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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含痛做了负情忘义人

叶良平自从和唐莉莉在宿舍中一度恩爱缠绵之后,两人你贪我爱,从此便打得火热,大有如胶投漆、不再分离的样子。后来见美丽和克明结了婚,莉莉心中也起了同情之意,遂向良平商量,说我们也索性结了婚吧。良平虽然赞成,不过他心头到底不敢忘情于曼丽,所以免不得沉吟了一会儿。因为这时大家已经毕业,良平也在董重明的橡皮厂内任会计主任。他想到自己今日有这个地位,当然全仗曼丽的力量,所以他真有些不忍去负心曼丽的。

这是一个初秋的天气了,莉莉那天晚上约了良平在舞厅里游玩。在舞过了几次之后,莉莉又对良平提起了结婚的事情。说道:“良平,你到底预备怎么样?难道你占了我的身子后,就要抛弃了我吗?为什么我对你提起结婚的话,你终是假痴假呆地不肯给我一个确实的答复呢?”

“莉莉,你这话叫我太心痛了,我如何敢忘记你的恩情?不过你也应该原谅我的苦衷的,我是个穷小子,现在虽有了职业,但收入也不多,结了婚后,也许会不够一家的开支。所以我的意思,且过一年之后,待到有了积蓄,我们再结婚,那不是好得多吗?”良平见她紧锁了翠眉,秋波逗了自己一瞥怨恨的目光,大有悲哀的表情。因为莉莉的处女确实是交给自己手里的,所以他良心有些不安,遂握住她的纤手,低低地说,表示自己不会忘记她一片深情的意思。

莉莉听他这么地说,倒忍不住又微微地笑起来。她把娇躯偎到良平的怀内,把嘴儿吻到他的颊上去,温和地说道:“傻孩子,我早已对你说过,你穷我不穷,只要我们结了婚,一切的开支我有呀,谁要你花半分钱的?你说,这还有什么困难的不成?”

“不过这在我似乎太便宜一些了,叫我不是太不好意思了吗?”良平听她这么地说,遂笑了一笑,一面说,一面把嘴儿略微侧过去,和她嘴儿成了一个直角度,于是甜甜地吻住了。

莉莉和他吻了一会儿,方才斜乜了他一眼,娇嗔似的说道:“你这人说话就太不漂亮,那么我把身子交给你的时候,你给我些什么代价呢?我以为爱情是金钱所买不到的,只要我爱你,金钱算得了怎么一回事?我老实地告诉你,我在兰心公寓内已租了新房子,而且买了新的家具,决定预备和你结婚了。你若再推三阻四的,我一定和你拼命不可!”

良平见她说到这里,把手儿拧住自己的大腿,似乎等待我的答复,我若不答应,她便要狠命拧下的样子,于是忙笑着道:“我当然答应你,不过你待我这么好,真叫我心中过意不去,而且也不知叫我如何报答你才好。”

“别说傻话了,我们既成了夫妇,还用得到报答两字吗?”

“你说得很不错,我心里真感激你。”

“感激两字也用不到,只要你立刻和我结婚也就是了。”

“立刻怎么可以?不是也该有个仪式吗?”

“是什么仪式呢?我们不是连性生活都实行过了吗?”

“就是为了这么说,那么我们也无所谓结婚两个字了。”

“结婚也好,不结婚也好,我的意思,你快和我实行同居,知道吗?”

“我知道了,那么你终可以欢喜了。”

“欢喜?哼!你难道不欢喜吗?今夜非跟我回兰心别墅去不可!”

“今夜我有些头痛,明天可以不可以?”

“装什么死腔?我非叫你今夜跟我回去不可的。”

“不过我精神太不好,你也许会讨厌我不中用的吧?”

“我可以给你先抽几筒鸦片烟。”

“不行不行,我从来也不吸烟的。”

莉莉见他一味地拒绝,心头有些恼恨,秋波白了他一眼,拉住他的领带,嗔道:“你走不走?”

“我走,我走,好太太,你快放手吧!”

