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棍舞,俗称打花棍,是盛行于西汉水流域的一种独特的民间艺术,历史源远流长。其舞带有明显的武术色彩,多见于民间重大节庆活动场所,娱己娱人,文化意蕴深厚,富有律动感,观赏价值极高。经民间各地老艺人一代代传承发展,深受当地民众欢迎。尤其在春节传统社火中,更是不可或缺的节目之一。
民俗文化根植于民间,民间艺术来源于生活。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传统的民间艺术往往受时代、民族、地域、信仰、人为等多种因素制约,有的仍承继不衰,有的却在变异、复合,甚至于面目全非,濒临消亡。优胜劣汰,为“我”所用,“十子同膜”,异彩纷呈,太正常不过了。翻阅有关文献资料,稍加追溯考证,花棍舞又称“金钱棍”“浑身响”“鞭杆舞”“鞭子舞”“霸王鞭”“打连厢”“棒棒鞭”或“秦州鞭杆”等等。汉族花棍舞,有的源自秦人牧马的鞭子,有的源自冷兵器时的鞭杆,有的源自楚汉战争时的“霸王鞭”,有的源自朱元璋放牛时的游戏“扛花棍”,有的源自灾荒年代灾民沿街乞讨时的“唱门儿”以及民间游艺活动,等等。1988 年出版的《辞海》里介绍说,是“汉族民间舞蹈形式之一。流行于中国很多地区。”甚至在“云南白族也有此种舞蹈形式。”但词条收录有限。据《中国民族民间舞蹈集成·贵州卷》里介绍,美丽迷人的“苗寨秀丽的风光和优美欢快的花棍舞,吸引了来自美国、日本、朝鲜、韩国、新加坡、香港、台湾等国家和地区的游人、学者和专家观光、考察和采风,使苗寨声誉日隆。”贵州苗寨、布依族中盛行的花棍舞,与西汉水上游流行的花棍舞渊源不同,击打方面各有千秋。在苗族的传统民俗之中,它是由狩猎和御敌转变而来的。苗语叫“夺疏拥”,又称“金钱棍”,是男女青年表演的一种集体舞蹈。这种舞蹈已有近 500 年的历史,通常是在春节期间、苗族跳场和“四月八”等民族传统节日和集会上表演。表演前,由苗寨的寨佬焚香点蜡,举行传统的祭祀仪式。接着,唢呐、芦笙、鼓钹齐鸣,花棍舞队队员身着节日盛装,踏着轻快的舞步上场,在鼓点的指挥和唢呐的伴奏下,集舞蹈和武术于一体,真实地再现了人们的生产劳动和生活习俗。表演人数多为偶数,通常四人一组,多组组合。其动作特征是:送肩、转胯、腰活、腕柔、腿快、手灵、膝屈、脚踮。除以棍击地外,多用击、点、相击、转棍、拍棍等棍法,击打身体的肩、肘、胯等部位。而布依族的花棍舞,舞者则手执一根竹或木为器械,竹或木嵌以古代小铜钱,并绘上色彩;舞者边跳边以竹木棍敲击身体各部位,发出有节律的声响。动作柔美含蓄,大体分为行进步、半跪步、转身步等。队形以双排行进为主,走圆圈,变方阵,穿梭交叉,千变万化,配合默契,加之动作齐整,棍花翻飞,铜钱沙沙作响,再配上布依姑娘雪白的包头、彩色头穗以及雪白底面的花围腰衬和淡蓝色衣裤,更加赏心悦目,令人陶醉。
花棍舞流传地域广,民族多,各有渊源,伴随着历史前进的步伐世代传承,不断进步,走向文明。它的产生直接反映了各族人民的心声,表达了各地民众的意志和愿望,具有鲜明的舞武性、自娱性和艺术性,是研究地域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宝贵的历史资料。
