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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闵锐是个心眼活络、热情奔放的人。也许是因为生在了小干部家庭,从小过的是衣食无忧的生活,所以不知道缺衣少食、艰难困苦的日子是什么样子。并没有出身优越家庭的恃才傲物之气。本来又是男孩子,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东北老爷们,因此性格豪爽有那么点大大咧咧。

上大学的第一天,他拎着自己的行李走在大学甬路上。由于着急寻找报到处,不小心用背包碰到了站在那里东张西望、一脸淳朴甚至有点傻气的许春平。那时候许春平留着“盖子头”——类似于中间像蘑菇的那种,身上穿着在家里相亲穿过的那件白衬衣。相亲时衣服肥大,现在已经变得短小。

当闵锐发现自己把许春平的背在肩上的包袱碰掉的时候,他赶忙放下自己的箱子,帮许春平拿起包袱,嘴里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许春平木讷地说:“没事。”

闵锐看着许春平:“你也是新生吧?从哪里来的?”

许春平答:“俄是西北滴。”

闵锐:“哦,你考上了哪个系、什么专业?”

许春平:“俄是物理系……”

闵锐问一句,许春平答一句,挤牙膏一样问清楚了所有问题。闵锐兴奋地说:“咱们是同学啦!”

就这样,他们进入滨城大学同一个系、同一个专业、同一个班、同一个宿舍,成为上下铺的兄弟。许春平在上铺,闵锐在下铺。

第一次走出大山,初来乍到这个繁华城市的许春平,处处表现得拘谨而小心。到上课时间,他就低着头目不斜视奔向教室;到吃饭的时候就拿个掉了漆的饭盆子,要一个馍,打一份最便宜的菜,坐在在角落里的桌边,默不作声、低头垂目地吃着。

闵锐却不管这些,他每次吃饭都要凑到许春平身边,跟他边说话边吃饭;他还把自己的带肉的菜拨给许春平,搞得许春平面红耳赤,想拒绝闵锐的好意,可是菜已经到了他饭盆里……其他时候,闵锐也总是把溜到一旁的许春平拉上,所到之处总是在许春平身边谈笑风生,甚至搂着许春平的肩膀,俨然多年的老朋友。闵锐除了对许春平的家乡好奇,把关于许春平的出身和背景问个清楚,再就是天南海北侃大山,讲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讲滨城发生的各类新闻……

起初许春平嫌他太聒噪了,很不习惯这个家伙云山雾罩。但是时间久了,他觉得闵锐是个热心肠,对他这个山里来的穷小子,不仅不嫌弃,而且还那么热情,那么关照。

有一次闵锐拉着许春平上街,一个摊点卖着红彤彤的糖葫芦。闵锐问许春平想不想吃,许春平摇摇头,看着那诱人的糖葫芦偷偷咽口水,但是他绝对不肯花一块钱去买那个东西吃的。

闵锐不由分说,自己掏出两块钱买了两串糖葫芦,慷慨地拿一串给许春平吃……

凭借家在本地的优势,闵锐得以每周回家一次。一回到家,父母就要给他“改善生活”,闵锐挑着样儿要吃,母亲就变着花样做。返校的时候,母亲还要给他备足一个星期的零食和生活用品。

闵锐想到穷山娃许春平,每天连饭都不敢吃饱,更不敢吃好的,连零食更没有,于是他要求妈妈多准备点面包、香肠、苹果之类的东西,他要让许春平也吃上这些。

母亲问他:“这个许春平咋就那么穷?饭也吃不饱?零食也没有?”

闵锐:“妈,你想象不到他们的山区多艰苦,他简直啥也吃不上!”

母亲指着儿子的额头:“你自己吃还不行,还要给那个同学,妈这不是替别人多养了个儿子吗?”

父亲说:“西北山区苦,人们生活艰难,就让他帮助一下那个同学嘛……咱们也不是帮不起,不就是一点吃的嘛!”

闵锐一听爸爸支持自己,忽悠着爸爸,得寸进尺起来:“看我爸这境界,不愧是党的好干部嘛……爸爸,我想把我的衣服给他穿;还有,再过星期天,我把他带到咱们家吃饭,跟我住,行不行?”

