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进序曲
——记郭村保卫战

石雷

我国60年代曾经摄制过一部《东进序曲》的故事影片。该片成功地描绘了陈毅等老一辈革命家高超的斗争艺术及维护国共合作团结抗日的高度责任感，给广大观众留下了难忘的印象。本文则是根据当年亲身参加过郭村战斗的老同志的回忆编写而成的，它真实地再现了当时的斗争场面……

1939年2月23日至3月14日，中央军委副主席周恩来以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政治部副部长的名义到第二战区视察工作。他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到皖南泾县云岭新四军军部向项英、陈毅等同志传达六届六中全会精神。中共扩大的六届六中全会在对武汉失守后的全国抗战形势作了全面深入的分析之后，作出了“抗日民族自卫战争与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发展的新阶段”的政治决议案。会议批判了在统一战线问题上只讲联合不讲斗争的错误，重申了独立自主地放手组织人民抗日武装斗争的方针。全会决定撤销王明主持的长江局，成立以刘少奇为书记的中原局；原来的东南分局改为东南局，仍以项英为书记。周恩来与项英、陈毅等商定了新四军今后的发展方针“向南巩固，向东作战，向北发展”。所谓“向北发展”主要是指向日本侵略者和国民党顽固派统治下的苏北发展。

三进泰州城

苏北地区指长江以北，陇海路以南，津浦路以东，黄海以西，拊沪、宁、徐、蚌的侧臂，战略地位十分重要。苏北地区的日、伪、顽三种力量并存，形势错综复杂。日军为兵力所限，沿长江占领了几个重要县城，例如扬州、仙女庙、靖江、南通等，大部分城镇和农村则无力顾及。鲁苏战区副总司令、第二十四集团军总司令、江苏省主席兼省保安司令韩德勤盘踞兴化、东台、盐城一带，自诩拥兵10万。苏鲁皖游击总指挥李明扬、副总指挥李长江设总指挥部于泰州地区。他们拥有九个纵队3万余人的部队。李明扬、李长江、陈泰运都属于地方实力派，受到韩德勤的排挤打击，与其有尖锐的矛盾。韩德勤一就任江苏省主席，就把李明扬、李长江原任的江苏省保安处正、副处长（即正、副保安司令）的位置抢了过去，留给自己和李守维。韩德勤还将发给两李的军饷弹药，克扣侵吞。

陈毅司令员根据毛泽东同志关于“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反共顽固势力”的抗日统一战线策略，决定采取“联李、击敌、孤韩”的方针，有步骤、有计划地打开和发展苏北的抗战局面。新四军挺进纵队、苏皖支队不过3000人。陈毅指出：“今天的苏北，日寇是老大，韩德勤是老二，两李是老三，我们新四军名副其实是老四。不过我们坚持抗战，得到人民拥护，我们一定能先变老三，再变老二，最后把日寇赶出苏北，赶下东洋大海。”

8月下旬，陈毅司令员在管文蔚、惠浴宇等同志陪同下一进泰州城拜访李明扬和李长江。李明扬没有出面，只有李长江在大庙门口迎接。他们对陈毅的接待显然只是接待“少将支队司令”的规格。第二天中午，李明扬才出面，与李长江在泰山寺办公大厅摆了几桌酒席款待陈毅一行，席罢在会客室就座后，陈毅同志虚怀若谷地对李明扬说：“久闻李总指挥是抗战名将，为国家立下很大功劳，积累许多宝贵的抗战经验，故特来拜访，请求教益。望李总指挥多多给予指教。”李明扬一边回答：“不敢，不敢。”一边又叙说他怎样在广东见过周恩来，怎样认识朱德。

事后，李明扬对身边的人说：“这位陈司令谈吐直爽，似可信托。”江南是鱼米之乡，军粮还好筹措。但军火供应十分紧张。国民党第三战区下属的第三十二集团军副总司令兼二十五军军长王敬玖是李明扬的同乡。王敬玖是顾祝同的亲信，还和韩德勤有多年的同袍之谊。他既同情李明扬的处境，又想为顾长官助一臂之力，帮助调处两李和韩德勤的矛盾。在征得顾祝同的同意之后，王敬玖答应送给李明扬迫击炮弹5000发，手枪子弹2万发，步、机枪子弹50万发，手榴弹2000多箱，但必须由李明扬自己派部队到第三战区的仓库去提取运走。这个仓库位于苏浙皖三省的交界处，行程曲折达五六百里，沿途要通过日军严密控制的铁路、公路、运河和长江等重要封锁线，又有日军、伪军、顽军、杂牌军和土匪的截拦掠夺。两李计算要抓600个民夫，派一两个支队（相当于团）才能完成这项艰巨的任务。成败还不能预料。

