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一个星期的春燕回来了,刘阿姨第一反应是松一口气,总算不用因为做晚饭而耽误打牌了。
看着春燕从一大堆包里一件一件地分礼物,她脸上表情虽是不屑,可心里却期待的很。
直到春燕把一个精致的长方形小盒子交到她手上,她这心里才踏实。
“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乱买。”嘴上虽这么说,可接过礼物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打开盒子,一条精美的核雕手串儿出现在眼前。
春燕观察着婆婆的脸色,见婆婆拿着自己送她的手串儿来回看着,虽没表现出来高兴,可神情明显不那么不屑了。她悄悄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礼物送对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正阳街的老人们开始喜欢这种核雕工艺品来,几乎每个老人手上脖子上都会挂上一两串儿,闲来没事儿就凑在一起研究谁的包浆漂亮之类的事情。
刘阿姨也喜欢这个,今年春天还特意买了串儿星月菩提,也是没事儿的时候就拿来把玩。
眼见得那串菩提已经从白色慢慢变成微黄色了,刘阿姨很是高兴。
可不成想几天前的晚上她忽然来了兴致出去遛弯,走在大马路上的时候那串儿菩提突然就断开了,珠子蹦了一地,好巧不巧的旁边就是下水道,刘阿姨捡了半天,这一百零八颗的星月菩提珠串儿她连一半儿也没找回来。
为这事儿她郁闷了好几天。
“呦,”张晓正在身上比划着试春燕送他的一件耐克最新款体恤衫,抬头看到刘阿姨的手串儿顿时眼睛就亮了:“这是橄榄核雕吧?看这雕工,纯手工的吧?不便宜吧?照现在的市场价,这一颗雕工就要千八的吧?”
“还行吧,也没有多贵。”春燕正抱着孩子哄睡觉,随口应了一句。
刘阿姨心里其实是很喜欢这个礼物的,可她怕春燕得意表面上又不能表示出来,就把手串儿快快地带在手上,又用衣袖盖上,不给张远看了。
她当然也没提让春燕搬出去的事情。说实话,她也并不是真的想让春燕搬走,她也知道,春燕在她这里才算是一家人,有儿子,有孙子。
春燕要是搬走了那她就和这条街上大多数老人一样,守着几间破房子,虽然表面上自己给自己撑的风光,可晚上回到空荡荡的家里,自己觉得自己其实就是一条守家的老狗。
家业再大有什么用呢?死了一根稻草都带不走,还不是都要留给人家吗?
春燕花钱大手大脚她从来不干涉,她知道,只有春燕存不下钱,买不起房子她才会有拿捏她的条件。所以,她隔三差五的提醒春燕一下这个房子的主权在自己手里,可也并不把她逼急了。
刘阿姨隔着衣袖抚摸着手串儿,这礼物她喜欢是喜欢,要说春燕送她件千八百块钱的东西她信,可听张远说这一颗就千八百,总共八颗,那要多少钱?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她会舍得送自己这么贵重的礼物呢?
可是这个文玩核雕自己也就是看别人摆弄,并不懂行,看来要找个懂行的人看看了。
想到懂行的人,她忽然就想起了陆兰兰,这个小寡妇不是卖这些东西吗?这几次见了她她好像对自己还挺热情的,不如让她帮忙看看这手串儿到底值多少钱。
第二天中午,她又去小吃店吃馄饨的时候顺便就去了陆兰兰的小超市。
陆兰兰正坐在那里用红线绳编手链,见刘阿姨进来便放下手里的活儿起身招呼她:“刘阿姨,买点什么?”
屋子里空调温度适中,所以从外面进来会觉得凉爽舒服。不像春燕,总是把空调温度调很低,那空调吹出来凉嗖嗖的风吹得人骨头缝儿都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鸡汤诱人的浓香,刘阿姨吸了吸鼻子:“呦~真香啊,这是炖鸡汤呢?”
