孩子的面形,时时闪上他脑膜,使他不能宁静地入梦。他觉得睚眦之怨,即不惜以白刃相见,以致死亡枕藉,好勇斗狠,连孩提也染了这种习气。此风一长,岂不大伤了国家的元气?民为邦本,怎可以坐视他们做着愚昧而无谓的牺牲呢?他转侧了半夜,预备了一大篇话,料那食着国家厚禄,负治民之责的,必不会轻看了这个献议。第二天,他把宵来所思筹的,向那大僚提出建议,却得了一个出于意外的答复。
原来,那位大僚的性格,是属于苟安一类的。他以为民事烦琐,百姓不来找他,他就乐得安逸清闲,如何反去找麻烦呢。况且中国地广民众,负治安之责的也不独他一个,单是他这一隅治好了又何裨于众?反之,如果只是他这一隅的民风枭悍,又何害于众呢?他不但拒绝采纳庚虞的意见,而且在语气之间,很有些讥他为腐儒之见,失之太迂的意思。
庚虞听了,自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加之他那亲贤疾恶的性子,也不顾什么老师的面子了,竟立即拂袖求去。那位大僚,因为他并不能助自己策划怎样增荣利,扩权势,只道一派的王道主义,叫人见了他头痛。既然他自己求去,便也不加挽留,差人送了一百两程仪去。庚虞却原封退还,一两也不受他的。
返时已在仲秋之末,气候凉爽,正好赶路。他接到过肇周报告三秀嫁给黄家的信,他很为不满,急于想回家看看妹子。他知道妹子对于这婚姻,不至于无怨。
晓行夜宿,那一天到了京口地方,在旅店里遇到一个少年,谈吐隽爽,举止豪放,攀说之下,却是朱慕家的表兄周振宇,也是最喜欢技击,好行侠义,和慕家一般的性格。庚虞似乎也曾听得慕家提过,说他有一个表兄世居句容,家资巨万,曾中过武举。
当下,振宇自言他到这里来,是为一个远亲料理官司的,现在讼事已了,打算游览一会儿金焦诸胜,随后回乡。他说遇见庚虞,深喜得了一位游侣。于是两人雇了一艘船,浮着半红半黄色的江涛,登遍江中诸山。
焦山不但风景幽美,丛林叠翠,寺宇深幽,而水阁临江,凭栏遥瞩,云天辽阔,亦足令人起一种奋发的遐想。况且山下江流湍激,还有象山对峙江流中,竟像一对擎天柱,形势上居然十分险要咧!
在焦山用了午膳,寺僧因见振宇用钱慷慨,便又泡了香茗,装了茶盆,还拿出什么东坡的玉带,凤凰生的蛋来给他们赏鉴。但也看不出什么真伪,每一古物奇品,看了无非要游客再多挖腰包就是了。
寺院的境地清幽,可惜寺僧多俗,周刘二人殊不愿和他多周旋。赏了他一些茶金,匆匆又往北固山,登甘露寺,凭吊孙夫人的所谓梳妆楼。还有寺后山下的试剑石等,那也无非是后人的一种附会罢了。他们站在山麓,夕阳映着江波,好似万条金蛇踊跃江中,景色真是奇丽。
那天,二人游览得很觉畅快,第二天又到金山。金山寺的建筑又和焦山不同,却是峨巍壮丽,不如焦山的幽邃曲叠。山巅一塔凌云,二人盘旋登最高层,只觉长江如练,诸山如土丘,城郭庄田,也都纤细靡遗,尽收眼底,胸襟为之大拓。风急天高,銮铃狂击玲玲凉凉,自成音节,也自悦耳。
振宇年少兴豪,他振吭长啸,古柏上棲息着一头黑鹰,也被他惊得扑翅飞去。振宇大笑道:“平日里凶猛阴狠,惯会欺侮弱小,使良禽无噍类的你,竟也这样不禁吓吗?哈哈!”后来匆匆下山,归途又便道一观天下第一泉,尝了泉水所烹的香茗,果然清冽醇厚,迥异常品。
在京口又接连游览了几天,庚虞便要回家。振宇硬邀他到家乡去盘桓一阵,乘便先游茅山。庚虞情不可却,反正回去也是无事,也就首肯了。
周家在茅山脚下,置了不少庄田,振宇和庚虞,就住在一个较富的佃户李小毛家,雾晨月夕,早晚登临,茅山诸峰之胜,都让他们饱览无遗,不觉流连月余,随后又到周振宇的家里。
第宅连云,院落宏深,竟是大家气派。振宇椿萱并萎,只有重闱在堂,又没有兄弟姊妹,和庚虞交游,很是融洽,有时谈谈文学,有时演习骑射,简直不想放庚虞走了。可是庚虞情牵手足,归心如箭,看看到了十月中旬,已是霜寒露冷的季节,庚虞无论如何,定要回家了。振宇挽留不住,办了许多程仪,还亲自送他十里,坚约后会而别。
振宇直等看不见庚虞的背影时,黯然缓步回庄。才走到庄前,从横里跑出一个人来,拦住了请安。他一看原来是县立递送公文的急足,说是朱慕家有书附在公文里寄来,振宇拆开一看,连说:“可惜!可惜!这信早来一天,庚虞看到了,一定悼惋不止。他不是时常提起他的吗?”连口叹惜之余,即忙到家修书,把信不幸的消息,带给庚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