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萍伴伯彦已到家里,见过妈妈,秦老太也颇欢迎。现在差不多已有半月多了,伯彦的病体自到了秦家,便一天一天地瘥起来,因为他病是湿热,现在换了一个山乡高燥的地方,所吸的空气又清新,所处的境地又快乐,所以那病就不药而愈了。
伯彦在这寄居避难的时候,蟾仙姊妹三人又不知下落,怎么心中反为快乐起来呢?这其中自有一个缘故。
原来摇伯彦的小船船夫,直等到孟邦跟着难民逃了后,方才回到埠头,急急到董家去接蟾仙等三人。谁知到了董家,只见门已上锁,心知已经不在家里,只得怏怏而回。在路上忽然碰到了匡大哥,这个匡大哥名叫子文,原是村上开米铺的,船夫是天天向他店里籴米,彼此早成相识,因忙叫道:
“匡老板,你怎的还没逃呀?你知道董家姊妹三人是到哪儿去了?”
“哦!她们吗?都已和我的小姨逃到上海去了。阿三,你来正好,我也要逃了呢!”
“匡老板,你逃到哪儿去,我就摇你去是了,不知行李都舒齐吗?”
“送我到向谷里去,那边是我的舅母家,我想暂时避一避风头。”
船夫阿三连连答应,两人同到家里,匡大嫂早已提着箱子、包袱等候着,阿三因忙接过代拿了。三人到了河埠头,跳下船去,匡大哥两口子也逃难了。
原来,向谷和秦家离不多远,船只到来,都停泊一个埠头。白萍算定时候,就对伯彦说明,自己亲身到埠头去接三人,免得走错。伯彦听了,很是喜欢,遂点头答应。
白萍到了埠头,时已傍晚,天空蔚蓝一色,河风吹来,水波不兴。正在这时,只见远远摇来一船,白萍大喜,忙将手帕高扬,口中连喊姑姑、二叔。哪里知道等船靠拢岸边,却是匡家的两口子,再瞧船夫,正是阿三,心中倒是一跳,便连忙详细问道:
“匡大哥,你怎么会坐这个船来呀?我的大姑姑和二姑姑呢?”
匡大哥携着妻子上岸,见了白萍,“咦”了一声,笑起来道:
“原来董家嫂子也逃在这儿。你的大姑姑、二姑姑都已和我小姨到上海去了。你没知道吗?”
“匡大哥,你不要骗我,她是说好到我妈家来避难的。”
“不骗你,是真的到上海去了,还有你家的大哥也同去的。你不信,你去问梅琴家的老妈子好了。”
白萍见子文很认真地说,哪有不信之理?听自己丈夫也去了,心中又喜又忧,因向他又急问道:
“我那口子你也碰到的吗?他知道我和爸爸已在这儿了吗?”
“不,这我倒没知道,我完全是梅琴老妈子告诉的。”
“那么二姑娘和二叔也同去了吗?”
白萍又很不放心地问。
“二姑姑和二叔吗?既然大姑姑、大哥哥都去了,难道会丢了他们不成?当然是一道去了。大嫂子,这可不用担心的。”
白萍听他们兄妹四人一起都向上海逃了,心中倒也很放心,虽然胸中尚有许多话要问,但匡大哥既没亲自碰到自己那口子,就是问他,他也回答不出什么,何况自己也问不出口,因此大家便作别回家。匡子文夫妇也自到向谷去了。
白萍回到家中,就把孟邦、蟾仙、秋豹、蕊仙兄弟姊妹四人统统已和梅琴同往上海去的话向伯彦告诉一遍。伯彦听了,心中虽然不愿,但仔细一想,若一家人逃到秦家来,一则人口太多,也有不便;二则分住两地,倒好像散兵线的样子,决计不会两处地方都遭到危险的,因此心中倒反而安慰起来。况且邦儿和剑平都在上海,自然是互相有照应了。大凡一个人,只要心里安宽,那病自然会好起来。再加伯彦住的地方,眼见的都是青山绿水,好像世外桃源,得失不闻,理乱不知,即使外面有人进来,都是些断烂朝报,伯彦也不顾它。白萍的妈妈秦老太,年已六十相近,终日念佛茹素,待伯彦也非常和气。剑平妻子李如珠,生有两个女儿,长女舜英,年才八岁,次女舜华,也已七岁,都生得活泼可爱。白萍和如珠姑嫂间感情也颇和睦,因此伯彦住着,心里愈加安慰。
光阴瞬速,伯彦来的时候,正是篱菊初绽,现在竟已芙蓉花开,小春天气了。这时,伯彦久病之后,胃欲大增,身体日见强健,闲着没事的时候,却把舜英、舜华叫来,教她姊妹俩识字描红,而舜英、舜华又非常聪敏,一教便会。伯彦伴着这两个女孩儿,你想他还会寂寞吗?
