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共协计算既是本书第一著者过去30年来在HCI领域的教育、研究和实践,也是对HCI、人类和技术未来关系理想状态的思考。特别是,第一著者2006年在美国硅谷拜访恩格尔巴特时,恩格尔巴特写给他的赠言:“让我们将人机交互的注意力着眼于提升人类能力上,去开发、整合及理解为提高社会生存概率所需的知识” ,此言驱动着本书著者去思考人与计算机(广义上:任何人工物、ICT、AI等)的理想关系和未来目标。
通过第1章和第2章回顾了HCI的研究范围和历史走向,希望当读者理解当下的HCI研究时,通过一种历史视角,看到我们周遭如同空气与水一般的计算设备并非自然存在,而作为现象的HCI成果(同样包括没有实现的构想)往往都是一系列思想脉络的体现。这种思想往往寄托了思想者对于人的“Being”“Doing”等理想状态的理解。但在这个过程中,仍然存在着大量未经推敲的前提值得被发掘,例如,计算概念本身所体现的思想与过去人工物的异同是怎样的,现代人又有哪些观念被计算所无意识地塑造等。然而,对于很多HCI研究者而言,这个庞大而又年轻的交叉领域似乎又未形成一套有助于“知识考古”的谱系学理论系统(Bardzell & Bardzell,2016),从而导致某一思想的窗口期一过,后续的研究者所看到的更多是交互现象,而非在当时特定场景下的思想本身,进而造就了大量的无意识,模糊掉HCI贡献的本质。可能对于任何领域来讲,“追本溯源”都有助于澄清本来的思想、生活和世界的本质,然而这些形而上的部分往往被研究和界面设计的惯例所忽视。
研究和技术确实在发展,但我们往往高估了所谓研究的新颖性(Novelty)和技术创新(Innovation)所带来的价值:一方面,浩如烟海的研究并没有呈现那么理想的现实效果,进一步地去支持和经营一个生态;另一方面,往往爆发性的新技术革命似乎又没有解决人类真正的问题。计算技术的快速发展促进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提高了社会的效率,但对于“新”的执着模糊了HCI真正需要思考的发展目标,甚至在追求技术的过程中造成了诸多有关于人的问题,例如,过度的分心、成瘾、能力下降和人类意义感的丧失等。HCI的研究者和设计者有责任去反思对人类本性和相应设计的“无意识”,思考人类真正的需求是什么,而真正的创新可能在这些反思的形式化中找到出口。在渐渐清楚什么是“人/我”的本质的过程中,HCI或技术发展的目标可能自然浮现。
有鉴于此,我们为人机交互提出了一个新的概念框架——人机共协计算(Human-Engaged Computing,HEC)(Ren,2016)。人机共协计算框架旨在描述并促进对于共协用户(Engaged Humans,EH)和共协计算机(Engaging Computers,EC)之间共协交互(Synergized Interactions)的实现,从而获得更高水平的智慧去提高人类的生存可能性,并释放我们作为人类的全部潜能(图3.1)。而为发展理想意义上的共协交互,重中之重在于应如何理解并把握什么可称之为人机之间的良好平衡。此理念之所以被提出,正是由于意识到在当下技术发展过程中日渐凸显出的人与计算机之间过度的不平衡,这种不平衡状态在过于关注计算机能力的同时,或显性、或隐性地正以人类能力和福祉的短期或长期萎缩为代价。
图3.1 人机共协计算示意图
总而言之,HEC致力于通过提高研究者和设计者对“人”的理解来增强人机交互的价值。为此,HEC有意识地将人机交互具体技术开发的前置问题上升到诸如“生而为人意味着什么?”或“技术在彰显人类意义感方面有何作用?”等议题上。然而需要注意的是,HEC并不试图建立某种有关于人的确定性意义,一方面,我们希望自身的理念及日后的具体技术能被不同的群体辨识、理解并引起共鸣;另一方面,探寻意义并再逐渐解构意义可能只是面向答案的中间过程。由此,人机交互和数字技术领域的发展才能更直觉地、更自然地尊重人类的各种存在方式,并至少在现象上减少明显的技术专制倾向。希望自身工作能够帮助人机交互的相关人员意识到更加深层次的价值,使其对其他有关于人的研究和理解有所启发,共同构筑趋向于稳定的价值判断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