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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两心相印你我不分

黄昏的时候,天气还淅淅沥沥地落着蒙蒙的细雨,秋的季节本来已经是够寂寞萧条的了,现在是更添上了一层凄凉的意味。一间小小的会客室里,而摆设又好像是书房似的,因为光线昏暗的缘故,这里面已经是亮着一盏灯了,不过灯光并不过分的明亮,有些绿茵茵的,很柔美而带着温情的成分,原来这是沙发旁的茶几上,亮了一盏绿纱罩裸体石柱美人的台灯。

在柔美幽静的光芒笼映之下,这就见沙发上倚坐着一个妙龄的女郎。她生得不长不短的身材,所谓“修短合度,浓纤得中”这八个字了。一头乌黑而鬈松的美发,长长地披散在两肩,覆盖着一个鹅蛋的脸。两颊红晕得好像是朵出水的芙蓉,正是容光焕发,吹弹可破那么的娇嫩。两条细长的眉毛,不淡也不浓,弯弯的像下弦的新月,因为没有经过人工的描画,自然更显得清秀一些。从她那双灵活的眸珠里看来,水盈盈的像剪水秋波似的透,露出她是个绝顶聪敏的姑娘。她的鼻端是尖而圆的,下面那张小嘴,可说唇不点而红,微笑的时候,颊上掀起着一个浅浅的酒窝儿,同时露出的那一排洁白的牙齿,一粒粒的像玉蜀黍那么的整齐。这一个姑娘的脸已经是没有什么缺点可说,在这里可以送给她“十全十美”四个字了。

她虽然是个年轻的姑娘,不过她很用功,在家里的时候,终是拿了一本书在静静地看。大凡一个喜静不喜动的个性,她的情感比较爱活动的要深厚得多,不过她的情感是深深地蕴藏在心坎底里的,不肯轻易地透露出来罢了。假使她要透露了的话,她所用的情,一定是非常的真挚,一定是非常的专一,因为她的目标是认得十分的清楚,外界一切的富贵与威武,恐怕难以动摇她的心。不过富于情感的人,最不好的就是多愁善感,因为这四个字是健康的对敌,所以有情感的人总比较瘦弱一些。假使是个男子,他必定文质彬彬的像个白面书生,倘若是个女的,她至少像个古典美人,弱不禁风的样子。这位姑娘就是那么古典美人似的一个典型。她此刻坐在台灯下,正在研究医学中的一种女子生理的构造,因为她的志愿,预备将来给一班世界上最痛苦的病者造福。

“玉华,你又在灯光下面看书了。”

就在这个静悄悄的当儿,忽然一阵皮鞋的声音响入了她的耳鼓,接着轻柔的语气随之流动了过来,在这一句话中至少是包含了一些又埋怨又关怀的口吻,而实际上到底还是为了爱护她的缘故。

玉华很快地抬起粉脸,明眸凝望着进来的是个年纪很轻的少年,他穿了一件“鲍别尔”的雨衣,头上戴了一顶青灰的呢帽,虽然是只显露大半的脸,不过也可以瞧到他是个怪英俊的人物。玉华见到了他之后,她粉颊上就展现了一丝娇笑,丢下了书本,站起相迎,说道:

“乐文,你这时候怎么会来呀?外边雨下得很大吧?”

“还好,是一些毛毛雨,我想着来,就来了。怎么啦?这时候我不能来吗?”

秦乐文见她伸了两手,知道是给自己脱雨衣呢帽的意思,于是便都脱下交给了她,因为她问的语气,不免带了一些好奇的成分,遂向她笑嘻嘻地反问。

玉华已经把他雨衣呢帽挂到衣钩上去了,听他这么说,遂回过身子,秋波逗给他一个娇嗔,忸怩了一下腰肢,嗯了一声,说道:

“谁说你这时候不能来的,我说你为什么不早些来?”

乐文细细回味她这两句话,觉得似乎有些矛盾。在她当然有这一层意思:你这样晚来,那还是不来好吗?不过在一个女朋友的面前,就是不错什么,也得认三分的错,因为女子的脾气,大都喜欢贪图一些小便宜,也许在一个男朋友的面前,故意有一种撒娇的表示。

乐文既然体贴到女子的心理,他便笑了一笑,走上去向她弯了弯腰,说道:

“我原是和你说着玩的,你怎样偏又多起心来了呢?玉华,不要多心,不要多心,我在这儿向你赔个不是吧!”

