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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水淋淋冰肌玉骨亲

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从这两句话瞧起来,可知苏州和杭州两处地方真可说是人间的天堂了。单说杭州西子湖畔的风景吧,什么苏堤春晓、柳浪闻莺、南屏晚钟、雷峰夕照,听了这几个名词,也够令人感到可爱的了。所以一到春天的季节,那些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人们,也无不把西湖当作一个唯一的良伴了。

且说这是一个风和日暖、云淡天青的天气,西湖的四周早已又散布了无数的青年男女了。这时那座断桥的石栏上坐着一个西服的少年,瞧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虽然皮肤并不十分白皙,但却更增他英武的风姿,确实是一个挺俊美的少年。他手里拿了一根竹竿,垂在断桥下那条不疾不徐的流水中,正在钓着鱼。不过他手里虽然钓着鱼,两眼却望着湖心中的游艇,呆呆地出神。他暗自想道:划船也是一件很有趣味的事,只可惜没有伴侣,一个人似乎太单调一些了。他心里既有了这么一个感觉,当然瞧着别人家身旁那一个个怪活泼的姑娘,心头格外会感到十二分的羡慕,觉得一个年轻人,不论男和女,似乎总应该有个异性的朋友来慰藉,那么他的生活上才会感到有种蓬勃的生气。不然,虽然是个春天降临的季节,又何尝不如秋天里一样萧条和枯萎呢?想到这里,他有些凄凉的意味,忍不住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不料他这一口气还没有叹完,就听得有人大呼救命的声音触入了耳鼓,他心里倒是猛吃了一惊,急忙凝眸望去,只见湖心里有两只游艇偶然相接,一只游艇上大概有个人掉下水里去了,所以岸上的人们都大喊救命。见义勇为,这四个字在他心上认为是唯一的责任,所以他把手中的竹竿也不知抛向什么地方去了,立刻脱去了身上的西服,两手一伸,做个青蛙入水的姿势,只听砰的一声,水花飞溅之处,他的人早已钻入水底去了。大约有十分钟之久,方才见湖心的水面上伸出一个头来。这时那只游艇上的船娘早已把艇子划了上去,那少年手里抱了一个水淋淋的姑娘的身子,急急地跳到艇子上去。见那姑娘云发蓬松,散乱得不成样儿,也许是不识水性的缘故,所以她已有些昏厥过去的模样了。那少年见她这个样儿,心里也不免有些焦急,遂也管不得许多,把她身子覆在自己的膝踝上,给她吐去了几口湖水,一面把她胸部揉擦了一阵,方才见她悠悠地醒转了来。

那姑娘微微地睁开星眸,见自己的娇躯躺在一个少年的怀里,心中明白是被他救起的,虽然有些羞涩,但却是非常感激,樱口微启,低声地说道:“多谢你这位先生救了我的性命……”

那少年见她已经清醒,心里十分喜欢,遂向她摇了摇头,说道:“小姐,你很乏力吧?我们到了岸上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再说吧。”

说着话时,船娘已把艇子划近湖滨,那少年遂扶那姑娘跳上岸去。那姑娘因为实在走不动路,觉得完全靠在一个年轻男子的怀里,又觉太不好意思,所以她向少年又说道:“就在这草地上先给我坐一会儿吧。”

少年明白她心中的意思,遂点了点头,把她身子扶到地上坐下,他自己也先向断桥上去拿脱下的衣服了。

少女见他走开了去,一时还以为他不再来了,这就急道:“先生,你怎么走了呀?”

那少年听她这么说,回头望了她一眼,笑道:“不,我去拿了衣服就来。”

那少女点点头,不觉把身子在草地上躺了下来,仰着脸望着蔚蓝天空中那一片片的白云,不免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心事。也不知经过多少时候,听耳边有人叫道:“小姐,这样躺着是很容易受凉的,我瞧还是找个地方,先把湿衣服换去了是正经。”

那少女忙回眸去望,见他拿了西服的上褂,已站在旁边了。因为人家的身上也是湿淋淋的,她芳心之中自然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感激,遂从草地上站起身子说道:“先生这话虽然不错,但我们到什么地方去换呢?再说我们也不曾带着干的衣服呀。”

那少年笑道:“不要紧,这儿附近乡村人家都是很仁厚的,他们肯借衣服给我们暂时穿一穿。只要我们把衣服用火烤干了,不是又可以穿上了吗?”

