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件很清洁的浴室,四壁铺着雪白的瓷砖,中间也嵌镶着长方的玻镜。靠西方有个乳白色的浴缸,浴缸内这时坐了一个像羊脂玉雪一般的姑娘的身体,拿了一方雪白的毛巾,正在洗濯她身上的腻脂。她似乎很得意,一面洗浴,一面嘴里还哼着华尔兹的乐曲,显然她内心是这一份儿的喜悦和轻快。
慢慢地安闲地洗净了身上的皂水,她在浴缸内站起身子来。因为她是面对着那个长方的玻镜,所以她的明眸瞥见到镜中这一个肉感的身体。她似乎惊喜万分的而又不相信的样子,自言自语地道:“啊!这就是我的身子吗?我竟具有这么美丽的一个身子,太使人陶醉了。我自己也爱她,那何况是其他一切年轻的男子吗?他们见了我这么一个富于肉感诱惑的娇躯,他们一定会拜倒在我的脚下,他们一定会疯狂似的抱我吻我,我是多么兴奋!我是多么骄傲啊!”
“小姐,小姐,你洗好了浴没有?有个姚克明少爷来拜望你哩。”美丽对镜望着自己高耸的乳峰、雪白的大腿,正在感到无限喜悦的时候,突然听小凤在房门外这么地报告,一颗芳心不免荡漾了一下。她对镜忸怩了一下腰肢儿,心中暗想:假使我这样子去接见克明,不知他对我有什么表示?想到这里,两颊一阵子发烧,顿时飞上了一阵红晕,连自己也抹嘴哧地笑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我对你说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小凤在外面不听美丽的回答,她心中有些焦急,遂敲了两下浴室的门继续地又报告。
“我知道,你请他到楼上卧房里坐吧。”美丽这才如梦初觉般地回答她。她把身子已跳出浴缸的外面,擦干了身子,拿巴黎香粉扑了一阵,又把夜来香水精洒了一会儿,方才套上一条粉红软稠的三角裤,披上一件薄绸的汗马甲。她在衣钩上又取下一件雪白麻纱的浴衣,披在身上,拖了银色高跟的拖鞋,拉开浴室的门,姗姗地跨出去了。
浴室原在卧房里面的一间,美丽一脚跨入房内,就见姚克明已坐在沙发上吸着烟卷出神。他今天换了一套很美丽的西服,雪白的衬衫,大红的领带,头上卷曲的西发,光可鉴人,风流翩翩,俊美得可爱。美丽十分欢喜,把高跟鞋在地板上叽咯的一声,这才将克明惊回过脸儿来,在他眼帘下暴露了这一幕肉感的情景,一时倒愣住了一会子。美丽见他又惊又喜出神的意态,她感到胜利的得意,因为自己这一个身子,至少有着一份魔力把他迷恋得神醉了,于是嫣然地笑道:“姚先生,很对不起,叫你等候好多时候了吧?”
“不,才等候了一会儿。董小姐,你洗好了浴吗?”
