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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第二天晚上,吴莉珠在化妆室中扮演角色,她心中却在暗暗地记挂方晋三,为什么直到这时候还不来。正在想念,小姊妹中有一个丑角儿,笑盈盈走上来,向她扮了一个鬼脸说道:

“莉珠姊,外面有个方晋三先生来找你。你什么时候去搭来这样一个漂亮的小白脸?”

吴莉珠听了这话,向她啐了一口,一面笑骂了一声“烂舌根的”,一面很快地取出了那纪念册子,笑盈盈走到门口来。只见方晋三果然在外面等候了,于是很亲热地叫道:

“方先生,你请里面坐吧。”

方晋三含笑点了点头,于是跟她走进化妆室中,好在这一间化妆室中只有莉珠和一个头肩小生坐的,此刻头肩小生还没有到来,所以化妆室内没有第三个人。莉珠把纪念册交到他的手里说道:

“方先生,写得不大好,请你不要见笑。”

“吴小姐,你不要客气,麻烦了你,真对不起得很。”方晋三一面说,一面预备打开纪念册来看。吴莉珠这就急了起来,连忙阻拦他说道:

“方先生,你此刻别看,回家去看好了。”

方晋三见她急得这一份样儿,也不知她是什么用意,于是也不打开来看的。因为时候不早,也不好意思老在化妆室中打扰人家,这就笑了一笑,低低地说道:

“吴小姐,今天夜戏散场,我请你吃点心,不知道你肯不肯赏一个脸给我吗?”

吴莉珠因为对他也有爱素作用,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立刻答应了。方晋三见她答应,这就很欢喜地告别出来到外面看戏了。

方晋三到了外面座位上坐下,然后方才取出纪念册,打开来一看,见到“永结同心”这四个字的当儿,他心中忍不住一阵奇痒,一个人也会扑哧地笑了起来。暗想:原来吴莉珠是个轻骨头的货色,她居然给我写上这四个字,那分明不是已经有爱上我的意思了吗?人家说戏子和婊子一样,一搭就好搭上手,这句话我方才相信的了。因为她给自己有了这一个启示,今天夜里总要动动她的脑筋。于是站起身子,去打一个电话到湖滨旅馆,预先定好一个房间,方才再来看戏。这一晚,吴莉珠做戏特别卖力,两只秋波时不时向方晋三斜瞟了过来,瞟得方晋三心中真有说不出的甜蜜,因此拉开了嘴巴,也就微微地笑得合不拢嘴来了。

晚上散戏之后,方晋三等莉珠卸了妆,两人携手一同走出了戏院,莉珠问他说道:

“到什么地方去吃点心呢?”

方晋三道:

“我在湖滨旅馆开好了一个房间,那边很清静,要吃什么都可以吩咐侍役,十分便利,我和你去谈谈好吗?”

莉珠虽然觉得跟一个男子到旅馆里去总有点不太妥当,但自己那一只手被他握得紧紧的,心内那一股子热血好像在四肢都会沸滚起来。情感的激荡,使她会没有勇气拒绝他的要求,因此毫无异议地跟他踏进了湖滨旅馆的大门。

一个女子在走进旅馆之后,事情终有些尴尬,何况在房间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方晋三心中好像吃下了定心丸,殷殷地叫了点心,还叫了一瓶葡萄酒,真是招待得非常周到。吴莉珠虽然没有想到这一层上去,不过自己对于方晋三原本很倾心,所以她倒也并不感觉一些害怕。就是因为她没有存一些戒心,所以倒成全了方晋三偷香窃玉的工作。在这一天晚上,吴莉珠到底是失足了。

小莉珠既然失足了之后,她倒又伤心起来,因为这样子自己到底太吃亏、太无保障了一些,这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方晋三也是个色中老鬼,所以柔情蜜意,软语安慰,百般温存,说了许多好话,海誓山盟地总算把吴莉珠引逗得不伤心了。最后吴莉珠向他说道:

“晋三,你要知道,我的身子交给了你,从此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千万不能抛弃我,我希望你用功读书,将来考入大学毕业了,得能前途远大,我也不用在舞台唱一辈子的戏了。”

