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自忠”这三字太惊人了,马四雄等一班人早已知道这是本县新任的县长,想不到他鬼不知神不觉的,竟然已经是翩然到任了,一时大家免不得大吃了一惊,都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马四雄那副面庞五颜六色地变换得很快,当时立刻堆下笑容来,站起身子,恭恭敬敬的样儿,向他弯了弯腰肢,叫了一声柳县长。柳自忠淡淡地一笑,却俏皮回答了两声不敢当。马四雄见他脸色很不好看,遂接下去又一本正经地说道:
“柳县长,请您千万不要误会,兄弟因为负了地方上的治安责任,所以诸事都得小心不可。凡有形迹可疑的人,不得不加以详细地调查明白,这……还得请柳县长原谅才好。”
“你这话很有道理,我觉得你所办的事情,对本县的老百姓果有莫大的利益,敬服!敬服!”
柳自忠冷讥热嘲的回答,态度相当地自然。马四雄涨红了脸,有些诚惶诚恐的表情,连忙欠身说道:
“哪里哪里,这是兄弟应尽的责任,如何敢受柳县长如此的夸奖?不敢,不敢!”
“哈哈!何必太客气呢?”
马四雄听他这一阵大笑,声若洪钟,一时不由心惊肉跳,更觉得局促不安起来,只好勉强镇静了态度,望了他们一眼,搭讪着问道:
“柳县长,这几位是……”
“哦,她是我的内人,这是小儿尚武,小女智仙。”
“原来是县长太太,久仰久仰!梨雅,快来拜见,这位是柳县长,这位是柳太太,这位柳少爷,这位柳小姐,这是小女梨雅,生得粗俗十分,还希县长和县长太太不吝训导才好。”
马四雄很会奉承的样子,一面客气着说,一面又向梨雅招手,给她一一地介绍着。梨雅于是走上前去,向柳自忠等鞠了一个躬,含笑一一地招呼了,叫到柳少爷的时候,还向尚武脉脉含情地逗了一瞥媚眼,嫣然地露齿一笑,接着说道:
“我们一点儿也没有得到消息,想不到县长就来了,没有远迎,真是罪甚罪甚!”
“马小姐,你太客气。其实,我们公务员的行动本来就应该这个样子。”
柳太太望着她粉脸,也微笑着回答。马四雄竭力表示张罗着招待的样子,回头望着潘连三说道:
“潘三老爷,你快吩咐厨下弄几样好酒菜来。县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况且此刻时已近午,想也饿了,我们理应给县长接风洗尘才是。”
“不错,不错,我倒忘了,幸亏你提醒了我。”
潘连三怔怔地愕住在那儿,他那颗心是像小鹿般地乱撞着,觉得这一个神出鬼没的县长到临之后,有许多的事情对自己恐怕不利,所以暗暗地担心着。此刻一听四雄这样说,觉得这是一个巴结讨好的好机会,这就连声地回答,一面狗颠屁股似的预备亲自到厨房内去吩咐了。不料柳自忠却叫住了他,也连声说道:
“不必不必,兄弟还要到县署里去接收公务,改日领情吧。”
“我想时候已经午刻,随便吃一点儿什么再去不迟。”
“以后的日子长哩,今天我不打扰了。”
马四雄也接口上去回答,表示热诚地劝留他的意思。但柳自忠已经站起身子,向他们拱拱手,大踏步地向外走了。这里柳太太、柳尚武、柳智仙也跟着出外。马四雄、潘连三等众人也只好一齐送到店门口。直等柳自忠等去远,方才回身入内,大家静悄悄地不说一句话,室内的空气,显然是十二分的紧张和沉闷。马四雄怒目切齿地冷笑了一声,突然把柳自忠那张名片恨恨地扯碎,像雪片似的飞掷到地上去,骂道:
“他妈的!有什么神气活现!”
“姑爸,我看他这样子很有些难弄吧?”