莉莉这才感到胜利的得意,笑了一笑,她付了茶资,拉了他的手儿就匆匆地走出舞厅,和他一同坐车到兰心公寓里去了。

一线曙光从黑漫漫的长夜里突然破晓了。

太阳从地平线上渐渐地升起,从玻璃窗子外照到整个的房间。

良平一觉醒来,见身旁的莉莉还甜睡得浓。因为时间已经不早,自己要上办公室中去工作,所以遂披上了衣服,悄悄地先下床起身了。

仆妇倒上了盆水,良平匆匆地洗脸漱口。

待良平梳洗毕,仆妇送上牛奶吐司,良平于是坐下吃点心。

不一多会儿,莉莉醒来了,她见良平已经起床,心头有些怨恨的成分,逗了他一瞥娇嗔的目光,说道:“为什么不伴我多睡一会子?”

“时候不早,难道不要上办公室去了吗?”良平喝完了牛奶,笑着回答。

“今天不好请一天假吗?”丽丽很生气样子责问。

“请一天假,是为了伴你睡觉,这也太笑话了。”良平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有什么稀奇?老实说,有了我,你根本不用上办公室去。”莉莉毫不在意地说。

“我知道,因为你开着银行是不是?”良平笑嘻嘻地奉承她。

“虽然不开银行,但银行里钞票也不算少,你尽管不用做事情,也够你吃上十年八年的了。”莉莉一面说,一面从床上坐起身子来。

“那么十年后怎样办?”

“十年后再作道理,也许我们活不到十年那么久。”

“你少放几个屁吧。”

莉莉也忍不住笑了,遂正经地说道:“星期日我和你到大同集团结婚社里去报名,因为我们都没有什么亲友,所以一切仪式尽可以简单一些。你的意思以为怎么样?”

良平口里说好,心中确实忧郁了一阵,遂穿上西服上褂,说道:“我走了,你多躺一会儿吧。”

“慢着,你回来!”莉莉伸出粉嫩的手臂,向他招了招手。

“你还有什么事情?”良平只好又走到床边,低低地问。

“良平,我爱你,你路上走好。”莉莉把手儿勾住他的脖子,微抬了脸儿,和他又紧吻了一会儿,然后向他这么地说。良平点了点头,急匆匆地走出了兰心公寓,心中不免暗想:瞧莉莉对我真是又痴心又热情,叫我如何能弃她?唉,事到如今,我也只好放弃曼丽的爱,还是准定和莉莉结了婚吧。

第二天下午是星期六,良平是不办公的。吃过午饭后,曼丽打电话给他,叫他立刻去一次,有事情接谈。良平听了不敢怠慢,遂匆匆地坐车前往。两人见面,握手问好,良平问她笑道:“好多天不见,妹妹又长得漂亮了,不知叫我到来有什么事情吗?”

曼丽红晕了粉脸,秋波逗了他一瞥哀怨的目光,低低地道:“不要说这些好听话吧,你现在是贵忙了,所以贵人是不宜来贱地的。难道一定要有什么事情你才来,没有事就不该来望我一次了吗?唉,你这人真……”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却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良平见她那种哀怨的表情,备觉楚楚可怜,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娇媚的风韵,一时心头也觉很对不住她,遂忙握住她的纤手,温和地抚摸了一会儿,赔笑着安慰她说道:“表妹,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因为厂里公务忙,所以别的地方都没有去过,连妈那儿也没有去。今天星期六,下午原想先来望望妹妹,然后再去望妈,不料妹妹先来电话了。”

曼丽听他这么地说,方才回嗔作喜,但表面上犹显出不信的意思,啐了他一口,冷笑道:“这些话少说两句吧!我要不打电话给你,你会来我这儿,随便什么东道我都请。”

“不过今天我原预备来望妹妹的,凭良心说,妹妹是输了我这个东道了。不过口说无凭,妹妹终也不肯相信我的,现在还是我来做个东道,请妹妹去瞧电影,算我向你赔个罪,那么你终可以不用生气了。”良平见她鼓小嘴儿的意态,至少还包含了一些天真孩子的成分,遂望着她玫瑰花朵那么的粉脸笑嘻嘻地赔不是。