果然,玉华见了他那副小丑似的情形,忍不住抿着嘴儿嫣然失笑起来了,但她忽然又板住了脸,鼓着小嘴儿,退到长沙发坐下,说道:

“你自己多心,却反来说我多心。”

“那么我多心就是我多心。”

乐文觉得她的娇嗔,只有增加她妩媚的风韵,遂一味地赔笑,同时跟着走到沙发旁,和她一同坐下,又很正经地说道:

“其实今天我所以这样晚到来,原也有个缘故的……”

玉华不等他说完,遂很快地回过身子,纤手按到他的手背上去,问道:

“是个什么缘故?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和你的情人,跳好了茶室舞,到我这儿来的吗?”

乐文听她这样说问,觉得女孩儿家爱吃醋真是她们的天性,因此望着她白里透红的粉颊,只是憨然地傻笑。

“咦?你为什么这样好笑呀?”

玉华见他不作答,一时被他笑得难为情,含了嗔意的目光,向他怨恨地逗了一瞥,继续地追问。

乐文这才用了俏皮的口吻,低低地说道:

“我笑的是不知我会多心,还是你会多心?”

他说完了这两句话,却是笑出声音来了。

玉华的粉脸益发红晕得像朵玫瑰花了,她当然感到十分羞涩,因为她也知道自己问的话,不免有些酸素作用。因为一个女孩儿家,在一个男朋友的面前,似乎不应该有这一种的探问,这就勉强笑道:

“并不是我多心,我无非是一种猜想而已,其实我也无多心之必要,你说对不对?”

乐文被她后面这一句话的解释,愈加笑出声音来了,点头说:

“你这话当然说得相当的不错,不过所可惜的,是你完全地猜错了。”

玉华噘着酒窝儿也笑了,在她这回笑的神情上看来,可以知道在羞涩中还带了喜悦的成分,因为自己的猜测不对,这在自己心灵上就感到无限的安慰,于是偎近了一些身子问道:

“那么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缘故呢?”

“当然,我要告诉你的,不过请你先倒一杯茶给我喝好吗?”

乐文感到有些口渴,咽了口唾沫,低低地说。

“你又不是说书先生,偏要卖这些关子,我情愿不要听的。”

玉华以为他故意放刁,遂把身子别过去,装作生气的意思。

“就说我没有什么事情告诉你,难道到你的家里来连一杯茶都没有喝的吗?”

乐文扳转她的肩胛,向她含笑问。

玉华暗想,这话倒也不错,因此抿嘴又笑了,说道:

“别少爷脾气了,我就给你倒吧!”

乐文笑道:

“真是天晓得的事情,主人给客人倒一杯茶,就说客人是少爷脾气,那么就让我自己来倒好吗?”

玉华扑哧地一笑,正欲起身去倒茶,只见阿梅端了一盅莲子汤进来,说道:

“小姐,太太叫我送来给你吃的。哦!秦少爷也在这儿吗?”

玉华伸手接了莲子汤,回身交到乐文的手里去,说道:

“不用喝茶了,就喝这个吧!”

乐文不肯接,摇头笑道:

“我没有饿,你自个儿吃吧!”

“这也是吃不饱的东西,我对于甜的东西不大爱吃,你吃好了,谁又和你客气,你快接着呀!”

玉华知道他是做客,遂白了他一眼,低低地说。

乐文见她这个表情,似乎自己不接受的话,她便要生气的意思,于是只好含笑接过了,可是他口里还这么地说道:

“其实我也真的没有饿。”

玉华道:

“你没有饿,你就喝一些汤好了。”

阿梅因为刚才听小姐说有些肚子饿,所以才到太太那里去烧了一碗莲子汤给她吃的,如今小姐情愿自己挨了饿把莲子汤给秦少爷吃,可见小姐对于秦少爷的情分真是好到一百二十四分的了,于是笑了一笑,送给她一个神秘的俏眼,说道:

“小姐,我给你再去煮一碗糖汤蛋来吃好吗?”

玉华摇头道:

“不用了,你给我倒两杯茶吧!”

阿梅点头答应,倒上了两杯龙井茶,遂悄悄地退出去了。玉华回头见乐文用羹匙只舀了一点儿汤喝,遂在沙发上坐下,哧的一声,笑道:

“你真的只喝一点儿汤吗?”

乐文放下羹匙,看着她粉脸,笑问道:

“玉华,你甜的东西真的不喜欢吃的吗?”

玉华听他这么问,觉得在他这一句话中至少包含了一些作用的,遂反问道:

“你问这一句话干什么?”

乐文道:

“我说你一定骗我,照我的猜想,你生平就是爱吃甜的东西。”

玉华噘了噘嘴,妩媚地一笑,说道:

“这又何以见得呢?”