“嗯,马四老爷,这个县长比不了别的县长,我们大家倒都要小心一点儿才好。”
潘连三听沈志彪也这样说,遂应了一声,附和着回答,他皱了眉毛,表示很有些担忧。马四雄还是恨恨地说道:
“怕什么?他要聪明呢,大家省点儿事情。否则,哼!我马老四也不是好欺侮的人。”
“爸爸,我不懂你们说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县长任他怎么厉害,我们只要脚踏实地,不做坏事,那怕什么?我看这位柳县长倒是很能干贤明的,我倒希望在他领导之下多为国家做一些事情。”
梨雅听他们口气,大家都好像非常仇视县长的样子,一时很不解的神情,瞅住了四雄,认真地说。四雄怒冲冲地喝道:
“女孩儿家不许多管这些大人们的事情,你给我回家去吧!”
“回家就回家好了,看你一辈子在这儿待下去!”
梨雅因为是从小就娇惯的,所以认为在这许多陌生人面前被父亲这样大声责骂,是一件可羞耻的事情,于是娇怒满面,怨恨地把脚一顿,便匆匆地奔回家中去了。这里沈志彪却在大动脑筋的样子,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姑爸,我们大家总得想个法子去对付他才好。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倒不是一件闹着玩的事。”
“我说先给他一闷棍,看他有什么颜色,也叫他知道我马老四的厉害。潘三老爷,你的意思以为何如?”
马四雄说到这里,回头望了潘连三一眼,是征求他意见的表示。但潘连三此刻心中却另有一种想头,觉得自己原没有像马老四那么无法无天,县长再厉害一点儿,也抓不住自己的错处。最多我忍痛牺牲一点儿,把物价稍为抑平,那还有什么罪名好架在我的头上呢?潘连三这样一想,觉得自己和马老四还是远开一点儿为妙,这就微微地一笑,说道:
“马四老爷,你问我的意思,我原是无所谓的。因为我本来是个生意人,将本求利,一向很少在地方上出头露面,平心而论,就是天塌下来,也关系不着我。比不得你四老爷……”
“我……我怎么样呢?”
马四雄听他推得好干净的样子,一时气得绷住了脸,瞪着眼睛,冷笑着问他。潘连三一见情形不对,遂又含笑说道:
“我说你管了这些年地方上的事情,虽然维持得很好,有条不紊,只不过有地方就难免太严了一点儿,因此结怨了小人,万一他们存了坏心眼儿向县政府里一告发……虽说你也没有做过犯法的事,不过说起来总是多了一层麻烦。四老爷,你说我这话可有道理吗?”
“哼!你想得太周到,但我什么都不怕!”
潘连三见他铁青了脸孔,眉宇之间好像含了一股子杀气的模样,这就心头又别别地乱跳,立刻像小丑似的笑道:
“其实呢,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最多塞上几个钱,也就完事了。你想,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不爱钱的?不要说他是个县长,就是省长、部长、院长……恐怕也逃不过金钱的网呀!所以我说,你只管放心好了。至于我呢,绝对不成问题,说到金钱两字,谁不知道我是个最穷苦的人?这两年来,做生意不顺手,月月亏本,天天过年三十夜。外面人看看,好像我有几个钱,其实骨子,我里面是早已空虚得像一副骷髅了。”
“潘三老爷,你这又何必在我面前哭穷呢?你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姓马的有了什么事情,绝不会连累到你的身上。”
马四雄听他这样说,心中就大大地不快乐,遂冷笑了一声,说出了这两句话。潘连三这就又急了,口吃了成分,急急说道:
“瞧你……你……你又多心了!”
“潘三老爷,并非我做小辈的今天倒来教训你,你这个人也太没有义气了。平日之间,有什么事情要我姑爸帮忙,开口就说咱们俩合作,闭口就说咱们俩合作,一到事情出了乱子,你就推得干干净净,这算什么意思呢?老实说,唇亡齿寒,我姑爸若跌倒,看你呀,恐怕也就站不稳的了!”