曼丽感到良平这几句话是多么委婉动听,这就感到表哥真是一个多情的青年。她芳心里是感到无限的甜蜜,秋波斜乜了他一眼,也不由得嫣然地笑起来了,遂正经地告诉道:“表哥,我今天叫你到来,原有些事情告诉你的。上学期我是已经中学毕业了,现在我和同学李爱娜一同到南京大学去读书,定明天上午早车动身。我走之后希望你时常通信,并努力于事业上的发展,那么我虽然不在你的身旁,我心里也感到非常安慰的了。”

良平突然听了这个话,一时又喜欢又难受:喜欢的是表妹离开了上海,那么我和莉莉结婚的事情,她自然可以不知道了;不过难受的又是将来表妹回到上海之后,怎么有脸儿再见她呢?因此握着她的手儿,紧锁了眉尖,倒是怔怔地愣住了一会子。

曼丽当然不知道他心存的是怎么一个意思,还以为他知道了自己要到南京去读书,所以他便起了依恋之情,这就转了转乌圆的眸珠,秋波脉脉含情地凝望了他一会儿,妩媚地又笑道:“傻孩子,你干吗心里难受吗?我们虽然暂时相别,将来你事业成就,我学业成就,不是终有长相聚的日子吗?”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有些赧赧然的意态,抿嘴笑了起来。

良平听了妹妹这几句话,他心里的疼痛犹如刀割,因为曼丽的痴情,确实使自己感动得几乎要淌泪的。不过他到底还竭力镇静了悲哀的态度,微微地一笑,说道:“表妹,你怎么叫我孩子?我当然不会难受,因为表妹为求学而离开我,我只有代你感到无限的喜欢,因为我只祝你的前途一定是无限的光明。”

曼丽笑了一笑,秋波斜乜了他一下。她把娇躯偎到良平的怀内,微仰了粉脸,温和地说道:“表哥,我有光明的前途,也就是你有光明的前途,因为我们的心不是已合在一块儿了吗?”

“是的,妹妹,你对待我太真挚了。”良平把她身子抱住了,他颤抖着说着,眼角旁已展现了晶莹莹的一颗了。

“表哥,你为什么伤心呀?”曼丽见他淌泪,一时倒不禁为之愕然,遂掀起了脚尖,含了倾人的媚笑,拿了手帕儿,给他轻轻地拭泪。

良平见她如此情深意密的举动,遂只好破涕为笑,低低地说道:“表妹,我并没有伤心,因为我是太喜欢太感激你的缘故。”

“傻子,那也用得到淌眼泪的吗?”曼丽逗给他一个神秘的媚眼,忍不住又微微地笑了。良平见她微昂了娇靥,吹气如兰,令人心醉,这就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儿去,在她殷红的嘴唇皮子上接了一个甜蜜的长吻。

曼丽微闭了星眸,掀起了脚尖,默默地承受着他这一个热吻。良久,良久,两人离开了嘴唇。曼丽的粉颊是像映日的海棠了,她逗了他一瞥羞涩的目光,嫣然地一笑,身子便羞涩地回了过去。良平觉得表妹这一种妩媚的意态是莉莉所没有的。而且刚才这一吻,在幽静中带有温文的感觉,和莉莉热狂的情景相较,别有一种令人心醉的风味,他感到曼丽的可爱,遂走上了两步,伸手按住她的肩胛,低声地笑道:“表妹,你怎么啦?你怕难为情吗?我们快些儿瞧电影去吧,晚上我还得给妹妹践行哩。”

曼丽这才回过身子,望着他娇羞地一笑,说道:“爱娜今天原约我在兆丰公园里游玩,那么你和我一块儿去好吗?”

良平点头说好,于是两人携手出了梅林别墅,坐车到兆丰公园门口跳下。果然爱娜先笑盈盈地奔了过来,握了曼丽的手儿,埋怨着她笑嗔道:“你这妮子好大的架子,叫我等候足足有半个多钟点哩!你是缠了足吗?”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我半途上遇到了我的表哥,所以和他一同来了。”曼丽和她连连地摇撼了一阵手,笑盈盈地抱歉,一面又给两人介绍了一回。爱娜表面上和良平招呼,心中却暗暗地感伤了一会子。因为她见了良平,心里不免想到了克明,大家都是表兄妹,不料我的表哥竟会变了心。良平忙着买了三张票子,大家一同步进公园里面去,虽然是初秋的天气,但还是很热情,并没寒意的感觉,所以园中游人颇多,十分热闹。爱娜见对对情侣携手偕行,不免自感形单影只,所以甚为惆怅。曼丽心知其意,所以也不敢过分和良平亲热,只和爱娜且行且谈,逗她的欢喜。

三人正在闲步而行,忽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的手里还抱了一个孩子。良平见了那男子就是自己的同学姓高的,遂忙抢步上前,和他握了一阵手,笑道:“守中兄,好多年不见了,原来你已结了婚有了孩子吗?”

