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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行昙出都 沿途采花

太阳已失却了它炎热的淫威,奄奄一息似的涨红着脸儿,慢慢向地平线下沉沦,暮色已整个地降临了宇宙,夜风是不停地吹。随着那夜风,播送出一阵阵清晰的钟声,余音袅袅地兀是在静寂的空气中流动,这便是北京城内保国寺中钟鸣晚斋的时候了。

说起这个保国寺,真是了不得,不但寺院的面积大,建筑巍峨,僧徒众多,而且它的势力更是超过了一切。漫说京师中富翁绅士不敢去得罪它一根汗毛,就是京中大小官员,谁敢不去奉承呢?但这其中到底有个缘由,太祖朱元璋自得天下以后,遂建都南京,国号大明,在他的意思,以为最好能够世世代代传下去,谁料得到他孙子建文帝即位不久,就被他四叔燕王篡位。燕王既把建文帝赶走,他想南京建都不利,因此他便迁都北京。一个人的手段不能太厉害,自己身上虽然可以保牢,对于子孙就顾不到了。果然燕王传到成化帝即位,国政便一天一天腐败起来。原因是成化帝醉迷酒色,昏庸失政,因此逆藩景王和权阉靳直便狼狈为奸,窥窃神器,无所不为了。

他们要想谋反篡位,先要收罗武士,作为爪牙。保国寺中当家姓何名继晓,乃是崆峒派名下,本领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因此景王和靳直遂收用之,一面奏本皇上,封为大明国师。因此继晓更加无恶不作,京师中人也无有不怕他了。

这夜继晓吃毕晚斋,坐在方丈室中做功课,忽见小沙弥进来报道:“大师父,景王爷和靳公公来了。”

继晓一听,慌忙离座,接入方丈室让座,一面命小沙弥泡茶端烟,一面笑问:“二位王爷黑夜到此,未知有何贵干?”

靳直道:“皇上昏庸无道,好色如命,怎能够管理国家大事?所以特来与国师相商。”

继晓早知其意,因笑道:“在公公眼中瞧来,何人能掌管国事?”

靳直道:“景王爷聪敏过人,且为太祖嫡派后裔,实可当之无愧。”

景王听了,假意谦道:“靳公公哪里话,我无德无能,怎敢有此妄想。”

继晓道:“这也不难,贫僧定可帮忙成其大事。”

景王乐得心花怒放,急问国师有何妙计,继晓道:“皇上昏庸,不足忧虑,贫僧意思,先废东宫,这样不是帝业垂手可得了吗?不晓得两位以为怎样?”

靳直点头道:“国师的主见很对,但是我所虑的倒并不是这个。”

继晓急问道:“难道京中尚有天大本事的能人吗?”

靳直道:“不是,江南有一个才子,姓文名素臣,实是个当今英雄,若不先把这个人除了,事情恐怕颇难成就。”

继晓道:“靳公公,你切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谅他是个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有什么怕他呢?”

靳直正色道:“国师,你倒不要小觑了人家,文素臣不但熟读经诗,且十八般武艺件件皆精,若和国师交手,恐怕也难以胜他哩。”

继晓一听这话,直气得贼秃头顶生烟,环眼圆睁,怪叫如雷,跳起来道:“靳公公放心,贫僧若不把这个小子杀死,誓不为人。”

靳直说这一句话,原是激将之法,现在见他果然中计,心中暗暗欢喜,便哈哈笑道:“国师,你这话可当真吗?”

