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儿杂病指除明确归类于五脏系统及温病之外的各种儿科疾病,其所属病种甚多,病原不一,疾病临床表现多样,因而,对于杂病的辨证论治不可一概而论。清代吴瑭撰《温病条辨·解儿难》说:“古称难治者,莫如小儿,名之曰哑科,以其疾痛烦苦不能自达;且其脏腑薄,藩篱疏,易于传变;肌肤嫩,神气怯,易于感触;其用药也,稍呆则滞,稍重则伤,稍不对证,则莫知其乡,捉风捕影,转救转剧,转去转远……然不精于方脉妇科,透彻生化之源者,断不能作儿科也。”吴氏道出儿科之难,在于其问诊难施、脏腑薄弱、神气不足、易于患病、既病易变、用药易伤等诸多特点,所以,要做一个好的儿科医生,不仅要透彻掌握生命起源、发生、成长的客观规律,明了儿童的生理、病因、病机、诊断、辨证、用药特点,而且需要具备内科、妇科、外科、皮肤科、五官科等相关专科的广博知识。特别是儿科杂病病种繁多、病情各异,对这些疾病的认识和处理尤其需要有这样的综合素质和临床能力。
初生儿疾病是儿科一大类疾病,古代医籍有许多论述。归纳起来,对于这类疾病的病因,首先归咎于先天因素,也与初生护养有关。如《圣济总录·卷第一百六十七 小儿门》说:“盖未生之初,禀受本于父母,既生之后,断脐、洗浴、择乳、襁褓皆有常法,谨守其法,无所违误。犹或胎气禀受有强弱,骨骼所具有成亏,而寿数之修短系焉。”我国自古以来总结的择偶婚配、胎养胎教方法就是减少先天致病因素的有效经验,母婴同室、早期开乳、初生养护的各项要求则是避免初生期间病因的重要措施。所以,在预防初生儿疾病方面,中华民族几千万年来形成的“预养、胎养、蓐养”思想与具体方法至今仍然值得认真总结,宣传推广。
胎怯是初生儿的常见疾病之一,多发生于早产儿,也有足月小样儿。其病因总是先天禀赋不足,因而形成了五脏俱虚、重在肾脾的病机,提出以补益肾脾为主的治法。肾精薄弱证偏重肾虚,以体短形瘦等证为主,治以补肾益精温阳,以补肾地黄丸为主方,常用熟地黄、枸杞子、杜仲、紫河车等益肾充髓,肉苁蓉、巴戟天、补骨脂、制附子温壮肾阳,茯苓、山药、砂仁、麦芽等健脾助运。脾肾两虚证偏重脾虚,以形体瘦弱等证为主,治以健脾助运温阳,以保元汤为主方,常用炙黄芪、人参、白术、茯苓等补益脾胃,干姜、肉桂、陈皮、谷芽、麦芽等温阳助运。硬肿症由于先天禀赋元阳不足,加之外为寒淫所伤,因而初生后不久则皮肤硬肿。其偏阳气虚衰者治以温阳益气活血,药用参附汤加味;偏寒凝血涩者治以温经散寒活血,药用当归四逆汤加减。胎黄病因以先天禀受湿毒为主,有湿热与寒湿之别,湿热证属阳黄,治当清热利湿退黄,药用茵陈蒿汤加减;寒湿证属阴黄,治当温中化湿退黄,药用茵陈理中汤加减;迁延而成瘀黄者,治当行气化瘀消积,药用血府逐瘀汤加减。以这三种疾病为例,如能准确辨证治疗初生儿疾病,中医药是有特色和一定优势的。