那个高守中遂含笑给他妻子介绍道:“这位是我中学里的同学叶良平先生,这是内子裘玉琴,这是小儿志敏。”玉琴听了,遂向他含笑弯了弯腰,叫了一声叶先生。这时曼丽和爱娜也走到旁边,良平于是给他们介绍了一回。大家含笑招呼,各自客套了几句。良平向守中问道:“老兄现在什么地方得意?”

守中笑道:“我自法科毕业后,就悬了牌执行业务了,不过我已改名高思德了。事务所在江西路惠康大楼三四五号,你有空可以来玩玩。那么你近来大概也在干什么工作了吧?”

叶良平听了,“哎呀”了一声,笑道:“高思德大律师原来就是老兄吗?我在报上时常瞧到你的大名,你近来是很有名望的呀!”说着,并又告诉他自己在橡皮厂内任职的话。思德忙也说道:“哪里哪里,我执行业务还不到两年哩,可谈不到名望两个字的。”

两人说着话,谁知那边又走过来一男一女,他们走到曼丽等的身旁。那女的先叫道:“妹妹,你们也在这儿游玩吗?”曼丽回头去望,原来是姊姊美丽和姊夫克明,这就笑道:“你们怎么也会到兆丰公园里来游玩啦?”美丽一面向良平点头,一面向高思德望了一眼,芳心暗想,倒是个挺俊美的人儿。忽然她脑海里又有一个感觉,这人好生面善的,凝眸望了一会儿,猛可记得了,这就“咦”了一声,笑叫道:“这位先生,我们春天里在美华大戏院里不是曾经碰到过的吗?你还给我把皮包拾起来的呢!”

高思德听了拾皮包这一句话,遂也想起来了,望了玉琴一眼,笑道:“你还记得吗?我们一会儿瞧《美人鱼》影片的时候,不是曾经拾了皮包送还给她的吗?”玉琴点头笑道:“是的,原来是曼丽妹妹的姊姊,那可是真凑巧得很。”

曼丽于是给他们重新介绍一回,美丽听思德不但结了婚,而且已有了孩子,一颗芳心颇为失望,但见了他那副俊美风流的表情,心头爱火又欲爆发起来。思德因孩子吵闹了,遂向他们作别,拉了玉琴的手儿,自管向那边树蓬内玩去了。

这里爱娜见了克明、美丽两人自然很讨厌。克明对于爱娜也有些羞愧的颜色,于是拉了美丽的手,也匆匆和良平作别到假山洞内去了。曼丽见爱娜粉脸儿有悲哀的意思,遂拉着她手儿,微笑道:“我们找个地方去坐一会儿好吗?”

爱娜点了点头,三个人走到一丛树林前的长椅子上坐下,曼丽坐在当中,右边是爱娜,左边是良平。良平说道:“你们明天早车动身到南京,先在什么地方住下呢?”曼丽道:“那当然是先住旅馆的了,好在我们有两个人,大家终有个商量的。爱娜,你说是不是?”曼丽说着话,回眸又去望爱娜,不料爱娜却没有作答。她的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在想什么心事般的。曼丽见她神情,很显明有些悲哀抑郁的样子,这就劝她说道:“爱娜,你也想明白一些儿,欲除烦恼须学佛,各有姻缘莫羡人,你何苦闷闷地不乐呢?难道像你这么才貌双全的姑娘,将来就嫁不到一个好丈夫不成?”

