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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我成了我爸

咖啡馆离我家并不远,我却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当我回到家时,家里已经挤了满满当当的人,大爷、大娘、我姨和姨父都在我家客厅沙发那点小地方坐着,乍看密密麻麻的。

我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他们也侧过身子回应我:“亭亭回来了?快点快点,我们正说你呢。”

“我就,还那样。”我敷衍过去。我当然知道他们实际想让我提起的,是跟那男的相亲的事,但我还没想好怎么编。当然,在这一瞬间,我清楚地知道我必须赶紧编好,因为大概率躲不过去,我在心中默念着,那男的,他叫什么来着……

但还没等到我编出来,就听见大爷那烟嗓大声地嚷嚷起来:“别让孩子说了,说什么呀。人家那边都给我发消息了,说亭亭跟人家半天搭不上一句话,人家没看上。”

他拦了拦我大娘跟我姨,又点着我,让我站到沙发前面来:“向亭亭,你给我过来,我也不吓唬你,就跟你讲讲道理。想让人看上你,得主动知道跟人搭话,你这条件也一般,人家再看着你呆头呆脑的,谁能同意呀?谁不喜欢那温柔大方的啊?”

“大爷说得对,你出去给人印象不好,连带着咱家都得让人瞧不起。”老妈在一边附和着,她把门开着,熟练地切起菜来。她好像从头到尾都在厨房忙活,但关于我的事情,却也一点没少听。

大姨赶紧拉着我坐下,急忙忙地翻着手机:“人家现在孩子们脑子都灵着呢,你说一次她就懂了,我们亭亭以后找对象肯定差不了。”她翻出几张同龄男孩的照片给我看,拿着胳膊肘拱我,“看上哪个,姨给你介绍……”

“哎呀,不是……”我似笑非笑地将大姨送到跟前的手机往后推了推,我小心翼翼地,生怕伤着大姨。别看她现在每天聊八卦聊得紧,人也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她是个可怜人,闺女14岁就被车给轧死了。

她对家里的小辈们都格外照顾,我却总觉得,大姨只是想方设法地,把表姐没能看到的“未来”,变得更灿烂一点。

“看看这多少人跟你操心!”我爸背起手来,先是长叹了一口气,又摆摆手,招呼着大家喝茶去了。他回头看看我,“大家跟你说的,你得往心里去,不能说出去别人闺女都是一堆大小伙子追,挑来挑去的,我向均的闺女就是没人能看上啊……”

“从小到大你也没让爸妈怎么费心,不知这两年怎么回事……”

从长辈们的交谈中,我隐约地听出来,爸妈叫上大爷、大姨两家人过来吃饭,本来是想着我跟那男的能互相看对眼,回来庆祝一下的。席间大爷也是有点喝多了,不住地唠叨着,频频地拍着桌子嚷:“别嫌大爷话多啊,要不是我弟弟家闺女,我才懒得管呢!说实话的,我们家你哥,孩子都三岁了,我这岁数都没什么可操心了!”

大娘也在一边点头,一个劲劝我,她还抬手点了点我大姨:“你家闺女去年也结婚了是不是,剩下就亭亭了……”

我心里一阵发紧,眼神盯在我大姨身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大娘这酒才喝了两杯,这胡话说得,却实在圆不回来。但大姨却似乎没在意什么,顺着嘴接下去:“对对,去年结的。”她不像我想象得那样脆弱,大姨夹菜的筷子没停,甚至脸上还带着笑意。

时间总是能洗刷掉很多东西,这一晃,离表姐去世也十多年了。我姨心里过不去的坎,也都平静地接受了。

“是做什么工作的?”大娘又问道。她平时话不多,但喝了两口酒,什么都想问。

“人民教师!”我姨的脸上甚至带着点骄傲,“有领导过来听课什么的,现在都让她上去讲去,我都跟她说,回头她有了孩子全能在家辅导了,连补习老师都省得请了呢……不过她还是随我,懒,比不上你家孩子。”这绘声绘色的样子,我差点以为是真的。