沈志彪在旁边听了,也大为不满意,遂瞪着眼,很愤怒的表情,向连三责备。连三正欲有所辩白,罗东来急匆匆地奔进来,说道:
“三老爷,不……不……得了!”
“什么不……不……得了?快说,快说呀!”
潘连三见他这样慌张的神情,他心中这一急,不免大惊失色,拉住了东来,几乎要哭出来的样子问着。罗东来因为奔急了的缘故,所以气喘喘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在这时,金大龙笑嘻嘻地跨步而入,向连三双手一拱,说道:
“潘三老爷,恭喜!恭喜!我给你报丧来了!”
金大龙见连三怒目切齿的样子,反而更加哈哈地大笑起来,指手画脚地告诉道:
“新县长到任了,他一到衙门,别的什么事全都不管,马上就高高地挂起牌子来。哈哈!他妈妈的,天有眼睛,我幸亏还没有去买米,现在一斗米好变成两斗米了!”
“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会变戏法吗?你……你不要发神经病了!新县长难道兼做医生的,他竟挂牌起来了?”
潘连三虽然还不知道事情的详细,不过他心中猜想,知道事情一定是出了乱子,所以他一面急急地问,一面额角上已冒出了黄豆般大的汗点儿了。这时罗东来方才接口说道:
“三老爷,县长出了告示,说严禁米价高涨,限定每石米六十元,假使违背命令,便得斫头呢!”
“啊呀!啊呀!这是什么法律啊?那还成什么世界?那还成什么世界?不是要了我的性命了吗?”
“哈哈!这才是公公道道的公道世界呀!在这艰难奋斗的抗战时期中,倘若再让你们这班没有心肝的奴才来投机操纵,囤积居奇,那么中国恐怕早就亡了!”
这消息真像一道催命符似的,听到连三的耳朵里,顿时心疼如割,肝肠寸断,头晕眼花,一面说,一面已跌倒地下去了。金大龙见了这副丑态,心中一阵快乐,不免笑得咯咯有声,遂恨恨地乘机痛骂着。这时罗东来急忙把连三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还给他倒了杯茶喝。连三猛可拉住罗东来的手臂,说道:
“这消息准确吗?你骗我,你骗我!”
“啊呀!三老爷,这可不是儿戏的事,我如何会骗你呢?县长亲自带了警长还在各店里查问哩!”
“天哪!完了,完了,什么都完了!”
“潘三老爷,不要紧,不要紧,米价虽然限六十元一石,但是你在我身上到底还赚二十元呀!”
马四雄见连三好像死了爹娘一样,竟然号啕大哭起来,一时想到自己两石米,虽然连三还了自己一百元,但结果我还吃亏二十元钱,这就冷讥热嘲的口吻,向他笑嘻嘻地说。潘连三听他这样说,倒又停止了哭泣,泪眼望着四雄,苦笑道:
“我的好四老爷!你还寻什么开心呢?我情愿送你两石米,你要给我想个法子,叫县长取消这个限价,那就叫我感激不尽了!”
“喏!喏!刚才还说你归你、我归我,推得干干净净呢,怎么一忽儿倒又要我来给你帮忙了呢?那才是笑话!”
马四雄听了,认为这是一个报复的好机会,遂一阵子冷笑,向他俏皮地回答了这两句话。沈志彪也怒冲冲地说道:
“姑爸,别管这些断命闲事吧。谁没有见过这两石米?你……哼!想拿两石米来保全你的生命财产,那你真是太聪明了!”
“不不不,沈少爷,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也是为了大家的好,你刚才说的话也不错啊,我和老四好比唇和齿,唇亡齿寒,这是一定的道理。哎哎,这是一定的道理!”
潘连三老奸巨猾,真是会说话,他此刻的口气和刚才又两样的了。金大龙在旁边听了,冷冷地说道:
“算了吧,算了吧!你要和这个柳县长作对,你真是在做梦哩!听说柳县长是军官出身,带过兵打过仗,什么都不怕,他身长八尺,豹头环眼,好像张翼德再世,真是个了不得的人才!”
