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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故智效齐襄妹兄通奸
托名韩康子姑太打胎

有一个妙姑娘者,为贺相远房之族妹,年未三十,嫁夫而寡,贺相怜其贫无所依,命来府管理贺相食品,为贺相所信任。久之,妙姑娘的权力,慢慢呼奴叱婢、颐指气使地大起来。妙姑娘说一句话,贺相听了是没有不依她,后来百依百顺,好像妙姑娘放一个屁,贺相也以为是香的。因此尤夫人、邢夫人都要利用妙姑娘,个个和她结纳交欢,妙姑娘便肆无忌惮,无所不为。有的谓妙姑娘未出嫁前,贺相已经效齐襄公通妹文姜故事,故妙姑娘现在有如此权力。这句话虽然没有实在凭据,但无风不起浪,当然不是个捕风捉影。

那天贺相为要吃百鸟朝凰珍品,叫妙姑娘亲手烹调,因妙姑娘不但在床笫上能博贺相欢,而且兼具易牙之术,所以贺相每进餐,非妙姑娘亲手烹制不食。什么叫作百鸟朝凰?其法先用绍兴家养嫩雌鸡一只,未杀之前,每日喂以珍珠人参并羊肉拌白米饭,如是者喂了一月,那鸡肉的丰肥鲜美,虽山珍海味都不及它的可口。贺相性之所爱,每月必食一次。烹时又用许多麻雀同煮,外加熊掌鹿筋,种种滋阴补阳资料。贺相为什么爱食这个百鸟朝凰呢?原来是为着姬妾众多,雨落不能遍及,喇嘛劝其多服食中带补之品,则精神自然充足,阳道亦可老而不衰。但这个百鸟朝凰,每食须耗去许多金银,在平常人家,又哪里吃得起?

那天妙姑娘正在厨房亲手烹调,恰值虎臣假扮乡人,卧在后门外面草地上,百般叫喊痛苦,好像病已长久,不能行路模样。阿根老刘见这个乞丐不住地喊痛,两人都说道:“可惜今天那个赤云子不曾来,不然我倒情愿出几个钱,行行善事,叫他医治乞丐,也可试验他的医术究竟灵不灵。”妙姑娘听两人的话,便开口问道:“什么叫赤云子?他是个怎样的人?”阿根道:“赤云子是一个走江湖的奇人,他百病都能医治,就是女人一切的隐病,说不出的疑难杂症,他是给你医了,没有不药到病除的。”妙姑娘一听之后,心中突然一动。为什么呢?因为这两月里,妙姑娘的月经忽然不通已有好几个月头,又像有孕,又像没有孕,正苦没有好的医生给她诊察一下,现在忽然听到有一个仙人般的医生,你想她的心中,怎么不要怦怦然动要想叫他医呢?

妙姑娘正在想着心事,那阿根忽又叫道:“好了好了,赤云子果然来了。”妙姑娘不待说完,慌忙移步出来,一见那面果然有一个很英挺的道装医生,手中持着布幡竹竿,肩上背着药箱,彳亍而来。妙姑娘虽不知他的医道如何,但一见他的人才,先有十二分的欢喜,因此她便对阿根道:“那个乞丐这样痛苦,你去叫这个医生给他医一医,所有医药各费,统统我来给他好了。”阿根一听之下,好像奉了上谕一般,喜匆匆地奔过去叫道:“赤云子,你既然是个有本领的,快快给我把他医好。我们这里,自有重重地谢你。”素臣听了,用目瞧着虎臣,又向他问道:“你病了几天了?”虎臣道:“我病了半年多了,腰里痛,肚里饿,只是吃不下,吃了胃更要痛。谢谢先生,救救我的性命,能够把病医好,先生真是我的重生父母一样。”素臣俯下身去,一面给他诊脉,一面又用耳听他的胸口,然后向药箱拿出一包药末,对他说道:“你这个病,明明是膈症,若叫寻常的医生去治,就是吃了二三百帖药,也不见得会好,疯痨臌膈,那是有名的不治之症。现在你碰到我,真是三生有缘,我给你这个药粉吞下去,只要过一个时辰,你的胃就为不痛的,你的肚就不饿,你的饭就吃得下。不信,你且试一试。”

