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证是水液在体内运化输布失常,停积于某些部位的病证。饮证眩晕则是指水饮内停,上乘清阳所致的眩晕证。饮的形成,可由外邪侵袭,影响脏腑对水液的气化输布,水液停聚而形成;或因中阳素虚,或因饮食失节,嗜酒肥甘,饥饱劳倦,伤于脾胃,健运失司,致水液转输、敷布发生障碍,水谷不能化生精微,变生痰饮,水饮内停,上乘清阳而为病。痰与饮皆为水液停留体内所形成的病理产物,其本质均属于水液的停聚,而且可以相互转化,或合并为病,有时临床上也难以截然划分,常统称为痰饮。痰饮既可以是病理产物也可以是致病因素,《黄帝内经》云:“阳气者,精则养神,柔则养筋。”心下有支饮,心阳被迫,不能上煦于头,故见头目冒眩,懒于睁眼;阳气不充于筋脉,则两手发颤;舌体肥大异常,为心脾气虚,水饮浸渍于上,乃是心下有支饮的见证。饮证眩晕的治疗多从健脾利湿、利水化饮立法,方剂常选用泽泻汤或泽泻汤合苓桂术甘汤。
贾某,男,55岁,1983年2月11日就诊。
主诉: 眩晕十年余。经多方诊治,未能根除而来求诊。刻下症见:眩晕时作,时轻时重,重则视物旋转,如坐舟车之中,走路则头重脚轻,低头有欲倒之势,并有心悸,寐差,两目干涩,两眼睑肿胀不欲睁,耳鸣如蝉,脘闷纳呆,恶心嘈杂,咽干口渴欲饮,倦怠乏力,血压较低,经常感冒,二便正常,形体瘦削,面色白,舌质黯苔薄白而腻,脉弦滑小数。曾服滋阴潜阳、平肝息风及温胆汤数十剂,初时见效,旋即如故。
辨证: 脾虚气陷,清阳不升,湿浊中阻。
治法: 益气升清,化浊祛湿。
处方: 益气聪明汤合玉屏风散加减。拟方如下:生黄芪12g,炒白术9g,防风9g,柴胡5g,升麻3g,紫苏叶(后下)6g,僵蚕6g,厚朴9g,陈皮9g,黄芩9g,白芍9g,当归10g。5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2月17日): 进上药后,头晕心悸、耳鸣口干均见轻减,脘闷觉舒,纳谷见增。唯仍感头目不清,看书不能过久,偶尔心悸,午后较重;睡眠轻浅易醒,二便尚调。舌质黯红,苔白腻见退,脉来弦细。既见效机,仍宗前法。前方去厚朴、僵蚕加谷麦芽以运脾祛湿,生牡蛎(先煎)以益肾安神。7剂,水煎服。
迭经五诊,眩晕止,湿邪除,唯感肢倦乏力,头脑昏重,舌质淡苔薄白,脉细弱无力。中气虚陷,清阳不升毕露,法随证转,药由方变,以益气升阳法,用补中益气汤加蔓荆子、川芎,续进24剂而得痊愈。
[梅祥胜,李丽,杨明杰.国医大师验案良方·五官卷[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评析】芪、术、防风,原为玉屏风散,而组方运用之意,因合升、柴而有不同。其中芪、术甘温,益脾胃而健运中气,犹是原义;防风则并非为走表而设,盖用其风以胜湿,发越清阳,合升、柴、僵蚕之轻扬,以升发鼓舞胃气,上行头目也;并用紫苏叶、厚朴、陈皮和胃宽中,散满除湿;归、芍以和血敛阴,少佐黄芩以清中焦湿热。合之共奏益气升清、化浊祛湿之功。
蔺某,女,51岁。
刻下症见: 突发眩晕,不能起坐,恶心欲吐,心悸不安,自觉胃中辘辘有声。舌白滑润,舌体胖大,边有齿痕,脉象濡滑而沉。
辨证: 水饮上泛。
治法: 消饮定眩。
处方: 苓桂术甘汤加减。拟方如下:桂枝10g,茯苓15g,白术12g,炙甘草6g,半夏10g,陈皮6g,泽泻10g。3剂。
二诊: 眩晕渐减,心悸稍安,胸闷恶心未除。脉沉濡,舌白润。仲师云:“病水饮者当以温药和之。”继用前法增损。处方:桂枝10g,茯苓20g,白术12g,炙甘草6g,干姜3g,半夏10g,陈皮10g,泽泻10g,焦三仙各10g。3剂。
三诊: 眩晕已止,诸症渐安,已能下地活动,微感胸闷,纳食欠佳,舌白脉沉,用《外台秘要》茯苓饮以运中阳。处方:茯苓15g,白术10g,桂枝6g,枳实6g,厚朴6g,白豆蔻仁(后下)3g,焦三仙各10g。3剂。
药后诸症皆安,停药休息数日而愈。
[彭建中.赵绍琴临证验案精选[M].北京:学苑出版社,1996.]