继晓正色道:“在公公之前,岂敢说谎?今我先着徒儿前去探听这个文素臣,若有下落,我必亲自前去手刃之。”

靳直、景王一听,齐道:“如此甚好,事不宜迟,请国师快速进行。日后事成,国师实乃第一功臣呢。”

继晓听了,方才浓眉一扬,哈哈大笑起来。遂吩咐小沙弥即喊师兄行昙、子净、凡尘到来,叫他们即刻动身云游江南,若遇文素臣,便暗杀之,回寺自有重赏。三人得令,遂各去整装。靳直、景王见事已进行,便告辞回宫,继晓率众僧拜送出寺,等两人上车,方始回进寺来。

且说行昙、子净、凡尘三人,带了川资,连夜出京,分道而行。先表行昙,披星戴月,昼行夜宿,一路上探听文素臣的行踪。这天到了浙江地界,心想杭州普照寺中住持松庵,乃是我的师兄,我何不到他那里去探问,也许他知道文素臣的行踪,这不是省却我许多的麻烦吗?行昙想定主意,便急急赶往杭州去。待到了山阴县时候已经日薄西山,想来是杭州赶不到了,只好找个宿店住下,明日再说。

行昙想着,抬头一看,正是一家客店,叫作方便栈。店小二早来招呼道:“大师父可是要房间?里面清洁的尽有,请进里面瞧吧。”

行昙一面点头,一面跟店小二进内。到了一间房里,收拾颇觉洁净,行昙点头表示满意,店二泡上好茶,又问大师父可曾用饭。行昙道:“还没有吃过,你先拿十斤酒来吧。”

店小二听了这话,心中好生奇怪:怎么和尚竟要喝酒了?因迟疑一会儿。行昙见他呆着不答,不由大怒,猛可把桌子一拍,高声喝道:“你这狗养的,呆着做什么?还不快给我拿酒拿菜来!你爷爷难道吃了是不会钞的吗?”

店小二见他这副穷凶极恶的丑态,早已吓得不敢回答,只得连声说是。退出外面,心中暗想:这和尚绝非善类,不好惹他,还是百依百顺地待他是了,免得惹出是非来,倒叫我的饭碗儿也要打碎了。

想罢,便烫好十斤酒,端进一盘素菜。行昙见没有荤的,便伸手把盘打翻,扭住店小二举手要打,一面又大骂道:“你这畜生,真瞎了眼珠。我在京中,官府尚且惧怕三分,不敢得罪,你这儿一个小小县城,敢欺侮我吗?”

店小二跪下哀求道:“小的怎敢欺侮大师父?”

行昙道:“那么为何不拿烤牛肉来?打量咱家是吃不起荤菜的吗?”

店小二忙道:“这是哪里话,小的不知者不罪,立刻去取荤菜与大师父吧。”

行昙听了,方始放手,店小二连忙抱头奔出,暗暗骂声贼秃,还亏是佛门子弟,什么酒肉竟公然吃喝起来?真是有犯佛门清规,可杀可杀!这种和尚,应该可以报官究办。但听他说话口气多大,想来定是京中保国寺里出来的了。保国寺是景王爷和靳公公最得意的,这事千万别鲁莽,若弄僵了,那还了得,不要说客栈封门,恐怕还有性命之忧呢。店小二想到这里,哪敢再去想他不守清规,立刻端进一盘烤牛肉,行昙见了,方才无话,便独个儿狼吞虎咽吃喝起来。不到一刻,早把一盘牛肉吃完,遂喊店小二再添。这样一连竟吃了五盘,方才吃饱,叫店小二上了账,说明儿总算。店小二不敢有违,答应了一个是,回身退出。

行昙靠在床上,心中暗想:我从京师下来,所有盘川早已花光,明天若付不出账来,倒很是难为情的,今天夜里总要想个办法才行。他这样地盘算一会儿,单等三更一敲,外面杳无人声的时候,他便穿上夜行衣,怀中暗藏匕首,推开窗户,便飞身跃出。

