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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遗失的故乡

我穿越到10年前,才发现自己可能并不存在。

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那些穿行着的车辆,我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这不像,也绝不是我的故乡。我家明明住的是个老旧小区,一共6层,我家住5层,可是这房子却新了很多,看起来有10层都不止。

“姑娘,你在我们家门口晃悠两个小时了,是找谁啊?”住在501的大婶推开了门,大着嗓门喊出来,她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像是在看个怪物。

我往后让了让,缓慢地吐出几个字:“没……没谁。”我慌慌张张地向着楼梯口处跑去,那大婶就一直开着门,满带着怀疑盯向我。

可是刚到楼梯口,我又觉得有些别扭,没偷没抢还让人家大婶误会了我,我到底在心虚什么?我不自觉地又回到5楼,哈着腰跟大婶解释起来:“我来找我亲戚的,给的地址在5楼,可能是给错了,给错了。”

说完这两句,我就又逃也似的跑了。

大婶翻了个白眼,把门“砰”的一声关上,只留下一句“神经病”。楼道里路过的几个人,也纷纷用异样的眼神打量我,还好我跑得不算慢。

我没跟任何人再解释,也没再回5楼去,因为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我家当时就住501。

出了那栋楼,我还紧紧地往前赶了几步,直到走出了小区门我才敢回头,生怕大婶会突然冲出楼栋,或者别的什么人会指着我嘀咕:这就是刚才楼里那个不太正常的人吧?要不要喊物业来?

而正在我失神的时候,一辆自行车从我旁边飞驰而过,将我撞倒在了地上,脑袋正磕上马路檐。我伸手摸了摸脑袋,疼是疼了点,但没流血,应该是没啥大事。骑车那人已经跑了,路过的人里有个年纪挺大的女人安慰了我:“没事吧?现在这些人可真不长眼,撞完人就跑……”

可我没理会她,我的眼神全盯在一个慢慢悠悠骑着自行车经过的中年男人身上,这人长得特别像我家门口的苏大伯。

他比我爸妈大有十多岁,应该大了不到二十岁,原来跟我妈在一个厂子里上班的,到现在跟我家还是邻居。不过现在他已经老年痴呆了,每天就拿着个蒲扇坐在自家院里扇着,偶尔由家人推着出来走动,见了几岁的小孩还给他们块糖吃,从早到晚傻呵呵地乐。

老妈曾经说,“别看他现在傻,那时候苏大伯还是厂里的骨干呢。”

“大伯,等等!”我往前紧追了两步,想要赶上苏大伯,刚刚摔的一身土还没掸干净,又差点把自己摔了个跟头。

这中年男人一愣,随之骑着车靠边,灵巧地从自行车上迈下腿来,身体前倾着,一只手背起来,一只手指着我:“我说你这大马路上瞎跑再摔着,我还是赶紧停下来吧。你是要问路呀……”

“没有,”我不好意思地龇牙一乐,“跟您打听个人。”

看见他站定了,我也算吃了颗定心丸,这人长相跟苏大伯年轻时候一模一样,不是才有鬼呢。总算是让我找着熟人了。

“您认得一个叫向均的人吗?那是我爸,我家10年前住这儿来着……”我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苏大伯,他没痴呆的时候跟我爸妈关系还不错,就是说不出他们现在在哪,也能猜个差不多。

“啊?”

我以为他是没听清,又大声地给他重复了一遍:“向均,您认识吗?”

“不认得,没这人。”苏大伯皱起眉头,朝着我摆了摆手。我本来想说让他仔细想想,后来觉得,按照他跟我爸的关系,好像真不用这么费劲想。但我还是不死心,接着又问他,“那我妈呢?她就在附近的工厂工作,叫陈玫……”

不等我说完,苏大伯就“扑哧”一乐,像是当我跟他开玩笑:“姑娘,你看看,仔细地看看这周围,哪有工厂啊?”

“哦,就一个实验室,研究人脑科学的。”他抬手给我指了指这附近最高的那栋楼,转而又撇了撇嘴,重新骑在了他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上,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我有点着急了,凑上前去,紧接着问:“不是,他们真就住这儿,就这小区,就是小区改名了。”

“您想想,咱邻里邻居的怎么能不知道呢……”按理说这时候他还不痴呆,但他面对我的问话却一个字也答不出来。起初他还耐着性子说“不知道”,到后来,他就有点不耐烦了,一个劲地摆着手。

苏大伯蹬了两下自行车,又骑走了,他回过头来又给我摆了两下手,说:“赶紧走吧,指定不在这儿。”

我顺着他刚刚指的那栋楼看过去,虽然看不出跟人脑科学有没有关系,但的确与我记忆中工厂的办公楼不太一样。原先办公楼是矮墩墩的,只有两层,这个楼的位置跟我记忆里办公楼的位置倒是差不多,但高了不知几倍,墙面的砖也更光滑些。

“这楼里,到底是个什么?”穿过大街,我径直朝着那栋楼走过去,准备好好窥探这座城市掩埋许久的秘密。研究人脑科学的实验室,10年前别说是我家旁边不可能有,就是整个城市也没这东西。

随着我的脚步向着那栋大楼靠近,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人脑科学实验室禁止穿越者入内,请速速返回。”

“人脑科学实验室禁止穿越者入内,请速速返回!”这声音又大了一点,这是来自我现在所在时空的警告,只是,我并不想听。

又往前走了几步,我见着那实验室大楼外面两米处,有一张红外线的大网在外面拦着。刚才还不见这红外线,看样子像是拦我的。

不知是什么力量的驱使,我即便是见着了,也没停下脚步。走到红外线网正前的时候,我伸出手去碰了一下,刚感受到手尖的点点刺痛,就晕了过去。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结果,毕竟这是个红外线,也不是电网。

