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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説明

在群經中,《周易》是撰作最早、時間跨度最久的經典,有“人更三聖,世歷三古”之稱,故《漢書·藝文志》將《周易》列在最前。

《周易》包括三個部分:卦象、卦爻辭、《易傳》。狹義的《易經》,主要就指卦象和卦爻辭。“《易》本卜筮之書”,是歷代不少學者對《易經》一書性質的判定。這句話本身没大問題。但關鍵是在何種意義上理解“卜筮之書”的義涵。近代以來的一派學者認爲,《周易》卦爻辭不過是 時代占筮記錄的匯集。他們一方面否認卦爻辭之間的結構和秩序,另一方面割裂卦爻象與辭之間的聯繫。其典型代表是 顧頡剛 高亨 等先生。但他們顯然無法解釋《周易》卦爻辭何以在取象上整齊的“潛龍、在田、或躍、在天、亢龍”,以及“艮其趾、其腓、其限、其身、其輔”等大量例證。這些爻辭不僅有秩序,其結構和取象亦密切地與卦爻象相結合。是故《周易》的卦爻辭必然出於後人的撰作,而非纂輯。其作者是那個時代最有文化的人。在此意義上,我們把作者權且歸於 文王 ,亦無不可。 文王 在這裏是一個文化符號的代表;正如《易》之符號體系的發明者也當是那個時代最有文化的人,便將畫卦者歸之 伏羲

在今傳的《周易》卦爻辭撰作之前,更古老的是《易》的卦爻象體系,以及占筮的技術。這個象數體系在 周代 之前到底發展到了什麽程度,在當今仍然是一個爭論不休的問題,比如 伏羲 畫卦的時候,有没有按照 邵雍 所説的那種方法呢?這類問題暫且不去管它,目前可以基本確定的看法是:第一,遠在《周易》卦爻辭形成之前就有了豐富的象數體系;第二,現今配合《周易》的占筮方法主要是《繫辭傳》所載的大衍筮法,但在當時肯定有許多種占筮方法,比如 清華 簡和 包山 簡所揭示的那樣;第三,與此相應的,《周易》卦爻辭之前以及之後,有許多其他類型的文本,比如《歸藏》等,來説明占筮的吉凶。《易》最初直接根據卦爻象來進行占筮,必然要建立一種解讀的規則,其中的信息才能展示出來。一方面,占卦得到卦爻象,作爲符號的象;一方面,占筮要對未來的事做出預測,這就涉及自然、人事的象,實際事物的象。從符號之象推出未來的實際事物,把諸多實際的事物之象構建成一個完整的語句,便是占筮的完成。這種卦象的解讀需要技巧和門徑,但並非人人都能得知、掌握。此時有一部分懂得占筮技術的人,將一部分實際之象解讀出來,寫成文字,或者直接判斷吉凶,或者給後來人舉個例子,這就是《易》之辭産生的主要原因。《繫辭傳》説:“聖人設卦觀象,繫辭焉而明吉凶。”設卦即是《周易》象數體系的造作,觀象就是對成卦之象所含的事件及吉凶善惡的分析,繫辭則是對卦象和預測的文辭化申説。觀象是繫辭的前提,而“繫”字尤其能體現卦爻辭撰寫時的原始情境。“繫”作爲動詞,是把一個東西繫在另一個東西下面;作爲結果,所繫者和被繫者亦因之建立了一種聯繫。“繫辭”這個名稱本身,已然説明了辭在撰作時即是根本於卦爻象的。由此我們亦可以斷定,解讀《易》辭的核心是“取象”,而不是考證。