“曼丽,你又和我开玩笑了,谁闷闷不乐的?我是挺高兴的。我们这样轻的年纪,假使为了儿女私情而自寻烦恼,这也太没价值了呀!”爱娜因为在良平的面前,听曼丽这么地劝慰,心头自然十二分不好意思,这就红晕了娇靥,秋波斜乜了她一眼,一面微笑,一面向她低低地辩解。

良平似乎不明白其中的一回事,遂悄悄地拉了拉曼丽的衣角,低低地问道:“妹妹,是怎么的一回事情呀?能不告诉我一些儿听听吗?”

曼丽道:“你没有知道吗?克明是爱娜的表哥,他自小没有爸妈,全靠爱娜爸爸养他长大的。在过去他很爱爱娜,爱娜也非常地爱他。不料克明自从见了我的姊姊后,他就抛弃了爱娜,和姊姊结婚了。你想,爱娜心中不是要悲痛欲绝了吗?”

爱娜不待她说下去,就伸手扪住她的嘴,冷笑了一声,狠狠地说道:“曼丽,你不要说我悲痛欲绝了这句话好吗?我为了这样不情不义不专一的青年而悲痛欲绝,那我也太傻的了。况且像克明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青年,也不值得我去为他而悲伤。爱情是自由的,况且是要两心同情的爱,这才是美满的姻缘,所以我绝不会因此而做无谓的伤心。”

良平听了她们这一遍话。他心头是惭愧极了,而且也疼痛极了。他觉得自己是变成克明第二了,我是个负恩忘义的青年吗?唉,我如何对得住曼丽呢?想到这里,他几乎又欲淌下眼泪来。不过自己无缘无故地落眼泪,这到底是太不合情理了,而且给表妹见了,心头也要引起无限的疑窦。于是只好平静了脸色,低低地说道:“原来爱娜小姐还是克明的表妹,那我只有此刻才知道哩。照理,你们自小一块儿长大,终该是一对美满的姻缘了,谁知克明又会去爱上了我的大表妹,可见无论什么事情都有一个数的。”

爱娜听了这话,不免感叹了一会儿。曼丽见时已四点多了,遂站起身子,说道:“我们在这里久坐也没有什么趣味,还是到外面去吃些儿点心吧。”

良平赞同,遂和两人一同步出公园,就在对面小吃部里吃了一些炒面。爱娜道:“我还要到家中去整理整理衣箱等物,曼丽,我们明天早晨车站上见好吗?”

曼丽拉住她的手,说道:“此刻只四点三刻,我们再去瞧场电影不好吗?”爱娜秋波斜乜了她一眼,逗了她一个神秘的媚笑说道:“我不奉陪了,你们两位自便好了。”曼丽留她不住,也只好和她握手分别了。

这里良平和曼丽坐车到南京路跳下,不料时已五点半了。良平道:“看电影时间怕来不及,我们还是到舞厅里去听一会儿音乐好吗?”

曼丽虽然在平日是不常跳舞游玩的,不过今日临别纪念,自然不忍拒绝他的意思,遂含笑点了点头,说声也好。于是两人携手步进富丽堂皇歌舞升平的舞宫里去了。

两人坐在沙发上,听了一会儿音乐,觉得兴奋得了不得,眼瞧着对对舞侣们那种亲热的样子,是每个青年的心头会爆发春情的爱火。良平原不会跳舞,后来被莉莉带会的。此刻听了热狂的音乐声,他有些脚痒起来,遂情不自禁地说道:“表妹,我们去舞一次好吗?”曼丽笑道:“可是我跳得并不十分好。”

良平见她口里虽这么地说,但身子已站起来了,当然知道她是允许的意思,遂很欢喜地拉了她手儿走到舞池里去。曼丽虽然和良平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不过和良平跳舞实在还只有破题儿第一遭。她见良平跳得好熟的步子,心里有些奇怪,遂含笑问他说道:“表哥,你几时学会了这样纯熟的舞步?”