西和民间打花棍同样历史悠久,并有其鲜明的地域特征。据一些老年人讲,有的说源自西楚霸王项羽的霸王鞭,有的说源自仇池国时期白马部族御敌以及狩猎生活,侧重表现的是军事排阵、抵御以及狩猎等生活场景,兼有后世民众将其艺术再现的集体创造。就其前者,霸王虽然是位驰骋沙场的失败英雄,但在民众的心目中地位仍然是比较崇高的。正如一首民歌所反映的:“三尺霸王鞭,神奇像霸王。鞭杆一扬春潮漫卷,鞭杆一扬风雷激荡。赶山赶沟赶岭梁,赶星赶月赶太阳。赶着牛羊上草坡,赶着鸟儿无处藏。赶出一坛丰收酒,醉了山,醉了梁,还有那片金橘园,醉卧秋风轻摇晃……”此歌是地方小调,如今不但在春节社火场上时有所闻,而且在平日节庆活动中也频频演唱。以此印证,也并非虚妄。再说后者,白马氐民族自商代入居仇池,到唐代渐次融合于当地汉族,可以说是当地名副其实的先民。当然,文县至今还有未曾融合于汉、藏等民族的仇池白马氐遗民。历史上,仇池白马氐民众与建立大秦帝国的秦先民交错相处、亦敌亦友,到魏晋南北朝时期还建立过长达三百多年的杨氏地方政权,虽然多受大国封拜、攻伐,但自强不息,勇悍顽强,屡败屡起。即便后世曾一度被一些史学家视为十六国历史之外的“弃婴”,但依然被西和人一直引以为豪地看作是地域历史上娇贵的“长子”。故此,花棍舞渊源于白马先民,也有一定的可信度。除此,历史上多次大规模的移民活动,居民或迁徙或回流,使这一民间舞蹈复合发展,弥补了人们精神文化生活方面的不足,在自娱自乐的同时有了更加复杂多元的节奏变化。
诚然,西和花棍舞不论在历史的进程中怎样演变,其花棍始终是用于舞蹈表演的唯一道具。翻阅地方资料发现,清代初期就有花棍舞流行城乡,“鞭长一米,以竹、木做成,两端嵌有铜钱,鞭身饰以彩纹,有单鞭也有双鞭,舞者以鞭敲击肩臂、腰、腿,打击有节奏的声音,随之跳跃舞蹈。”或两人或多人互相对击,传统套路有“雪花盖顶”“黄龙缠腰”“三点头”等,也可根据双方各人性格、情绪和技巧来临场发挥,随意性较强。自 20 世纪 90 年代末以来,笔者在采风中发现,西和民间制作花棍时,先选上好粗细相仿、剔除节芒的家竹,截成一定长短的竹棍,用麻纸、白纸缠绕作底,外饰以间隔的条状彩纸或彩绸。同时,在竹棍两头分别钻有一个小孔,镶有数枚古色铜钱和三两个小铃铛,再扎以鲜艳夺目的彩绸,便大功告成。以家竹为材料制作花棍,在城乡较为普遍。有时因家竹匮乏,也改用硬杂木棍,开槽钻孔,加以巧饰。花棍的长短,大人家多在三尺以上,孩童皆在三尺以下,总之以表演者使起来顺手为宜,没有严格的定制。不过,队与队之间,其花棍的粗细长短、装饰佩件,尽量趋向一致。表演时,以单鞭见多,双鞭近乎消亡。可见,本质上和清代初期没有太多区别。
西和民间打花棍舞蹈,少则四人一组,通常由十六人组合成阵,也有由多人组成的大舞队,一般视社火队人员多寡而定,形式呈多样化,没有严格定制。据一些老年人讲,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表演者主要有男组合、女组合、男女组合等多种形式。先说男组合,一色古代武士装束,他们踩着锣鼓点,唱着曲儿,手持花棍,以臂肘的伸屈击打臂、肩、腰、腿、足部位,同时夹杂有翻、滚、蹦、跳等动作,发出铿锵有力、富有节奏的声响,场面异常热烈。传统的击打动作分十二下、十四下和十六下多种,队形变化上有“背靠背”“脚勾脚”“凤穿花”“踩霜花”“五梅花”“一条街”“龙吐水”等。舞蹈动作舒展流畅,节奏明快,跳跃性强,旋律时而委婉细腻,时而刚劲奔放,充分表现出仇池男子藐视困难、倔强不屈、豁达向上的精神。这是竞技表演,人人都愿一展身手。尤其是一些未婚男子,为了赢取姑娘们的好感,表演上格外卖力。