这时阿根、老刘、妙姑娘还有明月,统统站在旁边,看他医病。素臣又对阿根说道:“大哥可否讨一些儿温水?”阿根道:“有,有。”回身到厨下,便就倒一杯茶出来,一见素臣手持药末等着,虎臣又两手合拢,做个拜谢地说道:“谢谢各位!”阿根这时已把温水杯递给素臣。素臣先把药粉给他倒入口内,又把温水给他吞下。

说也奇怪,不到一个时辰,虎臣便即大喊:“我要拉屎!”老刘道:“这里原是草地,你就撒在这儿吧。”一会儿虎臣果然拉了一大堆的宿粪。又过了一会儿,他说肚子里怪饿的,向阿根乞些儿饭吃。阿根因要试验,便很高兴地去拿出一碗饭来。虎臣不到三口,早就吃完,还想再吃,素臣道:“你今天只能吃一盂,明天你就可吃两盂,后天就是三盂也不要紧了。”素臣说着,一面又问他道:“你前时吃了饭后,是常要胃痛的,现在可还有痛吗?”虎臣听了,一面把手摸着腰胁,一面再摸摸胸口,突然起来,跪向地下叩头道:“先生真好比神人,此刻我的腰也不痛了,我的胸也不胀了。请你先生再给我一些儿药好吗?”素臣道:“你既然一些儿不痛,你的膈症已经消去。现在我再给别种药粉再去服下,以后就没有病了。”

这时妙姑娘等个个都眼见素臣把他医好,心中都非常佩服素臣,真个是华佗再世。妙姑娘遂向怀里掏出两锭银子,交给素臣,欢然含笑地说道:“这两锭银子,是我替这个乞儿谢你的。现在我还要请你医个病症,你可进去,在厨下先用了便饭,过后待我服侍相爷吃好了中饭,再来看你可好?”素臣一见妙姑娘,虽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向他说话的时候,不时地搔首弄姿,流露着种种淫荡媚态,心中早晓得一定是个府中有权有势的人,当时便满口答应道:“姑娘请便,鄙人准定等在厨下好了,至于用饭,此刻并不饥饿,不必客气。”妙姑娘见他不肯用饭,早又冁然地含笑道:“先生真个过路的客人,怎好不用饭哩!况且这里都是现成的,我又不同你客气。”妙姑娘说着,好像含着无限的浓情,暗中埋怨素臣,不要太以胆小。素臣会过意来,便又作揖谢道:“萍水相逢,多蒙抬爱,鄙人真是感激。”妙姑娘见素臣举止大方,气概轩昂,一言一动,没有不洒脱动人,因此愈加爱他,遂向老刘吩咐道:“这位先生,是个难得遇到的,你们须要好好款待,不得怠慢。”老刘答应一声,便去料理酒菜,款待素臣。妙姑娘和明月也遂进去侍候相爷用饭。素臣等她走后,便叫老刘、阿根一道坐下,老刘与阿根见素臣是妙姑娘特地吩咐,大家便就很恭敬地款待三人。

正在举杯同饮,忽见里面急匆匆地奔出两个管家,脸上一头大汗,只听他两人说道:“唉,真作孽,这样花一般的人儿,竟死得这样可怜。”素臣一听两人的话,心中突吃一惊,那面上的脸色早就变了灰白,一会儿又听老刘叫道:“小陈、老五你们快大家先来用饭吧,来来来,这里两个空位置,是等你们的。”小陈、老五一见素臣,便即问老刘道:“这位是你的朋友吗?”老刘道:“不错,也可以算是我的老朋友了。”因把素臣向他二人介绍一回。阿根便向小陈问道:“你们把事情统办舒齐了吗?”小陈回道:“是已经舒齐,但我见了她死得这样可怜,我的饭实在有些吃不下去。”老刘道:“那有什么稀奇?上回陈姑娘不是也一样地赐死吗?”老五道:“那到底不同,她是用绳子勒毙,七窍里没有出血的。”

