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六章

经过了白天和黑夜,从滨城到北京、从北京到西川、再从西川到甜水,许春平和闵慧已经很疲劳了。特别是闵慧,本来一路硬座就很辛苦,从西川下了车又坐那大客车到甜水,她有点吃不消了。刚出发的时候那种新鲜和好奇,完全被毫无尽头的奔波取而代之,就算全部行李都在许春平手中,她也很难支撑了。

许春平算好了到达甜水的时间,在从滨城出发前,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就叫老梗叔告诉了姐夫大山,按时到甜水来接他,不然,他是回不了家的。带着一堆行李不说,最要命的还是闵慧,她比十个行李都叫许春平费劲啊!

走出甜水长途汽车站,许春平在接站的人丛里寻找着姐夫大山的身影。

前面说了,许春平和大山同是黄岗村的。大山和许春平的姐姐兰平同龄,少年时常常帮助兰平干活、哄着小弟弟秋平玩;有时候还带着许春平去山上砍柴、采药,甚至还捅马蜂窝、掏鸟蛋……

大山和兰平从小就要好,两家父母关系也不错,所以这桩婚姻就没有什么波折,两个人十八岁就成亲了。自然,姐姐兰平嫁给了爱情,就不能对对方的经济条件有任何要求,穷富自己受;至少,离父母很近,照顾起来也方便很多。这也是许春平可以长时间不回家,可以放心在外面奋斗的原因之一。

许春平正在张望,只听一声浓重的家乡口音:“大平,俄在这等你咧!”

许春平循声望去,高大结实的大山,正摇晃着粗壮的胳膊,黝黑发红的脸上笑开了花,两排白牙明晃晃的。

许春平看到了大山,从他疲惫而又兴奋的神态看,他应该是在这里等很久了,至少半夜就来到了这里。他知道,从村子沿着崎岖山路到镇上,再坐拖拉机或者三轮车颠簸到这里,要走好几个小时呢!

大山见许春平提着大包小包,赶紧过来接过他的行李。

许春平:“山哥,姐夫,你很早就来了吧?”

大山:“俄不早点来,得把咱大和咱妈急坏了,你姐也不饶俄哩!好几天不让俄安宁,恨不得俄接到北京哩!呵呵呵!”

许春平也换成了家乡话:“着甚急咧,反正车是有钟点滴,俄早晚还不回么!”

大山看着闵慧:“这是俄弟妹咧?”

许春平:“甚弟妹咧,她是俄同学滴妹妹,叫闵慧。”

大山:“你不要逗俄,没结婚也是弟妹,早晚滴事情么!”

许春平对闵慧:“这是我姐夫。”

闵慧笑一笑:“姐夫好。”

大山:“嘿嘿,好着哩,好着哩,累了不?俄帮你拿背包。”说着去拿闵慧肩上的包。

闵慧:“不用了姐夫,我自己来。”

许春平:“姐夫,咱们赶紧找车去镇上吧?现在的车是几点?”

大山提着两个箱子走在前面:“现在的拖拉机和三轮车比你上大学那时候多了两趟。咱们现在过去差不多能坐上,中午能到镇上。”

闵慧悄悄在许春平耳边说:“坐拖拉机?三轮车?……中午能到镇上,说明还不能到你们家,你们家几点才能到啊?”

许春平:“如果中午能到镇上,晚上就可以到我们家了。”

闵慧:“如果中午到不了呢?”

许春平:“如果中午到不了,那就不知道啥时候到我家了。”

“啊?”闵慧瞪大了眼睛“你们家多远啊?坐车还那么晚到?”

许春平:“坐车,不知道车是什么车吧?拖拉机、三轮车……就这也只能坐到镇上,到了镇上,就只能步行到家了,你可要有精神准备哦!”

闵慧:“天啊!坐完了拖拉机、三轮车还要步行?要多远?”

许春平:“山路崎岖,无法估算距离。”

大山听到他们的对话,转过头说:“弟妹,来咱们这里叫你受委屈哩,走山路很辛苦的……”看看闵慧的高跟鞋,对许春平说,“大平,你得叫弟妹换一双鞋子……”

许春平:“必须换。”对闵慧说,“走山路可是不能穿高跟鞋,你有没有带运动鞋?”

闵慧:“我本来准备带运动鞋,可是忘了……我带了一双半高跟鞋,行吗?”

