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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步兰
夫人瞽目，最为毕生不幸之事，而一般偶患目疾，因不知疗治，及疗治失宜，致成瞽目，则其困苦不幸，尤觉伤悯。而晚近数十年来，欧美各国政府与医学会，渐知目疾之害，酝酿之力，足致目盲。故竭力考求疗治及防备目疾方法，撰为书论，刊布民间，俾人尽皆知晓，从事防范，其法特善，殊可师法。然而中国国家，平日对于瞽人境况，不甚注意。兼之中医于目症一门，亦无讲求，致患目疾之人，皆委诸毫无学问、手术卑劣疡医之手，故中国瞽人之数，以各国四百人中有一瞽者例之，固已无虑百万，而兼不应瞽而瞽者言之，盖逾百万，而在百数十万矣。仆于壬子之秋，奉家君之命，来沪创办盲童学堂，专为教养瞽目儿童，而于瞽童进校之时，辄延医士验视目疾，而诸生之中，颇有因疗治延迟，或居在乡俚，未知救治之法，转为瞽目，其情殊堪哀怜，故不惜余暇，检阅西国防范目疾诸书，择要译成是篇，以备劝告华人，知所救防。而诸君子阅斯篇者，望转示于人，或传告妇孺，设得人人尽皆依法预事防范，则于民间，苟少一瞽人，即于国家多一壮丁，其于国家前途之为益，岂鲜浅哉。
婴儿发生目炎，其原因大概根于母体淋症，或白带之病，亦有由于稳婆手秽不洁，及用秽浊之巾，擦拭儿面，致微秽入目发作，令目珠疼痛现红，渐而目皮涨大，流出白质脓汁，日久便瞽。其症之危险如此，然而世人恒等闲视之，以为由于母乳肝火所致，而不知为目中微秽发作之故，早不求治，待至脓疵糊目方始延医，则医士虽欲为力，殆难回天，其不瞽者幸耳。胎炎发现之期，多在产后一二日，最迟至二礼拜，故婴儿父母，于此时期，宜时常留心察看儿目，如见目珠现红，即宜延医为之疗治，则其为患尚轻，易于救治，不致于瞽。然终不若预为防范，于婴儿初生之时，用银水一滴（即银养淡养水，一名氰强矾药）点入儿目中，便能灭此秽毒，不复发炎。其法为德国医学博士克戾克氏所发明，克氏为德京产科医院院长，其所收生婴儿目中，皆点此一滴银水，而其效果，则因点此一滴银水而仍患目炎者，千婴中仅一儿也。夫克氏新法之成效既著如此，即自新法发明以后，至于今日，欧美各国采用其法，因而婴儿得免于瞽者，曷只数万。然其始行之时，妇人有点药用法失宜，致儿目红痛，此不过一二日即愈之症，乃其舐犊情深，昧于事理，竟因之不忍复为点试，兼之在昔医学未甚昌明之时，凡生而瞽目，以及婴时损目，流俗皆以为疚，由于婴儿父母身患杨梅，治除未净，余毒遗传子女之身，遂有斯疾。而据近医详细考察，则谓杨梅余毒，遗传子女之身，力固足令其损目，特瞽目之原因甚多，并不尽缘梅症，故身患有梅症之人，理宜就医疗治，令毒除尽，庶免生育瞽目软弱之子女，而子女不幸患染目疾，亦宜早为延医疗治，以免失明。岂可局蹐陋俗，因循延误，致令子女抱恨终身。然而拘于体面之人，每有惑于旧说，坐视其子女目疾蔓延，而羞于延医一视者。风闻中国亦有此种风俗，生有瞽子之家，辄不欲人知晓，亦不欲延医诊治，卒致害事。世所谓握粟失囷，其害若此者，岂非痛事哉！