乐文道:

“我虽然和你认识了好多年的日子,不过两人在外面就没有吃过一次点心,所以对于你脾胃当然不大知道,但是今天我可以肯定你是爱吃甜的东西。”

“你瞎说,要不然你该说出一个道理来。”

玉华感到很奇怪的,秋波凝望着他,有些怀疑的神气。

“当然我有一个证据的,假如你不爱吃甜的东西,阿梅问你吃的点心为什么都是甜的呢?从这一点子猜想,就可以知道你爱吃甜的,对不对?”

乐文的猜测,倒的确也有根据的。

玉华想不到他有这样的细心,但故意呸了他一声,抿嘴笑了。乐文知道这是被自己猜中了的意思,遂把莲子碗递给她,说道:

“我不好意思占吃你心爱的东西,反而我原要喝的是茶,我就喝茶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华表示有些不快乐的意思说。

“只要你也心爱吃这些甜的东西,我终可以把我心爱吃的东西留给你吃的。”

玉华这两句话既然说出了口,她又感到无限的难为情,一层一层的红晕,盖上了她的粉颊,明眸逗了他一瞥羞意的媚眼,不由自主地垂下了螓首。乐文在听到她这两句话的时候,他心中的甜蜜,觉得比吃这碗莲子汤更要甜蜜着万分,情不自禁地去握她的手,低低地说道:

“玉华,你这样好地对待我,我真太感激你了!”

玉华抬起羞红了的脸,脉脉含情地嫣然一笑,轻柔地道:

“那么你就吃吧!吃了我很高兴。”

乐文懂得她的意思,遂不敢客气,其实是不忍拂她的一番情意,于是拿了羹匙,吃了半碗。他把吃剩的半碗交到玉华的手里,说道:

“玉华,莲子汤确实是我心爱吃的东西,不过也是你心爱吃的东西,所以我不忍一个人独吃,假如你不嫌我吃过了的话,那么这半碗就请你吃了吧!”

玉华觉得他说的话真是言在意外,情深其中,遂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伸手接过了碗吃了。吃毕放下,瞟了一眼,笑道:

“你来了大半天,说了许多的话,但结果还没有把你所以这样晚来的缘故告诉我呀!”

乐文笑着:

“我现在当然要告诉你了。这学期我在音专是已经毕业了,毕业了之后,我们几个同学在社会上当然需要找一条出路的,所以我和唐小七、李广大等几个要好的同学,在乳谷咖啡馆开了一下午座谈会,开会的结果,我们计划组织一班乐队,预备在上海一家最新型富丽的戏院里演出。不过我们都是从学校里才毕业出来的人,在社会上根本没有一些地位和声望,戏院老板一时间自然不肯信任我们,况且对于音乐器具的这一笔经费,也很是一些问题,说起来真有些惭愧,我们这一班毕业的同学,个个都是穷得可怜的。”

玉华笑了一笑,说道:

“这也说不上惭愧两个字的,干艺术的人,没有一个不是贫穷的,不过人穷志不穷,我以为他们个个都是清高脱俗的。况且无论一件什么事情,先穷而后工,不穷则不工,愈穷则愈工,所以我的意思,穷是我们青年人奋发的恩师,唯其穷,使我们青年人才有成功的日子。乐文,你以为我这几句话说得对吗?”

“对极!对极!”

乐文听了她这一篇的话,真是把她敬爱到了极点,一时握紧她的纤手,连说了两个对极对极。不料玉华手指里原戴了一只变色宝石的戒指,被他紧紧一握,这就勒痛得蹙了眉尖,哎哟一声叫起来了。

“怎么了?”

乐文吃了一惊,慌忙松开了手,低声地问。

“你还问哪,瞧我的手指被你捏起一条痕了。”

玉华像西子捧心似的,逗了他一瞥怨恨的媚眼,话声包含了埋怨的成分。

乐文有些肉疼地把她纤手抚摸了一会儿,笑道:

“我因为太兴奋了的缘故。玉华,你这几句话,真是一些也不错,一个青年的成功,无不从刻苦耐劳、勤俭奋斗中得来的。你真有思想,你真有抱负,你真伟大!”

“得了,得了!你快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可没有像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吧!”

玉华口里虽然是这样说,不过她玫瑰花朵似的粉脸上,那个倾人的笑窝儿是没有平复过,从而可知她内心是感到怎样的喜悦了。

乐文很正经地道:

“我又没有奉承你,也没有褒奖你,因为你的思想确实是太好了,怎么不使我敬佩得五体投地呢?”

玉华妩媚地笑道:

“然而事实上都是你赏赐给我的,因为你是个不平凡的青年啊!”

