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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上丝路的历史线索
人口迁徙

经纬、线索与陆上丝路

陆上丝路主要经过欧亚大陆的中央地带,这片区域在人类文明发展中至关重要。该地区情况非常复杂,要想了解其今日,必须对它那纷繁的历史有一个整体的把握。

为此我读了不少有关丝绸之路的著作,有一天“顿悟”出一条“线索”来。这条线索可以说是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的人文历史之“纲”。纲举则目张,一旦发现其中的“经”与“纬”,历史之“网”就清晰可辨了。

在说明这些“经”与“纬”之前,先说几句闲话。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的历史和丝绸之路(主要是指陆上丝路)无法分割,而华夏民族和邻近民族的关系也一如丝绸制品的经纬般紧紧地“纠缠”在一起。中国曾享有丝绸这项“知识产权”长达三千余年。根据唐玄奘所说,如果不是一位嫁到于阗的中原公主偷带蚕和茧出境,被有组织的粟特商人秘密运到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中国对中亚、西亚和欧洲的巨额丝绸出口垄断可能还要继续多个世纪。

在以上三段文字中,“经纬”(經緯)、“线索”(線索)、“纷繁”(紛繁)、“纲”(綱)、“网”(網)、“丝绸”(絲綢)、“关系”(關係)、“纠缠”(糾纏)、“组织”(組織)、“继续”(繼續)这18个字(的繁体字)都有“纟”部,可见丝绸对中华文化的影响之深。今天中国人谈“丝绸之路经济带”和“海上丝绸之路”时,除了要修建21世纪的“路”,还要拿得出匹配21世纪的“丝绸”才行!

地理决定历史

我对人类历史的认识之一是:“地理环境是历史发展的基本要素。”

在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的北部,大约北纬45度—50度之间(乌鲁木齐在44度附近),横亘着一片西起多瑙河,东至大兴安岭的欧亚大草原,由乌克兰草原、南俄罗斯草原、哈萨克草原、准噶尔草原和蒙古大草原、呼伦贝尔大草原等组成。这片广阔无垠的空间自5000年前起就是游牧和半游牧民族生活的地方,也是连接欧亚大陆东西部的第一条通道。由于中国的丝绸等货物是游牧民族经由这条草原通道传入西亚的,这条路线也被称为 草原丝路

公元前2世纪,张骞通西域,开启了穿过沙漠与绿洲的更为人熟悉的 绿洲丝路 ,其主干大约在北纬35度—40度之间(喀什在39.5度附近)。绿洲丝路上的居民主要是定居的农业人口,当然也有工匠和从事长途贸易的商人。

这两条大致平行的东西向通道,使欧亚大陆中央地带成为各种文明相互交往的轴线和枢纽;欧洲、中东、印度和中国的文明在这个区域汇集并得到发展,再向不同方向扩散。因此,了解这个地区的民族形成、语言变化、宗教思想、政治制度、经济活动的根本线索就是不同时间段的人口迁移。

欧亚大陆人口迁移的“经”与“纬”

现代智人(Homo sapiens)在约10万年前就从东非进入欧亚大陆,并开始向欧亚大陆各个方向扩散。大约4万年前,有少量人群偶然从东南亚进入了大洋洲的澳大利亚;1万多年前,又有零星人群从东北亚进入了北美洲的阿拉斯加。但这不属于本书讨论的范围。本书所说的“ 人口迁移 ”是指始于距今大约5000—4500年前,大规模有意识的人口长途迁徙。马是那个时代人口迁徙所仰仗的主要交通工具。

彼时,在南俄罗斯草原上有一批浅肤色、深目眶、高鼻梁,操印欧语系诸语言的游牧部落;在蒙古高原北部的草原上有一批棕黄皮肤、黑头发、宽面颊,操阿尔泰语系诸语言的游牧部落。这些草原部落自距今4500年前起,一批又一批或自西向东、或由东往西迁徙。这就是欧亚大陆上人口迁移的“ ”。其实北部草原游牧者和南部定居农业人口在更早的年代即有交往的记录,但是有目的且大规模的人口迁移要从4000年前开始计算。这一时期的人口迁移多数是北方游牧部落南下,偶尔也有南方农耕居民北上。这些南北方向上的移动构成人口迁移的“ ”。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的历史和人文地图就是由上述“ ”和“ ”交织而成。

卡尔梅克共和国毡帐里的狼头、“佛光普照”和成吉思汗像

本书旨在介绍 草原丝路 。但是如第1章所述,北方草原上的游牧人口与温带农业区的定居人口的交往中,商品贸易、文化交流以及武力冲突无法截然分开——我们不能只看丝绸之路上人文地理之“纬”,而无视其自然地理之“经”。故此,本章所叙述的人口迁移包括草原丝路与绿洲丝路这两个大致平行而又相互穿插的陆上道路网络。