既然在 先秦 時代存在著這麽多不同的卦爻辭文本,爲何《周易》最後成爲經典呢?主要的原因,當是《周易》相對於其他《易》書的完備性和系統性。換言之,作者在撰作《周易》卦爻辭的時候,即有意要擺脱臨時性的、純粹的占筮趣味和應用指嚮,加入了德義的内容。 韓宣子 ,見到了《易象》與《魯春秋》,便感歎“ 禮盡在 ”。 韓宣子 所仕的 晉國 ,其占筮也很豐富,爲何見了《易象》便感歎 禮之美呢?最合理的解釋是, 韓宣子 見到了《周易》,其占法和文辭大異 地區的方術。在 的文化中,《周易》具有禮典的意義。但在 西周 孔子 的時代,一般的學校教育主要是《詩》《書》《禮》《樂》。《易》最初由專門的職官來研究和掌握,而《春秋》也秘在官府,不宜在社會公開講解。《周易》的普及,有兩個推動因素。一是 西周 滅亡,王權失墜,社會進一步開放,史官散而之四方,《周易》逐漸爲列國所知。《左傳》“ 史有以《周易》見 侯者”的記載可證。一是 孔子 贊《易》。 馬王堆 帛書的《要》篇曾借 孔子 之口説:“《尚書》多閼矣,《周易》未失也,且又古之遺言焉。予非安其用也。予樂其辭也。” 孔子 對《周易》的定位發生了變化:在文本形態上從象數轉移到文辭,在解讀方式上從占筮轉移到德義。 門後學秉持此想法進一步撰作《易傳》,使《周易》的文本形態完備起來,最終進入六經。

言及六經的文本,會遇到今古文的問題。《周易》在 秦代 被當作卜筮書,没太受焚書影響,不存在很嚴重的今古文差别。但 漢代 今古文之爭既起,《易》也分了今古文。今文學有 施讎 孟喜 梁丘賀 京房 數家,古文則以民間傳習的 費氏 爲代表。今古文皆是十二篇,《漢志》稱:“ 劉向 以中古文《易經》校 梁丘 經,或脱去‘無咎’‘悔亡’,唯 費氏 經與古文同。”可見今古文《周易》文本在字數篇章上没有太大差别。但與其他經典相比,《周易》還與民間術數有關係,導致它在流傳過程中出現了許多異文。這不僅從《釋文》中可以看到,亦可從 馬王堆 帛書、 阜陽 簡等見到。而今古文《周易》更主要的差異在於經説上。今文學以 孟喜 京房 爲代表,以卦氣、災異説《易》;古文學以 費直 爲代表,以《十翼》解《易》。

漢代 的《易經》是與《易傳》相分開的。《漢志》稱:“《易經》十二篇, 梁丘 三家。” 注曰:“上下《經》及《十翼》,故十二篇。”亦即《易經》兩篇,上經從乾、坤到坎、離,下經從咸、恒到既濟、未濟;《易傳》七種十篇,即所謂的《十翼》。其中的《彖傳》是解釋卦象和卦辭的,《大象傳》解釋上下兩體的卦象意義,《小象傳》解釋爻辭,《文言傳》更進一步解釋卦爻辭。有記載稱《十翼》中的《説卦》後出,或者認爲《雜卦》是後來加入的。但至少在 西漢 中期《十翼》已經完備。民間所傳 費直 《易》的一大特色就是以《十翼》解經,這個風氣對 東漢 産生了很大影響。《後漢書·儒林傳》謂:“ 陳元 鄭衆 皆傳 費氏 《易》,其後 馬融 亦爲其傳。 鄭玄 作《易注》, 荀爽 又作《易傳》,自是 費氏 興,而 京氏 遂衰。”最初的 費氏 《易》學者僅僅是拿著《十翼》來解釋經文,但對讀的時候不太方便,到了 鄭玄 注釋《周易》的時候,就直接把《易傳》中的《彖傳》《象傳》拆分到《周易》每一卦的下面。具體的形態,就如今傳本《周易》的乾卦那樣。

由《周易》的乾卦來看,每一卦的前半部分是完整的卦爻辭,後半部分是《易傳》。到了 王弼 注《易》的時候,又進一步把《易傳》的内容逐句地拆分到每一條卦辭和爻辭下面,這就是今傳本《周易》在坤卦以後的文本形式。 王弼 在乾卦的部分保留了 鄭玄 的形式,或許是爲了存古。相關的記載和論述,可參看《三國志·高貴鄉公紀》《周易正義》《講周易疏論家義記》。自此以後,《易經》與《易傳》相連的文本便通行開來,因爲它確實比較便利。到了 宋代 ,一些學者如 晁説之 呂祖謙 朱熹 等努力恢復“古《周易》”,其中 朱熹 的《周易本義》最爲精審。然經傳相合的本子沿襲已久。科舉考試的《周易》一科,《周易》《程氏傳》與《周易本義》並行,刻書者往往遷就《程氏傳》。 朱子 的恢復努力還是抵擋不過習俗, 元代 以後人們習用的版本仍然是經傳相合的本子。