“你在活见鬼!胡说白道,该死的东西!”
沈志彪听金大龙这样说,倒忍不住好笑起来,骂着他说。这时阿王含笑走上来,拍拍金大龙的肩胛,笑道:
“大龙,你没有看见过柳县长,你当然不知道柳县长是个怎么样的人。这真是所谓耳闻不如眼见,那就无怪你要说得柳县长像个三头六臂的样子了。”
“哼!阿王,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倒已经看见过柳县长了吗?”
“哈哈!我当然看见过了,不但我看见过,而且你也早已看见过了。”
“啊呀!你这是活见鬼!我们前世看见过了吗?”
金大龙听他这样说,便惊奇得目定口呆起来,“啊呀”了一声,又奇怪地追问。阿王笑嘻嘻地说道:
“你的运气真好,县长赏了你十块钱,县长太太和县长小姐给你包扎绷带,你真是前世不知敲碎了几个木鱼修来的呢!”
“啊?刚才这个……他就是柳县长?”
“对啦!他就是柳县长,你真有福气哩!”
“哦哦!我的爹呀!怪不得他不肯告诉我姓什么叫什么呢。柳县长不像张翼德,他倒有些像关云长,是一个文武全才的儒将。他一到我们这县里来,我相信我们老百姓终不会再吃莫名其妙的苦头了。哈哈!真是好县长!米已限到六十元一石了,哈哈!”
金大龙一面说,一面心中无限感动,一面哈哈地大笑,一面逗了马四雄和潘连三一瞥轻蔑的目光,便走出店门外去了。潘连三气得发昏,怔怔地说不出一句话。马四雄却叫住了大龙,喝道:
“大龙,回来!”
“马四老爷,怎么啦?有什么贵干吗?”
“你以为县长给你十元钱,就是他待你好了吗?”
金大龙回身过来,向他呆呆地问,一听四雄这样说,便哼哼地一阵冷笑,说道:
“当然啦。比方说,像潘三老爷,不但不把米价抑平,反而抬高狂涨,他简直像吃人不吐骨的恶魔,他要毒害我们老百姓的性命!若和这位仁爱贤明的县长相较,真是畜生和圣人之比了!”
“放屁!放屁!你这小子胆敢骂我!”
“潘三老爷,你不要和他计较,我还有话问他说。大龙,那么我对待你难道不好吗?你没有钱用,三十五十,把我简直当作银行了,难道还比不过那个瘟县长?”
马四雄见连三向他跳脚大骂,这就拦阻了他,又向大龙温颜悦色地问。金大龙哈哈大笑了一阵,说道:
“那是差得远了!那是差得远了!”
“你既然心里明白,那你应该听从我的话啊!”
“哎,四老爷,你弄错了,我是说你差得远了!”
“啊?什么?你这负恩忘义的奴才!”
马四雄起初的脸上还有喜悦之色,及听到他这样一分说,一时勃然大怒,不免作色怒叱起来。但金大龙毫无畏惧之色,冷笑道:
“是的,你给我恩典太多了。你买壮丁,把我送到前线去牺牲,幸而天有眼睛,给我受了伤,又回家来了。你利用我、骗我、威胁我,叫我做了一件对不起良心的事,这些都是你给我的恩典吗?”
“金大龙,你敢再胡说白道地说下去,我马上要你的命!”
金大龙滔滔不绝地这两句话说得四雄两颊发青,不觉怒目切齿,眉宇之间已涌现了一股子杀气,恨声地喝阻他说。沈志彪卷着衣袖,已预备扑上去要打他的样子。但金大龙早已拔步就走,口里还大声说道:
“哼!你要我的命,那我也会要你的命啊!”
沈志彪急忙要赶出去,却被四雄拉住了,说道:
“料他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让他去吧!”