这时街上不要说灯火全熄,寂静得一丝声息都没有,简直连一个鬼也找不出来。好在蔚蓝的天空中,万里无云,悬挂着一轮皓月,照得街头小景清晰可见,所以走路尚不困难。行昙走了一截,只见每户人家的窗户都是黑漆漆的,想来人家这时都在做好梦。后来瞥见有家楼窗上里面灯火尚明,行昙心想:我的机会来了。因赶步走近那户人家,纵身一跃,跳上屋顶,两脚钩住屋檐,做个燕儿入巢之势,探头向窗隙空中望去。这一望,把行昙的一颗心别别跳起来,脸儿一阵热燥,也涨得血红,暗暗骂声贼养的东西,你们倒玩得好快乐。因把窗户撬开,飞身跳进房去。

这时里面两个年轻男女,一丝不挂地正在床上欢乐,突见窗外飞进一个浓眉环眼的大和尚,一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赤条条地跪倒地上,口叫大师饶命。行昙把匕首向他们一扬,喝声道:“你们究竟是不是正式的夫妻?为何夜半深更还在窝心?”

那男的脸色铁青,两眼停了起来,呆若木鸡似的一声都不敢回答。那女的娇声求道:“我们是正式的夫妻,大师父要什么拿什么,请发个慈悲,饶了我们的性命吧。”

行昙本待要了几两银子就走的,今见那女的跪在地上,全身好像雪白粉嫩的一只肥羊,两只金莲窄小得不满盈盈一握。那一头青丝光亮乌黑,淡淡的两弯蛾眉,一双水汪汪的眼儿,在眉目中瞧来,也可知她是个十足道地的淫妇。虽然她因害怕,粉脸稍许变了颜色,但还是红润润地可爱。现在放着一块肉不吃干吗,这也太呆了。

行昙这样一想,便起了淫心,笑呵呵道:“你既然答应我要什么拿什么,现在我单要你这个人,你能答应吗?”

男女两人都只求饶命,行昙把匕首狠命向男的头顶戳去,只听呀的一声,鲜血飞溅,那男的早已跌倒在地,两脚一伸,呜呼哀哉了。那女的回头见那男的头顶上尚刺着一柄匕首,鲜血直淌,这一吓真的把她浑身乱抖,拼命合拢双手,向行昙拜个不住。

行昙哈哈笑道:“小娘子,不要害怕,我是绝不难为你的。”

说着,便一撩衣袖,将那女的搂到床上。那少妇哪敢说半个不是,只得随他摆布,像暴风雨似的狂了一阵,到后来直把那少妇乐得大喊亲爷起来。行昙暗想: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原来她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因笑问她道:“好娘子,你还怕吗?”

少妇娇笑道:“再也不怕了,大师父真是个救苦救难的好人。”

行昙好笑道:“我问你,这个狗养的小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丈夫?”

妇人摇头道:“不是。”

行昙道:“刚才为什么骗我?”

少妇瞟他一眼,浪声咯咯地笑,却并不回答。行昙见她这副骚态,真是令人欲火高燃,忍不住又狂了一阵,一面又问她丈夫到哪儿去了。少妇道:“我丈夫叫杨平江,他是到外埠经商去了。一月两月回家一次,是说不定的。”

行昙道:“那你就饥荒了要找野食吃吗?”

少妇不答,忽然又淌泪道:“我是实在过不惯这种寂寞生活,大师父,请你可怜我,常来玩玩好吗?”

行昙见她粉颊着泪,很觉楚楚可怜,因笑道:“你伤心什么,这时你很爱我了吧?方才为什么要恨我呢?”

妇人一听,便拧他一下腿儿道:“别人家正经和你说话,大师父又要说笑话了,请问大师父法号是叫什么啦?”

行昙道:“你只叫我大师父是了,还用得着什么法号吗?”