克明这才如梦初觉般地站起身子,摇了摇头,含笑着回答。美丽见他两颊浮上了一层青春的红云,两眼却在自己身上打滚,从他这神情上瞧来,可以知道他是喘着气,这当然是由于心跳得快速的缘故。她觉得克明还是一个脸嫩的孩子,芳心感到说不出的喜欢,遂毫不介意的样子,把手摆了一摆,秋波逗给他一个媚眼,笑道:“姚先生,你坐着,不用客气的。”美丽一面说着话,一面把身子已走了上去,拉了他的手儿,大家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克明在她身子走过来的时候,已经闻到了一阵令人心醉的幽香。此刻和她一同坐在这长沙发上,他几乎有些神魂飘飞起来。两眼望着美丽身上等于没有穿着衣服的白肉,这是酥胸,这是乳峰,黑黑的一颗,像紫葡萄似的,但比紫葡萄更小得可爱。当他视线移掠到美丽下身的时候,他那颗心的跳跃,几乎已从口腔内跳出来了。原来这件薄纱的浴衣,并没有系上软缎的腰带,所以散披开在两旁,这就露着两条白胖如雪的大腿。因为是瞧不到裤脚管的缘故,当然更使克明有些想入非非起来。
“姚先生,你干什么呆住着出神?你笑我太放浪了吗?不过在法国巴黎,那就算不得一回稀奇的事。”美丽见他好像哑巴儿似的出神,遂回眸一笑,向他说出了这几句的话。
“不,我并不敢笑董小姐放浪,我觉得董小姐很文明,我是最崇拜思想新颖的人,所以我只有赞美董小姐的大方豪爽,我想董小姐一定也到过巴黎的吧?”克明竭力镇静自己的态度,他满面的笑容,低低地向她奉承。
“是的,我在十二岁的时候,跟爸爸到巴黎去住过几个月。她们女人的身体,和手足没有分别,在很广大的宴会中,她们都尽情地暴露她们的肉感,没有人会笑她们放浪的。所以我觉得在我自己卧房里,这确实是算不了一回稀奇的事。”美丽一面说,一面取过一支烟卷,衔在嘴里,态度是相当大方。
克明连连地点着头,他在身边取出打火机,给美丽燃着了衔在嘴上的烟卷。美丽见他很会侍候人,心中益发欢喜,她把右腿搁到左膝上去,还微微地颤动,这当然是得意的表示。克明见她右腿翘起的时候,简直暴露了她的一线天,一时心头更像小鹿般地乱撞,遂忙避过了视线。他怕美丽笑他没有见识,所以装出毫不介意的样子,问道:“董小姐,你在巴黎既然住过了几个月,那么你一定很知道那边一些风流的韵事,不知你能告诉给我一些听听,以广我的见识吗?”
美丽听他这么地问,忍不住嫣然地一笑,她安闲地喷去了一口烟,说道:“在巴黎神秘的事情可多啦。那时候我年纪小,所见过的大半都忘记了。不过细细地想起来,还有些记得,在当时原不知道,不过此刻要我告诉你,倒叫我有些难为情说出口来了。”
“那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只有两个人,因为我对于神秘的事情是很喜欢听的,你不告诉,倒叫我心头感到好生难受的。”克明听她这么地说,心头跳动了一下。他丢了烟尾到痰盂里,望着她的粉脸,有些央求她告诉的口吻。
美丽听他这么地说,忍不住噗地一笑,因为一口烟没有喷出,所以她就连连地咳嗽起来。克明见她咳得厉害,这就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拍她的背脊。美丽于是趁势地倒入了他的怀里,粉脸靠在他的颊边,兀是咳个不住。她把克明手儿拉来,放在自己的胸口,是叫他揉擦一会儿的意思。
克明怀内偎了这么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他心头已是迷醉了,此刻把手按到她的胸口上去,虽然并非要存心去揩她的油,但事实上自己的手会触到她高耸的部分。他觉得柔若无骨,因为从来没有这样的艳遇,在他当然感到无限的惊喜。不过他在惊喜中也感到有些害怕,因为这到底是一个小姐的闺房,自己一个年轻的男子,万一被她的父母撞见了,那不是糟糕了吗?克明有了这一个感觉之后,他把手儿又缩住了,轻轻地推开她身子,笑道:“那是我不好,累你咳得这个模样,还是我倒杯茶给你喝好吗?”
“不用,我已不咳了……”美丽却把娇躯依旧倒卧到他的怀内去,她微仰了粉脸,小嘴儿一掀一掀的,似乎叫他低下头来热吻的意思。
克明在她这样柔媚的手腕下,倒反而呆呆地愣住了。美丽见他这鲁男子似的神气,芳心中更感到了无限的有趣,嫣然地笑道:“你不是要我告诉你对于巴黎神秘的风流事情吗?”