歷史上《周易》的注解十分繁多,其派别和流傳也很複雜,《四庫全書總目》所謂“兩派六宗”的説法並不能準確反映《易》學的實際源流。限於整理體例,此處不做具體討論。本次十三經古注整理,《周易》選定的是 王弼 《周易注》。 王弼 (公元226年至249年)是 魏晉 正始 玄學的代表人物,注釋了《老子》《周易》,皆成爲傳世名作,可惜英年早逝。在他稍前,官方《易》注爲 鄭玄 (或 王肅 ), 地區傳 荀爽 之學, 荆州 地區有 劉表 宋衷 孫吳 。這些學者的注釋雖然風格各異,但仍有一些共同特點,比如對於取象的追求。其方法包括互體、卦變、半象、爻體、納甲等。其中尤以 爲最。我們説過,取象是解讀《周易》卦爻辭的關鍵,所以 鄭玄 荀爽 等人的解讀方式並無大問題。只是當把卦爻辭中的每一個字(甚至虚詞)都看作一個象,要去與卦爻象對應,便不免穿鑿附會。《王弼注》正是在這個背景下崛起的。他在《周易略例》中説:“觸類可爲其象,合義可爲其徵。義苟在健,何必馬乎;類苟在順,何必牛乎。爻苟合順,何必坤乃爲牛;義苟應健,何必乾乃爲馬。”由此 王弼 提出了“得意忘象”的思路,一下子打開了《易》學詮釋的一個新世界,給人以“潦水盡而寒潭清”的感覺。 《易》的取象基礎是八卦卦象(間或有六十四卦卦象),卦爻辭中的象要與之相對應; 王弼 的取象基礎則回到爻,用一種更抽象的方式來建立爻與卦爻辭之象的對應。這種方法影響很大,可以説整個 東晉南北朝 ,《易》學的主流是 王弼 學。 余嘉錫 先生曾考察過, 南北朝 時期 王弼 注的勢力已經超過三分之二,只有 北學者才宗 鄭玄 孔穎達 王弼 注“獨貫古今”,良有以也。 王弼 本的《周易》,《彖傳》《象傳》已拆入六十四卦中,隨文注釋。但《繫辭傳》《説卦傳》《序卦傳》《雜卦傳》, 王弼 並無注。因其影響很大, 東晉 不少學者皆試圖賡續爲注,使成完璧。諸家之中,以 殷浩 的外甥 韓康伯 (公元332年至380年)所注精妙,得 王弼 之旨,故後來的刻本多採納 注。

《王弼注》雖盛行,卻並非一統天下。 東晉孫盛 就曾著《易象妙于見形論》批評 王弼 “序浮義則麗辭溢目,造陰陽則妙賾無聞”。 干寶 范甯 亦有嚴厲抨擊。 唐代孔穎達 《周易正義》雖遵 之學,卻有 李鼎祚 作《周易集解》,以“刊 輔嗣 之野文”。至於 《易》興起, 王弼 受到的批評更大。到了 清代 《易》大師 惠棟 甚至引 人詩指責道:“ 輔嗣 《易》行無 學。”但《周易》至今已没有保存完整的 注。《鄭玄注》在 宋代 亡佚,經過 王應麟 惠棟 丁晏 等人的輯佚拾補,所存不及三分之一。 李鼎祚 的《周易集解》雖然 注,卻也並收 六朝 注釋,屬於融會古今的著作;且没有進入官學的系統。由此,《周易注》方面,目前最完備、最有影響且自成體系的 漢唐 經注系統,仍然可以《王弼注》爲代表。《周易》本來就“爲道也履遷”,没有一種固定的解釋路子。《王弼注》雖謗滿天下,亦譽滿天下。 潘雨廷 謂《王弼注》“得在免 儒門户之爭,失在掃象”,可爲當評。況且其注文要言不煩、簡明曉暢,覽之令人悦懌。 涵芬樓 《四部叢刊》的十三經舊注,《周易》一經也採用了《王弼注》。故今仍選定它來進行點校。