那姑娘含笑点了点头,纤手抬上去拢了拢披在肩上的长发,秋波瞟了他一眼,说道:“我还不曾请教先生贵姓大名,这次若没有你先生相救的话,恐怕我是要遭灭顶之祸了。”

那少年一面和她向前面村子里走,一面回答道:“敝姓李,草字树勋。你小姐尊姓?一个人在游湖吗?不知怎么会掉落水里去了呢?”

那姑娘粉脸上透现了一圈娇红,秋波羞涩地瞟了他一眼,低声地道:“我叫许文琴……可不是,那真是倒霉,偶然一个人出来玩玩,就遭了这样意外的不幸。李先生,我真感激你。”

树勋见她明眸脉脉地凝望着自己出神,在这目光中是充满了无限感谢的意思,遂也说道:“许小姐,你别说感激的话,那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算得了什么呢?”

文琴道:“虽然对李先生算不得什么,只是在我就活了一条命,这关系可就大了。你想,怎不要叫我心中感激呢?”

两人说着话,已走到了一个村前,见里面有个院子,门口植有桃柳数株,红绿相间,十分好看。树勋快走了几步,到了院子的门口,探首望了望,除了泥地上散布着几只鸡,却是静悄悄地一无人声。于是他便伸手把竹篱笆推了推,这就发出了沙沙的一阵响声,然后他又高声地叫道:“喂!请问里面有人吗?”

随了这一句话,只见屋子里跳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来,她突然见了一个年轻的男子,两只滴溜乌圆的眸珠倒是怔怔地愕住了。树勋见她穿了一套青布的袄裤,头上梳了两条辫子,虽然是村姑的装束,却显得天真活泼、娇小可爱,暗想:倒是个怪秀丽的姑娘。遂又叫道:“小姐,谢谢你,给我们暂时借个地方坐一会儿好吗?”

那村姑见他全身稀湿,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正欲回答他的时候,只见后面又走入一个少女来,她的全身也是湿淋淋的,因为自己没有作声,文琴也含笑说道:“我们是划船掉到水里去的,请你小姐行个方便吗?”

那村姑这才明白过来了,“哦”了一声,点头笑道:“没有关系,请你们进里面来坐吧。”

树勋见她答应了,遂和文琴一同走进草堂。那村姑给他们倒上两杯茶,俏眼向他们一瞟,不禁抿嘴笑了起来,说道:“两位怎么会掉到水里去的?”

文琴道:“原是我一个人掉落水里的,这位李先生把我救了起来,所以累他衣服也湿透了。你小姐贵姓?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村姑点头道:“我姓史,家里还有我的爸爸,他现在出去了。那么你们身上衣服不是该换下来烤一烤呢?”

文琴笑道:“我们正有这个意思,但史小姐能不能借几件衣服给我们暂时换一换呢?”

史姑娘沉吟了一会儿,微笑道:“不过都脏得很,你们两位可不要嫌龌龊啊。”

树勋听了,也忙说道:“史小姐,你这话太客气了,叫我们不是很不好意思回答吗?”

史姑娘抿嘴一笑,俏眼向他们一瞟,说道:“那么你这位小姐先跟我到房中去吧。李先生请独个坐一会儿。”

文琴向树勋一点头,便跟着史姑娘走到卧房里去了。两人到了卧房,见里面只铺一张眠床,用具倒也很舒齐。文琴问道:“史小姐,这是你睡的卧房吗?”

春姑娘含笑说“是的”,一面在大橱里取出一套衫裤,回身交到文琴手里,说道:“你小姐姓什么的?和李先生是朋友吗?”