“还不是你姊姊教我会的吗?”良平不敢说明是莉莉教会的,他转了转眸珠,急中生智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曼丽笑了一笑,却没有作答。不料后面有对舞侣偶然撞了过来,曼丽站脚不住,身子倒入他的怀抱,连粉脸也偎到他的颊上去。良平也趁势把她紧紧抱住了,两人一面跳舞,一面亲热地贴了一会儿面孔。待一曲终止,两人回眸一笑,方才携手归座。

“表妹,你的舞步也不错,我想你也常常跳舞的吧?”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了,良平喝了一口茶后,望着她芙蓉出水那么的娇容,含笑着搭讪。

“我哪儿有空常常跳舞玩呢?都是爱娜因为遭了失恋的痛苦,我才伴她来找些儿刺激,无非叫她忘记了一些痛苦罢了。”曼丽摇了摇头,低低地回答。

良平听她提起爱娜的事情,他心里也会感到无限的痛苦。于是他决心拒绝莉莉的结婚,预备始终守着曼丽一个人了,遂说道:“表妹,不过爱娜为什么不先和克明订了婚约呢?”曼丽笑道:“要负心的人,订了婚约又有什么用处?即使结了婚有了孩子的话,可是要变起心来,照样也会闹离婚的。这结婚订婚无非是一个形式,只要二人同心相爱,这就很困难的了。”曼丽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代为爱娜悲哀,忍不住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良平听了这话,心中有些羞惭,因此也默然无语,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子。

两人舞了多次,时已七点。良平遂和曼丽到金光酒家吃饭,这天他们都喝了一些酒。酒后的良平被曼丽的痴情所激励,于是他愈加不敢负心曼丽,准定不再和莉莉结婚了。这晚他们分手回家,时已九点多了。

次日早晨,良平赶到车站去送行。因为时间迟了一些,所以火车已经开动。待良平奔进月台,只见头等车厢内两个姑娘正在探首向外张望。良平瞥眼瞧到,正是曼丽和爱娜,这就高声叫道:“曼丽!曼丽!”

曼丽似乎听到了这个怪耳熟的叫声,于是急忙向人丛内凝眸望去,果然见良平很急促地挤着奔过来。但这时候的火车已出了月台,向两旁青青的草原中进行了。曼丽心头又怨恨又焦急,不过她还从车窗内伸出半个脸儿,拿了手帕,向他扬了扬。良平在人声鼎沸中似还听到她叫道:“表哥,你干吗来得这么得迟呀?”

良平待欲回答她,可是火车去远了。在不到两分钟后,连模糊的影子都消失了。良平回忆曼丽这一句临别的话,显然在她心头是包含了无限哀怨的成分。他很难受,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曼丽,望着天空中那来去的浮云,他心头激起了一阵凄凉的意味。

月台上欢送旅人的都散完了,良平才黯然魂销地跨出了车站。不料这时车站门口停下一辆人力车,上面坐着一个女子,她急匆匆地跳下来,抬头见了良平,遂抢步一把拉住了,叫道:“我的郎,你怎么要离开上海了吗?”

良平回眸一望,谁知却是莉莉,这就向她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子,方徐徐地说道:“谁要离开上海了?我是来送一个朋友动身的呀。奇怪了,你怎么知道我在火车站?”

莉莉这才松了一口气,秋波逗了他一瞥又怨恨又爱憎的目光,笑道:“前天我不是约你今天一同到大同集婚社里去报名吗?早晨打电话到厂里给你,不料你们这个茶房老爷像吃了生米饭,说了一声‘叶先生到火车站去了’,他便挂断了电话。当时我心中一急,真非同小可,以为你另爱他人,不愿和我结婚,所以逃到外埠去了吗?于是我就立刻坐车赶到火车站来。谁知你是送朋友动身的,倒把我急出了一身大汗。”

良平见她絮絮地一面说着话,一面还把手帕拭着额角上盈盈的香汗,因为莉莉对自己确实也痴心到了极点,所以使良平又觉得不忍心负了她。在这左右为难的情景之下,他真弄得十二分痛苦了,遂笑了一笑,见她兀是紧拉住了自己,遂说道:“你拉得这么牢,难道你还怕我逃走了不成?莉莉,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恩情。”两人说着话,已并肩一同向前走了。莉莉这才放了他的肩膀,秋波逗给他一个娇嗔,笑道:“你要忘记了我待你的好处,我立刻跟你拼命。良平,我们此刻就报名去好吗?”良平这时心头的跳跃,几乎要从口腔内跳出来了,随之吻了一会儿,低低地笑道:“莉莉,我们明年春天里结婚好不好?”