【评析】此案眩晕系饮邪上泛,蒙蔽清阳,其脉沉苔滑,口不渴,胸闷呕恶,水声辘辘,皆是水饮之征,故用苓桂术甘汤以化饮定眩定悸,二诊加干姜,焦三仙以运中阳,阳气振奋则水饮自消,三诊用《外台秘要》茯苓饮加味以消余邪,大法治饮,宗仲景以温药和之之旨,治在中焦,以脾属土,饮乃水类,土能制水,脾健则饮自消弥。
王某,女,41岁。
主诉: 晕厥2次。病史:患者自述近1周来,连续晕厥2次,发作前心中悸动不宁,旋即手足厥冷,昏不知人,移时即醒。现心中悸动不安,手脚厥冷,头眩晕,气少懒言,有不能支撑之势,脉象左右沉细,舌胖嫩,血压16/9.3kPa,经某医院诊断为神经官能症,经用安定剂及中药安神养心一类药物,悸动不减。
辨证: 心阳式微,水气上凌。
治法: 温心阳,健脾化饮。
处方: 茯苓40g,桂枝25g,白术20g,甘草15g,泽泻15g,生姜15g,党参15g,大枣5个。4剂,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 服药4剂,心中悸动大减,手足转温;晕厥未发作,头晕亦轻,精神转佳,此心阳渐复水气渐化之佳兆,再以前方治疗。
三诊: 又服上方6剂,心中悸动等症皆愈,手足转温,全身有力,头无昏眩,脉沉,舌体转正常而安。
[梅祥胜,李丽,杨明杰.国医大师验案良方·五官卷[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评析】有水饮停于心下,清阳受阻,浊阴伤胃,出现头目昏眩,发作时欲倒,舌滑润胖大,脉沉弱或沉紧,宜用泽泻汤补脾利水除饮法治之。
何某,女,41岁,1974年3月28日就诊。
主诉: 头晕脑胀,眼花目黯6年。病史:患者平时面青肢凉,神倦乏力,心悸胸闷,耳鸣不绝,眠差梦多,纳谷不馨,口干不欲饮,眩晕频作,发则头晕脑胀、眼花目黯、恶心呕吐、视物旋转、身体晃动、站立不稳、突然晕倒,每次发作需数日后才能逐渐缓解。多方求医,久治未效。舌淡苔白,脉细缓。
辨证: 心脾阳虚,寒饮中阻。
治法: 温阳蠲饮,健脾化湿,养心安神。
处方: 茯苓15g,桂枝10g,白术15g,甘草4.5g,党参12g,厚朴10g,酸枣仁10g,远志10g,泽泻6g,大枣4枚。3剂,每日1剂,水煎服。
上方尽剂,诸症好转,精神渐复。既见佳兆,原方继进2剂,以尽余氛。药尽诸症锐减,仅食欲欠佳,身倦乏力,大便时溏。舌淡苔白,脉沉缓。寒湿虽化,脾运未健。拟益气健脾法,以杜复萌。拟方如下:党参15g,白术12g,茯苓15g,甘草5g,陈皮10g,砂仁(后下)6g,法半夏10g,焦三仙各12g,莲子15g,山药15g,生姜3片,大枣4枚。3剂,每日1剂,水煎服。服上方尽剂而愈。
[梅祥胜,李丽,杨明杰.国医大师验案良方·五官卷[M].北京:学苑出版社,2010.]