“我妈这几天胃口不好,不怎么爱吃东西,给她炖点汤补养补养。”陆兰兰一边说心里一边盘算着刘阿姨来的目的。
“还是女儿好啊,什么事儿都替妈想到了,真是贴心小棉袄啊。”刘阿姨羡慕地说。
陆兰兰笑了笑,没接接话茬儿,心里想道:“她不会是专门儿跑过来夸我一句的吧?这老太太,肯定没什么好事儿,我要小心点。”
“你帮我看看这个手串儿值多少钱?”刘阿姨从腕子上摘下手串儿递给陆兰兰。
陆兰兰接过手串儿,这是一串儿八颗双面雕的橄榄佛头,雕工精美,那佛头神情各异,或喜或怒过哀或乐,无不传神,可见价格不菲。
“我也不太懂这个啊,”陆兰兰不清楚这手串儿是谁送的,所以虽然知道大概的价格可并没有说,只笑笑:“这个东西,便宜的几十,贵的几万的也是有的。”
刘阿姨一眼看见她店里摆放的珠串儿,便走了过去,她仔细看了看,指着一串儿和她这个差不多的问:“你这个是怎么卖的呢?”
“这个是机器雕的,不值钱,一颗一百多吧,八颗的话我穿好了也就卖一千块钱。”陆兰兰如实回答,想了想,她问:“您的是谁送的吧?看着还不错啊。”
刘阿姨把陆兰兰店里的手串儿和她的仔细对比着,顺口答:“张晓媳妇儿送我的。”
“哦~”陆兰兰心里冷笑了一下,她知道这老太太不喜欢春燕,可她也没想到这老太太能拿着儿媳妇儿送的礼物四处打听价格。
“那肯定是好的啊,肯定不便宜。”陆兰兰说:“我看您那儿媳妇儿穿衣打扮是个有品味的人,她瞧上眼的东西不能差了。”
听了陆兰兰的话,刘阿姨越发肯定春燕送她的手串儿不值钱。因为她看陆兰兰的表情有些假,眼神里也一丝的玩味,说这话明显的言不由衷。
“我这儿可没这么好的,您就别比了,戴佛头也讲究个心诚则灵,不管您儿媳妇儿是花多少钱给您请的这手串儿,不都是她一片心意嘛,您说是不是?”
陆兰兰观察着刘阿姨的神色,知道她心里已经认定这手串儿是便宜货了,又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我看您儿媳妇儿就是个精明能干的人,她买的错不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真的是很微妙,就拿刘阿姨和陆兰兰,曾经刘阿姨恨陆兰兰入骨,可是现在,她反倒是有点喜欢她了。
刘阿姨心里感慨:这个陆兰兰啊,真是善良,她一定是看出这个手串儿不值钱了,可她还是这么帮春燕说好话。按说以她和张晓的关系她应该恨春燕的,借这个机会落井下石也不新鲜。可她居然可以毫无私心的夸奖她,真是难得的大度啊。
“你家里也有三四百平米房子吧?”刘阿姨忽然间想起了什么,问陆兰兰:“你家里就你爸你妈老两口儿,拆迁分了房子也能分几套吧?”
“没多少,”陆兰兰随口说:“也就四百二十平,比我家房子多的人家可有不少呢。”
陆兰兰看刘阿姨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去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拎了个饭盒:“给您尝尝我炖的汤。”
“这怎么好意思呢?”刘阿姨看陆兰兰的目光温柔了不少。
“没事儿,我还要趁热儿给我妈送回去,就不留您在店里吃了。”陆兰兰说:“您可不能白喝我的汤,您做饭这么多年有经验,这正阳街上的人又都夸您做饭好吃,您尝尝我的汤,给我提提意见,看看我哪里做的不好我好改正。”
这话听的刘阿姨心里舒服,她嘴里又客气了几句,美滋滋地拎着饭盒走了。
陆兰兰见她出了门,脸上的笑意顿时全无,换做一脸的不屑。
晚上,春燕下班回家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刘阿姨居然做了晚饭,饭桌上摆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屋里飘着大米饭的香气,刘阿姨人还在厨房忙活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今天老太太这太阳是打哪边出来了呢?春燕心里暗暗琢磨,家里要来客人?没听她说啊?