“姑爸,先下手为强,你可别忘了后下手遭殃啊!”
“四老爷,这事情到底怎么办?你也快些想想办法应付应付啊!”
潘连三不等四雄向志彪说话,便又急急地要求四雄想法子。马四雄沉吟了一会儿,望着连三点点头,说道:
“办法当然是有一个,但是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
“到底是什么办法呢?你快说出来听听呀!”
“假使你有胆量的话,我们不妨合作到底,你在人前露脸,我在背后撑腰。就在这米价上,拿他开刀!”
“怎么样开法?”
“最有效的办法,就是罢市。”
“啊!罢市?”
潘连三不听犹可,一听罢市两个字,这就吃惊地叫了起来。马四雄却颇为自得的样子,点头说道:
“对呀,全城罢市,一不做二不休,说县长暴虐不仁,我们无法生活,只好罢市,叫他这个位子坐不稳!”
“什么?这是什么好法子?你想叫我死吗?我罢了市,抄了家,你在一旁看白戏!这不是拿县长开刀,简直是拿我先开刀了!”
“他妈的!跟你这种小胆量共事,算我倒霉,瞎了眼。志彪,咱们走!”
马四雄被他这么一问,一时倒哑口无言,觉得连三的老屁眼比自己还有盘算,因此表示十分恼恨的样子,一面骂,一面向志彪吩咐着,他们爷儿两人便匆匆地走出去了。连三待他们走后,望着罗东来不住地摊手,连说“这怎么办”,忽然瞥见桌子上那两碗面还没有吃过,这就又顿足骂道:
“这畜生真该死!下了面又不吃,白白地糟蹋挺贵的东西!太浪费,太浪费了!哎哎哎,罗掌柜,这畜生到底付了钱没有啦?”
“三老爷,我说事情已经是闯下了这么的大祸,这些芝麻绿豆那么小的事情,你还可惜它做什么呢?现在我们第一要紧的,就是快些想个应付的办法才好啊!”
罗东来见他在这样危急的情形之下,还在爱惜这两碗面条儿,一时觉得潘连三的为人,真可说至死不改,真是又好笑又气,遂蹙了眉毛,向他急急地回答。这一句话才把连三提醒了,于是他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店堂内团团地打圈子了。正在这个时候,忽然见仁霖和仲华急匆匆地奔进来,有些慌张的神情,说道:
“爸爸,你知道了没有?”
“什么事?什么事?”
“新县长到任了,现在县政府在抓人哩!”
仲华不等仁霖开口,便也急急地插嘴回答。连三一听这话,脸顿时变成了死灰的颜色,满头冒汗地问道:
“抓谁?抓谁呀?”
“好几个米行老板都被捕了,是为了米价的事情,不听命令,还卖黑市,听说要斫头呢!”
仁霖后面这句话是故意唬唬父亲的意思。果然,连三听了,心惊肉跳,头晕眼花,“啊”了一声还没有说出来,身子已跌倒地下去了,罗东来急得什么似的,连忙伸手把他扶起。不料连三捧了脑袋,只向桌子底下躲进去,不肯爬起来,还没命地叫道:
“救命啊!救命啊!”
“潘老伯,你不要急糊涂呀,县政府里的人此刻还没有到来呢。”
仲华见了他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免好笑起来,遂一面把他从桌子下拖出来,一面安慰着他说。连三方才惊魂稍定,但还捧着头,连问“真的要听头吗”。罗东来忙说道:
“不管真的假的,外面风声既然这么紧,三老爷快先躲起来再作道理吧。”
“唉!叫我躲到哪儿去好呢?这……这……真是要我的命了!”
潘连三急得六神无主的样子,他恨不得马上就钻到地洞里去才能定心。罗东来拉了他的手,早已匆匆地奔入厨房,由后门逃出,躲回到家中去了。剩下的是仲华和仁霖两个人,面面相觑,在苦笑了一下之后,不约而同地忍不住又深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