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会思考

亲爱的儿子：

我很高兴你想上大学。如果你不想去，我可能还是会送你去，不过，我对此表示怀疑。一个人可以把孩子送进大学，但这也仅仅是个开始，大学的精神未必能真正融入他的内心。但是，如果你愿意去，我相信大学的许多知识将会在你的体内扎根发芽。

在大学里，你会发现有无数值得探索和学习的事物。我当然期望你能广泛涉猎，但这显然并不现实。即使在大一，你也需要有所选择，挑选适合自己的课程。在大学里，真正存在的问题并不是少数男孩不能分辨好与坏，而是大量的男孩不能区分“好”与“更好”，以及“更好”与“最好”。我见过成千上万的大学男生，他们似乎都无法做出这种区分，或者即便能够，他们也无法真正运用这种区分的智慧。

在你上大学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些我认为在你获得学士学位那天最值得拥有和成为的东西，你不会觉得我是在强加给你吧？

我首先想对你说的是，我希望你大学毕业后能成为一个思考者。但如何成为一个思考者，既难以做到，也难以解释。然而，成为思考者的唯一途径就是去思考。思考是一门实践的艺术。它不能被教授，而只能通过实践来学习。在课程中，有一些科目会比其他科目更适合教会你这种艺术。我一直在试图找出这些科目的共同标志或特征。我相信，它们是那些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科目。它们的元素清晰，但内容广泛且复杂，部分与部分之间紧密相连，彼此互相关联，体现了连贯性，且其不同的元素或部分可以引申出更深远的意义。总结下来，思考者的集中、清晰、全面、复杂、连贯、持续——这“6C”的主要特征，就标志着那些有助于培养思考者的科目。

将这些标志应用于课程中的各个科目，无疑是一种冗长而不必要的繁重劳动。你可以自己试试。不同的科目对学生有着不同的价值，但在智力领域，每一枚“硬币”都有它公认的价值。

数学和纯物理学显然具备了我所提到的六个要素的大部分。数学要求专注。在某种意义上，数学就是心灵对某些抽象真理的探索。X2是什么？它不过是思想的一种形式。数学要求思维和表达的清晰。没有清晰，数学就毫无意义。它还代表全面性。它把一般真理压缩到一个更为广泛的关系之中。数学真理也是复杂的。部分与部分互相关联，它也是连贯的。而部分按照必要的顺序前后相随，它也是持续的，代表了一种渐进的过程。

然而，需要注意的是，数学推理与我们通常使用的大多数推理方式并不相同。数学推理是必然的，但大多数推理却未必。二加二等于四，这是一条几乎无人会辩驳的真理。但在经济学中的推理，比如保护性关税；在哲学中的推理，比如天赋观念的存在或不存在；以及在历史中的推理，都不是绝对的。我有时想，剑桥大学强调数学和物理科学的这种传统，是否与它所培养出的伟大人物之间存在某种因果关系？据说，牛津大学是伟大运动的摇篮，事实的确如此。卫斯理运动、牛津派运动以及在汤因比厅看到的社会运动都起源于此。而剑桥则被称为伟大人物的摇篮，是否也与她强调数学和科学教育存在因果关系呢？

逻辑同样也是一门能体现六大特质的课程。它几乎以与数学相同的方式要求这些要素。在某种意义上，逻辑可以被称为应用或具象化的数学。因此，想成为思考者的人，应该掌握逻辑，而且要努力成为逻辑大师。

在现代大学课程中，语言课程几乎占了一半，在旧大学课程中占比更大。学习语言对培养思考者有什么好处呢？语言学习对注意力集中没有特别的要求，但它确实要求并培养了全面性和清晰度。语言学习是一个复杂的过程，需要进行分析。时代精神会影响语言，并使之继续创造出多样化的形式。语言的发展体现出秩序与无序的奇妙结合。在某些情况下，语言的各部分是密切相关的。希腊动词是高度发展的语言产物。它既像儿童搭建的积木屋一样，构造精致而平衡，但又拥有希腊神庙般的秩序感。每个字母都有其独特的含义，词头、前缀和词尾各有其意义。我曾问过一位中国前驻美大使，是什么教会了他思考。他简洁地回答：“希腊语。”

在培养思考者方面，历史和社会科学因其复杂的关系而具有首要价值。选择任何一个具有重大影响的历史时期。例如，希腊人在波斯战争后的繁荣时期。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巨大的进步？再比如，研究美国内战前30年的政治和社会状况。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场战争？或者，选择讨论经济问题。保护关税的理由是什么？这种关税的局限性在哪里？这些问题都需要对复杂的事物进行全面的了解。通过掌握这些知识，就会产生一个有深度和思考能力的思考者，他能够观察到一系列事实，并理解它们之间的关联。

不同科目在培养思考者方面的价值规律是，越是需要深入思考的科目就越具有创造力。简单的学科，或那些很容易就能掌握的“困难”学科，对培养思考者的作用非常有限。要成为一个深思熟虑的思考者，就必须进行艰苦的思考。因此，看上去困难的学科和方法，必然会带来注定的成果。

然而，那些只要求思考的学科有时会显得有些枯燥。人们更倾向于在思考过程中拥有一些具体内容。抽象思维有时就像一只没有和大地相连的气球。如果想要掌控气球，就必须要将它固定在地面上。日本的人力车夫拉车时，如果车上有货物，他们会跑得更快。子弹也必须有重量才能飞行。因此，一个有内容的学科往往可以加快思考的速度，并提升思考的深度。

当然，思考者的培养并不只依赖于他所学到的科目。在这个过程中，老师也占有一席之地，尤其是他所代表的教学方法和鼓舞人心的教学品质，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单纯依靠纪律来约束头脑，容易导致枯燥乏味的学习过程。每一门学科都需要一个人来使它生动起来。所以，每个毕业生都会记得那些具有强大影响力的老师，对这些老师，他们会永远心存感激，甚至终生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