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社火盛行的年代,城乡普遍都要闹社火。一旦到了晚上,不分城镇还是僻远山乡,紧锣密鼓牛角号不绝于耳,随处都可欣赏到一年初始的人间灯火奇观。漆黑的夜色下,顶风冒雪看社火,实在是最快乐不过的幸事:远眺花灯沿山道迤逦出行,仿佛是银河从天而降,让人倍感身心暖流涌动;近观表演场众多古朴与华美的花灯辉映交织,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给人以独特而强烈的视觉震撼。这花灯,看似普通,其实非同寻常,它代表着村民家家户户每个人的祝福与企盼,是维护地缘体观念下村民凝聚力的集合展示,是联系外界增进情谊的桥梁和纽带,也是大地艺术中传递情感、人神同乐的独特的无声语言。
观看黑社火,不论远近,首先是观灯,其次是观赏各类节目。
统观西和社火,单拿花灯来说,高低大小,八卦长方,造型奇妙鲜活,种类不拘一格。社火之灯火,虽各有各的名称,各派各的用场,但一律笼统称之为蜡花,当然还有称其为腊花的。蜡花者,人们在载歌载舞时,以花灯为道具,内点蜡烛,故得其名;腊花者,认为多在腊月排练社火,学术界也有不少人这样认为。“蜡”“腊”有别,但笔者持“蜡花”观点。蜡花主要可分两大类型:一类是高灯,一类是手提灯。高灯,又称掌灯、掌灯子、高脚灯,长柄上置蜡台设斗,四面用白纸煳底,剪纸图饰,上插五彩斑斓的各种花草,造型大气美观,举于右手。手提灯,又称花盆、手灯子、挑灯子,以竹木为框架,外糊彩纸,内设灯台,造型多样,花草、剪纸装饰,小巧玲珑,别致华美,上置铁丝小钮环,用短小竹棍挑提。此外,还有专为舞龙而特制的龙灯牌,和一些五花八门专供照明用的私家灯。蜡花,除进行剧烈、武乐社火表演者外,人人都有一盏(把)。过去,男子撑高灯,妇女挑手灯;现在,妇女一般也改撑高灯,手提灯反而日趋减少,甚至被一些社火队彻底淘汰。
传统社火多属晚上表演,对蜡花的需求量最大,主要用于场地照明和营造表演气氛。蜡花的多寡优劣,直接影响到一个社火队的整体声誉。在乡村,首先要比出灯的数量,比如途中摆灯、走花场、圆庄时,灯火越多越有气魄。故此,一旦闹起社火,不分尊卑贵贱,不分男女老幼,家家户户都要出灯;只要能掌灯挑灯的,一家有多少人,就出多少盏灯。因为旨在祀神娱人,谁也不敢违拗逆行,或说三道四,惹犯众怒。即使一些年轻人腹诽不信古俗,但有家庭、氏族长者坐镇,只好忍气吞声顺从。不过,如今闹社火多在白天,祀神性质减弱,重点在于娱人,除不点烛亮灯之外,其外在形式仍未走出传统藩篱。
蜡花舞是一种古老的舞蹈,据传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最早源自吟诵辞赋,为表达其情感而假以动作,后来又逐渐由歌唱衍变为舞蹈,发展成为综合视、听性的歌舞艺术。在西和社火场上,蜡花舞以当地流传的小曲、小调为主,演唱内容比较庞杂。起初,舞者不唱,歌者不舞,伴奏伴唱,规模小,表演单一,后来不断创新发展,才有了大阵容边舞边唱的演唱风格。
蜡花舞的表演多数是纯一色女性。表演时,身着节日盛服,插花戴银,浓妆艳抹,一手或撑或提燃烛的花灯,一手拿彩扇或彩绸,手舞足蹈,踏歌而行,暖色调下花灯闪烁,彩扇翻飞,极为抒情。蜡花舞的动作细腻,窈窕舒缓,朴素优美。由于两手各使道具,轻歌曼舞,又在浓浓的夜色下表演,从而产生出明灭互现的幻彩效果。蜡花舞多彩多姿,起舞时通常先迈左脚,身体和头小幅度向右摆,手灯随舞步轻点,节奏明快,循环反复,进退有序。灯伴人舞,人移灯动,有拧、有晃、有转、有摇。手扇的动作主要有高挠扇、平挠扇、平摆扇、夹摆扇、翻扇、挠花背扇和转身挠扇等,脚的基本步法有上提步、横移步、丁字步、十字步和交叉横移步等。步法富有节奏,彩扇舒展自如,人、扇、灯合一,通过伸、长、仰、偃的舞蹈姿态,以及拧、摆、晃、转的动律,形成了朴素的表演风格。
西和蜡花舞,以汉源镇、西峪乡最为典型。早期表演人数少,通常由八至十六个打扮入时的小姑娘演出,每人左手挑着绚丽夺目、燃烛亮灯的蜡花盆,右手持丝帕或者彩扇,踏着舞步,随着伴唱人所唱的民歌小调和各种民族器乐的伴奏节拍,翩翩起舞。现在,不再局限于小姑娘表演,甚至连老太婆也参与其中,人数发展到四五十人之多。早已形成固定的舞蹈套路,且又以灯多、人多见长。山乡虽盛行蜡花舞,但仍然规模较小,各有千秋。
蜡花是社火的依托。在传统的和缓社火(亦称文社火)表演中,蜡花起着不可低估的独特作用。除前面所述之外,还有一种表演风格:男女分别组队。表演时,妇女多挑花盆,男子多撑高灯,两队同时登场,有高有低,有方有圆,富于变化,暗合天圆地方、阴阳交替及男女对比之间的和谐。尤其在秧歌对唱表演上,两种花灯行进交错,错落有致,再加上圆润活泼、高亢雄浑的唱腔,更显得古朴本真,相映生辉,魅力无穷。这点,还可以从后面的滚灯舞和掌灯舞论述中继续一窥内在风采。
收入《首届中国白马人民俗文化研讨会论文集》,甘肃人民出版社出版 2013 年 10 月第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