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头,鸠摩罗什
和我,刚刚从雕版上揭下了
一叶湿纸,端详再三,
开始晾晒经文。月亮没有醉意,
不打瞌睡,照过凉州,
也照过甘州、肃州和敦煌,
像我这样的匠人一般,
谨小慎微,恪守本分。
月亮下头,一匹白马
走进了寺院,不赠僧衣,
也不曾献上莲花,却是一个
襁褓中的弃儿,哭声嘹亮。
大概在秋上,有人匿名
送来了一坨酥油,另有一缸
蜂蜜,这种恰当的因缘,
突然之间开始了融化。
月亮下头,一切并非
那么安详,窟子里的大象、狮子
和麋鹿,从壁画上走下来,
纷纷剃度,回到了人间。
在南门外,一个人
掏出了度牒过关,倘若上面
空白无字,口音
也可以证明他是家乡的子弟。
嘘 骑在山脊上的
那一团乌云 卸下了雷电
开始用墨水抄经
嘘 三棵枞树带着锯子
正在剖解内心 突然发现了
树皮下雪豹的纹理
嘘 山顶上积攒的
要么是前世的盐 或者是
今生的雪 彼此相生相喜
嘘 我翻身下马
恰好寺门紧闭 般若休憩
这说明一切还有待时日
山中,藏着这个人世上所有的根苗:
铁、灯台、因缘、袈裟、蘑菇、豹子与佛法、
儒典、后人,以及一场泪水。
我来到的第一天,和最后一日,
其实什么也不曾看见。
我对此并不见外,因为佛龛空了,
往后的日子,挑水劈柴,才是一门殷勤的课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