肠道虫病曾是儿科常见病,1995年中国预防医学科学院寄生虫病研究所等开展的全国调查报告,当时3.1亿儿童中蛔虫、蛲虫、钩虫感染人数分别为1.9亿、0.8亿、0.4亿。朱慧慧等报道2019年全国31省414个土源性线虫病国家监测点人群蛔虫感染率为0.36%。可见在过去的几十年中,肠道寄生虫感染率显著下降。笔者20世纪70年代在农村卫生院工作时蛔厥、虫瘕是儿科常见急症,按照《金匮要略》乌梅丸酸、苦、辛并用,寒温兼施的立方旨意,取乌梅、蜀椒、黄连、白芍为基本方,加上槟榔、苦楝皮、大黄、玄明粉,创立了安蛔、杀虫、驱虫并用的乌梅承气汤,加减应用于蛔厥、虫瘕,提高了安蛔、止痛以至驱虫的疗效。近20多年来,肠道蛔虫病已经大为减少,但在相当长时间内还难以消灭,在目前常用驱虫西药疗效不佳的情况下,中药驱虫的优势值得发掘应用。笔者经验,使君子仁文火炒黄嚼服、苦楝皮单方只要应用得法,都可以取得良好的驱虫效果。至于蛲虫病,只要注意个人卫生,把好病从口入关,便可以不药而愈,若加上百部煎汤灌肠或肛门外用药膏等外治法则能够更快取效。
湿疹、荨麻疹等皮肤过敏性疾病,可以归属于风病范畴。笔者提出,这类疾病的病因都与伏风内潜、外来虚邪贼风引发有关,因此皆可以消风法为主治疗。若分而论之,其证候常见为以下几类。风热相搏证,症见皮疹色红,焮热作痒,或伴有恶风发热,口渴心烦,舌质红,苔薄黄,治以疏风清热、消风止痒,取银翘散合消风散加减,药选金银花、连翘、薄荷、防风、浮萍、蝉蜕、淡竹叶、地肤子、蒺藜、紫草、牡丹皮、大青叶等。风湿热毒证,症见皮肤红斑、丘疹、疱疹、糜烂、黄水淋漓,瘙痒剧烈,舌质红,苔黄腻,治以消风化湿、清热解毒,取萆薢胜湿汤合五味消毒饮加减,药选萆薢、薏苡仁、黄芩、黄柏、野菊花、蒲公英、金银花、苍术、苦参、白鲜皮、牡丹皮、通草等。血虚风燥证,症见皮疹反复发作,结痂脱屑,瘙痒不止,皮肤干燥,肌肤失荣,舌质红干,苔少乏津,治以养血润燥、消风止痒,取养血定风汤加减,药选当归、川芎、生地黄、赤芍、麦冬、牡丹皮、五味子、地龙、蝉蜕、蒺藜、地肤子、乌梢蛇等。湿疹还常用同时使用外洗方,药选苦参、黄柏、黄连、大黄、浮萍、地肤子、白鲜皮、土茯苓、马齿苋、败酱草等。
疰夏、夏季热是夏季特有的疾病,多发生于年幼体弱的儿童,其发病与小儿正气不足,不能耐受夏季炎热的气候有关。患病儿童多为脾气亏虚之体,故治疗通常采用健脾益气之法,并清暑化湿之药,有两个清暑益气汤皆为常用。王士雄《温热经纬》清暑益气汤组成为西洋参、石斛、麦冬、黄连、竹叶、荷梗、知母、甘草、粳米、西瓜翠衣,具有清暑益气、养阴生津之功效,主治暑热气津两伤证,身热多汗、口渴心烦、小便短赤、体倦少气、精神不振、脉虚数。李东垣《脾胃论》清暑益气汤组成为黄芪、苍术、升麻、人参、焦六神曲、陈皮、白术、麦冬、当归身、炙甘草、青皮、黄柏,具有清暑益气、除湿健脾之功效,主治平素气虚、又受暑湿,身热头痛、口渴自汗、四肢困倦、不思饮食、胸满身重、大便溏薄、小便短赤、舌苔腻、脉虚者。对比两方,均有清暑益气的作用,而《温热经纬》之清暑益气汤于清暑益气之外,重在养阴生津,用西洋参、石斛、麦冬等,宜于暑热伤津耗气之证;《脾胃论》之清暑益气汤清暑生津之力稍逊,重在健脾燥湿,用黄芪、苍术、人参等,宜于元气虚而伤于暑湿之证。实际应用于疰夏、夏季热,可在依据患儿脾气亏虚、气阴两虚,以及暑湿、津伤轻重之间,选用两方中之药物配伍组合使用。此外,徐小圃氏提出对于肾阳亏于下、心火炎于上之夏季热患者采用温下清上、潜浮越之阳的温下清上汤加减,值得我们细心体会和学习应用。