开始，韩德勤自告奋勇帮助李明扬送了一小批军火。可是等这批弹药送到后，李明扬开箱一看，大为恼怒。这批弹药全部是残次品，没有一件武器可用，有的还生着铜绿色的锈。李明扬上当受骗，十分恼火，但他又找不到凭据，证明这是韩德勤搞的鬼，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李明扬了解到三纵八支队陈玉生部与共产党、新四军有联系，而运送弹药的路线都是新四军活动的区域。他亲自找陈玉生谈话，交代任务：“这个任务只有你能完成，我信任你。”李明扬还亲笔写了一封信给陈毅司令员，称他为老友，愿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共同原则下结成友军，一致抗日，请新四军沿途关照其运输弹药的军队并要陈玉生携带现款代表二李慰问新四军的伤病员。陈毅同志得知此情况后，非常重视。助运弹药可使二李消除戒心，与我军合作。陈毅马上复电：“陈玉生率一个团的兵力，不但不能完成任务，还有受日寇打击的可能，建议他只带一个营，并由新四军调派一个熟悉地形的营护送。”陈玉生接受陈毅的意见率部于9月下旬出发。新四军动员了500多副担子分批起运，突破日军重重封锁线，把这批弹药先后安全运送到二李驻地泰州城西门外的码头上。陈毅亲笔给李明扬写了回信，重申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坚持并肩抗日的重要性。

12月初，陈毅在管文蔚、惠浴宇、陈同生等陪同下二进泰州城。泰州城大街上贴出一些“欢迎四将军光临指导！”的红绿标语。这次欢迎的阵势与上次大不相同。李长江亲迎到城外，李明扬率领100多人在司令部大门前迎候。酒筵也摆在二李私人办公的秦家花园。席间，陈毅开诚布公地谈道，坚持联合抗日，保证不侵犯二李的利益。宴会之后，李明扬请陈毅司令向其较亲信的部队教导团全体官兵训话。陈毅宣传了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精神，谴责了某些国民党顽固派只知反共扰民从不抗日的罪行；提醒他们提高警惕，当心被顽固派排挤与吞并。这次训话受到教导团官兵的热烈鼓掌欢迎。事后，李明扬特地到新四军驻地吴家桥回拜陈毅司令员。

1940年，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的以华北地区为重点的第一次反共高潮失败了。国民党顽固派便把摩擦的重心逐渐转移到华中。韩德勤乘新四军淮南五支队和苏皖支队离开淮南路东根据地开赴津浦路西参加反摩擦战斗之际，突然率领其主力部队独立第六旅等八个团向淮南路东根据地的中心半塔集大举进攻。邓子恢率领淮南党政机关、后方医院，再加上教导大队，各方面工作人员加起来还不到一个团的兵力投入战斗，叶飞率领挺进纵队一团和四团的两个营共五个营紧急驰援。经半月激战，新四军打垮了敌人的进攻，开辟了以来安、天长、盱眙、嘉山、六合为中心的津浦路东的抗日根据地。驻守在以吴家桥为中心根据地的新四军兵力不足一个营，如果二李在国民党顽固派压力下对新四军发动进攻，局势将急剧恶化，后果不堪设想。陈毅在惠浴宇的陪同下三进泰州城。双方在宴会上杯酒言欢，以前产生的矛盾与误会自然得到缓解。陈毅司令员豁然大度，谈笑风生向二李宣传了中国共产党团结抗日的政策，精辟分析了当时的形势，晓以民族大义，要他们明辨是非，分清利害，坚持正义，保持中立。在谈兴正浓的时候，传令兵突然急匆匆地进来报告：韩德勤的参谋长陆某带来了二十几个卫士已到客厅候见。李明扬有些不知所措，李长江连脸色都变了。陈毅司令淡然一笑说：“他来了有什么主意好打？不要说是韩德勤的参谋长，就是韩德勤本人也算不了什么。我们也是老交道了，早年在江西他就是马前败将。眼下在你们的泰州还不好对付吗？”李明扬镇定了一下情绪，用手绢擦了擦嘴，整了整衣服，对李长江说：“长江，你陪陈司令、惠主任吃饭，我去招呼一下。”李明扬去后，李长江仍然惶惶不安，掩饰不了内心的紧张情绪，一个劲地催着上菜。总算匆匆终席尽礼。陈毅从斗争策略考虑，此处不宜久留，不能让韩德勤抓住二李“私通异军”的把柄，加之进城时曾路遇特务，且此行目的已达到，乃表示：天色已晚，先行告辞，明日再议。陈毅交代周秘书明展转告二李，说吴家桥派人报告，因我军驻地发现敌情，陈司令已连夜赶回，不及告辞，望以团结抗日大局为重，下次再来就教。