一天午后,伯彦负手,正立在门外,仰面听云壑松声,心中忽然想起“风过静听松子落,雨余闲数药苗抽”两句诗来,顿觉眼前的境界——松根上在抽着疏疏落落的嫩苗,真个是景中有诗,诗中有画,一切都不错的。一会儿又想起“山静若太古,日长如小年”的诗句,不觉长叹了一声。可惜现在时非长夏,冬日苦短,流光瞬速,真又好比白驹过隙还要更快哩!伯彦暗暗感叹,一会儿又搔首抚须,临溪作镜,觉两鬓下颏蓬松鬑鬑,都已现着根根银丝,回想青年英姿,不可再得,不觉又颓然自伤。正在临流悲白发,突见白萍领着舜英、舜华徐徐从山下上来。那舜华一见伯彦,早已连奔带跳地跑来,口中又连连喊道:
“公公!公公!我要松树上的松果,你给我摘一个吧!”
说着,拉了伯彦衣袖,连连摇撼。伯彦抚着她的小脸儿,微笑道:
“傻孩子,这样高大的树,公公怎能去摘呀?”
“这个花儿好,那个松子不好,快别闹了,公公要不喜欢你哩!”
白萍见舜华嘻嘻哈哈地吵着,因在地上拾了一朵野花,哄骗着她。舜英见了,便跳着小脚儿嚷道:
“姑妈,我也要花朵玩儿。”
“不要吵,妹妹一朵,姊姊也一朵。”
白萍说着,又去拾了一朵交给舜英。舜英、舜华各拿了花朵比大小,比谁的美丽。白萍正在瞧她们玩耍,忽然瞥见山坡下的泥路上,有一个妇女哭哭啼啼地走来,仔细瞧去,不禁“哎呀”了一声,这个妇女不是别人,却是匡大嫂子,她为什么一路走一路哭呢?好奇心打动了她,因一手搀了舜英,一手拉了舜华,匆匆地向匡大嫂迎面走下去,高声叫道:
“匡大嫂,怎么啦?匡大哥好吗?”
匡大嫂正在悲伤,忽听有人喊她,连忙忍住眼泪,向白萍告诉道:
“啊!董大嫂子,匡大哥给村长拉去了。这可怎么办?这叫我怎好做人呢?”
匡大嫂话还没说完,早又呜呜咽咽哭起来。白萍听她这样没头没脑地说,心中倒是一怔,忙又问道:
“匡大哥又不犯法,村长拉他去干什么啦?”