目炎发生之状，初则目皮内衣发红，睛睑之间，若有砂粒，摩擦甚痛，既而脓泪簌流，睫毛粘连，张视不便。此症日久不治，便能失明。其脓汁传染甚速，如右目患炎，脓入左目一二日后，左目便炎。故患者虽已延医疗治，而对于起居饮食一切，尤当注意，寝室窗门，时常开启，令空气流通，勿得滞塞，右目患炎，寝时侧身右向，右目贴枕，疵流枕上，则左目便可免于传染。净面之时，先用细软之布，或洁净棉花，蘸浸热水，将疵擦尽，然后洗面。其碗箸、茶杯、羮匙、毛巾、手巾之属，用后须在沸开之水烫过再细涤洗。清心静坐，勿食辛辣之物。毛巾、手巾，宜自备一份，勿与他人共用，以免传染于人。苟患疾之人，能慎防若此，加之医士疗治之功，则其疾之愈也，自不难指顾间矣。
赤眼一症，与目炎病态仿佛，不过赤眼红在目珠，而疼痛难忍，脓泪时流，及传染力更甚耳。尝谓学校工厂，凡公共之房舍，最为传染之地。故居于此项地点或游历者，当留心慎为防范，免致传染。特其难处，则人多忽略，不肯深信传染之事。即如患者疾愈之后，对于病时所用各物，多不能依法洗净，且遇嘉宾惠顾，即以此不洁不净之杯碗巾箸应客，以致每有极力防范之人，竟于不知觉间，染受赤炎之症，真冤事哉！夫赤眼目炎之症，其传染之速力，防御传染之方法，既详叙于前，而其尤要者，则一得此症，宜即赶紧延医疗治，因决无坐待可以自愈之理。其用清凉之剂，亦未合宜，若任其酝酿日久，赤筋贯瞳，阻塞光线，便瞽不视矣。西医治赤炎之法，用铜绿与水溶化，按时滴入目中，疾轻二三日即愈，重不过半月二十天。其简而易治若此，人犹惮而不为，日夜受夫无妄之痛，甚至不幸因而失明，岂非孽由自作。其在美邦政府，取缔目疾最严，凡患目疾之人，皆须至卫生局报告，而由各洲入口船只，皆必严查，乘客之中，苟有患染赤炎之患者，既不准登岸，并按其情节轻重，科罚船主，以为不慎省察舟客之罪，其罚虽觉过当，然于消灭赤炎，其裨益实大也。
外伤损目，缘由甚多，若刀翦花炮，碎块玻璃，击铁火星，锯木木屑，劈柴木片，与夫寒冬围炉，煤炭星火之属，击射目中，皆能受伤，以致失明。故游历工场，及遇工人工作之时，最忌近前看视，与之攀谈，盖如工人握锤击铁之时，与之言谈，则其分心酬答。击打之间，偶一失宜，火花四射，飞入目中，即成重伤。虽云飘瓦出自无心，然而推诸祸源，岂非咎由自取。然苟避之，犹复不幸木片屑火之属，不速而来，击损目珠，则宜紧闭伤目，用洁净棉花抚目上，撕白布条斜式扎之，速即赴医院疗治之。其未伤之目，亦须小心保护，不可行远路，作重力之事，及看书阅报，皆宜少为之。若医士上药之后，苟目伤不甚疼痛，亦须连续延医治视，直待全愈为止。若吝医金药资，因一时觉伤不甚疼痛，便不延医，则伤症反复，伤势转剧，伤目固瞽，即其未伤之目，恐亦难免于失视也。幼童小儿，对于以上各种应防之处，其告诫之责，全在慈母，而沙槃弓箭，气枪之游戏，亦应告之，勿握沙向要伴对面相扬，勿以弓箭气枪向人面部击射。盖此种逾分之游戏，儿童因而致瞽，颇不乏人。而揆夫玩童贾祸之由，则慈母固不得推诿其不知告诫之过也。望世之愿为贤母者，于此三致意焉。尘芥眯目，急疗法用手提睫毛，使目皮高离睛珠三四次，则泪出沈
，尘芥便可因泪转至两眦。如法不验，可审其芥粒之处，将目皮翻转，用洁净软布擦出之，苟不应手，则可延医治之。
小儿肠胃柔脆，早不可饥，晚不可饱，衣服随时，自不生病。若饮食不节，寝起不时，瓜果糖饼，任意吞食，过饥过饱，最伤元气，皮黄肌瘦，变成弱症，是之谓疳。贫寒之家，院宇堆积，器皿不洁，寝室塞不通风，以及米饭粗糙，菜蔬菲薄，小儿居恒食之，亦足成疳，且日久不治，多致夭折，并损目光，羞明怕日，闭目不张，睛球生翳，渐积厚大，终致瞽目。治法延医之外，可备一暗室，令儿坐卧游玩其间，三餐按时送与，勿令过饱，日久身体复原，则目疾自可渐愈矣。