彻底失去意识前,我感觉到,自己该是被人拖走了。但具体是谁,拖到哪里,我不知道。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一个像实验室的地方,上空罩着一块玻璃。从四周现代化的陈设来看,这正是我进行穿越的那个实验室,不是十年前的那个。

只是它们有个共同点——都是研究人脑科学的。

我想起他们对外宣传的那个册子,上面吹得天花乱坠,什么“穿越十年前,以旁观者的身份亲历你的人生”“弥补十年前的遗憾”“奇妙的探险之旅”……我就是看了这些才动心的,但实际上的穿越体验,跟他们所宣传的简直大相径庭,这帮骗子。

尤其是我意识到自己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父母,还有我曾经生活过的那个小地方究竟存不存在,我不得不反复对自己强调着:肯定是他们搞错了,这帮骗子。

只是这话对如今的我来说,更像是一种自我催眠。

上面那块玻璃打开了,我的脚还被卡在那位置上。我奋力地挣扎起来,身子坐起来,双手拼命地拍打着身下能够到的仪器,声嘶力竭地喊:“放我出去,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不知道其他的穿越者回来后,会不会去法院告他们,让他们赔偿精神损失费,总之我现在是连精神损失费都不想要,只想赶紧跑。

脊柱上一股强烈的电流袭来,我又直直地躺了下去,但这次没有昏厥,只是身体还有些麻酥酥的。我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随后一个戴着手套的陌生男子坐到了我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他戴了副眼镜,手里拿着厚厚的一个记录本。

他抬了抬手,示意我起身:“你现在可以动了,保持冷静。”

说实在的,我不想保持冷静,但我现在人还在他们实验室,就算是发现什么问题,也得先出去再说话。我按照他的指示,坐了起来。

“0048号,向亭亭,你的出生日期在去年6月,脑内植入的记忆超过20年。”男子看了看手中的记录本,然后抬起头来,不急不缓地说。

这回我忍不住了,我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我光是工作都三年了,他说我“出生日期在去年”,是他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瞳孔张大着,死死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向亭亭,你的出生日期在去年,脑内植入的记忆超过20年。”男子又重复了一遍,手指习惯性地点着手中的本子,他几乎没有表情地说,“你只需要回答名字是不是对的就行。”

“是,对的。”我机械性地回答道。

不过说实话,在我说出这话的瞬间,我真的怀疑自己还是不是向亭亭,我这20多年,到底都干什么了……但是面对这诡异的问话,我除了说“是”,好像也没有别的回答。

“穿越时间10年前,选择地点是你的居住地,”那男子又接着问道,他的声音平静而无波澜,“没错吧?”

“没错。”我的声音还在微微发颤,手不自觉地抠着衣服边。

卡着我脚踝的那两块铁打开了,我将双腿放到地上,还微微地有些发软。那男人的声音再次传来:“信息核实完毕,你可以回去了。”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手指伸展的方向正对着门口处。

我像是逃荒似的向着门外跑去,前后倒了两趟地铁,一趟公交车。坐上公交车之前等了大约有半个小时,车厢闷热闷热的,明明不是工作日,到了这晚高峰的时段却还是挤满了人,连个坐的地方也没有。

这些人与我平常所见的并无什么区别,有人大着嗓门打着电话,谈论着谁家儿子的女朋友穿了个啥,有人时时看着车厢内贴着的路线图,有人靠在角落里一副似睡非睡的样子……但他们在我的眼中都逐渐模糊了,看起来像是个轮廓,刚从实验室出来,我无法相信任何东西是真实的。

机器报站的声音,像是一阵阵的风,从我耳边穿过。

“下车的乘客请从后门下车,先下后上……”随着一阵语音播报,车门又打开了。公交车停在路边上,附近隔着几米就是一棵树,不远处是县医院,县医院再往旁边穿两条街就是我家……我才意识到,我该下车了。

在公交车关门前的几秒,我挤过挡在前面的人群,冲了下去,因为跟人胳膊间的摩擦,手肘有些发红。

后面几个人接连发出带着“啧啧”声的咒骂:“挤你大爷,早怎么不往外换呢?”这些声音,我就好像没听见一样,我脑子中唯一能听见的,就是那声“0048号,向亭亭”,如果说我脑子里载入了超20年的记忆,我又怎么确认现在经历的一切,不是加载进去的新的记忆呢?我在公交车跟人对骂,或是埋头不吭声地回到了家,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我正想着,一通电话把我拽回了现实中,是老妈打来的。

熟悉的声音让过往的记忆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亭亭啊,你到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了还不回家?你爸都等着急了,要是再不回来我这菜都凉了……”

“妈,我下公交了,再走几步路就马上到家了。”

“行,行,那你慢点啊。”我妈嘱咐了两句,就挂了电话。我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了,家人都在身边呢,日子还在过,怎么能穿越回来就成假的了呢,要是我把这件事跟人家说了,人家都得笑话我。

它本来也就是个实验室的项目嘛,图个乐呵得了,虽然我到现在,还是乐不起来。

10分钟后,我站在了家门口,这倒是我熟悉的,现在居住的家门口没错。

“爸,妈,我回来了!”我紧紧敲了两下门。

“来了……”

屋内转动门把手的声音传过来,我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才从我脑海中消失了不到2秒钟的那些实验室的场景又涌上来,像鬼魂似的萦绕着。等待门打开的时间并不久,但我却觉得那锁眼转了有几分钟,我说不好自己在害怕着什么,抑或在期待着什么…… Cco3vwHmemfK6GLlX6CVh/xDKsOvxgwO0hJs2iU25RAHd+pmQfOTTNIeUlL9Kdh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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