“大嫂子,你不晓得。我们自到了舅母家里,匡大哥因放心不下米铺子,又背地回去几趟。不料村长是和他有怨慊的,硬说他囤积粮米,匡大哥分辩几句,他竟打了我那口子几个耳刮子,不由分说,把他一拉就走。我是由店里学徒来告诉的,说要缴三百元钱,才得可保没有事呢!大嫂子,你想,这个年头儿,哪里有这许多闲钱藏在家里?即使有,也要当生活费用。但如果不去保他,就恐怕我那口子有危险了。这样都是要人命根的祸事,你想,不是要叫我伤心吗……”
说到这里,伸手把白萍的衣袖拉住,那泪又滚滚地掉下来,好像白萍就是村长,定要白萍答应她保释的模样。白萍听了,心中虽也打抱不平,可是也想不出什么法儿,只好拍着她的肩,安慰她道:
“匡大嫂,你不要伤心,想来三百元还好减少一些,也许可以保出了。唉!以公事来报私仇,这也太不是人了。”
匡大嫂淌了一会儿泪,因心中有这样忧愁的事情没解决,也无心多谈,就此分路别去。白萍呆呆地出了一会儿神,眼瞧着她的身影在模糊中逝了去,不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伯彦已踱在后面,感叹道:
“萍儿,论理村长是不应凭空拉人的,奸商固然可恶,但如果并无奸商的行为,村长硬说他囤积粮食,那也太没有道理了。”
白萍回过身子,向伯彦点了点头。这时,伯彦的心里,正在记挂着孟邦,现在他到了上海,不知道究竟做何营生。邮局的函件又不能通,否则也可以函信往来。还有豹儿、蕊儿正在求学年龄,这样兵荒马乱的时世,恐怕也不见得上学了。想到这里,不免又引起了万种的愁思。舜英、舜华瞧公公和姑妈都呆呆地出神,因走上去拉了他们的手,喊道:
“那边有很美丽的芙蓉花,我们到那边玩去吧!”
伯彦的心里还以为秋豹、蕊仙都在上海,谁晓得秋豹这时早已加入训练,蕊仙也正在后方做那救护的工作呢!
克夫带着秋豹、蕊仙到了南京,当即加入国民自卫团加以训练,大约训练了一个月,便有个出发的命令,不过还没有正式地发表。
这是一个夜里,静悄悄的刁斗无声,克夫独坐灯下,研究防守学作战术的要旨。突见蕊仙笑盈盈地进来,手中也拿着一本《步兵操典》,一本《间谍学》,要克夫讲给她听。克夫站起叫道:
“妹妹,这样夜深,你还没睡吗?外面风大,防冻坏了身子。”
克夫让她到铺位里去坐,意思是可以暖些。蕊仙含笑点头,还问他道:
“大哥,你为什么也没睡呀?你身上衣服穿得多吗?”
蕊仙秋波凝视着他,小脸儿上掀起了酒窝儿,很柔媚地一笑,随手将克夫的臂膀拉来,意思叫他一同坐下,忽又叫起来道:
“呀!大哥的衣服比我穿得少,你不冷吗?怎么臂儿是冰阴阴的?咦,咦!大哥,你不瞧见吗?手弯上已露出肘来了,怎还好穿呢?赶快脱下来,妹妹给你缝上两针吧!”
原来,克夫的军服已污旧不堪,臂膀上已露出肘来。蕊仙捏着的,齐巧捏在他的肉上,所以觉得他的臂冰冷的。克夫低头瞧去,果然不能再穿,因望着她笑道:
“在军营之中,妹妹哪儿来的针呢?”
“不要管它,你快脱下交给我好了。”
蕊仙抿着嘴儿哧哧地笑,克夫已把外衣脱下,不料里面衬衫也有两个洞洞。蕊仙拿了外衣,急回到自己卧室去。没有三分钟时间,蕊仙早又笑盈盈进来。
“怎么这样快,妹妹已缝好了吗?”
“缝好了。哥哥快把衬衫也脱下来,我给你再缝上两针。但是天冷,哥哥怕受不住冷,还是向被铺里躺一躺吧!”
克夫见她这样体贴多情,心中无限感激,遂向她谢了两声儿,真个钻身到被里,将衬衫脱下,递给了她。蕊仙就坐在他铺沿边,将胸前别着的针取下来,就将破的地方密密地缝好。克夫一眼瞧到了她使用的针时,不禁笑起来道:
“咦!原来不是针,是根铁丝做成的。妹妹,你真聪敏极了。”
“这是女孩儿最有用的东西,妹子当然格外地留心。想了两天,才想出这个法儿来呢!虽然不十分灵便,却也还能使用。”
蕊仙说着,忍不住又笑起来。克夫心中不知道有了怎样一个感触,不免荡漾了一下,望着她,也微微笑了。
“大哥,快穿上了吧!怕冻了你身子,我就马虎地缝两针得了。”
蕊仙把衬衫缝好,那支铁丝做成的针仍别在衣襟上,将衬衫交给了他。克夫掀开被,正待接过,蕊仙忽然瞥见克夫雪白的身上,却露着莲子大的一个红点儿,刚巧在右乳上面,还道是个血渍,一时情不自禁地伸过纤手,抚在他的乳上,哎呀了一声道:
“大哥,这里怎么有个血渍呀!可不是上操时刺开的吗?”