淋热与红热二症，大略相似，可并言之，其症初起时，畏明怕日，目赤生疮，疼痛最为难忍。而疮蔓生延及瞳人，遮掩光线，便不视矣。又或睛上生翳，渐厚蔽光，睛珠便随翳凸出目外二三分，谓之旋螺翳。若此皆不治之症，故于症初起之时，宜谨慎保护，居于暗室，勿见日光，延医诊视，日用硼砂水涤洗两目，即病愈之后，亦宜时戴黑色眼镜或黑纱眼罩，不可看书阅报，及望距离较远之物，以免有损光线。
世有两目视物不清，渐至恍惚，仅见人物若一黑影，不能分辨头面，而瞳人亦变成暗白质，若毛玻璃骨类之色，日久瞳人渐变阔大，状若黄豆大小，色亦由暗白质变为透明色，终变成黄色，至此虽昼夜不能分辨，是之谓睛珠变质。其病症原因，且由于梅毒，据医士考察，大概儿童自四岁至二十岁，患此症者，居百分之九十为由父母遗传，而百分之十，则由痨症。与儿童由外界传染之梅毒，如身患梅症之人，与儿亲吻，及小儿用其茶杯、手巾之属，皆足为传染之媒介。治法：初现时用碳碘溶为淡水，按时内服，清血驱毒，毒尽目便保全，不致损坏。是以身体健壮与未患恶疾之父母，对于子女，固当谨慎防护，免致外界之传染。即或不幸，子女因于遗传与由外界传染，致发现此种病症，理应延医疗治，岂可因其为不道德之恶症，思顾一时之体面，坐成偾事。故在医士方面，对于此种情节，最为痛恨。著书立说，苦口力劝，费尽心机，卒无补救，亦徒扼腕太息耳。而仆于此，綦望华人，勿务虚名，庶求实理，故不惮将各症详为叙说，俾知病症危险，从事求医，不致误事，设得人能尽明实理，不为陋俗所惑，既知防范之法，复肯延医疗治，则十年之后，中国瞽人之减少，自无限量矣。
［按］杨梅症传染之媒介，以茶杯、面巾二者，为最多数。上海素号文明之区，其商市之布置，多为内地镇市所效法，即茶室酒楼，布设整洁，外观颇雅。然一究其实际，则杯箸面巾之属，皆不甚洁净。其略知讲究者，则仅用肥皂浣洗面巾，使之洁白，以求观瞻，而不能实事求是，将各巾放于沸水中煮之也。况每日食客擦面，其巾由甲而乙，则只于热水中一蘸浸之，事之危险，固莫若此甚。望其有起而改良之，茶杯不洁之害，据美医士某君言，凡公共所用之茶杯，多不洁净，吾人设以显微镜察视杯缘，则可见层层唇皮，微秽蜗居，苟患有恶疾之人，所用之杯，转而饮之乙，则甲之毒，即由是杯传递入乙之口，而乙感受其毒，遂恹恹病矣。杨梅传染之能力，及其危险若此，而华人辄处之若素，岂非习惯所成。然苟一证明其理，则乂未有不惕然知惧者，且洁身自好之人，一旦骤由传染而得斯症，则人必以为花柳所致，岂肯尽信其由于杯中传染之故，是以洁身自好之人，对于防范杨梅，尤其巨敌也。
斜眼上视，虽非疾症，而其状态最不雅观。其原因则大概小儿自二三岁后，至六七岁时，渐知人事，嬉戏好弄，见人怒目斜视，白眼上望，及瞳人逼视内眦，俗所谓斗鸡眼者，皆喜效之。作作不已，则成斜眼矣。其视物必须侧首由外眦角斜睐，而不能迎面正视之也。故父母见其子女效人白眼，宜即告诫责之，使不得再为，万勿因其稚态可爱优容之。盖小儿知识浅，不能分析是非，如见大人面有喜色，无甚责论，便认为其所为合理，则必常作以为欢笑。而其父母此时虽欲禁之弗作，则亦不可得矣。更有一种小儿，因右目便于视，则恒偏用右目，日久习惯，遂专用右目，如欲视左边之物，则必首左向或身左转视之，而左目几成废物，左目机关，亦渐失其功用，睛珠或自腐坏。是以父母对于以上小儿易犯之症，宜随时纠正，勿使习惯成症。然而小儿顽皮，每有背乎父母，致耍伴相戏，以求胜者，故亦应时常留心察视子女之目，如见睛珠有斜视之状，即须带至专科眼医，为之察视睛球，配合光线，戴副眼镜，则庶可由光线将睛珠救正之。盖阮家白眼，虽称佳话，清！瞭眸，终属端人。而父母欲求佳子女者，岂可不慎之哉。