文琴一面道谢,一面说道:“我姓许,和李先生是亲戚……”

文琴为什么要说亲戚两字,连她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但既告诉了她之后,心里又感到非常难为情,那两颊顿时玫瑰花儿样地绯红起来了。

史姑娘见她不胜娇羞的意态,遂也笑道:“许小姐,那么你换衣服吧,我给李先生带到爸爸的卧房里换去。”她说着话,已走出房外去了。

树勋坐在草堂上,见史姑娘走出来了,遂含笑问道:“史小姐,许小姐已经换好了吗?”

史姑娘摇了摇头,说道:“正在换哩,我怕李先生被湿衣服裹得久了,会受寒的,所以我先来带你到爸爸卧房去换一换好吗?”

树勋听她这样说,心里这就暗想:凭她这两句话,也可知史姑娘是一个很多情的人了。遂站起身子,很喜欢地道:“那是再好也没有的了,只不过累忙了史小姐,真叫人心里感激哩。”

史姑娘低了头走路,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尖出神,听他这么说,遂轻声地笑道:“那也忙不了什么的,李先生别客气吧。”

两人走进房里,树勋见壁上有一张小照,里面是个四十多岁的老者,想来大概就是她的爸爸了。就在这时,史姑娘已把她爸一套布衫裤递了过来,秋波向他一瞟,笑道:“且不要管它大小如何了,李先生快换了下来吧。”

树勋见她意态可人,心里倒是荡漾了一下,一面伸手接过,一面连声地道谢。史姑娘抿嘴一笑,却又走出房外去了。

她走到自己的房门口,低低地问道:“许小姐,你衣服换舒齐了吗?”

只见里面答道:“换舒齐了,史小姐,你请进来吧。”

史姑娘于是一脚跨了进去,当她视线接触到文琴身上的时候,这就抿着嘴扑哧的一声笑起来了。文琴扯了扯衣襟,望了她一眼,笑道:“怎么样?腰身还相合吗?”

史姑娘一撩眼皮,笑道:“差不多,只不过稍许短了一些。许小姐,我倒盆水给你洗个脸好吗?”

文琴道:“可是太累忙了你,我心里感到不安。”

史姑娘道:“没有什么忙,你别客气吧。”

说着,拿了热水,在面盆内倒了一半,放下了一条面巾,又拿过一面圆镜子,给文琴梳洗。文琴十分感激,一面梳洗一面问道:“史小姐,你的名儿叫什么?不知肯告诉我吗?”

史姑娘把她脱下的衣服理了理,说道:“乡村里姑娘没有什么好的名儿,他们自小叫我小云,所以我就叫小云了。”

文琴笑道:“名字也不过是个记号,那原没有什么关系,我觉得小云这名儿也很不错。”

正说时,忽听房外有人嚷道:“许小姐直到此刻还不曾把衣服换好吗?”

文琴笑道:“早已换好了,李先生呢?”

随了这句话,见树勋已一脚步进房来了。文琴和小云骤见之下,还以为不是李先生呢,及至定睛细瞧,方知确实是李先生。两人弯弯腰,这就忍不住哧哧地笑了。树勋见两人这样好笑,遂微红了两颊,也笑道:“史小姐爸爸的衣服太宽大了一些,我穿了好像预备去偷人家鸡似的。”

文琴和小云听了,忍不住又好笑起来。这时文琴梳洗完毕,她拧了一把手巾,亲自交到树勋的手里,笑盈盈地说道:“李先生,你要把手巾擦一个脸吗?”

树勋见她这样多情,当然不忍谢绝,但伸手去接的时候,却瞧到文琴的粉脸真个是白里透红,仿佛剥出鸡蛋一般,一时倒向她不禁愕住了一会儿。原来刚才文琴没有理过云发,她的粉脸自然是未窥全豹,现在既把云发都向后掠了上去,脸庞露得清清楚楚,觉得文琴的秀丽,实在可说是西子复生的了。

文琴给他这一阵子呆瞧,在万分羞涩之中,又感到无限的喜悦,秋波逗给他一个妩媚的娇笑之后,又赧赧然地说道:“李先生,你怎么啦……”

树勋不等她再说下去,遂很快地把手巾按到脸上去擦揩,这举动在他正是避免呆瞧人家的不好意思。这时小云说道:“李先生,你的衣服放在哪儿?我给你们都拿到院子里去晒一晒吧。好在太阳很猛的,不多一会儿就可以干了。”

树勋这才把手巾拿开了脸,向小云望了一眼,说道:“史小姐,我衣服在你爸爸的房中,你给我们这一份儿地劳苦着,我们真感到不安哩。”

小云微微一笑,拿了文琴的衣服,已是匆匆地走到院子里去了。

文琴见房中只有两个人,遂向树勋低低地说道:“李先生,你救了我的性命,此恩此德,不足言谢。真不知叫我该如何地来报答你才好?”