乐文听了,连说哪里哪里。玉华背转身子去,忍不住哧哧地笑出声音来了。乐文按着她的肩胛轻声地道:

“玉华,你也说得我太好了。”

玉华不作答,趁势偎到他的怀抱里去,一个郎情如水,一个妾意若绵,两人默默地温存了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玉华红晕了双颊,轻轻地推开他的身子,秋波逗了他一瞥三分羞涩而七分喜悦的媚眼,却正经问道:

“乐文,你说缺少购买乐器的一笔经费,不知需要多少数目?你大概已预算过了吗?”

“预算过了,大概需要十万块钱。这笔款子说小也不小,一时里真也没有法子可想。”

乐文一面回答一面站起身子,在室中踱了一圈,表示很忧愁的神气。

玉华听他说要十万块钱,那两条淡淡的蛾眉也颦蹙了起来,搓了搓手,洁白的牙齿微咬着殷红的嘴唇皮子,沉思了一会儿,方才抬头问道:

“音乐器具要这么的贵吗?”

“并不是一样乐器,全副的乐器都要配舒齐了,我说十万块钱恐怕还不够呢。”

乐文一手插在西裤袋内,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望着她的粉脸,低低地告诉。

“那么你们这一班同学大家应该负一些责任的呀,难道这些钱都要你一个人想办法吗?”

玉华不了解地向他问。

乐文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把脸转向窗口外去,说道:

“我不是早对你说过吗,他们都是贫穷得连生活都发生问题的人。你想,叫他们怎么有钱去买乐器呢?”

说到这里,回过身子又向她脸怔怔地呆望。

玉华沉吟了一会儿,也站起身子,用了温和的口吻,向他安慰道:

“你也不要着急,只要有这一个心,事情总有成功的一天。本来我可以向爸爸恳求,要他帮助十万块钱,无奈近年来爸爸做生意又不很顺利,所以这句话叫我也开不出口。不过我自己私蓄着有两万元钱,这样也有了五分之一的经费。你们这班同学本身虽穷,但终也有个亲戚朋友的,大家能想法去各处商量商量,凑合起来不也成了吗?”

乐文听她这么地说,真是感动到心头,情不自禁地把她手又握住了,说道:

“玉华,你待我这样的好,真叫我心中感激,不过我怎么好意思把你辛苦积下的私蓄去花费呢?所以对于这些,我只有表示心领谢谢。”

玉华听他这么回答,心中反而感到很生气,逗给他一个娇嗔,说道:

“这也是很正当发展事业的用途,你怎么说是花费呢?只要你有成功的一天,不要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一千万,那也算不了什么稀奇的一回事情呀!你还和我分析得这样清楚,可见得你……”

说到这里,眼皮一红,却把身子别过去。乐文当然感动得无以复加,慌忙扳转她的身子,说道:

“玉华,你不要误会我吧!我可绝没有这个意思的,只是你也并不十分的富裕,叫我怎么好意思……”

“你又说了,我最恨的就是……”

玉华不等说完,就猛可地回过身子来阻止他说下去。

“嗯!我就不说,我就不说,那总好了。”

乐文忍不住笑出声音来了。

“啐!”

玉华啐了他一口,也不禁嫣然笑了,接着又道:

“那么你等一等,我到房中去把存折拿来给你,你可以先去买几件乐器。”

“慢着,等我叫他们去,大家想好办法,凑齐了十万块钱之后,你再交给我好了。此刻你不用去拿,藏在我身边,回头倒给我花了。”

乐文拉住了她手,微笑着说。

“也好,不过我倒相信你绝不会拿钱花到不正当的娱乐场所去的。”

玉华点了点头,俏眼斜了他一眼,俏皮地说。乐文觉得这位姑娘有些像玫瑰花,身上长了刺,时常会刺人的,这就无话可答,只好报之以微笑。

这时壁上的钟已鸣六下了,室中也完全呈现了黑暗,显然天已入夜了,乐文道:

“时候不早,我该回家了。”

玉华道:

“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就吃了晚饭走吧!我爸爸也可以回家了,说不定和他谈起这件事情,他会帮助你,也未可知呢?”

“不客气了。真也奇怪,你爸爸虽然很瞧得起我,可是我见了他,不知怎么终有些害怕,这件事情,还是别和他说吧!”

乐文说着话,已走到衣架旁去把雨衣呢帽取了下来穿上了。

玉华笑道:

“你这人就太不大方了,又不做什么亏心事,为什么要害怕呢?爸爸和妈谈话之中,倒常说你的好。”

“真的吗?”

乐文惊喜地问,因为玉华抿了嘴在哧哧地笑,遂摇头又道:

“不见得吧!你一定骗我。”

玉华好笑道:

“我为什么要骗你?那么你自以为做人好不好呢?”