她抱着孩子站在厨房门口儿:“妈,您看孩子,我来做饭吧。”
“不用了,你带孩子玩儿一会儿吧,饭就快好了。”刘阿姨一反常态的没有和春燕夹枪带棒的说话。
春燕更觉得奇怪了,可也没敢问,心里想:难道是昨天送的礼物有了效果?
她抱了孩子回自己卧室了。
刘阿姨见她关上了门,手里拎了陆兰兰的饭盒走到正坐沙发上看电视的张晓身边:“给,把这个给陆兰兰送去。”
张晓看着刘阿姨压低声音一面说,一面朝春燕房间门瞥一眼的神神秘秘的样子,不禁奇怪,又听她让自己给陆兰兰送东西,这下不只奇怪,而是惊掉了下巴。
要知道,陆兰兰对于刘阿姨一直是洪水猛兽般的存在,还别说给她送东西,张晓敢多看陆兰兰一眼都会被刘阿姨骂上几天。
今天这是怎么了?这太阳从哪儿边出来的?
“发什么愣啊?赶紧去,别让你媳妇儿看着了。”刘阿姨有催促着。
张晓接过饭盒,他感觉有点不真实,简直就是云里雾里。想不明白他索性不想了,让送去就送去呗,他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
一直到刘阿姨喊春燕吃晚饭张晓还没有回来,刘阿姨也不多说,春燕奇怪的问了句:“张晓呢?他不吃饭了?”
“他出去办点事儿,咱们先吃吧。”刘阿姨眼皮都没抬,只抱过孩子喂饭。
春燕见刘阿姨只盛了一碗饭拿着喂孩子,就知道她不会给自己盛饭了,便拿了碗给自己盛饭。
她边盛饭边无意识的撩了刘阿姨一眼,刘阿姨的手腕上并没有戴着自己送的手串儿,春燕这心里就是“咯噔”一下,难道自己花了小一万块钱送的礼物她并不喜欢吗?
她没说话,只盛了饭坐在那里默默地吃了起来,她又笑自己多疑,嫁给张晓这几年,对着刘阿姨的时候,她的神经居然变得这样敏感而脆弱了。
一直到她吃过晚饭准备哄孩子睡觉了,张晓才一身酒气地回来了。
“哦,”看着春燕狐疑的眼神,他解释:“正好儿碰到胡东东,他非拉着我跟他喝两杯。”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张晓的脸色通红,额头上也是一层的汗。
还没等春燕说什么,刘阿姨就说:“这大热天的,喝什么酒呢?喝了酒就赶紧洗洗澡睡觉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张晓去洗澡了,春燕知道胡东东是街坊胡大爷的儿子,和张晓从小一起长大的,所以也没多想。
刘阿姨见春燕抱着孩子回屋睡觉了才松一口气,说实话,面对春燕她是有一点点心虚的,她虽然不喜欢她,可这毕竟也是自己挑的儿媳妇儿啊。
可是,想到她送自己的手串儿她这心里又堵的慌,她觉得,自己总算是看清楚了春燕虚伪的面目,这样的人怎么能和儿子踏踏实实过一辈子呢?这样的品性,恐怕孙子都要给她带坏了吧?
她一个大学生委屈自己跟着张晓,还不是因为房子吗?如果没有房子或者房子到手了,她还会跟张晓过日子?一定不会!
这人就是这样,自己一旦在心里给某人打上某种标签那对她的印象就很难改变。就像现在的刘阿姨对春燕,她就认定春燕虚伪,对张晓有所图谋,不会踏踏实实和他过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