5月底，日军出动5000人的兵力开始大规模扫荡，新四军以一当十，时而游击、时而运动，在大桥镇、吴家桥等地相继予敌痛歼。但因为地区狭小，回旋困难，连续作战后急需休整。于是经与二李部下相商借道后，我挺进纵队进入郭村地区休整，待机打击敌人。韩德勤为了配合国民党顽固派发动的第二次反共高潮，专门召开了反共军事会议。会上根据蒋介石颁发的《限制异党活动办法》，嚣称“日人不足为虑，共党乃心腹大患”，对中国共产党及其领导的新四军采取“一律严缉，以遏乱萌”的措施，竭力制造摩擦事件。韩德勤挑动二李说：新四军已被日军打败，损失极大，残余部队逃到郭村一带，你们可以乘机消灭他们。汪精卫也派人劝说李长江，不要坐失良机。李明扬托词开会，主动到韩德勤省政府所在地兴华做客。李长江经不起韩德勤的威逼利诱，他限借道郭村的新四军三天内退出其防区，如不照办，兵戎相见。

正在江南率部反“扫荡”的陈毅对此险恶形势，心情十分焦急。他说：“叶飞这支部队、陶勇这支部队，都是党的精华，三年游击战争锻炼出来的老骨干，怎舍得去跟国民党部队拼消耗哪！”为了有利于稳定团结抗日的大局，保存党的军事力量，有利于苏北根据地的开辟工作，陈毅特地从江南发电给挺进纵队，要他们坚决执行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继续坚持孤立韩德勤，中立二李，一同抗战。

深入虎穴

新四军挺进纵队按照陈毅的指示派政治部副主任陈同生，作为新四军江南指挥部陈毅的秘书长，在调查科周山的陪同下，带着陈毅的信去泰州谈判，争取和平解决，要二李遵守过去的诺言，合作抗战，不要误信别人的挑拨。叶飞对陈同生说：“内战不利于抗战，顽固派不懂这条道理。现在陶勇同志虽说回来，尚未到达，王必成、刘培善还未过江，你还是到泰州去谈判，将陈司令给他们的电报转去，让苏北人民了解我们内求团结、一致抗战的诚意。”叶飞、吉洛（姬鹏飞）等为陈同生送行时再三叮咛，流露出依依不舍之情。陈同生向他们表示：“同志们放心吧！我相信会不辱使命平安回来的。因为我相信，我们的军队反扫荡、反摩擦，都会打胜仗的。同志们请相信我吧！一定尽我的努力，作为你们的代表，不至损害共产党员的尊严！”

陈同生一行四骑快马加鞭直奔泰州城。突然一个警卫员勒住了马头：“报告！路挖断了，前面有友军的岗哨。”周山前去交涉了二十几分钟才被允许通过。本来从吴家桥到泰州从从容容走路只需二三小时。可是，这次从上午8时出发途经十余道哨卡，无处不盘，无处不查，一直到下午4点才到达泰州城。