姨父也在旁边点头:“你们那小孙子再过两年也该上学了,回头我让闺女给带一带,开个小灶。”

听着他们说,我就也跟着笑,哪怕这个话题在我心目中,不是什么该笑的话题。我机械性地跟他们搭话、给他们夹菜,敬他们酒喝,碰杯的时候自然地将自己的杯子放在长辈的杯子下面,遵从着我遵从了二十多年的礼貌。

长辈们看见我乖巧的样子,也开始夸我“会来事”,只是不忘点上一句:“我们亭亭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他们看不上是他们没福气,以后肯定还得有好男孩……”

不知为什么,“贤妻良母”这个词让我生理性地有些反感,但我还是配合地笑了起来,就像我很喜欢这种夸奖一样。不知道当时我挤出来的那个笑容,到底像不像个贤妻良母,我只知道,那天大家都喝得很多,很多,每个人的话也都格外地多。爸妈的话是最少的,当庆祝变成了尴尬,他们显然不愿意多言。

到最后,大家越喝越嗨,我爸就一个人搬着凳子,坐到了墙脚下。我过去看了看他,怕他是喝多了不舒服,他也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么普普通通的一辈子,你是不是不喜欢。”老爸的声音里略带着酒气,我也不太清楚他指的是什么,但我告诉他。“没有啊。”我说。

“那就好。”老爸往后一仰,整个身体靠在墙上,又蓦地弹起来,“就算是不喜欢也得忍着,这世上所有的人,不都在过同样的日子吗?高兴或者不高兴,每个人都要按照这个规律走。闺女,不光你是,你爹妈,你身边见到的所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人呐,一个阶段,就要把一个阶段的事情做好。”

我不记得这段谈话是怎么结束的,也不记得亲戚们都是什么时候走的,只记得那天我睡得很沉很沉,做了个无比奇怪的梦,在梦里,我成了我爸——

从小我没别的爱好,就只是喜欢看星星,看着那遥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是真的喜欢看星星,还是因为这项活动是这充满苦难的小山村里,我唯一的慰藉。听闻隔壁村有人考上大学,学了天文学,我羡慕得要命。

但那时候我还小。我也是到了真正考大学的时候才知道,不是人人都有那个机会,比如老哥,十几岁就去打工了,再比如我,多读了几年书,一考试还是个废柴。

我得知自己落榜那天,全家人没人怪我,他们好像早就习惯了那样,毕竟家里没出过大学生,也没人有这个期待。

“向均啊,你也耽误几年了,赶紧找地方学门技术,以后好养活自己……”旁边的人都这样劝。我本来是想再读一年看看的,后来也自知我没什么天赋,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了。最后选择做厨子,全是因为觉得这职业能够吃喝不愁,别的也没多考虑。吃饭嘛,永远比看星星重要。

刚开始帮厨那些时候,我弄得手忙脚乱的,切菜把手切得哗哗直流血。厨师长见着了就乐:“瞅瞅这笨手笨脚的,赶紧找块布给包上去……”后来我就跟着人家练,每天看人家怎么切的菜,要放什么佐料,水平也渐渐起来了,偶尔大师傅休假,还让我帮忙做两道硬菜。

我并不喜欢做饭,但那阵的我美极了。经着厨师长介绍,我顺理成章地有了个贤惠能干的老婆,还有个乖巧的女儿。只是后来,我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甘心,也不知道在不甘心什么,我羡慕人家科学家、航天员,羡慕光鲜亮丽的生活,但又清醒地知道,那些跟我无关。

半辈子就这么过了,每天重复着起床、洗漱、做饭、吃饭、看电视、睡觉,生活形成了一个无尽的环,我也不知道怎么过的,但每每看见脸上的皱纹,我知道这些日子,是真真实实地过去了。