“是的,我很喜欢听听海外的风流韵事,因为我并没有出国过。”克明还是把脖子抬得高高的,一本正经的样子,低声地回答。
“我不告诉你,你心里好生难受的;不过我告诉了你,你心头也许更会感到难受的。所以我还是不告诉你的好。你是个聪明人,而且你也一定和女人家发生过恋爱,你当然理会到这个中的滋味吧。”美丽一面说着话,一面已把两条粉嫩的玉臂挽了上去,把他的头项直弯了下来。
这举动是再显明也没有了,克明哪里还有个不明白的道理吗?他想不到和美丽仅仅只有两次见面的认识,对待自己就会有这么亲热的表示。虽然明白美丽因为是染有了欧化的缘故,不过凭她这浪漫的举动猜想,几乎不相信她还是一个闺中的姑娘。他被美丽勾住了脖子,他低下头儿来,还没有把嘴凑到她红红的嘴唇上去,他先被一股子幽香熏得迷醉了。于是他再也忍熬不住地吻了下去,几乎有些疯狂的样子。
美丽当然需要他这狂热般的甜吻,她抱住了克明的脖子,也是多么有劲。经过良久的热吻,美丽是非常满足。她全身软躺在克明的怀内,眯了眼睛,娇喘吁吁地向他甜蜜地媚笑,说道:“你吻嘴的方式很有经验,你得从实地告诉我,你和多少女人吻过嘴了?”
“不,我并没有和任何一个女人谈过恋爱,今天才是破题儿第一遭。”克明摇了摇头,他把手儿按在她的臂膀上,笑着告诉她。
美丽撇了撇小嘴,秋波逗给他一个娇嗔,笑道:“你骗谁?像你这么一个俊美康强的男子,会没有被女人爱上过吗?”
“在过去确实没有,不过现在是已经有一个了。”克明笑嘻嘻地回答。
“你说,是谁?”美丽毫不加以思索地问他。
“还不是你吗?”克明指了指美丽的鼻子,忍不住笑起来。
“啐!我才不相信你还是一个童男子。”美丽啐了他一口,也哧哧地笑。
“你不相信,那么你要不试验一下?”克明胆子渐渐地扩展,有些涎皮嬉脸的样子。这是出乎美丽意料之外的,她突然又正经起来,猛可坐起了身子,绷住了粉脸,伸手就在他颊上量了一下子耳光,薄怒娇嗔地道:“你说什么?你给我怎么样试验?你说,你说出来!”
克明到此,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他绯红了两颊,被她打得怔怔得愕住了。美丽见他害怕的神情,一时倒又嫣然地一笑。克明被她这么一擒一纵,他心头有些难堪的滋味,觉得美丽这姑娘的手腕太厉害一些了。他站起了身子,向她鞠了一个躬,很抱歉地道:“对不起得很!我是说一句玩话的,不料你就认真的了。假使你认为我有侮辱你意思的话,那么我就告别了。”
美丽见他一面说,一面把身子向门外走,芳心暗想:这人倒也会放刁的。不过自己打了他一下子耳光,原也太以过分了,于是跟着站起身子,她高跟鞋一顿,娇叱道:“站住!还不快给我走回来!”
克明被她一喝,只得又回过了身子,望着她娇嗔的意态,却又愕住了一会儿。谁知美丽冷不防地走了上去,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带,说道:“你想这么轻易地走了吗?没有这么容易的事情,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因为这是一个姑娘的卧房,克明是感到极度的害怕,他心里怕事情闹大了,她的父母还会把自己当作一个强奸女子的暴徒看待。所以他脸儿已吓得发了灰白的颜色,忙低低地说道:“董小姐,请你不要愤怒,只要你说一句要我赔偿你什么,我终可以答应你的。”
美丽见他急得这一份样儿,心里由不得暗暗地好笑。不过她表面上兀是显出生气的样子,把他一直拉到沙发上又坐了下来,冷笑道:“你既然要走,那么你又何必到我这儿来?”