按照预定计划，陈同生先到二纵队司令颜秀五家里。颜秀五把陈同生一行迎进客厅之后，焦虑地说：“这是什么时候，老兄还到是非之地来，难道天气不好，你们未得着一点消息吗？”陈同生说：“泰州既无名山大川，我也不是吟风弄月的雅人，天气我倒不关心，你们这里的人气如何？要向老兄请教！请教！”颜秀五又说：“你们总想联二李，抗韩李（守维），打日本强盗，可是东吴却最恨你们借了他们的荆州（指新四军暂驻郭村之事）。仗是非打不可的，你们准备怎样？”陈同生反问道：“老兄准备怎样？在这一出新群英会中，你打算此去做周郎还是鲁子敬呢？”“我虽未读几本书，但我是汉室子孙，只好去做鲁肃了，不过免不了要被人笑我太无用。总之，我不会对你们放一枪。”“秀五！你真够朋友，我们共产党人做事，绝不背信弃义，先‘扒香头’ 的。”说罢，双方都笑了。突然，一个勤务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报告！陈司令来了。”话音未落，只见陈才福带着七八个手握驳壳枪的彪形大汉闯了进来。陈才福气势汹汹地说：“新四军占领了我们的郭村，断绝我们的交通，还派人到泰州宣传赤化。大哥！我们老弟兄，你说气不气人！我今来缴他们的枪，请你……”陈才福穷凶极恶的表演使颜秀五感觉在客人面前失了面子。颜秀五打断了陈才福的话：“陈阿四！你天天在我面前称哥道弟，今天打进我的家来，骂我的朋友，真是岂有此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是非曲直，各有所属。共产党、新四军的代表，是来找副总座谈判的，不是来找你我吵嘴的。我是奉副总座的命令待客，你是奉了何人之命来骂客的？！来人！”话音未落，从四周拥出一群卫兵。“陈阿四！你要与我见个高低？你们（指卫兵）手里拿什么东西的？你们的家伙恐怕是吃素的罢？”立即，陈才福带来的打手被颜秀五的卫兵两个对一个的挟起来。陈才福气极败坏，狼狈不堪，直打哆嗦：“大哥不必动气，是做兄弟的不是，是做兄弟的不是！”这时，颜秀五家的女眷们都吓得躲到房间里去哭。颜秀五非常生气，也拔出手枪，对着陈才福。在这情况险恶，一触即发的时候，新四军代表陈同生只好权且以调解人的身份劝了几句：“不要为了我，伤了你们老兄弟的和气吧！谁在真心求团结，谁是真心要抗战，一手掩不了天下人的耳目。闹意气，闹分裂，只有日寇、汉奸喜欢。至于我们两军间问题，我来是同你们副总指挥谈判，只要爱国抗日的宗旨不变，我们双方的关系是一定可以改善的。”陈才福只得连连告罪带着打手走了。

这场风波停息后，颜秀五对陈同生说：“李长江是口里念阿弥陀佛，心里想吃人肉，翻脸不认人的！现在总座已去兴华。你去找李大麻子，是凶多吉少，不如我送你们回郭村，你们准备打罢！”“怕凶险便不要革命，更用不着到泰州来。”“你们共产党都有这股劲，你既要去，我陪同前往。”他们一行来到了李长江公馆。李长江一反常态，过去他是在大门外边迎接。这次是陈同生进了客厅，他才站起来，指着对面的椅子说：“请坐！请坐！”陈同生将陈毅司令员的电报念给他听，他只是“嗯”“嗯”“嗯”的不表示态度。他回头问颜秀五：“秀五！你的部队调动好了吗？”“是的，都按照副座命令布置妥当了。”“那你应去检查一下，别让人说我们军队的纪律不好。”颜秀五回答个“是”即告退了。李长江支走了颜秀五才开口说：“你们共产党口里一套，心里一套，上面一套，下面一套，断我们交通，截我们货物，占我们防地，还派人到泰州来宣传赤化……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陈同生说：“副总指挥的话好像是从顽固派的‘特种宣传纲要’上抄来的一样。看来你虽年高，记忆力倒很好！不过，请你讲出一两件事实，我们有错我们改，你们无根据地指责友军，也要你们自己负责，看是谁欺人太甚！”李长江举不出事实，恼羞成怒地说：“同你们讲道理，我这大老粗是输定了，当兵打仗的本领不在那里，而在这里。”他举起拳头：“你们是天兵天将，叶飞、陶勇不过两三千人，我们鲁苏皖游击部队就是豆腐渣，也有十七八大堆，也要胀破老母猪的肚皮的！”“我们不是老母猪，是人，是会战斗的人，是从来不怕打仗的人，只是不愿打亲痛仇快的内战而已！谁要不讲道理，逼着我们拿起武器来，我们虽然很年轻，但我们的奋斗也近20年了，应当说，不是随便可以被侮辱的毛孩子了。这一点倒要副总指挥三思而行，免贻后悔！”“我要你们三天内退出郭村。请你立即写信给叶司令，告诉他我们第四天要进入郭村！”“我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接受谁的命令的。我军人数虽少，但组织坚强，士气昂扬，老百姓拥护；而贵部愿做亡国奴者少，不愿内战者却是很多。我们冒险来到泰州，苦口婆心，忍受你部属的辱骂，不是我们软弱无力，更不是我们担心郭村保卫不住，而是让全苏北和泰州的人民看得见我们爱国爱民的诚意，听得到我们‘内求团结，外求抗战’的声音。如果你们一定要诉诸武力，可以告诉你：打下去，扬州的日寇会赞扬你们的‘勇敢’，苏北的老百姓会指责你们挑起内战的罪恶，泰州到底是谁的天下还难定。请你考虑考虑！得人心者王，失人心者亡，这古训，今天还是真理。”“我们可以暂缓几天出兵。但你必须给叶司令去信。”“这倒可以商量，双方提出条件来共同考虑。你们何时出兵那是你们的事，我们绝不向你们先放第一枪。必须说清楚，谁先打第一枪，便要负制造内战，破坏抗战的责任。”