乐文道:

“自己终说自己好的,终不会再说我这人是坏透了的。玉华,你说我这人究竟好不好?”

玉华笑道:

“又像好,又像不好,总而言之,你应该更做得好一些。”

乐文点头道:

“你这话很不错,单说一个好字,也是无边际的,那么我一定听从你的话,更要好好地做一个人。玉华,我走了,再会吧!”

玉华送着走出,在院子里停住了,仰天望了一会儿,说道:

“还在下雨哪!为什么偏不肯吃了晚饭走呢?”

乐文道:

“因为妈等着我,怕她会记挂的。”

玉华道:

“我也好久不上你那儿去拜望你妈了,请你给我代为问安吧!”

乐文答应着,他的身子已在雨缝中消失了。玉华遂走到上房里去。

何太太问:

“秦少爷呢?”

玉华道:

“他回去了。”

何太太道: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留他吃饭?”

玉华道:

“他说有事情。”

说着又问道:

“奇怪,爸爸今天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回家了,回家了,有什么事情吗?”

就在这时,何志明却一脚跨进上房来,笑嘻嘻地说。玉华很高兴地迎上去,给他脱雨衣,笑道:

“幸亏没有说爸爸什么坏话,要不然全被你听见了。”

何志明一面笑,一面望了何太太一眼,说道:

“真奇怪,我今天在公司里忽然接到了你这位古怪脾气哥哥的一封快信,说叫我到杭州去一次,有事情和我商量。我想他平素和我感情不大好,这次他会写信给我,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啊!是舅父写给爸爸的信吗?他怎么样说呢?”

玉华听舅父来了信,遂急急地问。何志明在袋内摸出信封,交给她瞧。玉华展开信笺,念给何太太听了一遍,说有事和她父亲商量,别的也不写什么。何太太道:

“哥哥这人的脾气再怪僻也没有的,他这次叫你去,不知会不会生着病吗?”

“不会的吧?舅父要如生着病,他在信上为什么不写明呢?”

玉华猜测着回答。

“我想他既然有信给我,终有一些事情,所以我明天预备动身去一次。他的年纪也很老了,族中又没有什么侄子,他这许多的家产,终该有个人托付,假使他看上了我,我的造化就不小了。”

何志明坐在沙发上,右腿搁在左膝上,摇摆了几下,嘴里吸着雪茄,很有希望地说出了这几句话。

何太太、玉华被他这么一提醒,两人心中也欢喜起来。玉华的欢喜,她想舅父肯帮助我,乐文这十万块的经费就不成问题的了。何太太小心地向他叮嘱道:

“你这次到杭州去,什么事情可都要顺从哥哥的意思才好,只要他肯信任你,一切就是你所有的了。”

“这个我当然知道,还用得到你叮嘱吗?”

何志明口里回答着,但他的两眼,还是呆呆地望着从他嘴里喷出来的一圈一圈的烟雾出神。在他这种态度上看来,就可以知道,他脑筋里是煞费苦心地计划着,他这次到杭州后,该怎样以灵巧的手段应付史鸣德。

就在这时候,阿梅进房来说,晚饭已开出,请老爷、太太、小姐用饭去了。

次日早晨,何太太给志明整理一只皮箱,给他动身到杭州去。

匆匆过了五天,这日志明从杭州有电报到来,说九月十五日他和史鸣德动身到沪,叫玉华到车站相接。何太太、玉华得到这个消息,心里欢喜得什么似的,一面预先定好酒席,给他洗尘。

到了九月十五日那天下午二时,何太太和玉华坐了三轮车,亲自到火车站迎接。不多一会儿,两点班火车到了,何太太、玉华站在月台外,见头等车厢里跳下两个男子,一个身穿蓝袍黑褂,一个身穿西服大衣,正是爸爸和舅父两个人。玉华扬着帕,笑盈盈地向他们叫了一声。志明听见,把史鸣德手一拉,说道:

“德哥,你瞧,玉华母女俩在这边等我们呢!”

史鸣德抬头望去,自己妹妹是认识的,不过旁边那个挺美丽的姑娘真有些不相识了。但猜想过去,大概是玉华无疑,想不到五年没见,玉华竟长得这样的漂亮。因为自己活了五十朝外的年纪,还是没有一个子女,如今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外甥女来亲亲热热地叫自己一声舅舅,他心里这一欢喜,简直无法形容,咧开嘴,不免笑出声音来了。 sMLzZAQVo8w0AF+Q3LLRhrvP8QBHnMtMhe74UjG9CrepJy8XwjvLYw2A6o+Vosk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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