“因为你有讨厌我的意思,所以我才告别的。董小姐,刚才我这句话完全是开玩笑的意思,我并没有想到你会认了真,早知你要认真的话,我也不敢和你说这些玩话了。董小姐,对不起得很!请你先放了手,因为我被你要拉得透不过气来了。”克明被她拉紧了领带,真像绳子穿进了黄牛的鼻孔,他连挣扎一下都不敢。不过他见美丽拉了自己坐下的情景猜测,觉得她还没有十二分认真地恼恨自己,遂含了央求的语气,向她低低地赔罪。
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却见小凤端着一盘子牛奶和布丁进来。克明心中这一焦急,他额角上不免冒上汗点来。美丽一眼瞥见,她却不慌不忙地把两手都伸到他颈项下去,微笑着道:“你的领带歪斜了,我给你打打整齐吧。”
克明做梦也想不到她会在小凤面前突然转变了另一副的面目,到此方才明白她对我的薄怒娇嗔完全是假惺惺的装腔,其实她心中原是很爱我的。克明心头仿佛落下了一块大石那么轻松,他抬起了脸儿,也故意给她系领带的样子。
“小姐,点心放在这儿,你要披上了旗袍吗?虽然是暮春的季节,但你也防着受了寒的。”小凤把牛奶布丁放在百灵桌上,她目眸见小姐赤身露体这样不避嫌疑亲热地对待克明,心中明白那一定是小姐的情人了,遂望了她一眼,含笑点点头问她。
美丽在刚洗好浴出来的时候,原不觉得一点儿寒意,而且还感到十分的热情。但在外面时候坐久了,现在究竟不是仲夏的天气,况且窗门又开着,春风虽然含有温意的成分,不过吹在身上,也有些微寒的意思。于是点头说道:“也好,你在橱内取一件给我穿吧。”随了她的话,小凤已在橱内取了一件霞霞绉的旗袍。美丽遂站起身子,脱去了浴衣,披上了旗袍。小凤蹲身子,给她扣着一粒一粒的纽襻。克明见她这一种派头,真是一位贵族小姐的身份。不过她对我也许特别亲热,所以并不避一些儿嫌疑了,我倒不要辜负她对我的一番热情哩。
“姚先生,请这儿来坐,一些吃不上口的点心,别客气,少许用一些吧。”美丽让小凤穿舒齐了旗袍,她走到百灵桌旁,拉开了旁边的沙发椅,回眸瞟了克明一眼,笑盈盈地说。
克明觉得美丽像现在这一种态度招待自己,才像一个很多情很有礼貌的姑娘。不过在我国礼节上说,一个姑娘在卧房内接见客人,这客人和她本身的关系已经不算浅的了。虽然这位董小姐是并不明白祖国的礼节,但对我终可以说是不当什么外人的了。克明在这样思忖之下,他把刚才的惊慌和害怕都又消失了,遂站起身子,含笑点了点头,走到桌子旁,和美丽对面对坐下了。只见桌子上放着两杯牛奶、一盆子可可布丁。美丽拿了一柄小刀把布丁切成四块,秋波斜乜了他一眼,笑道:“随意吃,我不和你客气。”她说着话,握了牛奶杯子,微微地呷了一口,然后拿起钢叉,叉了一块布丁,放到嘴里去吃。
克明见她在小凤面前对待自己的态度,既文静又温和,好像是换了一个人的模样,这就感到她的可爱又可恶,遂点了点头,握了杯子也喝牛奶了。一会儿,小凤把浴衣挂在橱内,走了出去。
克明望着美丽的娇容,微微地笑道:“董小姐,我很感激你对待我这一份儿的深情蜜意,我心里是嵌着你一个不可磨灭的影子。董小姐,我觉得你是太令人可爱了。”
“姚先生,刚才的事情,我原也和你开玩笑的。不过我的举动,未免有些失礼,好在我们既然成了朋友,你一定会原谅我的吧。”
美丽听他很恳切地说着,在他表情上看来,确实对我表示无限爱意的神气,一时她也感到自己刚才对他的态度,不免有些像未曾开化的民族,于是含了歉意的目光,脉脉含情地逗了他一瞥,低低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董小姐,你别那么地说,我觉得你突然会说出给我系领带的话,我以为这正是表示你真心的情意来。在当初我确实感到你的野蛮,不过现在我才明白你真是一个多情的姑娘。”克明摇了摇头,他逗了美丽一瞥又喜欢又怨恨的目光,低低地说。
美丽心里感到有趣,她把两条臂膊伏在桌沿边,忍不住哧哧地笑起来了。克明见她这神情令人心醉,遂向她愕住了一会儿,低低地又问道:“董小姐,昨天你在表哥的面前,我也没有详细地问你,此刻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你的爸爸妈妈都健在吗?”