李长江起身送客，刚出了客厅，还未下台阶，陈才福带了100多人好像打冲锋一样拥了进来，乱糟糟地叫喊“缴枪”“缴枪”。他们当中有的提着驳壳枪，有的端着冲锋枪，门口还如临大敌地架起了几挺轻机枪。周山同志和两位警卫员也拔出了手枪，他们恰好站在李长江的身后。与李长江并肩站着的陈同生问：“李副总指挥！看来第一枪你们先要打响了。真是要‘流血五步，伏尸二人’吗？”陈同生又对满脸横肉、斜眉斜眼的陈才福说：“有本领的，敢在日本强盗面前逞能恃强，才算得英雄！”李长江发现自己的处境很尴尬，这场“鸿门宴”真要演下去的话，他自己也很难脱身。他气急败坏地指着陈才福等人破口大骂：“你们都是些浑蛋！还不给我滚出去！”陈才福只得带着手下人退下。

陈同生一行四人被安排在招待所休息，实则被李长江软禁起来。

6月27日，在二李部队第二纵队颜秀五部政训处做地下工作的郑少仪（化名李欣）获悉，二李部队28日拂晓就要向郭村发起攻击。她还收到中共泰州县委的一封信，里面有李长江进攻郭村的兵力部署。为了将情报马上通知新四军，郑少仪化装成农村妇女摸黑赶路，终于在拂晓前把信交给了叶飞，为郭村军民争取了极其宝贵的几小时准备时间。

以少胜多

郭村战斗一触即发，挺进纵队将情况急报陈毅司令员。陈毅深感挺进纵队兵力不足，形势危急，非常着急。在半小时内，他发出二份急电，一份给远在200里外的苏皖支队陶勇司令员，命令他立即星夜驰援郭村。另一份给管文蔚、叶飞：“我6月28日便衣渡江，一切候我到时再议……”

李长江先集中四个支队，保四旅何克谦部也派两个团要缴陈玉生支队的枪。挺进纵队的四团被派去泰兴地区虾蟆圩支援陈玉生支队。战斗打响时，在郭村的新四军只有挺进纵队一团和教导大队。他们要对付李长江部四个纵队和韩德勤部保三旅张星炳部共13个团的围攻。陈中柱、陈才福两个纵队并肩猛攻发动了第一次攻击。挺进纵队在上午和黄昏时打了两次反击战，李部遭受重大损失，被打垮了两个团。李长江大梦初醒，方知上当了，他感到无法收场，只好百般威胁陈同生，要他写信回去劝降，遭到陈同生的严词拒绝。李长江一不做，二不休，再次组织兵力发动第二次进攻。挺进纵队在当地群众的全力支援下浴血奋战。苏皖支队司令陶勇率部克服路远、湖大、封锁线多的困难，迅速赶到了郭村地区，于6月29日进入郭村，接受了该村北面的防务。挺进纵队集中了两个营的兵力，在打垮李长江第二次总攻后，于30日夜间出击接应四团和陈玉生支队。驻守郭村部队巧妙利用敌人互不配合、钩心斗角、保存实力的弱点，一举歼灭二李部三个团。战斗激烈时，陈玉生率领六纵八支队起义，与前去增援的四团会师一同西返，抵达吴家桥地区正抵李军之背。驻港口镇的颜秀五第五纵队五支队四大队也在共产党员王澄、姚力等同志的带领下起义。再加上陶勇率领的苏皖支队迅速东来，大大增加了新四军挺进纵队的防御力量。7月3日凌晨，李长江进行最后的挣扎，发动了第三次总攻。经过七昼夜的激烈战斗，新四军终于把李长江部打败，在这场力量悬殊的战斗中取得了胜利。