树勋见她这两句话中似乎还含有些深刻的意思,一时心里也非常欢喜,遂走上一步,放下了手巾,把她纤手紧紧地握住了,微笑道:“我们彼此年纪正轻,何必说报答两个字呢?”

文琴听他这么说,也赧赧然地笑了一笑。她见树勋头上的西发还是湿淋淋的,遂拿了一柄梳,亲自给他理了理。树勋见她这个举动真是亲热到了极点,心里这一快乐,几乎连心花儿也乐得朵朵地开起来了,笑道:“许小姐,你给我梳头,我可太不敢当了。”

文琴睃了他一眼,有些怨恨似的神情说道:“李先生,我的性命都是你所有的哩,你说这样客气的话,那叫我听了心里不是很难受吗?”

树勋扬着眉儿,笑道:“那么我是该当的了,许小姐,你总可以不用难受了。”

文琴哧地一笑,她的粉脸又微微地红晕起来了。树勋见她实在妩媚得可爱,遂握了她纤手,低声问道:“许小姐,我听你口音不像这儿本地人,不知你府上在哪儿?是一向住在杭州的吗?”

文琴听他这样问,却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是杭州人,而且也不是住在杭州的。”

树勋见她回答得有趣,遂笑道:“那么是不是趁着春假期中到杭州来游玩的呀?我猜许小姐一定还在上海学校里求学吧?”

文琴听他这样地猜,又摇了摇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猜错了,我并不是在学校里读书的。”

树勋笑道:“那么一定在办事了,不知是什么地方?大概女子银行或者是什么公司里吧?”

不料文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当然是在办事了,不过并不像你猜想的那么高尚……”

树勋听了这话,心中倒是一怔,急道:“那么许小姐到底在干什么工作呢?”

文琴粉脸上笼上了一层羞惭的红晕,秋波逗了他一瞥惶恐的目光,低低地道:“李先生,我告诉了你,你一定会瞧不起我吧?”

树勋听她这么地说,心中更加疑窦丛生起来,遂微蹙了眉峰,明眸向她脉脉地凝望了一会儿,说道:“许小姐,你说吧,我绝不会轻视你的。”

文琴这才嗫嚅着道:“我在银光歌舞团里做舞女。你想,我说了出来,心里不是十分惭愧吗?”

树勋纳闷了半天,这才恍然明白了,遂把她纤手更握得紧一些,平静了脸色,很正经地说道:“许小姐,我以为你不知在做什么事呢,原来是做舞女的,那也算不了是件丢脸的事呀。我以为凭自己的气力来换饭吃的人,这是最神圣的了,只要我们有坚强的意志来克服四周恶劣的环境,你说对不?”

文琴听他这么地说,点了点头,十分感激地望着他俊美的脸庞,说道:“李先生,这是承蒙你瞧得起我,所以才有那么的见解。不过我们年纪很轻,目前为了生活的逼迫,那当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希望将来有个光明的前途,所以我们团里的姑娘,谁肯不保持她固有的清白呢?李先生这话是不错的,只要我们有坚强的意思,定能应付四周恶劣的环境。”

树勋听她这样说,把她手不免连连地摇撼了一阵,笑道:“我就知道许小姐不是一个平庸的姑娘,那么你大概是北方人吧?”

文琴点头笑道:“是的,我是河北北平人,李先生当然是南方人了?”

