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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看过去五十年的研究生涯，我有幸见证了人机交互从萌芽到成为PC（个人计算机）时代的技术基石，今天其成果影响千家万户，每个人都能够自由自在地使用电子设备和互联网，同时也看到近年来国内学术界和工业界对人机交互的发展与重视。此前阅读了任向实教授的《重新思考人与计算机关系》一文，发现人机共协计算（HEC）是HCI领域少有的理论探索。几年过去，欣见《人机共协计算》成书，首先对此表示祝贺，这应是国内乃至世界人机交互界的一件大事，也迫使我深度学习和思考。此书内容丰富，有思想、有理论、有方法、有实践，我希望此书的出版成为一件划时代的事件。我也希望本书不仅仅作为学术的技术专著，而且能够成为高校必修课的教科书。
结合此书，谈一下我对人机交互领域当下发展的几点认识。
第一，本书介绍了从布什到里克莱德，再到恩格尔巴特的思想和成就，给出了增强人类智能的思想发展脉络，这不仅是HEC的思考发端，也是人机交互学科的本质。人机交互学科过去60年的发展从本质上说是在实现布什的MEMEX设想，从而开启了个人计算机时代，后来又加入了互联网，解决了人的知识库问题，但在知识库以外关于人的存在、人和计算机的关系等问题却鲜有涉及。本书著者在增强人类智能这一思想指导下进行了深入的理论研究和工程实践，形成了较完整的理论体系和方法论。
第二，人机交互和人工智能同是把人作为研究对象，应属计算机领域中的两个姊妹学科，可是，在过去的历史中，这两个学科一直竞争资源而分头发展。人工智能最终都需要围绕人做应用、做实验，但人类对大脑的理解还没有超过20%，所以从根本上讲，无论其在性能上做到类人也好、类脑也好，实际上对贡献人类福祉仍有很大局限，但是从提升人类智能的角度讲，技术条件是具备的，希望两个学科能协调发展。
第三，进入21世纪来，人机交互领域发展很繁荣，但在表面繁荣的背面，我越来越注意到其中的问题——缺少思想，缺乏理论。人机交互不是单一的技术或算法，而是关系到整个计算机和技术在人类社会现实中的应用，对整个人类未来发展极为重要，它应该成为信息和通信等诸多领域的灵魂学科，它的应有位置理应得到极大的重视和发展。我也深感国内外人机交互发展尚欠健康，在学术上影响较小，这一点也跟人机交互圈对自身定位存在偏差有关。目前，出版的HCI教科书等基本是沿袭过去思考的编著，缺乏理论深度，而本书表现了对人和计算机关系的系统性思考、对人的整体性认识。
第四，读者应该把本书拿到人类文明是否存亡的角度去思考和理解。新技术的应用正在严重影响人类的发展，任何技术对人类影响都有两面性，人机交互是这么一个重要学科，它成为新技术和人类活动的接口，它的健康发展将能充分发挥技术的正面性，避免技术的负面性，让新技术和人类和谐发展。
第五，过去一百年间西方文明主导了科技发展，包括现今的AI。我认为，西方思维顺应了确定性的时代，而在进入了一个不确定的时代时，东方思维开始凸显其价值。人机共协计算结合东西方思维，阐述了东方文明视角下的整体观、中庸思想（动态变化），而不是西方视角下单纯多个领域技术手段上的协同。本书强调技术应增强人的心智能力，和技术一起“共协或共升”，在思想的方向性和目标上，都和近些年出现的相关以技术指向、沿袭以往工业时代的评价标准的诸多概念不同。东方文明愈加重要，和文明紧密相连的人机交互的重心将转移到中国。
正是意识到历史当下快速发展，被人们所忽视的、潜在的风险凸显，加上任向实教授过去三十多年对人机交互和技术本质的充分认识，人机共协计算成书恰逢其时。我们进入了计算多元化时代，共协计算不是未来唯一的计算范式，但却是最重要最广泛的一种计算范式，它需要在实践中完善，在应用中发展。希望在成书之际学界能有一个高水平的沙龙，对HEC的系统性和科学性，深入研究，深度实践，自由讨论，集思广益，探索充分体现其思想的案例，成为人机交互下一个浪潮的技术研发范式。
戴国忠
中国科学院软件研究所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