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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一寸相思梦魂空颠倒 三生绮孽蓦地惹纠缠

拜云跳上电车,到吕班路顾家宅花园下车,约走了十余步,就见一埭矮围墙,中间两扇铁门,旁边挂着一块铜牌,上书“江寓”两字。拜云按了电铃,门役前来开门,见了拜云,便叫道:“表少爷回来了。”拜云一面点头,一面向甬道走进里面去。

原来江寓是他舅爹的家里,拜云爸爸陶堪不幸早亡,亏遗有家产十余万,母子两人始可平安度日。这次时局变动,他的舅爹江紫若在中华银公司得知消息很早,所以急拍电到南京,给他妹子陶老太,叫他们迅速来沪,因此才免惊吓。拜云母子到了上海,紫若遂安顿他们住下。好在江公馆是三楼三底的小洋房,空屋原多着,当然不用再向外面去另找房子了。

拜云走完甬道,转入一个小院子。忽然迎面奔来一个女孩子,险些和拜云撞个满怀,因连忙将她抱住,只见那女孩抬起头来,咯咯地笑道:“啊呀,云哥,险些被你吓掉小魂灵呢!”

原来这女孩便是江紫若的千金,名叫寄萍。江老夫妇都年已半百,膝下只有寄萍一个,真好像是掌上明珠,万分爱惜。寄萍今年十五岁,生得娇小玲珑,天真活泼,处处脱不了稚气可爱,现在中学里读书。江老太和陶老太姑嫂两人,原本各人有心,只因年龄相差稍远一些,拜云今年已是二十二岁,所以大家也迟迟地并未谈及。

当时拜云听她反来埋怨自己,因也笑道:“妹妹,你自己奔得太快,怎么反怪我呀?我倒真给你吓一跳,但是你有没有给我累痛吗?”

寄萍笑道:“这样说是我自己不好,我倒不曾累痛什么,你的脚尖一定给我踏坏了。”

拜云噗地笑道:“这可不是豆腐做的,哪里就会踏坏?萍妹,你这样急地到哪里去?”

寄萍眸珠一转,笑道:“你问我这话,我又要怪你不好了。因为你这样迟还不回来,我来等你的呀。”

拜云“哦”了一声道:“这个妹妹真对不起,那么我们到上房去吧。”说着挽了她的手。

寄萍道:“我问你,你在哪儿?饭吃了没有啦?”

拜云道:“我和朋友在外面吃的。”

说时,已到上房,江老太和陶老太都坐在沙发上吸烟。寄萍叫道:“姑妈,妈妈,云哥回来了。”

拜云也上前请了安,江老太道:“云儿怎的这样回来?”

拜云道:“和朋友在外面吃了饭。”

寄萍拉着他连连问道:“云哥,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呀?”

拜云因为妈和舅妈都在,不好意思和她说笑,因正经道:“当然男的,哪里来女朋友?”

寄萍呸了一声道:“云哥骗我,我不信。你说到底是什么?”

拜云被她缠着,只好对她憨憨地笑。

江老太笑道:“这可了不得,这妮子痴了,现在都叫你管得这么紧,往后云儿怎么办呢?”

陶老太和拜云听了,也都笑。寄萍滴溜乌圆的眸珠呆望着江老太,怔怔道:“妈妈,你们笑什么?我不能问的吗?”

大家听她这样说,益发大笑起来。寄萍愣住了一会子,忽然红晕了脸,似懂非懂地嗔道:“你们都笑我,我不高兴了。”说着,把脚一顿,便逃到自己的房中去。害得陶老太和江老太都笑弯腰,拜云站在旁边也没意思,便回身到书房里,放了书本,在旁边研究一回。忽听背后一阵笑声,拜云回过头去,见是寄萍,因拉过她手笑道:“我问你,你才儿说不高兴,现在可又高兴了?”

寄萍靠近他的身怀,微咬着嘴唇道:“我不懂你们为什么都笑我,云哥,你告诉我吧。”

拜云笑道:“这也不用我告诉,你往后自然会明白的。”

寄萍道:“那么你到底和谁在一块儿吃饭?”

拜云“咦”了一声道:“朋友,朋友,你难道还没听清楚吗?”

寄萍道:“朋友我知道,是不是……”说到这里,哧哧一笑,便道,“不问了,回头又叫你们笑。云哥,我们一块儿去玩玩好吗?”

拜云道:“你要到哪儿去玩?”

寄萍走到对面椅上坐下,笑道:“现在这个时代,还有心思玩吗?我们坐着谈谈得了。”

拜云笑道:“前后都是你说的。我们坐着谈谈也好。我问你,校中学生多吗?”