挺进纵队和中共苏北特委在接到陈毅司令员的电报后，立即派出特委副书记惠浴宇、作战参谋张宜友带领一个连连夜赶到江边去迎接陈毅。陈毅见到接应部队后，立即询问敌情，并指示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粟裕副司令：“速派主力部队，克服一切困难，渡江支援。”他给李明扬、李长江写了一封长信，通过一个两面乡长送给二李，向他们陈述利害，晓以团结抗日之大义，警告他们绝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要他们悬崖勒马。陈毅还对惠浴宇说：“我接连三次打电报给叶飞，叫你们不要同二李打。他们打，我们也不要在郭村打，你们为什么硬是要打……我们打仗，要对准主要敌人，对于中间力量，不能轻举妄动。要打就要争取政治上、军事上的主动，有利于团结抗战，打了再拉。”郭村保卫战胜利后，陈毅司令员前往郭村。叶飞、韦一平、管文蔚、吉洛、张藩、陶勇等齐集郭村路口迎接他。陈毅一见面就说：“你们这几个冒失鬼，我真担心你们给人家捉了当俘虏！”陈毅在召开的欢迎大会上诙谐地说：“本来我是来骂你们的，一个多团就和这么多的顽固派乱揪。不过，你们打得很好，我也就不好骂了。但是，我们头脑要清醒，要总结经验。李长江背信弃义，已经遭到应有的惩罚。我们就是要教训他一顿以后，再争取他抗日。我们是自卫反击，并不是为了进占泰州。我们一定要掌握好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陈毅等又连夜部署全面反击的措施。

城下之盟

7月4日，新四军全线出击，挺进纵队正面攻击，苏皖支队侧翼迂回，直取东进要道塘头镇，进逼泰州城。捷报不断传来，塘头镇迅速被攻克，毙俘李军2000多人，活捉支队长一名。新四军先头部队一直打到泰州城外的碾米厂。城内的苏鲁皖游击总指挥部乱成一团，紧急装船准备向东撤退。在这兵临城下的胜利形势下，陈毅司令为了争取二李，下达指示：任何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进泰州城。此时正在兴化“开会”的李明扬像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他在进攻郭村前夕避到兴化是老谋深算，用心颇深的。其一，他不愿亲自出马打新四军，使两败俱伤，让韩德勤坐收渔利；其二，一旦副总指挥李长江出师不利，他尽可以回来与新四军握手言和。6月29日下午，李长江在电话里告诉他收到了陈毅写来的信，他俩决定不予理睬；30日李长江再次发动总攻时，他也未置可否。如今李长江被新四军杀得弃甲损兵，新四军兵临泰州城，却使李明扬大惊失色，六神无主，追悔莫及了。泰州城不丢给韩德勤的八十九军，就得丢给陈司令的新四军。正在李明扬举棋不定的时候，他却收到李长江打来的长途电话：新四军没有攻泰州城，撤回塘头镇去了！李明扬精神为之一振，立刻向韩德勤告辞急忙赶回泰州。

枪声已停，硝烟未散，陈毅命令将活捉的二李部队一个姓俞的支队长放回，并让他带一封亲笔信给李明扬，重申新四军“团结抗战，互助互让，共同发展”的主张。从塘头镇到郭村的电话接通后，陈毅司令员打电话给李明扬直言：反共摩擦是一条自绝于人民的歧路，但只要回过头来，双方仍能和好如初；新四军欲释放全部被俘的二李部队人员，并归还部分枪支；新四军从来没有占据友军防区的意图，所以一旦能如去年12月协议那样，则郭村、塘头镇、宜陵等地一定归还二李。李明扬忙说：“是，是，明白了！仲弘（陈毅同志字）将军伟大！伟大！”李明扬放下电话机对围在周围的李长江和纵队司令们说：“记住啦，今后可是再不要打这种倒霉仗了！共产党反不得，外人的话信不得！”陈毅司令还派出新四军战地服务团团长朱克靖去泰州谈判。朱克靖在北伐战争时期当过国民革命军第三军的党代表，当时第三军军长是朱培德，李明扬是该军的副军长，交谊颇深。李明扬领新四军尊重他的情，深感新四军的宽仁厚义，于是设丰盛筵席请朱克靖、陈同生、周山赴宴亲表歉意。二李派副参谋长许少顿陪送朱克靖、陈同生、周山等返回部队，并带1万元现大洋和一车烟酒罐头慰问新四军。新四军如约释放了全部俘虏700余人，内有支队长两人，并送还部分枪支。

陈毅司令员在郭村保卫战前后正确运用了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进一步争取了二李，为新四军东进抗日创造了有利的条件。 LSJxgt2mhHk7AMugIhqJ9Z1L3/RLH8HV3jAJmY0kk5SlttjvDyltvSX7twCBY3P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