【评析】《伤寒论》第67条载:“若吐若下后,心下逆满,气上冲胸,起则头眩,脉沉紧,发汗则动经,身为振振摇者,茯苓桂枝白术甘草汤主之。”指出了中焦阳虚、寒饮内停眩晕的证治。本患者素体阳虚,寒饮内停,重伤脾阳,健运失司,清阳不升,浊阴上逆,蒙蔽清窍,发为眩晕。故以苓、桂、术、甘温阳化饮,加党参助桂、草复其阳气,泽泻助苓、术利湿健脾,使阴消阳自得复。厚朴、大枣一刚一柔,宽中燥湿悦脾,使阳复阴消。长达6年之久的眩晕已杳,再以四君、香砂剂增损,补脾化湿,理气祛痰,健运中土,以杜痰再生之患。
寇某,女,33岁。
主诉: 眩晕、手颤、麻木半年余。病史:眩晕甚时,仆倒于地,口不能言,然心中明了,此乃与痫证不同者也。颤抖剧时,不能持物,难以就餐。麻木以右手食指为甚,掐之不痛,不得穿针缝纫。胃纳一般,二便正常,痰多喜唾,头面畏冷,二目干涩,视物模糊,胸胁满,喜太息。舌淡红,苔微腻,脉象弦滑,腹无压痛。
辨证: 肝郁脾伤,痰饮遂生。
治法: 散痰化饮。
处方: 四生丸改汤。拟方如下:川乌6g,生半夏10g,生天南星10g,生白附子10g,生姜6片。3剂。
二诊: 眩晕大减,再未跌仆,颤抖、麻木也明显减轻。唯情志不舒时症有反复,脉象弦滑,仍属肝气郁结证也。上方加枳壳15g,柴胡10g,甘草6g,3剂。后陪友来诊,知偶尔颤抖、麻木外,眩仆再未发生。
[闫云科,闫峻.临证实验录[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5.]
【评析】痰饮为病,随气升降,横溢旁流,无处不到。与风相结,是为风痰。李中梓谓:“风痰动于肝,有眩晕头风。眼目睑动,耳轮瘙痒,左瘫右痪,麻木蜷跛。”证之临床可谓详而恰当。
李某,男,12岁。
主诉: 眩晕3年余。病史:3年前,骑车摔倒,碰撞头部,从此病眩晕。发作时天旋地转,不得站立,不敢睁眼。恶心呕吐,大便溏薄,发作过后一如往常,久治不愈。望其颜面晦黯,舌苔白腻,诊得脉象沉滑。腻苔主湿,滑脉主痰。
辨证: 脾失健运,内生痰饮。
治法: 健脾化痰。
处方: 泽泻汤加味。拟方如下:泽泻10g,白术15g,半夏10g,茯苓10g,陈皮10g,神曲10g。3剂。
二诊: 眩晕止,原方续进3剂。3个月后暑假期,随父来忻,言病未犯,其问是否还服药,诊之无病象,遂未书方,嘱注意饮食。
[闫云科,闫峻.临证实验录[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5.]
【评析】小儿本稚阴稚阳,加之不知摄养,饮食随便,损伤脾胃,致水谷不化精微而成痰饮,故见眩晕呕吐。《金匮要略》云:“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泽泻汤主之。”李中梓云:“治痰不理脾胃,非其治也。”循其理法,用之果应。从高坠下,系发病之诱因,西医谓脑震荡后遗症。然未见其他损伤病候,故不以瘀血论而从痰饮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