“我的爸妈都在南洋时殁了。这儿是我叔父的家里,昨天那个妹子原是我叔父的女儿。我从南洋回国到现在还只有两年,昨天我已叫表哥帮我代为到你们校中去报了名,待你们春假期满,我也要到学校里读书来,那时候我们不是天天可以见面了吗?”美丽听他问起了爸妈,方才停止了笑,蹙起了翠眉,大有凄凉的意味。但是告诉到末了这两句话,她又觉得欢喜,粉脸上含了喜悦的笑容。
克明点了点头,表示很同情的样子,说道:“原来你是个没有爸妈的姑娘,那你的身世真和我一样可怜。”
“那么你当然也是没有爸妈的孩子了。不过你现在是靠谁过活的?也许你爸爸有遗产留给你吧?”美丽见他和自己表示同情,因此也和他惺惺相惜。她微蹙了柳眉,放下手中的牛奶杯子,掠了一下鬓间的云发,低低地问他。在这几句话中,很可以瞧出美丽是很关切克明的意思。
克明也放下牛奶杯子,摇了摇头,说道:“爸爸也没有什么遗产留给我,现在我是住在姑爹的家里,因为姑爹没有儿子,所以待我十分亲热。我想你爸爸既然是个华侨富商,身后当然有不少的遗产吧?”
“是的,究竟有多少,我也不详细。叔父对我说,只有六百万。不过有人告诉我,最少有三千多万。其实我一个女孩儿家何尝用得了这许多?六百万也已经足够了,至于三千万这一句话我也管不得许多了。姚先生,你这学期不是可以毕业了吗?毕业后你假使要创办什么事业而缺少经济的话,那我一定可以尽力帮助你的。”美丽一面告诉他,一面又向他表白自己的意思。
“董小姐,我很感谢你这一份儿的意思,假使我有需要你帮助的话,我一定可以向你恳求的。”克明频频地点了一下头,望着她粉脸儿悄悄地说,接着又满脸堆笑地道,“董小姐,我真感到太幸福了,居然会和你这么一个爽直的姑娘做朋友,而且还是一个很知己的朋友,那不是叫我喜欢吗?不过这儿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太亲热了,会遭到良平的妒忌,因为在昨天我瞧他的态度已经有很愤激的意思了。”
“不过交朋友各人有各人的自由,谁能够管得了谁呢?良平只不过是我的表哥,并非是我的未婚夫。就是我的未婚夫吧,他也没有权力来过问我的交朋友呀。姚先生,你说这话是不是?我在巴黎曾经见到这样一件事:一个做妻子的有了外遇,她在丈夫的面前和她的恋人亲吻,说她的丈夫是她的哥哥,她的丈夫没有办法,只好出去让了她。后来做妻子的还要跟丈夫离婚,那丈夫苦苦地哀求,可是她究竟留了一封告别的信,和她的恋人出走了。”美丽听他这么地说,遂把自己瞧到的一件事,向他低低地告诉。
克明点头说道:“你这话虽然不错,不过照你说的,那一个做妻子的到底是太没有情义的了。因为她丈夫并没有什么错,她是不应该就这么地抛弃他的呀。”
“但是我所知道的,就是这么一件事情的轮廓而已。当然其中的曲折,绝不会像我所说那么简单。假使她丈夫是个忠实的好人,她恐怕也未必爱上另一个的男子吧。”美丽笑了一笑,她又这么地补充着说了几句,接着把那杯牛奶喝完了,向他又低声地道,“你慢些儿用好了,还有两块布丁,你也吃了吧。”
克明点头答应,他拿钢叉又叉了一块布丁吃。这时小凤拿了一只铜盆进来,里面放着小小的毛巾两条。她用铜钳子夹了毛巾,交到美丽的手里。美丽抹了抹嘴唇,她放下毛巾,已离开了桌边,坐到沙发上去,向小凤说道:“小凤,你把我的袜子放在什么地方?”