寄萍道:“我们一级里有四五十个,她们都比我大。我人算最小,她们都叫我小妹妹。”

拜云道:“妹妹真太聪敏,像你这样年龄,能够在高中里能有几个呢?”

寄萍道:“只怕活不长命。”

拜云忙笑道:“你又讲痴话了。你爹妈只有你一个,你怎能够不长命呢?”

寄萍听了,却不回答,望着他憨憨地笑,忽然站起来道:“我记得了,我还得去练习一下三角几何。”说着,便自管奔出室去。

拜云待她走后,一时室中又感到冷静十分,把书本合上,静静地想:表妹原是可爱,但究竟年龄太轻,和我整整相差七年,处处孩气未脱,我是只把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她是一颗的纯洁的童心,当然一切更不用避什么嫌疑。密司倩倩她虽然很倾心我,但似乎太浪漫,而且追求她的人也太多,容易被人妒忌。不知怎么,一时他竟会想起那个卖花姑娘。她倒是个十足的北平人,说话清脆动听,容貌也可以说是个好模样,要是给她好好地装饰起来,也许比倩倩还强。但转念一想,自己真也痴得可怜,一个卖花的姑娘,阶级上相差太远,这倒还在其次,第一便是知识的缺乏,要和她谈起爱情来,这未免是太笑话。想到这里,自己也就忍俊不禁。

拜云伏在桌上胡思乱想,一会儿好像自己和倩倩已在国泰戏院里,倩倩对待自己是热情得了不得,两人已经订了婚,拥抱着接吻;一会儿又忽见那个卖花姑娘,望着自己憨憨地笑,似乎含有无限的柔情蜜意。拜云情不自禁,赶步上去,将她的柔荑握住,正欲动问,忽见那卖花姑娘早已变作了表妹江寄萍,拜云恍惚间听她说道:“云哥,你已订了婚,几时大喜呀?咱们是要喝哩。”

拜云见她意态,眼皮儿红红的,似乎要哭的神气,自己也觉有些对不住她。表妹是天真可爱的,她是常常地关心自己,我真有些悔不该和韩倩倩订婚。但用什么话去安慰她呢?这时候忽然又有人来喊道:“表少爷,不好了,我们小姐快要死了,你快去瞧瞧。”

果然拜云好像已在寄萍的床边,寄萍淌着泪道:“我原说只怕命不长,现在果然这样了。”

拜云心似刀割,悲痛得了不得,偎着寄萍哭起来。但是一会儿好像死的并不是寄萍,说是那个卖花姑娘。拜云疑惑不定,头脑实在有些缠不清,糊糊涂涂自己又好像在一个墓前,也不知是寄萍死了,还是那卖花姑娘死了,似乎还不十分明白,胸中只觉得无限沉痛,他忍不住呜呜咽咽哭起来。忽听有人在他耳边低低叫道:“云哥,云哥,你怎么啦?快醒来呀!”

拜云被她叫醒,两手揉着眼睛,回头见叫自己的正是寄萍,一时便猛可把她抱住。寄萍却咯咯地笑道:“你哭得好伤心,到底梦见了什么呀?”

拜云一瞧室中,已是上了灯,细想梦境,大半已经模糊。听她问着,便笑答道:“我梦中被妹妹打了呀。”

寄萍啐他一口,一面又把手指在自己脸颊上划着,笑道:“你瞧你自己的颊上,还带着眼泪呢,羞也不羞?”说着,把纤指在他脸上一抹,果然抹下一滴泪水来。拜云一面拿手帕擦脸,一面捧过她的小脸,要吻她香。寄萍不依,哧哧笑着便逃到对面沙发上去,瞅着他道:“云哥,你这一回打盹,时候真不少。我才儿出去,还只三点左右,我把功课完毕,早已上灯时分。我想你怎么不出来,所以又进来瞧你,谁知室中一片漆黑,扭亮电灯,方才知道你伏在桌上打盹,睡得甜蜜得很,想来滋味一定很好。我正想和你开个玩笑,不料你忽然大哭起来,倒被吓一大跳。你说我打你,这我不信,我怎么会打你呢?就算真的我打你,你也不见得会哭呀。”

拜云听她絮絮地说了一大套,倒也给她说得笑了,道:“妹妹这话不错,就算你打我,我也不会哭的。”

寄萍跳着笑道:“那你究竟梦见什么?”

拜云道:“梦里的事情,糊里糊涂的,我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妹妹问我到底梦见什么,我实在回答不出。”说着,两手向上一伸,又连连打呵欠道,“真的时候睡得不少,我只觉得一忽儿,怎么天就黑暗了?”