小儿入学读书，苟校舍不甚修饰，屋壁不常垩新，光不充足，复室重屋，光线纡回，桌椅高低失宜，迎窗而坐，以及俯案读书写字，灯下强用目力，看小字之书，皆足使目光渐成近视。初则视远模糊，继至对面视人，容颜眉目，皆不清晰，盖几与瞽人无别。而于学问之途，亦不复能从事之矣。然而中国积学之士，率多近视，察其原因，则缘从前书塾，对于塾中桌凳光线配合之方位，不甚讲求，而坐凳颇高，间有桌腿腐烂者，即将腐木锯去一二尺，致桌甚低，学童坐颇高之凳，抚甚低之桌，则势必伛偻而俯，读书写字之间，使目光缩短，自不待言。况夫灯下苦攻，牖窗十年，枕间秘宝，字写蝇头，求不近视，岂可得哉！若近来学堂林立，于课室桌凳之配置，已知讲求，惟好学之士，私于寝室读书，迟至夜分，则犹不脱旧习，此其大敝也。夫幼童于俯案读书，及不正当之坐法看书，大率不知其事之足以使目光改变，成为近视，而即成年之人，多有视为无甚紧要，不事防护，虽远视茫茫，则以为他人亦然。初固不料其目之竟成短视，迨至迎面十尺，方始觉察，则已晚矣。至不合宜之读书写书法，如儿童在家庭中，固由父母指告，而入校以后，则其责任，全在校师。因父母无从省察之，故校师宜时常注意各生读书坐法，及平常看书视物之时，如见其持书靠近面部，为不正当之看书法，宜即纠正之，并告其缩短目光之理，则学生苟明斯理，或可自知防备。又如察知某生目光短视，宜函告其家属，为之装配眼镜，庶保目光不再缩短。其在美邦学部，新定校章，每学期开学之先，校生皆须验试目力远近，以待下学期复验比较，如见有短视，则立命配置眼镜，再始进校读书。大学校中，且备有专科医士，为校生验试目光，装配眼镜，其法甚善，深望中国官私以及西人教会所设立各学校，仿照此法办理，至少每年验试一次，则学界于近视一症，自必减少矣。
昔人有句云：书味夜灯知。盖夜深人静，最助清思，读书得窍，亦惟斯时。是以伴灯攻书，学人不免，雪窗萤火，贫士犹学，然而穴壁漏光，终伤眼力，电火煌辉，亦令目眩。斯惟藉灯读书者，不在乎灯光之明暗，油烟之熏目，而当审于灯光之配置，苟得合宜方位，则虽油灯，其益犹大。况夫煤气电灯乎，用特略论灯下读书法于下。
（1）书室不宜多置桌椅杂物。尤忌各物凌杂无序，最好一桌两椅，左右壁间，设一书橱，窗门擦洗，使无积尘蛛网，地常洒扫，使无弃纸唾垢，则灯光浅耀一室，自多意趣矣。
（2）墙壁宜时加粉刷。使之垩白常新，则白壁反光力大，虽布一灯，而室内明亮，爽洁可人。若杂色之墙，固于目力无甚关碍，不过须具多倍之灯光力，方可与白壁齐辉耳。
（3）煤油、煤气、电灯三者，为近来普通应用之品，惟夜读之人，不必专择各灯之优劣，与光力之明暗，而当细审灯光配置之理，苟应用不能合法，则虽电灯明亮，亦徒伤目耳。
（4）电灯有时灯光骤明骤暗，因风灯泡摆摇不定，油灯油尽，光色暗淡，闪闪欲灭，烛花爆落，光扑扑闪动，凡此皆不宜注目于书，盖光有闪动，视物便无标准，而物景或二或三注视之，最足伤目，是宜戒之。又坐，电车、摩托车以及马车、人力车上，皆不宜看书，其理与此同。
（5）勿对灯伫目而视。
（6）背灯而坐。令登光由左肩斜射而来。
（7）擦拭灯罩。明洁无尘，日一为之。
（《中西医学报》1927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