从上课考学,到当厨子,再到回家,好像没什么分别,都是命运驱使下的一部分。

很奇怪,这个梦里有宁静的小山村,有厨房的烟火气,有一切平和而熟悉的元素,但我却是被吓醒的。大半夜4点多,我身上阵阵地冒着冷汗,来回翻了几次身,越来越乏累,却怎么都睡不着。

我爸说得好像并没有什么错,他,还有身边很多人都是这样过了一生,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在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仔细想想,一直以来的我,好像也符合这个规律。

“10年前,存不存在都是个未知数……”这样的话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就像是抑制不住的幻听。如果生活是一场游戏,那我们这些人,都应该叫NPC。

夜很短,不够我想明白所有事情,以至于我第二天到公司的时候,还是一种介于清醒和混沌中间的状态。日常养成的习惯让我没忘了给周围的同事们打招呼,但一个接一个的哈欠却藏不住。两个年纪稍长的同事偷偷嘀咕着:“这亭亭昨晚是干吗去了,哈欠连天的。”

我装作没听见,她们反倒探着头跟我打听起来:“亭亭,你昨天是不是请假相亲去了?”

“昂。”我微笑着,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两下。

“怎么样啊?”

“快别提了,”我耐着性子回答她们,顺便将我早上从便利店买的小零食分出去,试图堵上这些人的嘴,“我都不知道公司里怎么传的。”

我知道她们背后是怎么说的,说我是关系户,要不是我父母认识领导,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准假。这工作的确是父母托人帮我找的,但关系也没硬到这份上,老妈是编了家里有事才给我请下来的假,至于相亲什么的,只能说哪儿都有耳朵尖的人,哪儿都有嘴巴大的人。

“真是,老有人在后面传闲话。”刚刚才跟我八卦过的那个同事立刻改了口,她撇了撇嘴,用手边的几张文件当着扇子扇了几下,“下回看见了,我帮你教训教训他们。”

我冲着她笑了两下,就顾自又去工作了。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尤其是整理起那些文件来,我觉得我哪怕是眨眼的时候来不及睁开,都会直接睡过去。坐在我工位边上的严小敏一直在吐槽我:“这就是传说中的春困秋乏夏打盹吗?不知道的以为你出去通宵了。”

中午饭期间,她又神神秘秘地贴在我耳边说:“你知道前段时间人脑科学实验室那个穿越项目吗?据说好像是出事了,我哥在新闻社工作,他们说正整理资料准备报道呢……”

“什么事啊?”我一下子激灵了起来,困意一扫而空。

严小敏的声音放得更小了一点:“具体的没听说,就知道好像是死人了,谁死了也不知道。还有一个姓钱的,叫什么……”

“你是说,钱文浩?死了?”我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一些,前两天才刚刚从咖啡馆里面碰见了他,怎么就……

还好小敏赶紧摆手:“不不,死的不是他。姓钱的这人是员工,他据说打小就是个天才,中间还跳了级,一路顺风顺水读到博士,又进了人脑科学实验室。但就在这次项目之后,他突然提了辞职。他那辞职申请好像现在还没批,但他也一直没去上班……”

“那死的人是谁?中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装作自己根本没参加过这么一个项目,趁着小敏话最密的时候问了出来。我最近一次去实验室也就是跟着可苗、何秦两个人那次,后来没听说过实验室有什么信,连个“售后回访”问卷也没收到过。如果是死人了,怎么会一点动静没有?

“就我哥跟同事打电话时候,我听见了那么点,也没说人是谁。”小敏托起下巴,摇了摇头,她又急切地补充道,“你可别出去说啊,现在证据还不多。”我点了点头,我不算嘴很严的那类,但比起她来说应该还好一点。

我没打算去调查或是揭穿什么,但的确,这事我有权知道真相。 Wr42W4z8/xw1uO+kTKn/EqyY1mEjbGa9xuOXpAmRUrquo/1YkQGyOqJXBY26h/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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