素臣听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因也开口问道:“你们两位是从哪里来的?”小陈道:“不要说起,我们是在西山葬了一个婢子。”素臣道:“是怎样死的,两位竟这样地可怜她?”小陈道:“说也不妨。是个服毒而死的。”老五道:“这个丫头名叫香囡,公子因她的容貌生得很标致,意欲收她做妾,谁知她执意不肯,老太太恨她倔强,又恐公子一心恋着她,弄成种种疾病,所以把她鸩死。现在公子还一些儿不知道哩。”

素臣听到香囡是被老太太药死,一时心中悲伤,连连抱怨自己,不该不急急地救她,现在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又恐被他们瞧破,只得把眼泪忍住,也连连地叹息一会儿。

老刘道:“我们大家不要多管闲事,还是陪着客人多喝两杯酒吧。”老刘等正在兴高采烈地喝酒,那明月早已出来,说妙姑娘叫那位先生吃好了饭,便跟我到里面诊脉去。素臣一听,因急欲把香囡事告诉葛媪,又欲替香囡报仇,把公子药死,因借这个机会,便停杯不饮,和明月直进里面。老刘还要叫他用饭,他也没有心思。

这时明月在前,素臣在后,弯弯曲曲地走过许多回廊,方才到一个所在。素臣见是一个小小的院落,中央造着三间船厅,四围装着落地风窗,厅旁一间耳房,垂着湘帘,房中透出一缕幽香。明月、素臣跨步进去,即见妙姑娘坐在炕边,一见素臣,便即站起,一面拉过一把椅儿,让素臣坐下,自己也坐在下首,伸出纤手,请素臣给她诊察。素臣给她细细地诊察一下,觉得六脉调和,并无病象,一面把右手诊过,再诊左手,又问她月水如何。妙姑娘见素臣问起月经,便羞答答地回道:“红潮已有三个月没有来了,近日只觉得腰痛背酸,腹中有痞块突起,想系瘀血积滞之故,敢烦先生把瘀血打下。”素臣一面点头,一面又问她丈夫做何生理。妙姑娘道:“丈夫死已多年。”素臣一面问她,一面暗自寻思,又见她一瞟一瞟的眼风,好像含有麻醉性似的,尽管向着自己不断地送了过来,同时伸在桌下的右脚尖儿,又暗暗地伸到素臣脚边,不住地颠动。素臣见她淫荡风骚的意态,分明是引诱着自己,因便装作不知道的神气,正色对她说道:“姑娘这个病症,果然是瘀血积滞,腹中起了痞块,现在且把痞块消去,那身体自然强健。”素臣说罢,便起身向药箱内,取些安胎的药给她服下。

妙姑娘还道是真的可以打去胎孕,心中很觉高兴。谁知素臣早已诊出她是个有孕,并不是痞块,表面却故意说可以消瘀活血。妙姑娘心中,自己早已明白这个身孕是贺相偷偷种下的,只因自己是他的妹子,且又寡活,不然若没有兄妹的关系,贺相把她也早已纳作偏房,自己也很情愿地做个侧室。现在因为有说不出的一番苦衷,所以要请素臣给她打胎,又恐素臣嘴儿不稳,万一服了药后,其胎儿果然下来,自己不免也有些害怕,因此要把素臣留下。一则瞧素臣英气勃勃,心中非常爱他;二则自己打胎,可以瞒住素臣的口。

