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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刘阿姨刚来到老槐树底下，吴大爷就迎了上来。
刘阿姨掩饰不住心里的得意，她认为，昨天春燕的话就算是答应了这件事情。
吴大爷见刘阿姨满面春风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成了，心里也高兴。
“老妹妹，”他笑着招呼刘阿姨：“咱们孙子的事儿怎么样了？”
“放心吧，”刘阿姨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都不是外人，还能有什么问题？”
“那就好。”吴大爷松了一口气：“还是老妹妹你行啊，世界五百强的高管也得听你的。”
对于吴大爷的奉承，刘阿姨只照单全收，受用地听着。
“一开始春燕也说没办法，说咱家孙子应聘的岗位人招满了。”
“可我就说了，你吴大爷可不是外人，他的事儿就是咱自己的事儿。”
“没办法也得想出办法来。那么大个公司，还能差一个人的饭吃？”
刘阿姨炫耀着：“她听了这话，答应给安排别的岗位。你可别着急，我也给你催着点儿。”
吴大爷精的狐狸似的，他从刘阿姨的转述中，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继续和刘阿姨打着哈哈儿，闲聊着天，心里却暗暗盘算起来：看来春燕这是不愿意管啊，得想想办法。
他又和刘阿姨闲聊几句，借口有事儿就回家了。
刘阿姨也没在意，照常和几个老太太打起麻将来。
她今天手气出奇好，一上午几乎没输过，脸上的笑也没停过。
一直到中午，人家都要回家吃饭了，她还意犹未尽，招呼大家：“吃完饭就早点儿出来啊，都少睡会儿午觉吧。”
再怎么舍不得，也得回家吃饭不是？更何况她家里还有个等着吃饭的。
进了家门，张晓正坐在沙发，头发糟乱的钻出窝儿小鸟来，都不会让人感到意外。
他打游戏正打得游戏起劲儿，嘴里还不断喊着：“傻缺呀你？越告诉你石头后面有人，你越往上冲。”
刘阿姨前脚进门，吴大爷后脚就跟了进来：“老妹妹，还没吃饭吧？”
刘阿姨就是一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可事情那会儿不是说过了吗？他还来干嘛？
人家满脸陪笑的登门了，自己也只能热情招呼着让座，又忙着要沏茶。
吴大爷忙拦住她：“别忙活，我呆不住，说几句话就走。”
张晓听到有人来，只抬头打了个招呼，又低头玩儿自己的游戏了。
吴大爷看着张晓，不由得感叹：这废物小子娶了个好媳妇啊，真是一朵鲜花儿插在牛粪上。
可自己今天是求人来的，再看不起他也只能掩饰：“晓儿没上班去啊？”
“他啊，”刘阿姨没等张晓说话就抢着回答：“嫌工资低，不干了，这不是正琢磨自己干点儿什么，不能总给别人打工不是？”
“呵呵，你家张晓有出息。”虽言不由衷，可又不得不夸奖。
“我也没有别的事儿，”吴大爷见夸了张晓刘阿姨笑得舒心，忙趁她高兴说出了来意：“我侄女儿送了我一张美容卡。”
他边说边掏出一张卡片放在桌上：“我们家没人用得上，想着春燕年轻，拿着能有用，放我们手里就浪费了。”
刘阿姨虽然不及吴大爷精明，可也瞬间就明白了吴大爷的意思。
“你这是什么意思嘛！”她顿时沉下脸来：“我们两家之间还讲究这些？你这不是臊我的脸吗？”
吴大爷忙说：“你多心了不是？我今天一说把卡送给春燕，你表姐就说不合适，说怕你多心。”
“可我觉得没啥，就算没这事儿，我有这卡也是要给春燕，可这不赶巧了吗？”
刘阿姨推脱不过，寻思着，不如等春燕把事情办成了，再把卡还给他。
不然，自己执意不收，他再以为是不想管这事儿，那不就弄得不合适了吗？
这么一想，她略略推辞了一下，便收下了，只顺手把卡放在茶几上，便和吴大爷闲话起家常来。
吴大爷见她收了卡，心里略微安定了一点。他知道，现在找个大公司的工作不容易。好多人想真金白银的送礼，都搞不清楚要送给谁。
自己要是真的只用张美容卡，就能给孙子搞定工作，那其实是占了大便宜了。
吴大爷目的达到了，略坐坐就告辞了，刘阿姨送走吴大爷，对着这张美容卡却来了气。
在她看来，如果春燕昨天痛痛快快答应了，说好给吴大爷安排工作，那吴大爷今天就不会来送礼。
安排个工作是什么大事儿吗？她上班那会儿，车间里还不都是车间主任的七大姑八大姨？
她不清楚什么是世界五百强企业，她只知道，越是大公司，就越不在乎多几个闲人。
说来说去，她觉得还是春燕不愿意管这事儿。不愿意管这事儿的根源就在于，她没有拿自己当这个家的人，没有把家里的事儿当回事。
本来的好心情被一张小小的美容卡给一扫而空。她烦闷地也没心情吃饭了，回自己卧室，躺在床上，呆呆的望着天花板发呆。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她本来一点睡意都没有，可躺着躺着，不知不觉竟然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天都黑了，隐隐约约居然听到周悦说话的声音。
她一机灵坐起来，起得有些猛了，头一阵的晕。
“老了……”她感叹着。
刘阿姨醒了醒神，又用手搓了几下脸，这才清醒了。她来到客厅，知道这个时候春燕下班了，要找她说说美容卡的事情。
在她看来，春燕知道吴大爷送来张美容卡，一定会觉得难为情。
什么关系啊？人家少帮咱们了？求你晚辈这么点事情，你还推三阻四，非得拿捏着让人家送点东西？
眼皮子就这么浅？就这么爱财？就这么不讲人情？
春燕已经做好晚饭了，先用小碗儿盛了点饭菜，在餐桌前教孩子用勺子自己吃饭。
周悦也没来，之前她听到的说话声，不过是电视机在播放新闻联播。
刘阿姨把美容卡拍在春燕面前。
春燕一愣：“呦……”她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市里最大的美容店的卡。
“谁的？这可是张金卡，存两万八千八才给的。”她拿起卡来看了看。