许春平:“你啊,压根儿就没想穿运动鞋,咋一点常识也没有啊?早就告诉你,来这里不能讲究,穿的怎么舒服怎么着。高跟鞋在这里行不通。”

闵慧带着哭腔:“那怎么办?……可以在这里买一双鞋吗?”

许春平问大山:“姐夫,咱们找一家商店给她买一双运动鞋吧!”

大山停下脚步:“不行,没时间咧,咱们现在赶到汽车站,正好有一趟车,可以中午到镇上,然后还有半天的山路……咱必须在太阳下山前到家。”

许春平看着闵慧:“将就着吧,到了我家穿我姐姐的鞋。”

闵慧皱着眉头跟在后面,要哭出来一样,她很烦,很懊恼。她真的想象不出许春平的家的路究竟有多难走啊!

到拖拉机停的站点并不远,大山这个山里汉子那是很轻松的。许春平虽然在城里几年,可毕竟是山里出来的,也走得很快。只有闵慧的高跟鞋,歪歪扭扭地拖后腿。许春平不时要站住等她,最后把她的背包背到自己身上,以缓解她的压力。

好不容易走到地方,他们赶上了即将发往镇上的破得要报废的一辆拖拉机。这让闵慧瞠目结舌,这么破旧落后的交通工具,简直无法想象。

许春平看着这辆拖拉机,联想到下一段路程的缓慢和艰辛。这破拖拉机指不定就是已经被淘汰的旧机器,被这边跑长途的司机们一修理改装,就又上路了,其危险系数肯定不低。

许春平出山去上大学的时候,就是坐这样的拖拉机走出大山的。很多人被颠簸得晕掉,一路呕吐像生了一场大病。如今这情形依然如故,所不同的是,那时候从镇上发甜水的车,一天只有一趟。如今车次多了一趟,否则很有可能赶不上,滞留在此就在所难免了。

他们爬上了“客车”拖拉机。大山在闵慧坐进车厢前,特意把岳母也就是许春平的母亲特意准备的一个碎补块拼成的坐垫铺在里面。显然是怕闵慧嫌车里脏或者怕她硌得痛。也别说,山里人有几个能找到大城市的姑娘做对象的,又有几家父母能有资格做城里人的公婆的呢!许春平的村子,不也只出了许春平这么一个大学生吗,今天能把这么漂亮、有文化的城里女子带到家,全家乃至全村,不诚惶诚恐才怪呢!

同车没有其他客人,一来前面有一趟车,人们因为要提早赶着回家就已经全部乘坐而去;二来这里来往搭车的人少,很多人宁愿走山路,也不肯花钱坐车,虽然车费仅仅几块钱。

拖拉机“突突突”地跑着,像负重的老牛。一路上,有关村子里的人和事,许春平向大山问个遍,大山也答得具体——谁家老人去世了;谁的老婆已经生了三个女子了,不顾计划生育政策,偷偷摸摸怀了男娃,生的时候差点丢了命;谁出去挣钱,好几年不跟家里联系,到现在也没个下落了;谁在甜水做包工头发了财了……拖拉机的噪声很大,他们不得不大声地说,就像喊话一样。

越往前走,越是到了大山深处。斑驳的沥青路面变成了土路,路也就越是凹凸不平,拖拉机颠簸得也就越来越厉害。

许春平让闵慧抓紧车帮,以免她被摇晃得难受。闵慧皱着眉头,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如何把自己保护好,不被甩到地上。尘土不时迎面飞来,闵慧用提前备好的纱巾,把脸蒙得严严实实。许春平看着她的样子,东倒西歪的,像一个不倒翁。他有点心疼闵慧了,唉,毕竟人家是头一次来这样的鬼地方,如不是喜欢自己这个山里娃,人家也许一辈子不会来这里遭罪的。

他放下最初的拘谨,拍了拍闵慧的肩膀,算是安慰。前面提到许春平本身含蓄和古板的性格,他是不大喜欢对闵慧表达什么的。以恋爱关系和闵慧相处的这些日子,他没有半句热乎话,更谈不上说什么“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甜言蜜语。

