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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泉

我五岁那年,家里的情况变得很糟糕。我父亲应征入伍参加朝鲜战争。自1949年秋离家以后,他三年里只回过一次家。那次回家后,母亲就怀上了我的弟弟约翰,而父亲离家时,约翰尚未出生。

父亲偶尔会从韩国给我们寄礼物。我收到过他寄来的一只可可杯,杯子上装饰着雨滴和一把粉红色雨伞。他很细心地把我的名字印在杯内底部和杯身上,以防止别人误用。他还给我寄了一只洋娃娃和一些颜色鲜艳的韩式布料。但说真的,我们姐弟仨几乎已经把父亲忘了。

我母亲名叫艾维斯,这个名字来自拉丁语中的“鸟”或“灵魂”一词。她确实是个情感充沛的人,尽管她唱起歌来嗓音像乌鸦一样低沉沙哑。我父亲名叫弗兰克,人如其名,没有谁比他更真诚、更直接了。 我是家里三个孩子中年龄最大的,二弟杰克比我小一岁,三弟约翰当时还是婴儿。母亲在医学院读三年级,需要长时间工作,把我们哄睡觉后,她还要一直学习到深夜。

当时我们拍过一张照片。照片中,我和杰克坐在母亲腿上,看着绘本。杰克穿着一件T恤,衣服实在太小了,他的整个肚子都露了出来。我穿着一件印有“菲茨西蒙斯陆军医院”(Fitzsimons Army Hospital)标志的白色T恤。母亲穿着一件棉质的家居服,头上系着带花卉图案的头巾。她的脸很消瘦,看上去十分疲惫。

母亲清晨出门时常常会说:“你们要相亲相爱哟。”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家不停地换女管家,但无论怎么换,她们都达不到母亲的标准。母亲觉得她花钱请来的管家要么太懒,要么不讲卫生,于是很快就把她们解雇了。然而,后来请的管家更不称职。那时我们一家住在科罗拉多州奥罗拉市郊区的一幢小房子里,我和两个弟弟都是被放养长大的。

长大后,我从亲戚们的描述中得知,自己小时候很喜欢阅读,即使在蹒跚学步的阶段,我也要翻看杂志或图画书才能入睡。我喜欢在破旧的人行道上骑儿童三轮脚踏车,并跟两个弟弟玩捉迷藏。每天晚上,我都在门廊上等着母亲回家。她到家后,我就一直贴在她身边,直到上床睡觉为止。

母亲勇敢、从容且有耐心。但她的工作繁重,空闲时间很少。我每天都渴望见到她。

母亲和我们在一起时,对我们爱护有加,照顾周到。她喜欢烘焙和干针线活。有一次,为了给我庆祝生日,她做了一只巴尔的摩夫人蛋糕 。有时候,她开车带我们上山玩耍,在湍急、清澈的小溪旁野餐。我们脱下鞋子,步入清凉的溪水,小心翼翼地在硌脚的岩石上行走,结果还是不小心打滑,跌进水中,被溪流带到下游几米的地方。虽然溪水有点儿冷,但我们所有人都觉得好玩。

大多数娱乐活动的费用很高,我们负担不起。由于当时美国暴发脊髓灰质炎疫情,我们也不敢去公园或参加大型聚会,所以每到周六晚上,就开车去KOA广播站 。有天晚上,母亲开车载我们去高地平原看星星,我们偶然发现了这个广播站。杰克注意到一座闪着光的高塔,问我们能不能走近去看看。我们驱车来到塔下,发现了比这座塔更有意思的东西。

广播站前面有一座人工大喷泉,红、黄、蓝三色的彩灯轮番照射在喷泉上。我们一家从雪佛兰车里爬出来,坐在还留有余温的引擎盖上,看着那四处飞溅、颜色不断变幻的水花。

如今,我仍记得这次经历的所有细节。比如,从汽车引擎盖里散发出来的白天的热气,从山上吹来的凉爽微风,弥漫于空气中的山艾树的气味,以及天空中闪闪发光的星星。但是,最让我着迷的还是那座喷泉,光线在水柱中跳舞,溅起红色的浪花,然后浪花又变成了蓝色和黄色。当然,在从一种颜色向另一种颜色变换时,光线中还夹杂着彩虹的色彩。那一瞬间的我忘记了杳无音信的父亲、冷漠的保姆,也忘记了孤独和不安,眼前只有令我眼花缭乱的、多彩的光线。

当时的我无法用语言来解释自己对光的痴迷,甚至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找到了合适的辞藻,但这些喷泉的光线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事物。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会盯着它看。

当然,我的两个弟弟很快就感到厌倦了,他们在停车场里东奔西跑。母亲回到驾驶座上打盹儿。在这方面,她可算得上一位“行家”,因为她这辈子有个习惯:但凡有时间,都要赶紧打个盹儿。

最后,回家的时间到了,我们爬上车准备回家。我闭上眼睛,尝试回忆那些光线。美丽的光抚慰了我的心,把我从平凡的生活带入某种广阔而浩瀚的世界。

如今,光仍然这样影响着我。 qCk5uvXHc7S0zwJnr+utikGmfTctGRbsQ7mdY6W2iKlaOjZ88OocDUZFgpF8g6F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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