从希腊史书、波斯碑文,特别是汉文的记载来看,两千多年前的学者们对这些“ ”和“ ”就已有了初步的认识。通过比较与综合,19世纪的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们进一步掌握了印欧语系和阿尔泰语系各个民族的情况,缕清了他们迁徙史的基本脉络。20世纪以来,大量考古发现使我们对这幅缤纷多彩的历史织锦有了更为清楚的认知。下面我按照三个时段,叙述中央欧亚地区的人口迁移。

(一)距今4500—2300年前:印欧语系部落前后四个波次自西向东的迁移

月氏人(吐火罗人) ——一批说西部原始印欧语的族群在大约4500年前东移到阿尔泰山北麓;另一批操原始印欧语的群落大约在4200年前越过阿尔泰山进入天山北麓,之后又由此进入河西走廊(早期月氏人的部分后裔在公元前2世纪被匈奴人击败后进入伊犁河流域,又被乌孙人驱赶而迁到今天的阿富汗,他们被近代欧洲学者称为吐火罗人,在汉文史籍中则被称作大月氏人)。这些印欧语系族群带来了家马和青铜器。部分月氏人在大约4000年前进入此前可能没有人类痕迹的塔里木盆地,建立了楼兰、焉耆、龟兹等绿洲国,并转为定居农民。据考证,正是这些说印欧语的东来人口把西亚的小麦带到了东亚。

雅利安人 (Aryans)——操东部原始印欧语系语言(后来演化为印度—伊朗语)的部落于大约3800年前驾着牛车马车进入伊朗高原(包括阿富汗)和中亚草原,他们被称为雅利安人。约3300年前,一批浅肤色的雅利安人从阿富汗穿过兴都库什山脉的隘口南下到印度河流域和恒河流域,逐渐征服了深肤色的本地原居民达罗毗荼人(Dravidian),把雅利安人的信仰和经文传给达罗毗荼人,并与他们逐渐融合而形成了我们今天所知道的印度教文明。早期雅利安人有口传的长篇史诗,分别是祆教(Zoroastrianism,又称琐罗亚斯德教,俗称拜火教)和婆罗门教(Brahmanism,即印度教的前身)古典经文的来源,因此古波斯文明和印度文明的同质性颇高。

斯基泰人 (Scythians)——这是古希腊史学家使用的名词,指操东部伊朗语(印度—伊朗语分化成伊朗语后,又分化为西部伊朗语和东部伊朗语)的一个分布非常广的人群。他们从距今约2900年到2100年之间在黑海和里海的北部与阿尔泰山北麓之间频繁移动,其中的一部曾经因把持了草原丝路的贸易而聚集了大量的财富,建立了人类史上第一个草原帝国。考古发现证明,斯基泰人在许多地点都修建过王陵,收集了大量精致的黄金饰品。距今约2500年前,操西部伊朗语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建立后,斯基泰人曾向波斯称臣。波斯人的铭文中把斯基泰人称为萨卡人(Saka),而后来中国的《汉书·西域传》则称他们为塞人。张骞通西域之后,汉帝国与几个由斯基泰人建立的王国都有往来,其中有我们熟悉的乌孙(今伊犁河流域)、康居(锡尔河流域北岸,今哈萨克斯坦东南部)等政权;西汉时的疏勒(今喀什)以及于阗城邦国(今和田)也是斯基泰人建立的绿洲王国。隋唐时代活跃在丝绸之路上的粟特人(Sogdians)和斯基泰人在血缘和语言 都是东部伊朗语 上的关系颇为密切。

希腊人 (Greeks)——亚历山大东进到今天的塔吉克斯坦时,于公元前327年迎娶了粟特公主罗珊娜。他在亚洲的10年间建立了许多以他为名的城市,班师时又在各地留下了不少希腊官兵。其中一些希腊人在今天阿富汗北部、乌兹别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一带建立了大夏国(Bactria)。不久,印度的阿育王(Ashoka)以武力推行佛教,中亚的希腊—大夏人(Greco-Bactrians)也因此转奉佛教。但他们对神祇的看法与早期佛教徒迥异,因此他们根据希腊神像的造型和雕塑工艺为佛陀塑像,创造了著名的犍陀罗(Gandhara)佛教艺术。这种艺术后来更是远播中国、韩国、日本和越南等地。这部分希腊人口数量很单薄,不久就与当地人融合或消失在日后的移民浪潮中。