拖拉机行至盘山道了。这是一条唯一从甜水通向镇上的通道,还是许春平上大学之前的一年修的。

就在拖拉机要拐过山角的时候,从对面开来的一辆重型大卡车也正在拐弯。由于双方被山角遮挡了视线,都未能准确判定错车时机。加上车辆在拐弯时的惯性,使得双方一时难以把握车的稳定。就这样在一瞬间,拖拉机和大卡车几乎撞在一起!由于卡车的总重量和惯性都大于拖拉机,因此,许春平一行人几乎随拖拉机一起,被挤到了悬崖边!许春平本能地用胳膊护着闵慧,于是他的整个身体失去平衡。他的头重重地撞在了拖拉机的车帮上,鼻子一阵酸痛,他觉得眼前金花四射,烟尘弥漫……

万幸,没出大事。春平的鼻梁破了,流了点血;闵慧的胳膊擦了一点皮;大山的手指头严重些,差点骨折,也流了血;拖拉机的司机蹲在地上已经傻了。

但是时间不容耽搁,司机重新坐上驾驶位置,那大卡车司机也重新调整车子。折腾好半天,两辆车终于慢慢错开了,许春平松了一口气。

闵慧早被惊吓到心跳加速,坐在拖拉机上用手扶着车帮,眉头皱起,眼神惶恐而烦恼。

许春平知道,刚才的事故在闵慧心中留下了阴影,甚至破坏了她本来就不很愉悦的心情。漫长的旅途、险峻的大山、崎岖的山路、危险的事故,一定使她心烦意乱了。

“你没事吧?”许春平想关切她一下。

闵慧没回答,眼睛里蒙上一层泪雾,要哭的感觉,一是因为刚才的情形,让她心有余悸;二是在这样的时候,才听到了许春平一句算温情的话。她没有回应许春平的关切,把头别了过去,只是望着眼前掠过的山壁。

大山用一块脏兮兮的毛巾擦干了手上的血迹,伤口就那么裸露着继续照顾着许春平和闵慧前行。

也许是感觉到了闵慧的心情,大山用安慰的口吻说:“过去这一段就到镇上了,不用再这样难过咧!弟妹,别看咱这里路不好走,可是咱这里也有大城市看不到的风景呢,山里有山里的好,呵呵……”

闵慧也不回应,自顾皱着眉头。

许春平早就看出来闵慧的不悦,他低声地对她说:“姐夫跟你说话,要礼貌一点。”见闵慧还是没说话,“喂,你到了我家,可要高兴点啊,别叫人觉得你很娇气哦……我跟你说过了,这边就是挺艰苦的,你要有精神准备……对不起了,叫你受委屈……”

闵慧的眼泪流下来了,她没让许春平看见,只是把头偏向一侧,加上蒙在脸上的丝巾遮掩,眼泪毫无遮拦地淌下来。她专心扶着车帮的手,没有去擦眼泪。

她开始沮丧起来。出发前的跃跃欲试、向往期待,一段旅程还没结束,现实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长达三天的火车硬座,已经使她疲惫不堪;颠簸的长途汽车和如今叫人胃口翻江倒海、危险系数很高的崎岖山路,别说再有一段跋山涉水的步行路程,就说眼下,已足以叫她心生恐怖了!

从小娇生惯养,上学父母接送,出门逛街和游玩有姐夫派的车。就算到外地旅游,不是飞机就是火车卧铺,她那里受过这等洋罪啊!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就因为一个许春平,放弃自己原有的对理想爱情和未来伴侣的设想——花前月下、柔情蜜意,男方家庭条件优越,起码能和自己的家庭门当户对,自己的将来衣食无忧、享乐安逸……

许春平这个山里人,就凭他的健美身材和俊朗的外貌,就凭他朴实的性情和优秀的学业,就打败了那些公子王孙和纨绔子弟,成功掐掉了闵慧骨子里傲慢的枝丫,让她甘心情愿委身下嫁,而且忍气吞声期待许春平的一声:“我爱你,我要娶你”!而这一声,到如今也没有听到啊!

闵慧又安慰自己,因为爱他,随他回家。这毕竟是暂时的一段经历,过几天许春平要和她回到繁华的城市,也许几个五年也不回来了。那时候他要做她的丈夫,做他们家的女婿,她想要的生活自然就有啦!

也许,这次随许春平回家,恰好是许春平考验她的机会,也是他们家人评价她的最好机会。

闵慧在这样的念头下,心情好了一些,眼泪也不再流。她想,无论如何,她要咬牙坚持下去。不就是十天吗?许春平和他的家人们、乡亲们不是祖祖辈辈就这样过来了吗?