克明听她这么问,一面接过小凤递过来的手巾抹嘴,一面忍不住扑哧地笑了。美丽见他笑得有些神秘的样子,遂逗给他一个媚眼,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自己穿的袜子,怎么反而去问别人家放在什么地方?”克明也站起身子来,望着她的娇靥,笑嘻嘻地说。
小凤听了,在旁边插嘴笑道:“姚少爷,你真不知道我们小姐的脾气,她明天连自己的人儿放在什么地方也会向我要的呢,何况是袜子呢。将来谁做了我的姑爷,谁就得服侍我的小姐,因为我家小姐可比不了别人家的小姐,她是一些儿也不会动一动事情的。”
“小妮子,你别给我多嘴,照你这么地说,你把我当作了死人不成?”美丽听她向克明这么说,当然明白小凤这话中是包含了一些俏皮的作用,遂一面笑,一面把秋波逗给她一个妩媚的娇嗔。克明和小凤听了,忍不住也都微微地笑起来。
小凤在五斗橱的抽屉内取出一双肉色绝薄的丝袜,交到美丽的身怀内,她微微地一笑,便走到房外去了。美丽急道:“小凤,你为什么不给我来穿上了?”
“董小姐,你难道真的连自己袜子都不会穿的吗?”克明听她向小凤这么地叫,一时真有些不胜奇怪,他情不自禁地向美丽问出了这一句话。美丽两颊有些红晕的色彩,秋波逗了他一瞥娇羞的媚眼,低低地道:“不瞒你说,我自小到十二岁,就由我母亲服侍穿衣服鞋袜。后来十三岁那年开始,就由小凤一直服侍我到现在,我委实没有自己穿过一双袜子。”
克明从她这几句话中猜想,也可知美丽父母在日真把她当作明珠一般地珍爱了。他忍不住扑哧地一笑,不过他到底还有些不相信她这些话的意思,遂问她道:“那么你十二岁这一年跟随父亲到巴黎去的时候,一切起居怎么办呢?”
“都是爸爸服侍我的呀。”美丽很自然地回答她。
“你爸爸会服侍一个女孩子?”克明愕住了一会儿,他简直有些不相信她这一句话。
“为什么不会?你以为稀奇吗?我十五岁那年,爸爸还抱过我睡觉。因为那天晚上妈妈在朋友家里没有回家,我一个人害怕,躺在爸爸的怀内才安静地睡熟。第二天我起身上学校都是爸爸服侍我,还亲自用汽车送我到校,我想到爸爸的爱我,真比他爱自己的生命还更近一层,所以我想到了爸爸,我就会伤心起来的。”美丽絮絮地说到这里,真的,她眼角旁已展现了晶莹莹的一颗。
克明方知造成美丽现在这一个性情,正是他们父母溺爱过甚的缘故。幸亏她是个身拥巨产的姑娘,否则真害苦她的终身了。因为美丽在淌眼泪了,自己少不得要去安慰她几句的。于是走到沙发旁也坐下了,拿了一方帕儿,交到她的手里,低低地道:“过去的事情,你也不要去伤心了。一个人年纪老了,少不得要步入死亡的道路。所以年老而逝,这是道理如此,你也只好想开一些儿了。”
美丽一面拿帕儿拭眼泪,一面向他频频地点头,秋波脉脉含情地逗了他一瞥多情的目光,表示感谢他的意思。
克明见她兀是不穿袜子,遂望了她一眼,微笑道:“董小姐,你今天就不妨自己穿着试试,别冻了可不是玩的。此刻还只有四点三刻,我们还可以去瞧一场五点半的电影,不知你心里有这个兴趣吗?”
“也好,只不过我真的不会穿袜子,能否劳你的驾,给我穿一穿吗?”美丽说到这里,她却老实不客气地把那条粉腿搁到克明的膝踝上去了。克明想不到她有这一个举动,一时全身一阵热燥,两颊立刻热辣辣地红起来。美丽见了,却有不悦之意,秋波逗给他一个妩媚的娇嗔,冷笑道:“是不是我没有这个资格劳你的驾,怕脏了你这一双贵手吗?那么等着小凤来穿吧!”