(二)公元前2—8世纪:阿尔泰语系人口分三期由东向西迁移

匈奴人 (Xiong-Nu)——匈奴人起源于今天的蒙古高原(那时“蒙古”一词尚未使用,此处是借用近代名词),是一个游牧民族。已经发现的匈奴人墓葬大多在贝加尔湖之南,色楞格河之西和杭爱山脉之北的地区。他们的语言属于阿尔泰语系的蒙古语族。匈奴之东是东胡,之西是属于印欧语系的月氏人以及斯基泰人,这些人都是游牧者。蒙古高原之南是华夏族(后称汉族)农耕人口;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互补性很高,因此汉地对匈奴人的吸引力很大。战国时期,匈奴利用华夏各国相互征战无暇北顾之机,渐次向南推移,度过阴山,直逼河套地区。秦亡后,匈奴又进一步发展,将力量伸展到河西走廊与天山北麓。汉武帝时,国力充足,将士用命,将匈奴势力击败并使之分裂;南匈奴后来降汉,北匈奴退回大漠。东汉时,北匈奴再度被驱赶,于是逐渐向西移动。他们的西迁开启了许多游牧部族波浪式的大迁徙,以至于欧洲受到来自乌拉尔山区的“蛮族”入侵。此为中央欧亚历史之一“纬”。而在今日中亚五国的区域,匈奴的出现迫使一部分原来的居民向南迁徙,对今日的阿富汗、巴基斯坦和印度西北部造成了冲击,可视此为欧亚大陆中亚地带历史中的一“ ”。

嚈哒人 (Hepthalites)——中国史籍中的嚈哒人原属于蒙古语族,后来移居中亚,因此很可能曾与操东伊朗语的当地部族联合并且通婚。公元2至6世纪,他们在中亚地区极为活跃,击败由大月氏人(吐火罗人)建的贵霜(Kushan Empire)帝国,占领了今天阿富汗和乌兹别克斯坦的大部分地区之后,他们又深入印度西部,建立王国。公元6世纪时,中国南梁曾遣使与其联系。这时嚈哒人的统治地区东起葱岭(今帕米尔高原),西至里海。突厥人兴起后,西突厥进入嚈哒人统治的地区,双方发生冲突,后来西突厥人联合嚈哒人之西的波斯人,共同击溃了嚈哒。自此,嚈哒人将自己在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的舞台让给了突厥人。

突厥人 (Turkic peoples)——突厥人起源于蒙古高原北部叶尼塞河上游,5世纪时是阿尔泰语系突厥语族的柔然人组建的部落联盟中的一员,因为善于锻铁而被柔然人称为“锻奴”。他们于6至7世纪时建立了自己的汗国,分为东西两部。东突厥在与隋和唐的交往中,经历了从强势的一方到被征服成为附庸者的历史过程。西突厥则在击败嚈哒后持续向西和向南两个方向迁移,成为影响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的新力量之一。其中一部进入了乌拉尔山地区与伏尔加河流域,另一部分突厥语部落则南渡锡尔河进入了波斯人的世界。最西的一部分突厥语部落于11世纪末进入小亚细亚和高加索地区,逐渐在军事上征服并且在语言上同化了那里的原居民,建立了15到19世纪雄视东欧、北非与西亚的奥斯曼帝国,其主体后来成为今日的土耳其民族。从10世纪开始,散布中亚、西亚各地的突厥语族裔逐渐放弃萨满教信仰而皈依伊斯兰教。他们持续向锡尔河以南地区和帕米尔高原以东地区的人口发动战争,致使中亚的大部分地区逐渐突厥化和伊斯兰化。今天中亚五国中有四国的主要人口属于操突厥语的民族,只有塔吉克斯坦的主要人口操波斯语(属于伊朗语支)。在中国新疆,原来主要信奉佛教的居民于10世纪后逐渐被从蒙古高原进入天山南北麓的信仰摩尼教以及佛教的回鹘人(突厥语族人口的一支)征服,加上后来西征滞留本地的蒙古人,融合成为近代维吾尔民族的先民。这个使用维吾尔语(近代回鹘语)的新民族在语言上和宗教上都经历了颇为漫长的(11—15世纪)融合与冲突。在时间上,现代土耳其民族和维吾尔民族的突厥化和伊斯兰化过程颇为相似。然而在这两个地理区域形成的两个新民族的血统和文化底色却颇为不同。土耳其民族是乌古斯突厥人与希腊人、亚美尼亚人以及某些巴尔干民族和高加索民族长期融合而成;维吾尔民族则是回鹘与葛逻禄突厥人、吐火罗人、斯基泰人、羌人、汉人以及蒙古人融合形成。这两个民族大多数人信奉相同的宗教,而语言方面既有历史渊源,也有明显的差异。

