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爱情藏身在何方？

告诉我爱情藏身在何方？

是在脑海，还是在心房？

——莎士比亚，《威尼斯商人》

人类所有的精神生活和智慧都源于脑。但人们曾经把脑的所有功劳都归之于心，长期以来，人们误认为心脏是我们记忆、思想、情感（特别是爱情）、意识之所在地，而脑则无足轻重。这种认识的痕迹时至今日还大量保存在我们的语言和行动里。比如，“思想”一词就用“心”作为偏旁，“心智”“心情”“心意”“心愿”“用心”“小心”“心算”“同情心”“心里难过”“牢记在心”“心心相印”……这些日常词汇都把脑子的功能归到了心脏。不仅汉语是这样，几乎所有其他语言也一样。例如在英语里表示感情和记忆的说法：“having a broken heart”（心碎）、“giving heartfelt thanks”（衷心感谢）、“memorizing by heart”（记在心里）等。我们现在又把双手弯举过头顶成心形来表示爱（图1.1）。古埃及人在制作木乃伊时，会精心地把心脏保存在体内，甚至把肝、肺、胃、小肠都仔细地保存在 4 个罐子里，却把脑不当一回事地丢掉了。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脑是一个散热器，用来散发心脏之热。他说：“当然，脑和知觉一点关系都没有。正确的观点是知觉之所在和源泉都在于心区。”

图 1.1 用手势做成心形表示爱

西方医学之父、古希腊医生希波克拉底是第一位正式认识到脑的作用的人。他在专门讨论脑疾病的《论神病》（ On the Sacred Disease ）一文中写道：

“人们应该认识到所有的快乐、愉悦、欢笑、运动，还有悲伤、忧愁、沮丧和哀伤都来自脑，而不是来自其他东西。脑以某种特殊的方式使我们有了智慧和知识，能看会听，并且懂得什么是邪恶，什么是公平，什么是坏，什么是好，什么是甜美，什么令人讨嫌……也是由于有了脑，我们才会发疯和精神错乱，害怕和恐惧才会折磨我们……当脑不健康的时候，我们就会由此受累……根据上面所讲的一切，我认为脑对人有最大的影响。”

这或许是历史上第一次有记载的、以明确的语言把人的心智归之于脑。希波克拉底远远地走在时代前面，但是他并没有对他的这一重要论断多加解释。希波克拉底的认识也许是来自他的医疗实践，看到脑损伤患者的行为异常吧。人们有根有据地认识脑的作用、功能和工作机制还不到 400 年，所以莎士比亚在他那个时代还要发出“告诉我爱情藏身在何方？是在脑海，还是在心房？”这样的疑问。而产生新认识的原因也是英国医生威利斯在当时的一场和脑有关的流行病中比较了患者的行为变化以及尸检所发现的脑结构改变有关。

近年来，又有些人开始谈论心脏和心智的关系，其根据是有些接受心脏移植手术后的患者性格上发生了明显变化，甚至在某些方面变得像提供心脏的人。不过，1992 年，一项对 47 名接受心脏移植后 2 年以上后仍健在的患者的调查表明，其中仅 6%（即 3 名）的患者报告称，他们的性格发生了明显变化。引起这种变化的原因可能是多方面的，或许其原因是器官移植后患者服用的药物，例如某些器官接受者发现自己手术后开始爱吃甜食，恰好与捐献者一样。但这其实只是因为治疗过程中服用了会使人感到饥饿的药物，因此变得爱吃甜食。也有可能是纯属偶然的巧合，毕竟这样的例子在样本总体中所占的比例太小。也有可能是由接受这样一场大手术后对精神上的巨大冲击和所引起的心理活动产生的。当然也不能排除新心脏所释放的化学物质经过血流影响患者脑的可能性。近年来，有不少研究发现，不仅是心脏，包括小肠在内的许多内脏，甚至肠道中的细菌都会通过释放某些化学物质到血流中去，从而通过脑对人的情绪等心智活动产生影响。当然，没有人会认为人的心智所在地会是在小肠中的细菌里面。总之，心脏移植改变性格的新闻虽然耸人听闻，但是并不能改变心智所在地在脑而不在心的科学结论。即使心脏真对心智有所贡献，那也只是通过脑产生的间接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