这时候方晋三自然不敢哼半声不字,连连地答应,并且还说了许多花言巧语,说得吴莉珠转忧为喜,也不禁破涕为笑了。从此以后,吴莉珠把方晋三视作未婚夫一样,对他好得了不得,恨不得把心都交给了他。在吴莉珠固然是痴心万分,但是所恨的是她失眼错认了人,把一块小石子当作了金刚钻看待,这就无怪她要灰心地终身长斋了。

事情拆穿是这样的,杭州城内也有几家大户人家的太太喜欢看越剧,因此爱上了吴莉珠,叫她做过房女儿,托了人来做说客。那时吴莉珠听了十分高兴,就一口答应。还有几个小姊妹也被看中在内,并且请她们吃饭。小姊妹淘里大家商量,第一次到过房娘家中去,修饰得好看一些,于是决定大家到理发店里去烫发。到了理发店,三个小姊妹都有理发匠招待去,独独吴莉珠坐在椅子上,没有人来招待。这是因为人家店里忙碌,原也不足为奇,吴莉珠便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约莫三分钟后,果然有一个理发匠身穿白色制服走了过来,拿了一块方绸围巾含笑给吴莉珠来围在项上。莉珠觉得那人十分面熟,及至仔细一看,这就情不自禁地“哎呀”一声叫了起来。原来这个理发匠不是别人,却是自己认为杭州中学校读书的高材生方晋三。当时方晋三见了莉珠,两颊一阵绯红,一颗心儿也像小鹿般乱撞起来。吴莉珠到此才知道自己是上了大当,什么他父亲是银行经理,他本身又是中学高材生,无非是个专门拆白人家姑娘的无赖罢了。因为自己已经把处女交给了他,这一次吃亏,可说是一些代价都没有,她在羞愧愤恨交迸之中,只觉一下子头昏目眩,“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跌倒身子便晕过去了。

这样一来,店里的人还以为她得了中风,三个小姊妹也急得了不得,头发还没有烫,连忙叫了车子,先把她送到医院里。同时这个方晋三在当月就失踪了,直到现在还不知去向,大概又在什么地方去玩这个把戏吧!

吴莉珠这一次吃亏,可说是哑子吃黄连——有苦无处诉,她睡在医院里,虽然是苏醒了过来,但是她只会滚滚地落眼泪。过房娘知道了这个消息,亲自来慰问她,只好承认自己确实因为身体虚弱才昏过去的,因此又破费了过房娘买了许多补品来送给她。

可怜吴莉珠那时候正伤心得了不得,她觉得自己本来不好,为什么见了这个方晋三就把志刚忘记了呢?那么我今日得到这样的结果,也可说是我的报应。她觉得自己实在太对不住志刚,她想自杀,不过又怕外界言论,因此她痛苦极了。心中痛苦,有人知道这还不算痛苦,唯其没人知道,可说是再痛苦也没有了,因此当夜又连连地吐了两口血。可怜一个很健康的小姑娘,只为了一念之错,直到现在变成了吐血毛病,从此心中若有不如意的事情,她便旧病复发地吐起血来,在这里真可用得着这一句“一失足成千古恨”的一句话了。

吴莉珠自从经过了这一重刺激之后,她觉得万念俱灰,大有看破红尘之意思,在她心中以为表姊玉英终于比自己幸福得多,谁知今日表姊又会到如此悲惨的结局。所以她是更加灰心十分,坐在床边,一面回忆着过去受骗的事,她眼泪像泉水般地涌上来。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又匆匆地走进两个姑娘来,一个是陈曼丽,一个是唱小生的名叫陆桂芬,她们三个人年纪都仿佛,平日最为知己,她们两人也是来望玉英的,今见莉珠坐在床边扑簌簌地落眼泪,便很惊慌地问道:

“莉珠姊,玉英娘怎么样了?”

