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德勒并非唯一一个在那个年纪努力控制自己情绪和渴望未来成为世界冠军的选手。1996年9月,年仅15岁的费德勒代表瑞士参加了在苏黎世举办的青年网球世界杯。开赛当天,瑞士队对阵澳大利亚队。换句话说,首场比赛是费德勒和休伊特的对决。澳大利亚队当时的队长是达伦·卡希尔。瑞士队的队长是来自瑞典的曾世界排名25的彼得·伦德格伦。彼得·卡特也出现在比赛现场。
“这是费德勒和休伊特的第一次交手,两人都听说过对方的名字。他们俩在场上都意气风发,志在必得。”卡希尔回忆道,“比赛从一开始就很紧张。他们俩的表现也几乎一模一样:玩策略、摔球拍、骂骂咧咧、和裁判吵架,无所不用其极。场面震撼,令人不知所措。我也是第一次在现场看休伊特的比赛。他们两人打比赛的样子一下让我想起了几年前的康纳斯和麦肯罗 ,康纳斯和麦肯罗那时也是15岁的孩子。比赛结束后,两个人都哭了。我印象中休伊特还把球拍扔到了球场围栏的后面。”
费德勒在比赛第三盘的决胜局胜出。休伊特当时一拳就打在了自己的拍弦上,他的手部因用力过猛而鲜血直流。卡希尔略感失望和沮丧地离开了球场,倒不是因为休伊特的失利,而是他作为一名职业球员的失态。卡希尔走到了面带微笑的卡特身旁。卡特的微笑也并不是因为费德勒赢得了这场比赛,而是他看到了两个年轻人的未来。“哥们,这俩以后都不得了。”卡特说。卡希尔回答:“这俩都该被踢屁股。怎么打球呢?真是!”卡特继续笑着说:“行呀,你去踢。这俩家伙以后都会有出息的。”
这是费德勒和休伊特的第一次对战,日后经历了数次这样的比赛。尽管他们之后都学会了控制情绪,但他们之间的竞争就此拉开了序幕。他们彼此在对方漫长的职业生涯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
费德勒在苏黎世赛场上留给卡希尔的印象远比之前在巴塞尔的更为深刻。他的反拍动作已大幅改进,但步法太大的问题仍未解决。卡希尔说:“他已不再放小球了,也几乎不怎么失球了。我觉得他的手眼协调能力非常强。他充分利用了自己的特长,形成了今天的打法。他也开始小步跑动,只是偶尔反拍击球时右腿还是会朝反拍那一侧迈出一大步。人们不禁会惊诧,‘这么大的力量是哪儿来的?他是怎么做到的?’”
回到埃居布朗后,费德勒的球技成了教练们时常谈论的话题。在卡科夫斯基和卡特的指导下,费德勒的基本功已非常扎实,但仍有不足之处。当时他的正拍攻击足以让他独领风骚。
“他在准备击球时手会突然松一下,拍头稍有下落,但他的手腕会立马加速用力。这个过程实在是太奇妙了!”弗莱斯说,“这就是费德勒,他天生有这种细节处理能力。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他最后的动作上,希望他能让球在球拍上保持稍微再长一点的时间。”
反拍部分,费德勒需要更好地掌握上旋球。弗莱斯说:“反拍训练是我们的重点。”
弗莱斯会不断地抛球给他让他练习,当结果令人满意时,他会停下来,让他记住刚刚球拍接球时在空中划过的轨迹。
在弗莱斯看来,费德勒的击球动作尚不稳定,左肩在击球的瞬间朝前送出得太快。“双肩较长时间地成一条直线是网球运动员保持稳定性的关键。我们为此花了不少时间,”弗莱斯说,“有些比赛中,球打得还是有些乱。”
反拍击球的另一个重点是如何让费德勒尽可能在更靠前的位置接触球。同时,他的另一个强项——单手反拍削球,也需要稍微调整。弗莱斯说:“他反拍削球时拍头有一点后靠。这一点需要改变。”
发球方面的训练重点是增加肩部旋转,每一次稳定地将球抛至相同的位置,强调在同样的发球位置用假动作来迷惑对手。费德勒对我说:“桑普拉斯可以做到在同一位置抛球发出不一样的球。我也希望能借鉴和融入一些他的技巧,自我消化之后再形成自己的风格。我一直在做一些抛球方面的尝试,看同样的抛球是否能打出不一样的效果,能否打出平击式的发球。后来发现其实都能做到。”
帕格尼尼当时在网球训练中心负责学员的上学和住宿的协调工作。他将费德勒安排到了克里斯蒂奈特家。这是一个由女主人科妮莉亚(Cornélia)、男主人让-弗朗索瓦(Jean-François)和他们的三个孩子组成的五口之家。费德勒周一到周五和他们一起生活,周末和节假日则搭乘火车返回巴塞尔与父母、姐姐团聚。