(三)公元8—20世纪:阿拉伯人、波斯人、蒙古人、俄罗斯人先后入侵

阿拉伯人及波斯人 ——阿拉伯人在征服波斯之后,于公元7世纪进入中亚。这时迁来的人口主要是军人和宗教上层。虽然在总人口上属于少数,但由于伊斯兰教的缘故,外来的少数人口在文化上却对这一地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由于伊朗人素来有自己的行政体制,阿拉伯人的政治力量自9世纪起便逐渐势衰。公元751年,中亚的石国(今塔什干)发生内乱,唐朝驻龟兹(今新疆库车)的安西节度使高仙芝率军前往平息。在怛逻斯(Talas),唐军与阿拉伯军遭遇,此役唐军大败。被阿拉伯军俘虏的唐朝军人中有造纸工匠——这是中国造纸工艺外传的起源,也奠定了阿拉伯——伊斯兰文明后来得以灿烂发展的物质基础之一。安史之乱时,唐朝廷于755年请中亚的大食(阿拉伯人和波斯人)军人东来协助平乱。这应该是阿拉伯人和波斯人群体首次穿过河西走廊进入中国的中原地区。

蒙古人 ——13世纪蒙古人三次西进,建立了世界历史上幅员最为辽阔的帝国。两个世纪后,成吉思汗为蒙古各部族所订的律法仍然存在,但是西征的蒙古人本身却逐渐在语言上突厥化,并在宗教上实现了伊斯兰化。以今日乌兹别克斯坦的撒马尔罕为首都,于14、15世纪之交雄霸中央欧亚西部的帖木儿自称是蒙古贵族,他的先人乃出身蒙古别部的巴鲁剌思部(Barlas Tribe),他本人说中亚地区的突厥方言和波斯语,并信仰伊斯兰教。帖木儿的第六世孙巴布尔的母系是成吉思汗的苗裔。16世纪初,巴布尔亡国被逐,逃亡到费尔干纳盆地,之后再南下阿富汗,最后进入北印度,创建了著名的莫卧儿(Mughal,波斯与印度对蒙古的称呼)帝国;而原来帖木儿帝国的核心地区(今乌兹别克斯坦)则出现了数个由从钦察草原(Kipchak Steppe)南下的游牧民建立的汗国,其祖先都可追溯到成吉思汗之孙拔都——这是欧亚大陆中央地带移民历史中的又一个“经”。中国新疆部分地区、吉尔吉斯斯坦和哈萨克斯坦东南部,在几个世纪里连续被成吉思汗之子察合台的后裔统治。从13世纪一直到20世纪,成吉思汗后裔(黄金家族)的政治力量在这个地区一直保持着绝对优势,甚至有“非黄金家族后裔不得称汗”的传统。最后两个有黄金家族背景的汗王是1920年被苏维埃政权废黜的布哈拉(Bukhara)的埃米尔(Emir)和1930年被民国政府军人废黜的第九代哈密王。

位于费尔干纳盆地的胡达亚尔汗宫

俄罗斯人 ——俄罗斯人(包括由不同斯拉夫人口组成的军事化殖民者哥萨克人)自15世纪在伊凡大帝(伊凡三世)领导下摆脱蒙古—鞑靼人的控制之后,逐渐向东扩张。伊凡大帝的孙子伊凡四世(伊凡雷帝,即“恐怖的伊凡”)于16世纪击败喀山汗国后,俄罗斯的东扩进入新的阶段,至17世纪,其势力已进入外兴安岭;沙俄18世纪征服了今哈萨克斯坦大部分地区,19世纪征服新疆以西和阿富汗以北的中亚地区。俄国十月革命之后不久,在苏俄中央政府主持下,今天中亚五国的范围内开启了大规模的民族识别和划界工作。苏俄当时的(也是第一任)民族事务委员会委员斯大林在此项工作中起到了重要作用。这次识别与划界奠定了今天中亚五国的疆界和民族分布。1991年苏联解体,刚独立的中亚五国境内都有相当高比率的俄罗斯人口,虽然许多俄罗斯人在独立后陆续迁离,但俄语仍然是该地区重要的族际交流语言。苏联解体之后,俄罗斯在西边失去了面对欧洲的纵深,在南高加索地区也失去了与伊朗和土耳其之间的传统缓冲带,直接面对冲突不断的格鲁吉亚与阿塞拜疆。2014年起,克里米亚的归属问题成为俄罗斯与同宗同源的乌克兰公开决裂的导火索。2022年初,俄罗斯军队进入乌克兰,使它与北约及欧盟国家进入尖锐的对抗。无论欧洲的局势如何演变,俄罗斯的东部地区仍然会是草原丝路的重要部分,也会是陆上丝路的关键地区。 o4XEJahtwJ/Vgo1IwviEQ2u+tS4MmTKlk9brFCVfho1aKqwH5FY89VQXxYSj4vM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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