“为什么要到明年春天?你说,这是什么意思?”莉莉微蹙了眉尖,秋波含了嗔意的目光,瞅住了他的脸儿,显然在她是有些生气的成分。

良平当然回答不出一个所以然来,遂愕住了一会儿,方笑道:“因为时间太局促,什么东西都备不舒齐。到了明春的时候,这自然舒齐得多了。”

“你还要备什么东西?你说出来,我立刻给你去买舒齐。老实地对你说,你不用推三阻四地巧辩,是不是你想不爱我了吗?”

良平忙赔了满面的笑容,把她手儿握紧了一些,笑道:“你这人也太多疑了,你这么地热爱我,我如何还会不爱你吗?况且你的功夫又好,我死在你的身上也情愿呢。”

莉莉听了这话,方才扑哧地一笑,伸手在他手背上拧了一下,娇嗔道:“烂舌根的,你既然这么地说,那么你就跟我快些儿报名去吧。”良平没有办法,也只得忍了痛苦,负了表妹曼丽这一片痴情的了。

两人坐车到大同集团结婚社里报了名,如此过了一星期,两人就在举行大众化的结婚仪式中而行了婚礼进行曲。董重明是并不知道自己女儿有爱上良平的意思,所以倒还很赞成良平的结婚,因为以年龄论,良平也很应该有一个贤内助的。不过他对于良平和新人另组小家庭有些不满意,说姊姊苦了一生,现在良平好容易长大了,应该和娘一同居住,也好侍奉娘的晨昏。但是莉莉如何肯住到这种贫民化的屋子去?她特地租好的新屋,当然要在新房子里过生活。良平因为经济不足,一切都只好听从莉莉的话。良平的娘也只有暗暗叹息“娶了一个媳妇,送掉一个儿子”的老古话了。

新婚的第一夜,其实在他们也无所谓第一夜和第二夜的分别,所以新娘根本也不会有羞涩的表情,新郎也不会有迷路不知去向的困难。他们躺在被窝内,早已实行了一幕肉搏的场面。初秋的天气还是非常炎热,尤其在这一场激战之下,各人的心头更感到了十二分的热情。良平在那花烛的光芒下,见到莉莉的粉颊上是沾着无数亮晶晶的水珠,都是从额角上淌下来的香汗,而且两手摸着的高耸的部分,也是怪湿的一片,可见莉莉全身都是汗水了。遂望着她笑了笑,低低地道:“莉莉,太热了吧,我们休息一会儿好吗?”

“不,我正高兴着……”

莉莉睁了那双如闭如开的媚眼,瞅了他脸儿,娇喘吁吁地说。良平觉得莉莉太可爱了,一面把她小嘴吮个不住,一面笑道:“莉莉,你像一匹马,会跑的马……”

“短命烂嘴巴的……”

莉莉啐了他一口,忍不住扑哧地笑。她已觉得良平软化在自己身上了,这就推开他的身子笑嗔道:“不中用的东西!”

“过会儿再和你继续交战。”良平像只战败的公鸡,望着她粉脸儿有气没力地说。莉莉眉飞色舞地笑了,良平也笑起来。

壁上的日历一页一页地撕了去,中秋已过,重阳也去,时候差不多已到冬至了。这几天中彤云密布,天空老是暗沉沉的,好像要落雪的光景。良平想到曼丽寒假结束,快要回上海来了,他心里是非常地担忧,因为自己拿什么话来和她解释好呢?而且她也未必会同情我的苦衷呀。唉,她一定要责骂我是个负恩忘义的人。而且瞧莉莉最近的态度,对我大有冷淡的意思,时常夜里不回家来,看样子恐怕另有新欢的了。我是上了她的当,因为她是个浪漫的奇女子,她对我本来只有欲没有情的呀。良平到此倒又悔恨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的了。这天到梅林别墅去望重明,不料美丽正在哭诉叔父,要和克明离婚。良平听了,不知何故,心中奇怪十分,由不得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子。 Lw3VNPJYMilJOHPN+A4AzsuCnoZLQPLJVze34e2Bz5EosHj3mg9bzeqEqz0YIqJ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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