“不,不!这个是我从小生成的一个红痣呀!”
蕊仙见自己认错了,心中万分地不好意思,慌忙缩回了纤手,那嫩白的两颊上,早热辣辣地红起来。为了要掩饰自己的难为情,她便咯咯地笑道:
“哥哥,快穿呀!你还有什么东西破着,我统给你缝好了吧!”
“妹妹,真对你不起,要你深更半夜地替我缝这个破衣服。”
克夫瞧她那种娇羞的美态,一面笑着穿衣,一面笑着道谢。蕊仙却在枕边又给她翻出一双破袜来。克夫忙笑道:
“妹妹,这个脏得很,别缝了。”
“不是洗过的吗?哪有什么脏呢?”
蕊仙瞟他一眼,却低头只管把破洞一针一针地缝合,谁知她手虽在缝纫,那一颗芳心兀是在想他那颗红痣,真好像是一粒朱砂,又好像是一瓣玫瑰,因想红痣而又想及自己的伸手去抚他,觉得很难为情。蕊仙这样地痴想,这就应着了心无二用的一句话,竟把刺过去的针锋却刺到自己的左手指上去,不禁“哎哟”一声,把袜子放在膝上,将左手食指衔在小嘴儿里,不住地吮血。克夫见她刺痛了手指,心里也代疼了一阵,慌忙把她左手握着,又连问道:
“妹妹,别心急,怎么会刺到指上去呢?这都是我不好,倒累妹妹刺出血来。妹妹,你痛吗?”
“不要紧,没有痛,哥哥别理会。”
克夫听了,把蕊仙的手放下,在衣袋内忙摸出一卷橡皮膏,扯了一块,赶快贴到她的指上,仍又紧紧地握着,只觉得其软若棉,好像粉搓玉琢的一般,真可谓柔若无骨,丰若有余,一时又爱又怜,竟把她手捏着不肯放下。蕊仙见他爱不忍释地、温柔地握着,哪里还感到痛苦,羞答答地愈加抬不起头来。克夫以为她尚有余痛,因又把她膝踝上放着的破袜抢过去,丢在一旁,恨恨道:
“都是为了这个劳什子,妹妹别再缝了,改天我去换双新的吧!”
蕊仙听他埋怨袜子,倒又笑了,因抬头盈盈望着他,很温柔地说道:
“不多几针就完了,新的要换,破的也要补。”
克夫见她不允,也只好由她了。一会儿缝竣,蕊仙便笑盈盈站起,向克夫鞠了一躬,并递过袜子道:
“时候不早了,大哥,你就睡吧!明儿见。”
话还未完,身子已奔了出去,还听她一阵哧哧的笑声。克夫不禁为之神往,暗暗自语了一声儿“这孩子有趣”,就躺身睡下。但哪儿合得上眼?心想着蕊仙,她真是一个有血性的好女儿,我要是不成家也罢了,如果成家的话,非得像她那样的……可惜年龄差得……想到这里,自己又长叹一声,轻轻地念:
“大难当前,何以为家?现在时局严重,哪儿谈得上这些……”
克夫是这样翻来覆去地想,谁知蕊仙睡在床上,也把思潮一起一伏地想着,克夫真是一个很踏实很光明而又很多情的丈夫,他是个专重实际,并不爱好浮夸的,不然这样破烂的衣服,又哪个肯穿在身上呢?这也奇怪,自己不知怎的竟会和他表示特别的好感,好像我们是不用避什么嫌疑的,所以不管什么,竟贸然伸手去摸他胸口,幸而他是个笃实君子,要不然换一个别人,不是要多心疑我轻狂吗?想到这里,那两颊又绯红起来。蕊仙是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儿,本来一片纯洁的心,根本不用想这些事,可见男女日在一处,朝夕斯共,慢慢就生出爱的成分了,在她自己的心里原也不觉得呢。
这时,秋豹睡在床上,齐巧醒来,瞧着对面行军床上的蕊仙犹未入睡,忙从床上跳起,大嚷道:
“妹妹,真好危险呀!方才我做了个梦,瞧见大哥在壕沟里,被一个流弹打中了肩膀,溅着一头一脸的血花。我正想竭声地嘶喊,可是总喊不出口。等到一觉醒来,谁知却仍然睡在床上。妹妹呀!我现在还有些害怕呢!”