母亲一听:“还把你的衣服给他?你知道不知道那是爸爸妈妈花多少钱给你买的吗?还把他带到家里来,外人怎么可以到家里来住?咱们家……”

闵锐知道妈妈的意思,相比爸爸这个小干部,妈妈这个社区医生多少显得有点儿俗。自己的儿子把吃的穿的给那个山里娃也就罢了,还要把那个山里娃带到家里,那绝对太难通过了。做医生的职业病吧,母亲最怕外人来家里。不管亲戚朋友,来到家第一步骤就是在脚上套鞋套,然后把人家的鞋子用报纸遮盖起来,怕有异味发散到屋里;第二步骤就是在人家刚坐到沙发上的时候,母亲就一只脚一块抹布,左右开弓地从屋门口擦到客厅中央……客人走了,母亲打开所有窗户、更进一步把地脚旮旯擦个仔细,把客人用过的杯子反复清洗然后消毒……

时间久了,家中很少有客人光顾了,就算爸爸、闵锐姐弟兄妹,妈妈制定的各种卫生条例,也必须要严格遵守……可闵锐偏偏不拘小节,妈妈看不见,他绝对要钻空子。脏衣服、臭袜子不洗,被妈妈发现一通斥责,最后由妈妈边叨咕边帮他洗干净……

闵锐这个独子在父母心中位置是最重的。他可以不听爸妈话,可以特立独行,所以他在对待许春平的问题上,那是有底气的。

说来也怪,尽管许春平穷酸,少言寡语,做事低调,闵锐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同学。也许是接触城里人太多,也许是看惯了城里人的奢侈和浮夸,闵锐觉得许春平身上那种淳朴好学、老实本分的品质,非常难得。他愿意和他在一起,愿意帮助这个几乎与世无争的纯纯的山里娃。

此后,几乎每个星期天,闵锐就带着许春平去他家。起初许春平死活不肯去,闵锐生拉硬拖,差点儿搞得许春平翻脸,但是闵锐锲而不舍。直到有一天,许春平终于红着脸,走进他的家。

什么卫生、什么讲究,闵锐在许春平进门之前就大声宣布:“谁也不准嫌弃我同学,谁也不准要求他这样那样……如果你们叫我同学难堪,我星期天再也不回家了!”

宠儿的妈妈还能说什么呢!

许春平除了穷,除了呆头呆脑,那高挑结实的身材、端正俊美的五官、白皙中透着太阳色的皮肤、浓密的黑发……特别是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衬着毫无杂质的眸子,叫人看了心生一种怜爱和疼惜。

妈妈毕竟是女人,是母亲。儿子在她耳朵里灌输的许春平的淳朴好学,已经让她对这个山里娃有了一定的好印象。如今这个孩子站到自己面前,居然让她柔肠牵动,眼里有了一层薄雾……

都是妈妈的儿子,自己的儿子闵锐从小养尊处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哪里经受过什么苦难和风雨;看看许春平,出身寒微、背井离乡,没有亲人陪伴、没有妈妈嘘寒问暖……

从那一天,闵母就对许春平接纳了。他是儿子的同学,是个缺乏温暖的孩子,让他来家里吃顿饭、儿子的衣服也给他穿……她任儿子去做,她不管了。

可是当有一天,闵锐说自己的妹妹闵慧喜欢上了许春平,他想让许春平做自己的妹夫的时候,闵母一下子惊异地站起来:“什么?你妹妹喜欢许春平……你要他做咱们家的女婿……这怎么可能!”

闵父说:“你对许春平好,我和你妈妈支持,但是把你妹妹嫁给他,是不行的。”

闵锐说:“爸,妈,你们都看到了,许春平人长得没挑吧?主要是他的人品好,学习好!他虽然出身不高贵,可是他将来会有一番作为,他将来不再是山里人,他会成为社会栋梁之材……凭我爸爸和我姐夫,将来把他留在滨城,给他安排工作……”

闵母:“整个滨城没有比他俊的人了?现成的干部子弟、高学历、好家庭的男孩子没有吗?何必叫你爸爸费老劲折腾?”

闵锐:“比许春平出身高贵的人很多,比他帅的也有,起点高的也有,可不见得比他更可靠、更珍惜自己的未来!最重要的,我妹妹喜欢!”

闵父:“你妹妹懂什么?当初我认识你妈妈的时候,也是……”

闵母瞪一眼闵父:“也是什么?我喜欢你是吗?你娶我不对吗?”

闵锐忙笑:“我爸爸把自己绕进去了,当初你认识我爸爸的时候,我爸爸不是也出身贫寒吗?你看现在,你是堂堂科长夫人!”

闵母嗔儿子一眼:“别瞎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说的是你妹妹!”

一旁的闵慧就是一句话:“我喜欢,你们帮他想办法!”

老闺女这个态度,当爸妈的怎么办呢?

闵父对闵母说:“抽刀断水水更流,咱们年轻的时候不也是吗?你家里那么反对,有什么用,你还不是义无反顾跟我了?”

闵母叹气:“正因为我知道跟着你大半辈子太辛苦了,你是怎么样风里雨里打拼到如今?我又是经受了多少苦难才熬到今天?以前你的老家穷亲戚一大堆,你下乡、学习、开会,一年见不到一回,我替你照顾老家的人,自己带着孩子们,自己拉车买蜂窝煤、买土豆大白菜……”妈妈眼圈红了。

闵父:“唉,苦了你了……可是这不就是感情吗?再苦再累,谁肯放弃感情呢?”

