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费德勒此时已是一位相当成功的青少年球员,而且很快将成为全球现象级的顶级球星。然而在当时,费德勒还尚未在欧洲境内赢得任何名号响亮的头衔。1995年,小冠军网球赛(Les Petits As)在法国塔布(Tarbes)举行。费德勒在这项享有盛誉的14岁及以下的网球锦标赛中止步16强。1997年,费德勒在16岁及以下的欧洲青少年网球锦标赛的半决赛中失利。
时间来到1998年的下半年,费德勒的事业开始起飞。尽管他先在1月的澳网青少年锦标赛的半决赛中失手,接着又在6月的法网青少年锦标赛的第一轮中就令人失望地败北,但是他带着全新的自信和更加平和的心态第一次来到温网参加青少年组的比赛。在绿茵赛场上,他以不失一盘的比分势不可当地一路打进了决赛,与天赋异禀、身材魁梧的格鲁吉亚左手执拍的伊拉克利·拉巴泽(Irakli Labadze)迎面相遇。
这场决赛在温网的2号球场进行。这又是一个费德勒年轻时打过球后来却不复存在的球场。2号球场在被拆除前因为常常爆冷而被人们戏称为“种子坟场”,例如1979年,约翰·麦肯罗就在此爆冷输给了蒂姆·古利克森(Tim Gullikson)。
当时即将年满17岁的费德勒在阳光下以一种令人惊叹的速度投入了比赛,整体节奏紧锣密鼓,发球环节势如破竹。结果,他在不到1分钟的时间里就开始控发球,最后仅用了22分钟就以6-4拿下了第一盘。
那一年的费德勒还留着棕色短发,未戴发带。因为与“耐克”品牌有合约在身,他在场上穿了一身松松垮垮的“耐克”牌网球服,看上去和他心中的网球偶像皮特·桑普拉斯如出一辙。
费德勒有时在发球时会嘴唇微启,露出舌尖。这个动作和他的另外一位偶像——NBA球星迈克尔·乔丹几乎一模一样。费德勒还有一个他后来改掉了的习惯性动作,即在准备发球时会胯下击球。当球从双腿间弹至身后时,费德勒会马上挥拍击球。这个抓人眼球、快速切换的小动作是典型的费德勒在耍酷玩球而非打比赛的样子。如果他之后能将之提升到一个职业比赛的水准,那么这应该会成为他的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可惜,它永远只停留在了耍酷的阶段。
同样引人注目的是,费德勒在这场决赛中并没有使用发球上网这一类他所崇拜的网坛偶像在草地球场比赛时常用的战术。费德勒和拉巴泽要是在一个硬地球场上展开对阵就好了。这其实也预示了费德勒日后在温网获胜的方式。
费德勒此时的横移速度已相当惊人。这使得他和拉巴泽之间的多拍回合比想象中更加持久。费德勒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腕轻弹结束对打,在不经意间让拉巴泽大吃一惊。不过,他此时的步伐比起自己全盛时期还是显得过于笔直,击球间的小碎步步幅不够,欠缺灵活性且侧身的角度还不够精准。
费德勒的发球尽管在此时已算是独门利器,但显然和之后成熟的发球动作还是有所不同。他在这个阶段的发球动作有些过快,从开始到触球比他在2019年温网决赛中对阵德约科维奇的发球动作少了近1秒。他的身体重心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在前脚上,拉拍动作既不够低也不够远,双膝的弯曲幅度不够,向上跃起击球的爆发力也不足。
反拍切球已经是他的惯用动作了。不过,人们在20多年后才惊讶地发现费德勒早在初期就能在重压之下打出大量的反拍平击球和上旋球。费德勒在首盘唯一一次将拉巴泽的发球局破发之后,就在场上呈现出了自己的经典打法:他滑手反拍切球,近网落球,迫使拉巴泽不得不随球上网,俯身回击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近地球,而此时费德勒则瞅准时机,一个反拍穿越球直接得分。
费德勒在这场比赛中还展示了诸多很快就被人们津津乐道的炫酷动作,其中包括当天被媒体广泛报道的那个镜头:一个处于被动位置的正拍上旋高吊制胜球恰好落在对方的底线界内。
可惜,这场决赛的个中滋味鲜少有人仔细品尝。当时在场内观看比赛的观众不足200人,更有一名中年观众在看台上将赤脚搁在其他座位的椅背上,四平八稳地舒展着,全然没有一点儿人们印象中的观看全英俱乐部比赛的优雅绅士的模样。这与临近的中央球场人山人海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当时在中央球场上演的是桑普拉斯五盘战胜戈兰·伊万尼舍维奇(Goran Ivanišević)的精彩大战。经此一役,桑普拉斯以第五个温网男单桂冠追平了博格先前创造的历史纪录。
费德勒尽管情绪仍有波动,但在面对拉巴泽时已多有控制。他会在等待的瞬间习惯性地拨动球拍线,也会偶尔用瑞士德语一边比画一边自言自语,从而走出情绪。
第二盘开始没多久,费德勒的脾气显得有点收不住了。就在1-1打成平局时,费德勒在拉巴泽的发球局错过了一个反拍击球。他将球拍一扬,大喊一声。其实,他已领先一盘,发球动作也步步到位。为什么要被负面情绪裹挟一头跌进以往的陷阱呢?好在费德勒并没有自乱阵脚,而是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反而是拉巴泽在第二盘第五局失利时一气之下扔掉了球拍,结果当场收到了裁判的违规警告。这场比赛的胜利对费德勒来说已触手可及。他最终以6-4的比分拿下了制胜盘。
费德勒虽然在场上表现出色,但是仍有人持怀疑态度。毕竟当时没有几个人能看到他在草地网球的未来。“费德勒会是未来的温网冠军吗?”英国《独立报》( The Independent )的记者盖伊·霍奇森(Guy Hodgson)这样问道,“除非他改变打法,否则不太可能。在红土球场上长大的费德勒,他的上网次数简直和蓝月亮一样难得一见。”
对年轻的费德勒来说,这场至为关键的比赛实际上只占据了人生的50分钟。也许,他最大的收获是没有泪洒赛场。相反,他高举双臂,咧嘴大笑。当他后来在中央球场从肯特公爵夫人手中接过奖杯时,他又满意地笑了。看到这一幕的BBC网球评论员比尔·思雷福尔(Bill Threlfall)自信地对观众说:“我们一定会再次在温网见到他。”
这么讲既有先见之明又显得过于大胆,毕竟青少年组的冠军很难确保日后成为真正伟大的球员。截至2020年,温网青少年组一共产生过69位男单冠军,其中只有6人成为大满贯的单打冠军,只有4人赢得了温网冠军,他们分别是博格、卡什、埃德伯格和费德勒,而费德勒是过去35年里唯一一位包揽四大满贯的温网青少年组的冠军。
像费德勒这样成功的情况确实不多。职业网球是一项极其残酷的竞技运动,通往金字塔塔尖的道路何其狭窄,最终成功登顶的球员往往在青少年时期并没有展现出某种卓尔不凡的突出特征。不过,费德勒是个例外。1998年,他不仅赢得了温网青少年组的男单冠军,还与奥·罗切斯(Olivier Rochus)一起赢得了温网青少年组的男双冠军。费德勒在首次温网之行后便带着威望、声誉更加自信地回到了瑞士。
出于积极备战下一场比赛的考虑,费德勒没有同桑普拉斯及其他获胜者一起参加温网的官方庆祝晚宴便匆匆离开了伦敦。这成为他日后颇感遗憾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