寄萍道:“亏你还说得出。你功课有舒齐没了?”

拜云舌儿一伸道:“你这位女教授就厉害。”

寄萍咯咯地笑弯了腰,然后又在他对面坐下,正经道:“那么你自管干你的,我不来缠你了。”说着,便在写字台旁随手拿过一本画报,翻着瞧看。拜云因也翻开书本,但是看不到一页,那脑中又要想梦境了。难道表妹真会不长命吗?偷眼向寄萍望去,只见她乌圆的眸珠完全注意画片上,雪白牙齿微咬着嘴唇皮子,倒正在瞧得出神。拜云心想:我听老年人说,梦境中的事和现实是完全相反的,那么表妹倒是长命百岁呢。想到这里,又觉好笑,想这种都是无稽之谈,梦境中事更是不足为信。照情理上讲起来,有所思必有所梦,都是刚才表妹自己说得不好,我因颇觉感触,所以有这个梦,哪里可以信以为真?

拜云这样一想,也就不再疑惑。这时忽见室外奔进一个雏鬟,向两人叫道:“表少爷,萍小姐,老爷回来了,请你们用晚饭去。”

寄萍抬头道:“樱儿,老爷才回来吗?”

樱儿道:“好一会儿了。”

拜云把书合上,笑道:“夜里再干吧。”

寄萍哧哧一笑,两人遂携手到饭厅里去。

次日拜云和寄萍依然各自到学校,拜云将走到吕班路的时候,只见那个卖花的女郎又在那里出现了。她今天穿着一套青布的袄裤,头上裹着巾衣,衣服虽不十分新鲜,却也相当清洁。见了自己,似乎有些儿怕羞,但她终于慢慢地迎过来,向拜云轻轻道:“昨天我还没有谢谢先生,你就走了。”

拜云笑道:“这些儿是不用谢的。姑娘倒是起得很早。”

她微微叹口气道:“像我们这样人家,不起得早,哪里还有饭吃。”

拜云点头道:“这也说得是,今天我再买你一朵。”

说时,在袋内摸出一个双毛的法币。她把篮子提起,拣了一朵最鲜艳的花儿,交给拜云。拜云也把法币放在她的手里。因为放下去时是太急促一些,所以两手便猛可地一碰,拜云就感到她的手不但是白嫩,而且是细腻,真好像是柔若无骨,实在不像贫苦人家的女儿,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她却又叫道:“先生,这钱太多了。”说到这里,脸儿一红道,“我才出来,找不出铜子呢。”

拜云笑道:“找不出就别找了,我也没有零碎铜子。”

她把眼皮低垂着,柔顺地向拜云望了一会儿。拜云知道她一定是很感激自己,很想知道她一些身世,但是怎样向她开口问呢?或许人家不愿回答,被她碰个钉子,那不是很不好意思吗?但是老这样站着,岂不被人笑话?因望了一下手表,向她笑着点一点头,遂回身向前又匆匆走了。一面走,一面心中便觉恋恋不舍。这也奇怪,今天和她谈了几句,彼此似乎比昨天是熟悉了许多,对她也就更发生一种好感,这好感是不是爱情的作用呢?自己也不明白。

拜云情不自禁地又回过头去望一眼,因了这一望,心坎里就更印上了一层不灭的影像。原来她怔怔地站着,也望了自己兀是出神。拜云迅速地又回转头来,心中想大概不是我一个如此吧。这就笑了一笑,匆匆到学校去。

进了学校大门,第一个遇见的便是韩倩倩。她一见拜云手中又拿着一朵花,因迎上来笑道:“密司脱陶,你早。怎么这朵花又是送谁的?”

拜云心里实在好笑,一面和她握手,也道声早,一面忍俊不禁道:“不送给密司韩,还叫我送谁?我想天天送你一朵,让你编个美丽的花圈可好?”

倩倩把他手连摇撼一阵,扬着眉毛笑道:“你这话可真?”

拜云道:“我要骗你干吗?”

倩倩眸珠一转道:“今天午后你大概没有事吧?我在家等你,你能驾临吗?”

拜云这次不好再推托了,因笑道:“你太客气,我一定来拜望你。”

倩倩高兴得脸上笑容没有平复,拿出自来水笔,在纸了簌簌地写了几个字,交给他道:“这是敝舍的地址,请你不要失约。”

拜云接过,正想瞧时,忽然当当的钟声敲起来。 Ze88GTZPA8zvXE3sY3Pfzamdr8qwmn0XI9PkJU0pMfx6CPJ+OHvqWAaZgJgmKR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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