蕊仙听了,心中一惊,早又啐他一声,嗔道:
“人家说你憨,你真是憨透了。怎的做梦也当着真呢?那有什么害怕啊?”
蕊仙口中虽是这样说着,可是心里却深恶秋豹梦象,唯恐真的有此不祥,因此愈加睡不着了。秋豹被妹妹碰一个钉子,便不再说话,依旧倒身躺下,一会儿,早已鼾声大作,沉沉睡去。蕊仙一寸芳心,则又想起克夫方才握着她手的情景,好像很有意思的模样,又恐他恋着自己,倒反把他英雄的志气短起来。想到此,又连连自骂真好不羞耻,一个女孩儿家怎的想到这些呢?什么叫意思,意思又是什么?国家已是这样危险,我们岂能再想这些儿女私情?因此她便在床上坐起,在枕下拿出一本小小的日记簿,又抽出自来水笔,编了一支《好男儿》歌曲:
英雄气,不可短。儿女情,不可长。
好男儿,志当强。莫等闲,徒悲伤。
莫留恋,温柔乡。努力吧,前进!奋斗呀,沙场!
蕊仙把歌曲写毕,又低低自唱了一遍,方才沉沉地睡去。谁知这一睡,直到次日九时将近还没醒来。
秋豹、克夫却在清晨四点,一听喇叭号声,早又齐集教务场听训去。等到八点钟训毕回来,克夫便连忙到蕊仙那儿来瞧她,因蕊仙练习女子救护队系在九点钟授课,所以他急急于九点前赶来。秋豹却和同伴打靶去。
克夫到了蕊仙床前,只见她面带笑容,睡态惺忪,犹在做她的好梦。克夫不忍惊醒她,就蹑手蹑脚地坐到秋豹床边去,向她脸颊望着出了一会儿神。忽然见她被上横着一本小册子和一支自来水笔,知是她晚上记日记忘记收拾了。正欲上去给她整理,谁知蕊仙一个转身,早把日记簿和钢笔掀下地来。克夫低下头去拾起,因要瞧她记些什么,遂将它打开,即见写着一个《好男儿》的歌曲,因默默地念了一遍,觉得每一个字里,都嵌满儿女英雄的热血,这样多才多艺又多情的女子,真是不可多得。这时早把克夫的心里,深深地印着一个蕊仙的影子,一刻不能磨灭了。“努力吧,前进!奋斗呀,沙场!”这两句真个民族的国魂歌,不料竟出在一个小女子的手笔。唉!醉生梦死的须眉啊,真要对着愧死哩!克夫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谁知却把梦中的蕊仙惊醒了。克夫见她揉着眼睛,开口问道:
“谁呀?”
“是我,妹妹,你醒了。”
蕊仙一听克夫声音,慌忙掀开被儿坐起,两手理了一下云发,向克夫含笑道:
“哥哥,你早。妹妹可贪睡哩!”
“妹妹,还没到上课时候,你尽可以再睡一会儿。”
蕊仙抿嘴一笑,跳下床来,一面盥洗,一面又问克夫可曾吃点心。克夫点头道:
“我早吃过了,妹妹,你真好手笔,这个《好男儿》歌曲,实可以令人猛省,我真万分地佩服你。”
“啊!哥哥,你已瞧过了吗?妹妹胡乱诌了几句,哥哥别过奖了,哪里算是好手笔?”
两人正在说着,就有同班的女子在外面高喊道:
“蕊仙,时候到了,我们听讲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