过敏性紫癜、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均属于血症范畴,以皮肤紫癜为主要临床表现。出血疾病治疗“需止血而不仅在于止血”,重要的是寻求出血的病因而治病求本。这两种血症虽然在西医学概念完全不同,但在中医学辨证论治方面却有相似之处。常见四证论治方法如下:风热伤络证,症见发热,微恶风寒,咽红,皮肤紫癜布发、四肢较多,舌质红,苔薄黄,治以祛风清热、凉血安络,取银翘散加减,药选金银花、连翘、牛蒡子、薄荷、板蓝根、赤芍、紫草、生地黄、牡丹皮、仙鹤草、羊蹄、藕节等。血热妄行证,症见皮肤瘀斑密集、甚则融合成片、色泽红紫,发热面赤,咽干喜冷饮,常伴鼻衄、齿衄,小便短赤,舌质红,苔黄燥,治以清热解毒、凉血消斑,取犀角地黄汤加味,药选水牛角、生地黄、牡丹皮、赤芍、紫草、玄参、黄芩、栀子、板蓝根、羊蹄、仙鹤草、甘草等。阴虚内热证,症见皮肤紫癜时发时止,紫癜色暗红,可伴见咽红咽干,颧红,低热,盗汗,心烦少寐,舌红少津,治以滋阴清热、凉血止血,取大补阴丸加减,药选熟地黄,生地黄、山茱萸、山药、牡丹皮、知母、黄柏、龟甲、鳖甲、墨旱莲、女贞子、紫草等。气不摄血证,症见病程较长,紫癜反复出现,斑色淡紫,面色少华,神疲乏力,食少纳呆,唇舌淡红,舌苔薄白,治以健脾益气、养血摄血,取归脾汤加减,药选黄芪、当归、人参(或党参)、白术、茯苓、白芍、生地黄、酸枣仁、龙眼肉、木香、甘草、大枣等。此外,免疫性血小板减少症若是发展至脾肾阳虚证,应于补肾益阴之外加制附子、肉桂、鹿角胶等温补肾阳;过敏性紫癜若是初起为湿热痹阻证需用清热化湿通络法治疗,紫癜性肾炎者必须以治疗肾脏损害为主。
另外,本书还论述了3种比较特殊的疾病,维生素D缺乏性佝偻病、消渴、癥瘕,其共同的特点是在不少情况下需要中西医结合治疗。维生素D缺乏性佝偻病的预防、治疗和康复首先强调要多晒太阳,西医治疗以补充维生素D、钙为主,中医则强调整体调整,治疗重在调补脾肾,同时配伍宁心安神、平肝潜阳、调和营卫等治法。消渴在儿童多为1型糖尿病,需要用胰岛素替代治疗,中医传统从上消、中消、下消认识,但不能截然划分,还是从虚在气、阴、阳,实在燥、热、瘀辨证,分证燥热伤津、气阴两虚、肾阴亏虚、阴阳两虚、瘀血阻络为妥,详见“消渴”章。癥瘕泛指腹部肿块,实际包括了腹部(良性、恶性)肿瘤、肝脾肿大、肠梗阻及脓肿、血肿、息肉等多种疾病,应当辨病、辨证结合治疗,治法分别采用消积、导滞、通下、消痈、散结、化痰、活血、消癥等,同时需掌握手术指征,不能失去必要的手术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