闵母:“小慧太幼稚了,一门心思喜欢许春平。别看咱们的过去能扛过来,她这样的孩子,能做到当年我那样吗?”

闵父:“叫他们处处,他们觉得不行自然就散了。这事只能叫他们自己体验。”

闵母:“可是那个许春平怎么想?他喜欢咱们小慧吗?他出于什么目的和咱们小慧交往?他如果忽略感情,只是希望借着咱们家的平台得到想要的呢?还有,他长得周正,将来事业有成,当了陈世美怎么办?”

爸爸:“别想那么远,这孩子不像那种人;再说,这不是还早着呢吗,让他们处处看嘛!”

母亲对许春平的怀疑也不无道理,最起码,许春平并没有喜欢上闵慧,这一点闵锐是清楚的。按理说,出身差异如此之大,像许春平这样的人,巴不得找个城里媳妇、留在城市里生活。尤其是他们这样的家庭,优越的条件不说,自己的妹妹虽不是如花似玉,可也是眉清目秀的妙龄女子啊!

从来到大学,许春平一直对闵锐感激不尽,对于闵锐提出的任何要求,比如借用他的笔记、抄袭他的文稿、叫他代写论文,等等,他都不拒绝。唯独和闵锐的妹妹谈对象这事儿,他不答应。前面讲了,他没有爱上闵慧,也不羡慕他们的家庭,更不追求繁华的城市生活。最起码,他要独立自主,他要活得有尊严。

对于这次许春平回家探亲,首先闵慧出于对山里的好奇,也出于对许春平的爱,愿意跟随而去。闵锐大力支持妹妹,他希望妹妹去许春平的家,提前预热一下也好,早早做好心理铺垫,对他们的将来有好处。

这几天,闵锐给许春平和妹妹闵慧已打了几次电话,都是不通;电脑里QQ留言不回复,他知道他们已经到许春平的家了。

闵锐的性格是不愿意按部就班的,所以他在托自己的姐夫帮许春平联系到华尔公司工作以后,自己选择了自谋职业。

所谓自谋职业也不完全对,因为他想搞的自媒体,是有人帮他运作的,他的起点不是白手起家。这个帮他的人就是“得菲”制衣有限公司董事长马德富,他的姐夫。

马德富做制衣业已经很多年,出身农村的他,从一个贩卖服装的小商贩,慢慢成为今天拥有丰厚资产的大老板。他的服装在国内和国外销路广泛,特别是西装和富有特色的民族服饰,可以说具有很大的市场。远的不说,就是滨城这个边境城市,来自北欧和东亚各国的客商及各行各业的人们,对于民族的服饰需求那是惊人的。

闵锐想创办自己的公司,不借助姐夫还能借助谁呢!他知道姐夫能有今天,也离不开他的科长父亲的支持。如今他把自己的想法一说,姐夫能不支持吗?

但是闵锐也是个机灵鬼,他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对社会了解不够,闯荡江湖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因此他想让姐夫入股,有了姐夫马德富的股份,姐夫还不全力以赴吗?

对于马德富来说,小舅子这点事儿根本不算事儿,小打小闹地投点钱,让他去折腾好了。凭他在滨城乃至全国的人脉,他对小舅子的未来还是有信心的。

起初闵锐只做商业广告宣传,帮助一些企业拍宣传片之类的。在父亲和马德富的支持下,首先占据了滨城的市场。大街小巷甚至公交车上的视频宣传片,都有“瑞福”的标志。闵锐的业绩逐渐攀升,因而也赚了一些钱。

雄心勃勃的闵锐,开始不满足于“小打小闹”,他谋划着要拍摄电影电视剧了。起步阶段,拍不起大片子,也搞不了大制作。

他只找了一个普通的本子,准备小试牛刀。下一步就该招募导演和演员,但是这方面自己资源不足。他明白,眼光只放在滨城,显然太狭隘了。他不奢望而一炮而红,最起码要有点影响才好。那么,首当其冲的一点,就是请比较有名的导演和演员,最好的是和有名气的公司合作……

于是闵锐跟姐夫说了自己的想法,马德富便想到了北京的慕长枫。

马德富和慕长枫认识多年,无非是服装定制、演员造型等方面。他的服装没少供给慕长枫的公司。某种程度上,慕长枫是他的财神爷之一。

闵锐在姐夫的斡旋下,到北京见到了慕长枫。面对这个游走社会各界、在媒体和影视方面名扬四海的年轻老总,他抱着恭敬和仰慕的心态,决心和这位前辈一起,把自己在滨城的事业做大、做强。

慕长枫谈到了外企的电子科技和美容技术,闵锐也明白了慕长枫的意思:不仅仅是为了购买。这位意气风发的社会精英,眼光放得太长太远了。 3Ph0ubozD47ofIo5CqfSd+2YaFr3P8DjxsrKKgxX2uglkVltON82QZbnUuYQ7Jq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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