树勋道:“杭州就是我的家园,不过我也常在外面的日子多,今春回乡来探望母亲,不料竟和许小姐相识了。这真是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文琴乌圆眸珠一转,掀起酒窝儿,笑道:“可不是?我们银光歌舞团原也路过这儿,所以假座武林大戏院表演几天。我想人生的聚散虽然也是偶然的,不过在我们说起来,至少是有些缘的吧?”

文琴说到“缘”字的时候,她又觉得难为情极了,绯红了两颊,俏眼儿逗给他一个甜笑,却是赧赧然地垂下了头。树勋听了这话,心里有些甜蜜的滋味,笑道:“当然,我们的结识绝不是偶然的事,许小姐,那么你在北平不知还有什么人?”

文琴抬起螓首,秋波含了无限哀怨的目光,向树勋默默地凝望了一会儿,低声叹道:“没有什么人了。我现在只有一个人,没有家,没有亲人,就终年地在外面过着流浪的生活。李先生,你想我的身世,不是孤零得太觉可怜了吗?”说到这里,眼皮儿一红,几乎欲盈盈泪下的神气。

树勋听她没爹没娘,而且又没有家,这样孤苦的身世,真个激起了同情的悲哀,遂拍着她的肩胛,向她柔声地安慰道:“许小姐,你别伤心,好在你的年纪正轻,只要不荒唐堕落,将来少不得总有光明的前途。”

文琴抬上纤手在眼皮上揉擦了一下,微微地笑道:“但愿能应了李先生的话,那真叫我要谢天谢地了。只怕我生成是苦命的人,没有……”

树勋听她说得好好的,忽然又转变了话锋,这就急忙伸手把她小嘴儿捂住了,埋怨她道:“许小姐,你别说那些颓丧的话,叫我听了感到难受。”

文琴被他这么一按,她那颗芳心里真是得到了深深的安慰,遂情不自禁地靠到树勋身怀里去,微仰了娇靥,笑道:“那么我前途的光明,是全仗李先生给我创造了。不知李先生心中也可怜我这个苦命的姑娘吗?”

树勋见她这个神情,同时听她这么一说,他一颗心也完全被感动了,环抱了她的娇躯,柔情蜜意地说道:“许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尽我的能力,来把你的环境改变得好一些的。”

文琴频频地点了点头,秋波含了感激的目光,向他默视了良久,忽然又含笑问道:“瞧我这人好生糊涂的,还没有问李先生是在哪儿读书的,府上除了妈妈外,不知道还有什么人吗?”

树勋道:“我在南京航空学校里读书,除了母亲外,还有一个叔父,他是空军司令部里一个上校的职务,平日总也在南京的日子多。”

文琴听了,显了局促的神情,颦蹙了翠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李先生家庭这么贵族,我怎么有脸跟你做朋友呢?唉,所以我感到忧愁……”

树勋听她这样说,便猛可地把她身子抱住了,说道:“许小姐,你怎么能说出这些话来?我以为只要人格高尚,思想纯洁,贫穷又有什么要紧呢?所以你说这些话,倒反而瞧轻我了。”

文琴心里是乐得甜蜜蜜的,掀着笑窝说道:“我并不是说李先生会嫌憎我低贱,只怕你家里的妈妈和叔父会感到我低贱吧。”

树勋忙道:“不,你这话错了,只要我心里爱你……”说到这里,他感到有些难为情,脸微微一红,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文琴听了这话,把手扳到他的肩上去,惊喜地问道:“李先生,你真的爱我吗……”

树勋想不到她会问出这一句话来,这就捧着她的粉脸儿笑道:“许小姐,那么你喜欢我爱你吗?”

文琴“哎”了一声,感叹地说道:“李先生,只怕你不肯爱上我罢了,我如何会不喜欢你来爱上我呢?”

树勋听她这样说,觉得她在柔媚之中至少是带有些可怜的成分,遂抱着她的腰肢,明眸脉脉地望着她的粉脸,低声地说道:“许小姐,你别那么说,我觉得你是太惹人爱怜的了……”说到这里,正欲向她有个热吻的表示,不料听得一阵脚步声,有人轻微地走进房中来了。 xWejkWv1twwiXATMczKfar0Hrp+z1yXacmP1RzKX+rcRTSSsD0Sx83OrCo2yPrm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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