拖拉机到达镇上的时候,大约下午五点钟。由于天空阴沉,光线显得很暗,好像黑夜正在迅速降临。

大山的衣服又加一层,同时关照许春平和闵慧:“晚上的气温会下降到几度,很冷的,你们带厚衣服了吗?赶紧穿上吧!”

许春平和闵慧赶紧打开箱子,各自拿出棉衣外套,穿在身上。箱子重量轻了很多。

大山拿出事先带好的绳索和手电筒。首先,他把绳索在肩背上绕了几圈、让许春平帮他把两只箱子放上去;又三下两下,把箱子在自己的背上捆扎牢固,又一手拿着闵慧的背包斜挎在肩上,一手攥住手电筒,说:“走吧!”

许春平熟悉这波操作,小时候砍柴、背石头之类的东西,他的父母和乡亲们,包括他自己,都这样干。

他感激不乏欣慰地看着大山说:“姐夫,多亏有你!”

大山笑呵呵地说:“没甚,一家人还说甚哩!”

许春平:“俄姐和你结婚,对着哩!俄看得出你是有担当的男子汉!”

大山:“呵呵呵,俄没有甚本事,就是有一身力气,干活还行哩!走吧,天黑了走起来更慢了,你们小心啊,你照顾好弟妹!”说着走到了前面。

许春平向肩上提了提背包,看着空手站在那里的闵慧,又打量她换成半高跟皮鞋的脚:“可以吗?这鞋跟走山路你可要小心哦!”

想了想,许春平还是拉起闵慧的手,一步一步踏上更加艰难的回家路。

大西北山区的十月,因为较高海拔的缘故,早早就进入了寒冷的天气。虽然没到冬天,但是这里的早晚的气温却是很低的。人们早早穿起了棉衣,以抵御高原的寒风。

和雨季相比,虽然干燥了很多,但是强风刺骨,风沙肆虐。这样的情形造成了长期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大部分皮肤粗糙且黝黑发红。这就是人们说的“高原红”。

许春平的家黄岗,目前也有三千多米的高度,对于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村民来说,不算什么问题。

但是对于平原地区初来乍到的人,也算一种不大不小的考验。体质好的也许没有什么不适症状,但是有的人到了这个地方,会有程度不同的高原反应。要么头晕眼花,要么出现更为严重的头痛呕吐现象。

许春平之前也向闵慧提示过“高反”问题,闵慧起初也有过疑虑,但是并没有打消随许春平回家的念头。她还是天真地想,不就是才三千多米吗?听人们说,去西藏那么高的海拔地区都没事,这点高度还能咋滴?

她还想呢,就算有点高反,不是有许春平照顾自己吗?正好借此机会拉近许春平和自己的感情……

天黑下来了,风也似乎更大了。西川是省城,肯定是建在海拔不高的平缓地势上,包括甜水和镇上。而许春平的村子却在山里,需要一路向上行进。

越往上走,自然海拔越高,气温渐次变低、风力也递进增强。闵慧越来越感觉吃力了,她的半高跟短靴,随着步步高升的节奏,越来越成为累赘。许春平的手时而拉住她的手向上行进,时而又推她的屁股,帮助她尽快爬上去。

闵慧所盼望的来自许春平的亲密接触,在今天的历程中,着实让她享受了一把。可是艰难曲折的路,谁还顾得品味这种肌肤之亲的滋味呢!

以往,许春平不会拉她的手,也不会接触她的身体更不用说去做更进一步的举动,而今天,大家摒弃了情感的界限,一心一意奔着回家路。

闵慧大口喘着气,原本蒙在头上的丝巾,已经滑落到脖颈和肩头,随着大风没有方向地飘;她的手全是攀爬的时候抓的泥巴和青草,脚又痛又累。但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在许春平的鼓励和帮助下,一步一步走下去。她不想让许春平看不起她,更不想让前面背着两只箱子,同时拿着自己背包的大山笑话!她需要给许春平更好的印象,需要让他的家人认可自己。

也不知道是高反还是因为大口的喘息而缺氧,闵慧开始是感觉有点轻微的头晕,再后来就是头痛而且疲劳不堪了。

大山和许春平不得不停下来,让闵慧休息,缓冲一下呼吸……就这样走走停停,真是为爱情切切,回家路漫漫…… LlkTeaRc6tf6y/mQ7jfWQzaZZvEoHT1OZGG3XQTD2YXXcIzDXo1bw4vZlUiNXQCq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