少妇不依,把他两腿夹住,使他不能行动,叫他说出。行昙没法,只好假造一个告诉。两人款款谈情,不知东方之既白。

正在万种恩爱,忽听房门外一阵擂鼓似的敲门声,又有人大喊道:“少奶,不好了,爷回来了。”

少妇听丈夫回来,急得半晌说不出话。行昙知事不好,万一闯出祸来,师父面前不好交代。于是他推开少妇,也不及束衣,就飞身跳出窗外,急急回到店中。这时倒有些头疼起来,便倒身就睡,这一睡直到午时才起身。

店小二进来服侍,行昙洗过脸,饱了腹,叫他把账结来。店小二答应,开上账单,共计四两五钱银子。行昙伸手到袋内一摸,不觉目停口呆,那伸进去的一只手竟回不出来。你道为什么?原来昨夜他本是出外去找钱的,后来和那妇人缠到天亮,又被她丈夫回来一惊,一时匆忙间,哪里还记得起这件事来?依旧空手出来,空手回去,他还以为身上已有了银钱呢。

店小二见他这个模样,心知不妙,便先拱手笑道:“大师父,请原谅,这儿小店是不挂账的。”

行昙正在难为情,被他带嘲带讥地一说,顿时恼羞成怒,猛可站起,只听啪的一声,那店小二的颊上早已着了一下耳刮子,翻身跌倒。行昙一脚把他踏住,犹大骂不息。这时惊动了外面账房,连忙进来。行昙心想一不做二不休,遂把账房抓住喝道:“你们店中这班王八羔子,都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账房慌忙赔笑道:“客官有话可讲,不必动气,小的们不是,咱来赔不是吧。”

行昙给他这样一说,不好发作,心生一计,大声道:“我乃京中保国寺靳公公特地派来,因路中遗失了川资,所以欲把所有账目暂挂账上,回头尽可到普照寺前来领取。不料你们这个狗养的,竟敢出言不逊,真是岂有此理!”

账房一听京中靳公公派来,直吓得屁尿直流,扑地跪倒,忙叩头道:“敝店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师父海涵。这一些儿账目算不了什么,大师父这样客气,那不是瞧不起敝店了嘛。”

店小二见账房如此,也早叩头不已。行昙见事已了结,方才大踏步地出店去。账房还送出门外,回头又骂店小二不识时务,靳公公派来的人可以得罪吗?那还了得?店小二挨了一顿打,又挨了一顿骂,只好自认晦气,不敢出声,从此见了和尚,就有些儿怕了。

再说行昙出了方便栈,只听大街上三五成群地谈着道:“这桩案子真稀奇,杨平江妻子和人通奸,齐巧平江回来了,只见房中奸夫已被杀死,他妻子却躲在床上乱抖。平江因见窗户大开,料定奸夫不止一个。你想,平江的妻子可厉害吗?但是这个奸夫为什么被人杀死了?那另一个奸夫究竟是怎等样人,那是要待明天知县审问出来才知道哩。”

行昙一听,知这事已破案,三十六招走为上招,于是他便急急赶到杭州。时已黄昏将近,只见一条街上开着一家糕团店,行昙因腹中颇饿,遂走进店去。只见里面已有两个小沙弥在买,说要定购一百个素团子。柜上的掌柜却不是个男子,乃是年轻貌美的一个少妇。行昙见了心中一动,暗想:世上有这样美丽的女子,我若能够和她真个地销魂,那就是死了也情愿的。

行昙正在这样呆想,忽听那少妇娇声含嗔道:“大师父,你放尊重些。做买卖的规规矩矩,别动手动脚的,成个什么样儿?还亏你们是佛门子弟,岂不罪过吗?”

行昙抬头瞧去,原来这两个小和尚涎皮嬉脸地正想在揩油呢,因假装正经地大喝道:“你们的当家是谁,怎么凭你们在外放肆?”

两个小和尚回头一瞧,认得是自己师父的师弟,因忙叩头道:“原来是师叔,不知何日到此,快随小的到寺院去吧。”

行昙见他们正是普照寺松庵的徒儿,因忙扶起。三人出了糕团店,行昙还回过头去向那少妇微微地一笑。 qn8b+OedCVy6Ih6Yr/DU3/ORhId1lyAJ6bP7XT174L54CesrH24N6igyQ5CoY4E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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