“不,我并没有这个意思,我是怕被小凤瞧见了,会说我放肆吗?其实你认为我有给你穿袜的资格,那我欢喜还来不及,如何还会不愿意吗?”克明见她薄怒娇嗔的意态,更增了她一分妩媚的风韵,因为已经猜摸到美丽不是一个寻常普通的姑娘,所以他立刻堆了满面笑容,竭力去迎合她的欢心。
美丽听了这话,方才回嗔作喜,遂笑道:“只要是我欢喜你给我穿的,谁能干涉我们的自由呢?”
“好,我就给你穿袜子,不过我粗手毛脚地服侍得不称你的心,你可不要生我的气。”一个没有亲近过女色的少年,对于这一件差使,当然是感到十二分的兴趣。克明说了一声好,他把美丽的大腿捧了过来。当他两手摸到她光滑滑大腿的时候,他内心受到一重性感的刺激,他几乎有些情不自禁起来。
“为什么捧住着出神,不给我穿袜子呀?”美丽的心中当然也感到被一个年轻男子抱住了大腿,自己全身感到一阵快感,这似乎比小凤往日给自己穿袜子的时候适宜得多。她芳心里有些甜蜜蜜的滋味,秋波斜乜了他一眼,忍不住抿嘴嫣然地笑了。
“董小姐,不瞒你说,我太陶醉了,你这条粉腿多肉感多可爱呀!我简直有些爱不忍释,最好给我永远地抱住着。董小姐,你允许给我闻一闻吗?”克明心神都醉了,他抱住了软绵绵光滑滑的大腿,他几乎连说话都有些气喘的成分。
美丽知道自己的肉感,足以使一个青年神魂颠倒,她心里是多么得意,遂斜乜着秋波,红晕着双颊,抿了小嘴哧哧地笑。克明因为她并没有表示许可,所以他不敢贸然地去闻香。因为他觉得美丽这姑娘有特别的个性,只要是她主动的,你就是立刻把她身子吞吃了,她也不会恼怒;若是我自己有了主动的意思,她一发脾气,立刻会把你怒打的,因为自己刚才已吃了她的耳光了。
“干吗又发怔?既然你爱闻香,你就闻吧。”美丽见他红了脸儿,望着自己木然的样子,这就忍熬不住地嫣然一笑,向他说出了这两句话。
有了美丽这一句吩咐,克明就大胆地低下头儿去,在她粉嫩的大腿上狂吻了一阵。美丽见他这个狂吻的情景,仿佛狗儿嗅肉骨头的神气,因为他吻到后来,竟是啧啧有声起来。美丽只觉一阵奇痒,影响到全身每个细胞,都起了异样的变化。她忍不住咯咯地一笑,把腿儿一抖,却是一脚把他脸儿踢了开去,娇嗔道:“你倒有些真的像一条疯狗了,叫人家肉痒得受不了。”
克明被她这一踢,方才回过原有清醒的智觉来。他绯红了两颊,真感到有些儿羞惭的意思,因此望着她春色横眉的娇靥,也忍不住微微地笑了。
“怎么啦?你还不给我穿袜子?”美丽雪白的牙齿微咬了一会儿殷红的嘴唇皮子之后,乌圆眸珠一转,这就又逗给他一个妩媚的娇嗔。
克明这才拿过那双丝袜,给美丽小心地穿上了。正在穿第二只袜子的时候,小凤笑盈盈地走进来。她对于克明给小姐穿袜子的一回事,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的神气,遂笑着说道:“姚少爷,你现在练习起来,将来服侍小姐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生硬了。”
克明被小凤这么地一说,真是羞得绯红了两颊,颇觉无地自容,这就放下了美丽的还未穿上袜子的那条大腿,站起身子退到桌旁去了。美丽又好气又好笑,狠狠地白了小凤一眼,笑骂道:“短命妮子!要你多什么嘴?现在你叫我只穿了半只袜子,那怎么办?你快些儿来帮我穿上了吧!”