素臣见她把药接过,并不当时服下,一面却又满面堆着笑地叫道:“先生的医道很是高明,但此药服后,我的心里实在有些儿胆小,万一瘀血下得太多,我是很害怕的,所以大胆地请你先生在这里住上几天。倘能把我的病儿医好,块儿消去,我自当重重地谢你。”素臣见她要把自己留下,这真是个替香囡报仇除害的一个好机会,因此便满口答应道:“姑娘放心,方才给你的药粉,并不是虎狼般的凶药。你若服了,十日之后,痞消一半,廿日之后,完全消去,一月之后,身体强健白胖,就是姑娘不叫我住下亦不要紧。”

妙姑娘一听是用这样地慢慢打去,那真是打胎第一妙手,既不丧生,令人畏怕,又能顾全颜面,鬼不知神不觉地无形消灭胎儿。这一喜便把她喜得心花怒放,一面又捧过一杯清茶,很殷勤地请素臣喝,一面又倒温开水一杯,把方才素臣给她的药粉吞下,并又笑盈盈地拉着素臣的手叫道:“你今晚且住在这儿,这里有一个极大的花园,颇擅湖山胜景,今夜月明如镜,过一会儿用过晚饭,我和你携手游去,这样美丽的布置,这样大好的境界,不但你穷小子从来不曾见过,就是人间的达官,也没有一个不叹为天上的琳宫。”素臣道:“天宫月殿,只配仙子居住,想园中嫦娥般的仙姝,定不止姑娘一人,我真何幸而得游天宫睹嫦娥也。”妙姑娘听素臣很高兴的神气,她一寸芳心也频频跳跃不止,以为这样伟壮的少男,若与之同衾,实较相爷的猥琐好得多了。那时妙姑娘的心里,又恨不得太阳快快儿地下去。

一会儿妙姑娘站起身来,向里面柜子里取出黄金一锭、珍珠十粒,用绢帕一方包好,递到素臣的手里叫道:“这一些儿小小的意思,乃是谢你替我治病的药资,你且收下吧。”素臣见她这样的厚酬因也谢道:“哪里用这许多的药资,受之不要愧死人吗!”妙姑娘又很得意地叫道:“先生神人,些许薄礼,何足挂齿。”说着遂把它藏到药箱里,并谓:“我的事多,此刻若不给你,恐又要遗忘。”素臣本待不收,后来仔细一想,想起香囡已死,葛媪终身无靠,此等非义之财,我若转赠葛媪,作为养老之用,究亦不为罪过,因又重重地向她道谢。

好容易园林中的斜阳已渐渐儿下去,房中点着八宝琉璃灯,妙姑娘因晚上相爷到外面赴宴去,不用她侍候晚餐,因此便叫小丫头摆上晚饭。妙姑娘执壶在手,和素臣两人在房中对酌。谁知妙姑娘的酒中预先摆着蒙汗药,不消两杯,素臣便迷迷糊糊,恍惚好像入梦。妙姑娘把他扶到床上,效黄帝容臣素女采纳方法,交接之道。

等到素臣醒来,知自己已中她计,此时欲替香囡找公子报仇,已乏能力。妙姑娘见他已醒,早又咯咯地笑道:“先生的酒量怎么这样不胜?此刻你觉得疲乏吗?我给你吃些补剂怎样?”素臣道:“不用,请你给我一杯冷水。”妙姑娘一面给他倒一杯参汤,一面又给他一杯冷水。素臣把冷水一口气喝下,顿觉心地清明。幸素臣是个有功夫的人,尚不致大伤身体。

次日一早,素臣便托他事,须往外面一走。妙姑娘又叮嘱:“晚上早些回来,晚上如没有工夫,但我服你药以后,若过了十天,究竟能否把痞消去一半,你也得再来诊治一趟。”素臣道:“晚上不来,我准定十天后再来好了。”

以上六七两回,审刺客是指雍正兄弟相残,妙姑娘是指玄烨纳其姑为妃故事。蘅娘因其事迹离奇,文字虽香艳,然恐得祸,遂又统统割爱删除了。 8aOXaYtZPwvn7DbD6z8zTjCnPHhUcltSu2IYzVBa7SdpV6ZqaxDKPBv+X6oI2E/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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