“这是人家送你的，求你办事，总要有个求的态度不是？”刘阿姨阴阳怪气的说：“你吴大爷不是不懂事儿的人。”
她听春燕说这张卡这么值钱，心里也是一惊，同时就更加来气了。
春燕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顿时就觉得手里的卡烫手，赶紧扔在了桌子上。
“这可不能要。”她缩了缩头：“您明天给吴大爷送回去吧。”
刘阿姨听春燕这么说，面上的神色有所缓和，心想：到底她还懂点事儿，不是那么贪心。
“我是这么想的，”她口气柔和了不少：“现在送回去不太合适。”
“你吴大爷会以为我们是不愿意帮这个忙，等你把工作给他们安排好了，我再把卡还给他，他不就放心了吗？”
“妈，我不是老板，这工作不是这么好安排的，也不是我说话顶用的。”春燕一皱眉，心里来了气。
她不明白刘阿姨怎么这么不懂职场规矩，吴大爷这美容卡一送来，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给安排工作了。
就算是他通过了面试，她也会想办法阻止的。
因为，不管他的工作和这美容卡有没有关系，她都会落人口实，被人诟病。
“你是嫌这礼还不够重吗？”刘阿姨陡然提高了声音。
张晓被她惊得从沙发上抬起头来，也只是看看，便又低下头摆弄他的手机。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帮他。我们前天才开过会，禁止介绍熟人进公司。”
春燕只得随口编个理由敷衍她：“我们经理也说了，一旦发现私自安排熟人进公司，不论是谁，不论职位高低，一律开除。”
“这两年公司名气大了，招聘人才也容易了，所以要求相对也提高了。”
“您总不能让我为了帮他，丢了自己的工作吧？”
刘阿姨又怎么是好骗的？她只是不信：“哪里就会有这么严重？我上班那会儿，安排个人还不就是领导一句话的事情？”
“今非昔比，现在的形式和您那会儿真的不一样。”春燕和刘阿姨说着话，眼睛却紧盯着吃饭的孩子，怕他不小心从椅子上滑下去。
“我是真的没办法，能帮他的，也只能是什么时候再招人，我提前通知他们。”
刘阿姨见她说的绝对，也没办法，只得冷冷哼了一声，不阴不阳的说：“第一次卖着老脸求你了，还给来个大窝脖儿。”
“这外地人就是生性，要是晓儿负责管这事儿，拼着自己的工作不要，也得还人家这个情。”
“我是老了，说话也不值钱了，大不了这张老脸不要了。”
春燕只笑笑，全当没听见。
刘阿姨没办法，气气囔囔地拿起那张卡，转身又来到沙发旁边。
“你媳妇儿，这家伙，小架子端的，求她办点事儿，小三万的美容卡都不好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高攀不起啊。”她把卡扔在茶几上，对着张晓又发起牢骚来。
张晓难得的放下了手机：“啥？这张卡那么值钱？”他惊讶地问。
“你媳妇儿说的，人家眼光高，有见识。”刘阿姨嘴里和张晓说着话，眼睛却一直看着春燕。
春燕并不接话，任凭刘阿姨发泄着心里的怒火。
张晓也没再说什么，只望着那被刘阿姨扔在茶几上的卡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刘阿姨又说了些难听的话，见没人理她，心里憋的气还是没办法痛快地撒出来，索性一转身又回屋了。
可能是白天睡多了，她这一夜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吴大爷说。
可春燕不肯帮忙，美容卡肯定是要给人家送回去的。不能平白无故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不是？
只是愧对了吴大爷，人家平时对自己那么照顾，第一次张嘴求自己点事儿，还送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自己都没有帮上忙。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魔咒，越是觉得愧对人家，越是想起了人家的好处。
“老张去世以后，孩子小的那几年，哪一次煤气不是吴大爷帮忙换？”她在心里念叨着：“表姐哪一次做了好吃的，不是先端过来让我们母子先吃？”
“人家图什么？人家那时候就能知道以后能有事儿求自己？还不是看自己寡妇失业的，拉扯两个孩子不容易？”
“人家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这份情义？”
思来想去，自老公去世之后从未流过眼泪的她居然哭了起来，虽只是无声的哭泣，可眼泪居然打湿了大半个枕头。
她就这样自己哭了大半夜，直到天蒙蒙亮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晨曦透过没有窗帘的窗户撒在床上，刘阿姨紧紧裹着被子，眉毛微皱着，缩成一团躺在床上。
她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梦见了春燕，她得意地对自己笑着：“老太婆，我就不听你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春燕说完话，便伸出手来，要掐刘阿姨的脖子。
刘阿姨又急又气，想说：“我要让我儿子和你离婚！”
可任凭她怎么着急，嘴却张不开，整个人也动不了，仿佛一条被网死死缠住的鱼。
她拼命挣扎，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春燕的手离脖子越来越近，正着急，忽听一声猫叫。
她瞬间惊醒了，喘着粗气坐起来，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是个梦啊。”她定了定神。抬头看去，见窗外的墙上，一只肥猫正在扑麻雀。
一切如旧，日子还是这个日子。她松一口气，想了想，既然事情不能给人家办，那卡说什么也得给人家送回去。
想到这里，她便起身来到客厅。
那张本来应该躺在茶几上的美容卡却不见了……