“小姐,你何必叫我穿?现在你反正有克明少爷会服侍你的了,还用得了我这个人吗?”小凤倒又放起刁来,秋波逗了她一瞥神秘的媚眼,忍不住扑哧地笑。
美丽急道:“你这小妮子!再尖嘴薄舌地胡说,回头可不捶你,你给我穿不穿?”小凤见小姐发了急,方才走上去,帮她穿上了袜子,套上了那只天青的高跟皮鞋。美丽站起身子,在镜中转了转腰肢儿,笑道:“克明,我们就走了吧,难道你就这样地怕羞不成?”
克明于是回身笑了一笑,见美丽已披上了维也纳的大衣,两人这就携手步出了卧房,一同走出了梅林别墅的大门口。美丽道:“到什么戏院里去瞧电影好?”克明道:“美华戏院开映《美人鱼》,里面游泳的镜头很香艳,你瞧好不好?”美丽点头说好,两人遂坐车到美华大戏院里去。
美人鱼是桃乐珊拉玛主演的,她是好莱坞最风流的一个明星,叫她主演风流的戏,当然格外引人人胜。美丽瞧到桃乐珊拉玛和剧中男主角热吻的时候,她把粉脸会偎到克明的颊上去,而且手儿扳着他的下颚,凑了小嘴,也和克明表演了和银幕上同样的镜头。克明在无限惊喜之余,因为四周是黑暗的,所以他顽皮地在美丽的胸部上活跃。美丽觉得十分快感,她几乎要软倒在克明的怀里了。
“美丽,你养在南洋,我想你游泳的技能一定是好到上乘的了。”克明因为发觉旁边有人在注意我们的行动了,他只好停止了顽皮的工作,故意向她低低地探问。
“那还用说的,你对于游泳有没有兴趣?”美丽也把粉脸靠正了,向他悄声地反问。克明笑道:“游泳可说是我生平最拿手的了,初夏快到了,待上海游泳池开放之后,我们一同去游玩好吗?”
“其实在游泳池内游泳,那是感不到什么兴趣的,最好到高桥去,或者普渡那边的海滨旁,这就快乐得多。”美丽低声地回答。克明点头说“好的”,他握紧了美丽的纤手,两人又静静地瞧电影了。
电影放场,两人携手走出。忽然有人叫道:“喂!你这位小姐皮包落下了。”美丽回头去瞧,只见一个西服少年正从地上拾起自己的皮包,含笑送了过来。美丽见那少年的脸儿,真可说美如宋玉,在英武之中又有柔媚的风韵,比克明更要令人心醉得多。因为克明皮肤棕黄色的,当然及不到他的白净可爱。美丽一面接过,一面秋波逗了他一瞥勾人魂儿的目光,笑盈盈地问道:“多谢先生,请问先生贵姓呀?”
那西服少年尚未回答,忽然被旁边一个姑娘拉着走了。美丽想不到他身旁尚有和自己一样的一个同性的人儿,因此颇有些失望的感觉,望着那少年远去了的影子,倒是怔怔地愕住了一会子。克明见她若有所失的样子,心里自然有些酸溜溜的作用,遂笑道:“好一个俊美的少年,只可惜人家已有了‘司的克’了。”
美丽似乎明白他有醋意作用,遂回眸向他嫣然地一笑,秋波逗给他一个娇嗔,说道:“你这人简直是浑蛋,我们女子是你们男子的‘司的克’吗?”
“哦,我说错了,我们男子是你们女子的‘司的克’,那终好了。美丽,时候不早,我们还是上馆子吃晚饭去吧。”克明“哦”了一声,用了赔错的口吻,一面微笑着说,一面把手儿去勾住美丽的臂胳。美丽这才感到胜利的得意,向他娇媚地一笑,两人遂步出了美华戏院的大门。
天空已是灰暗的了,马路上万家灯火,百货商店的霓虹灯光芒,在向行人闪闪烁烁地做媚眼,粉肉市场的夜都会又在这时候展现了迷人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