1999年,科妮莉亚·克里斯蒂奈特在接受瑞士杂志《画报》 [1] 的采访时表示,“如果他获胜,那也得归功于玉米脆片。他每次都是整碗整碗地吃,可以吃一整天。他不喜欢吃鱼,也不喜欢吃肉,却喜欢吃意大利面。”
费德勒还喜欢赖床。“有时候,即使闹铃响了,他还是没有醒,我只好叫他起床,”科妮莉亚说,“一旦说起床,他能在5分钟之内收拾完毕。真没见过比他还快的人。”
对费德勒来说,他在埃居布朗面对的最大挑战来自学校的功课。他的法语其实进步得很快,一方面他属于沉浸式学习,另一方面他不太在意语法错误。在学校并非只有费德勒被法语所困,还有一位来自瑞士德语区的学员斯文·斯文南(Sven Swinnen)和他一样,都需要从头学起,配备的老师和所学的课程完全一样。斯文南在网球方面同样有天赋,他在青少年时期经常打败费德勒,他在拿到一笔网球奖学金后前往美国的俄勒冈大学继续深造。
“我们俩一开始在埃居布朗的日子很艰难,”斯文南对我说,“首先是语言。我们俩的法语都是零基础。那种感觉就像是‘我到这儿干嘛来了?’但是,这种听不懂、看不懂和完全懵的状态反过来却又帮助我们很快掌握了这门语言。怎么说呢,回头看,这段经历对我们来说都是积极正面的。我想它帮助费德勒成为他现在的样子,一个会说多种语言的人。这一点大大提升了他受欢迎的程度。”
曾在德拉普兰塔中学教过他们两人法语的菲利普·瓦舍伦(Philippe Vacheron)老师对费德勒印象深刻。费德勒曾有一次专门和他单独练习法语。“他有一种我称之为天生狂野的一面,”瓦舍伦在接受瑞士《时报》( Le Temps )的采访时说,“他会因为没听懂,突然在课堂上大喊起来,‘瓦舍伦先生!那是什么意思?’大多数老师都不喜欢他这样,但我觉得还挺好玩的。和他一样说德语的斯文南基本上是照本宣科,但费德勒更愿意表达自己的想法。他虽然反应强烈,但从不无礼取闹。同时,如果真遇到困难,他又会非常敏感。听不懂加上远离家园,我想那是一种双重压力下的挫败感和失落感。即使他没有成为世界冠军,我都对他印象深刻。在所有到我们学校来上课的年轻球员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曾对我说他会一直坚持打球的孩子。在这条路上,他可能成功,也可能失败,但他的确在网球方面很有天赋。”
毫无悬念地,费德勒在埃居布朗的第2年就参加了锦标赛,成绩开始逐步提高。他学会了平衡情结,建立了自信,将自己的所学、所练融会贯通并运用在了比赛当中。
阿莱格罗记得,有一次在课堂上,学生需要填写一份描述自己网球目标的表格。他写的是希望自己能打进世界前100名。“费德勒是我们当中唯一一个写了想要成为世界第一的人,”阿莱格罗说,“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相信,但他就是这么写的。”
年轻球员的追梦之路有太多的可能走偏踏错,但是在曾执教过无数天才选手的弗莱斯看来,费德勒16岁离开埃居布朗时已经具备了多个走向成功的条件。他认为费德勒的网球技术全面,极具前途。“在场上的时候,我看不到他有什么阻碍,”弗莱斯说,“哪怕从底线后两米处,他都能嗖地一下提升速度来到场内,没有任何障碍能阻止他提升到更高层次。就我感觉来说,他是没有上限的。”
弗莱斯在密切观察费德勒两年后,发现他急需解决一个问题。“唯一阻碍他的是他的心智和情绪,”弗莱斯说,“我记得特别清楚,我曾对他说,‘听着,费德勒,你能捧起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奖杯,但是切记不要让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否则一切都将变得困难重重。’”
[1] 瑞士杂志《画报》( L’Illustré )是瑞士的一个时事性周刊,主要对社会人物和最新事件进行全方位的报道。——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