再说女组合,她们人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花棍也普遍比男子的花棍亮丽,舞姿轻柔,歌舞合一,变化多端,很有观赏价值。就总的趋势来看,大姑娘、小媳妇为主流。表演时,不论舞者人多人少,场外皆有小乐队和秧歌加以伴奏伴唱,曲调以《八度神仙》为主,有的也唱《霸鞭》《打花馍》《十对花》等。选择什么歌词,采用何种曲调,配文乐还是武乐,提前早有安排,人人烂熟于胸,并择有专人领唱。舞者虽众,亦有人领舞。他们手持花棍,相互配合,踩着旋律,进退左右,起蹲腾挪,旋转伸奔,往来穿插不绝,其队形有纵有横、有方亦有圆,程序繁多,节奏明快,忙而不乱。尤其在打花棍上,皆大多沿袭陈旧古老的套路,忽上忽下、时左时右地舞动,有序地敲击各自的肩膝和四肢等部位,循环反复,铜钱嗦啷,铃铛叮当,不断碰撞出有节奏的声响,饶有风趣。男女组合别有特色:一般男队和女队舞者人数相等,以各自八人至十六人见多,男队、女队有分有合,队形富于变化,舞姿刚柔相济,动作规范、整齐。两队同时入场,有时分列相向行进,变换套路,各自为政,暗中竞技,互不示弱;有时两队并排同向行进,绕圆场,或变方阵,或变纵队,或变横队,两两有序对打或穿插表演。数十人同场执花棍舞蹈,花棍翻飞,震动铜钱作响,造成复杂的节奏变化,并配合以各种舞姿,情趣盎然、热烈欢快,更让观众大饱眼福。
改革开放后,花棍舞在继承传统“基因”的同时,有了创新发展。舞者多以男女中学生为主体,请专业工作者配以舞曲,或流行歌曲,或用电声音响乐器伴奏,频频亮相于多种节会、庆祝活动场所,既充满强烈的时代气息,又不失浓郁的乡土特色,艺术水准较前者要高一些。特别是政府重视小城镇建设以来,城乡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花棍舞除沿袭地摊式表演程式外,也纷纷走上街头市面,趋向于街舞。春节社火中,有的摆成多列纵队,有的组成方阵,多以“旗语”“哨语”指挥,边有序击打边往前整体推进。行进步通常以八拍为节,循环反复,边走边唱边舞。行进时,演者手握花棍中部,第一拍以棍平举胸前,用下端击打左上臂,同时左脚前迈一步;第二拍以棍上端击打右上臂,同时右脚跃前一步;第三拍以棍下端击打左肩,同时左脚前迈一步;第四拍将棍下端从头顶绕过击打右肩,同时右脚跨到左脚并排处;第五拍左手扶棍下端随右手腕扭动将花棍在身体右侧绕一圈;第六拍顺势以下端击右胯,同时以左腿为重心支撑,右膝微屈,右胯稍微送出;第七拍右脚小跳落地、左腿在右脚后勾起,同时以花棍下端击打左脚掌;第八拍左脚落地,右手握花棍下端拄地。整个动作行进之时胯放松,略左右摆,第七拍小跳时有控制,第八拍上身前俯,柔美中有脆劲,含蓄中有突发。可以看出,行进步中的花棍舞动作节奏明显,使舞者从肩到脚都得到了活动,从整体上形成统一的舞蹈动律。
总之,社火中的打花棍舞蹈,体现了古老的民间社会生活方式及民俗游艺活动,承载着许多重大的历史文化信息和原始记忆,并且在世代传承中融进了不少地域民俗色彩和武术成分,为民众所喜闻乐见。如今,伴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社火形式多数已威风不再,作为约定俗成的民间舞蹈形式之一的打花棍,其历史、民俗、艺术、学术等价值不可低估,很有必要加以积极抢救,继续得到传承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