王弼 《周易注》目今存世最早的當是 敦煌 文獻中的一系列寫本,但殘缺不全、分佈零散。 許建平 教授在《敦煌經部文獻合集》中對此做了全面詳細的整理、校勘。其次是刻本系統,比較重要的早期刻本如下:

1. 南宋淳熙 撫州 公使庫刻本,九卷,附《略例》一卷。半葉十行,行十六字,小字雙行二十四字,白口,四周雙邊。多次修版。存卷一至卷六,卷七以下配 本。現存 國家圖書館 。《四部叢刊》本即據此影印。

2. 南宋 刻本,九卷,附《略例》一卷,半葉十二行,行二十四字,小字雙行同,白口,左右雙邊。此本爲 天祿琳瑯 舊藏,現藏 國家圖書館 。由於今存的 撫州 本《周易注》殘缺,又多修版,所以此本是現存《周易注》諸刻本中最好的。

3. 南宋 建陽 坊刻附《釋文》本,十卷,以《周易略例》爲第十卷,《釋文》拆分附於注文後。此本經歷許多名家收藏,甚至被認爲是除了 撫州 本最好的版本。但實際上此版本出於坊刻,質量没有 撫州 本、 元相臺 本高,更不及 天祿琳瑯 所藏 本,也不及八行注疏本。但畢竟殘存的 本不多,此本仍有一定的校勘價值。《中華再造善本》叢書影印了此種。

4. 元相臺岳氏荆溪家塾 刻本,九卷,附《略例》一卷,《釋文》拆分附於注文後。半葉十行,行十七字,小字雙行同,四周雙邊。此本刊刻比較精審。需要説明的是,後來 乾隆 間有 武英殿 仿刻 相臺岳氏 本九經,有不少臆改。 阮元 撰寫《十三經注疏校勘記》的時候,在援引“ 本”的時候用的就是 武英殿 仿刻本,在許多異文校記撰寫中爲此本所誤。

其他的 刻本,價值不大,今略去不做介紹。

除了經注本系統,還有幾種書保存了《周易注》:

一是注疏本系統。目前所存最善的《周易注疏》合刻本,當是 兩浙東路 茶鹽司所刻,半葉八行,行十九字,故通稱“八行注疏本”。此本目前存兩部, 日本足利學 所藏最完整,且屬於初刻; 國家圖書館 所藏缺卷首, 陳鱣 據他本補抄。其他的如十行本系統,錯誤較多。

二是 魏了翁 《周易要義》。此書共十卷,以整段節錄的形式摘取《周易注疏》的内容,以方便讀者學習,其摘抄的底本有可能是八行本 (參考 李霖 :《宋本群經義疏的編校與刊印》, 北京 中華書局 ,2019年,第195頁) 。此書有 宋淳祐 十二年(公元1252年) 魏克愚 刊本,存卷一、二、七至十,共六卷,半葉九行,行十八字,白口,左右雙邊。《四部叢刊》曾影印此本。

本次點校,以《四部叢刊》影 本爲底本,參校以 敦煌 寫本、 國圖 撫州 公使庫本(後簡稱“ 撫州 本”)、 國家圖書館 所藏 天祿琳瑯 舊藏 本(後簡稱“ 天祿琳瑯 本”)、 國家圖書館 所藏 南宋建陽 刻本(後簡稱“ 南宋建陽 本”)、 南宋 八行注疏本、 相臺岳氏荆溪 家塾刻本(後簡稱“ 本”)、 刻《周易要義》、 普魯士國家圖書館 宋嘉定 本《周易集解》(後簡稱“ 本《周易集解》”)。還參考了 山井鼎 《七經孟子考文》、 阮元 《周易注疏校勘記》( 文選樓 本)、 樓宇烈 《王弼集校釋》的校勘記等。因爲此套叢書是爲了給大家一個確定性的讀本,點校者在校勘過程中遇到可以明確判定底本爲誤的異文,直接做出改動,再以校記的形式加以説明。本次整理過程中, 于金鐸 同學通校過全稿,特此致謝。

谷繼明
二〇一九年一月 fq4PLF/6gVgPGy2b9qRf/dRN/KcBnT5wp2l7ySlSvAN5yHhjB1+408AZGmL4Vtj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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