“哦,曼丽妹,桂芬姐,你们来得正好,我表姊恐怕是很危险的了。”

陈曼丽、陆桂芬听了这话,心中也觉悲酸,大家站在床边望着玉英枯黄的面颊,也默默地淌了一会儿眼泪。这时玉英从昏沉中醒了过来,她睁开失了神的眼睛,向床边陈、陆二人望了一眼,似乎很感激她们的意思,向她们略微地点了一点头,掀动了一下嘴唇,说道:

“外面落着雪吧?叫你们大冷的天气跑来望我,我心中真是过意不去。”

“玉英姐,你此刻觉得怎么样了?”陆桂芬含了眼泪,向她低低地问。

玉英苦笑了一下说道:

“我今天已经好得多了,说不定几天完全好了。”

莉珠、曼丽、桂芬三人听她这样说,益发伤心,因此眼泪又落了面颊。玉英望着三人,用了温和而低沉的口吻,说道:

“你们不要为我的死而伤心,因为一个人迟早总要要死的,像我们这种唱戏的姑娘,环境是这样恶劣,活着也未必得意。外界认为我们是很高兴,但谁晓得我们内心的痛苦呢?所以我觉得今日一死,倒也是永远解脱我的烦恼和痛苦。不过这里你们三个人,年纪都比我轻,将来说不定也会遭到甜酸苦辣的事情,我第一要告诉你们的就是切不可贪虚荣,同时切不可受外界一切的引诱,那么你们才可保持你们的清白和一切,否则,你们也会步我的后尘……”

玉英说到这里,额角上微微地冒出汗点来,以下的话却再也说不下去。

陆桂芬一面拿手帕给她拭汗,一面含了眼泪,低低地说道:

“姊姊的话,我们都已知道了,你还是好好休养要紧。”

玉英方欲再说一句什么,忽然她嘴儿一张,便“哇”的一声,吐出一堆青黄的水来。经此一吐,她的神色完全变了,眼睛也定住了,急得曼丽、桂芬、莉珠三人连声叫喊起来。正在这时,姜禄水也走了进来,一见情形不对,便转身来告诉看护。看护小姐连忙去请值班的医生到来,医生拿电筒一照她的眼睛,目光完全散去,觉得已经到了最危险的阶段。不过做医生的人总尽他最后的一份力量,于是吩咐看护们去把氧气筒抬进来,给玉英呼吸。莉珠见玉英完全失去了知觉状态,想来是凶多吉少,这就拉了禄水走到外面来,含泪说道:

“姜姐夫,我看表姊大概是很危险的了,你到底把她后事可曾预备了没有?”

姜禄水想起这一年来的情分,此刻一旦分手,由不得也伤心起来,红了眼皮儿说道:

“我想不到她会死得这样快,我一样也没有给她预备,而且我是只希望她好起来呀。”

莉珠点头说道:

“话虽这么说,不过事已如此,我们也只好硬着心肠给她料理后事了,反正冲冲喜也是好的;能够有救星,这样当然是最好。”

禄水道:

“我此刻心中乱得什么似的,那么这些事情你能不能给我代为办理呢?”

莉珠点头说也好,她就拉了桂芬,吩咐曼丽留在床边陪伴,她们两人便到外面购买衣衾去了。等莉珠、桂芬办理舒齐回来,时候已经夜里八点左右。曼丽含泪告诉她们,玉英姊姊已奄奄一息,恐怕今天晚上是逃不过的。莉珠、桂芬走近床边,低低地叫了一声,她们两人的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玉英似乎尚有知觉的样子,虽然已是口不能言,但她还向两人点了点头,眼睛霎了一霎,泪水却在眼角旁滚落下来。禄水见三人陪在床边都不肯离开,于是说道:

“我想今天晚上还不至于这样快,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晚饭都没有吃,还是到外面我们先去吃个晚饭再做道理吧。”

莉珠说:我们也没有饿,表姊已经到这个样子,我们如何还能够忍心再离开她?禄水没有办法,只好到外面去买一些干点心来给三人充饥。这晚玉英叹了半夜的气,直到子夜十二点半的时候方才叹完了她最后的一口气,一代艺人也终于香消玉殒了。 nJ37NfwDqjOGnTUnZHScxV+0oDxOlKA2nVpyqVU8SvnMP0YmXT2eK4rWAKyZc6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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